不過見莫厲衍臨走前還回頭看了一眼，不由得納悶：“你在看什么呢?！?/br>
    莫厲衍從善如流的回答：“剛才看到一個女人坐在那里，看樣子不是你們庵堂的人?！?/br>
    “你說云璟啊?！?/br>
    莫厲衍很詫異：“你認識她？”

    “恩?！比缁鄣溃霸骗Z每個月都來一趟，起初過來的時候，整個人戾氣很重，在師傅的教導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靜很多了?！?/br>
    戾氣重，莫厲衍覺得這話真的沒說錯，蘇云璟那個女人，出手的時候可是毫不留情，而且那些招式，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練成的。

    “說起來，云璟也是個可憐的姑娘?！?/br>
    這個倒是讓莫厲衍詫異了：“怎么說?！?/br>
    “云璟是九年前第一次來我們寺廟的，那時候我也才剛來不久，她還是個小姑娘，可是滿身的倨傲，整個人好像與世界為敵，師傅就讓她去抄佛經(jīng)，一抄就是四年，直到后來她談戀愛了，整個人看起來才開朗許多，不過后來好像聽說他男朋友出事了，她四處打工，變得很忙，大概一年多的時間沒過來，等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阿彌陀佛，是現(xiàn)實讓她磨平了身上的棱角，也變得平和了一些，也不知道她到底吃了多少苦頭，滾滾紅塵，皆是冤孽啊。”

    莫厲衍倒是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的變故，蘇云璟之前恐怕有過一段難忘的經(jīng)歷吧。

    “厲衍，感情事，但求問心無愧，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道路，能走的平順一些，不要歷經(jīng)那么多的坎坷?！?/br>
    莫厲衍望著自己這個容顏依舊，心境卻滄桑的jiejie，也是難過：“都過去那么久了，難道你還是放不下，不如跟我們回去吧?！?/br>
    這時候如慧卻雙手合十，與他行了禮：“厲衍，我現(xiàn)在生活的很好，不想有改變，家里有你照應(yīng)，我也放心，就讓我與這青燈古佛為伴吧，我塵緣俗事已了，再沒有癡念了?！?/br>
    莫厲衍還想再勸勸，他這個jiejie，正是大好年華，卻遁入空門，已經(jīng)十余載，現(xiàn)在就連心境都變成了這般平和，莫厲衍便沒有再勉強。

    ——————————

    蘇云璟朝住持師傅的廂房走去，不想?yún)s看到前面一個老太太走著走著突然崴了腳，急忙上前攙扶了一把：“夫人，您沒事吧。”

    “是你？”

    老太太在前面禮完了佛，正想到后院來找如慧，可前些天這里下過雨，地上積了些青苔，一不小心，她就差點摔倒，幸好及時抓住了旁邊的護欄，雖沒有摔倒，再也崴了腳。

    只是沒想到竟然這么巧會看到蘇云璟。

    “是您啊。”蘇云璟也沒料到，會在這里遇到老太太，所以說，莫厲衍是跟老太太一起來的，蘇云璟想自己可能真的誤會他了，“您要去哪里?！?/br>
    “我去找我的大孫女?！?/br>
    嗯？大孫女？莫厲衍的jiejie？

    蘇云璟真的有些怔忪了：“恩，您大孫女也在這里嗎？”

    “是啊?！崩咸谔K云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卻發(fā)出了一聲感嘆，“我大孫女法號如慧，已經(jīng)在這里出家十余年了。我時不時過來看看。哦，對了，今天厲衍也來了?！?/br>
    最后突然提到莫厲衍的名字，蘇云璟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假裝沒聽到似得，直接轉(zhuǎn)移了話題：“您說如慧師傅？”

    “你認識她？”

    所以說剛才那個真的是莫厲衍的jiejie，并不是她所認為的那些冤孽，蘇云璟在心底悄悄抹了一把汗，哈哈點了點頭：“是啊，我知道如慧師傅住哪兒，我扶您過去吧?！?/br>
    老太太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更好奇的是：“小云，你怎么在這兒呢。”

    蘇云璟隨意笑道：“我每個月都會過來，就是這么多年，咱們都沒遇到過?！?/br>
    “每個月都會過來？”老太太也詫異，確實沒有遇到過，“看來是咱們緣分未到啊，現(xiàn)在到了，自然就遇到了?！?/br>
    蘇云璟莞爾，佛家講求緣分，她是不信世界上緣分這些東西的，可人與人之間有時候也確實很難說，所以點了點頭，然后突然想到了莫厲衍說的那件事情，抿了抿唇思量了一下，還是決定跟老太太說清楚：“那個，老夫人，有件事情，我想……”

    蘇云璟欲言又止，沒想到老太太觀察細致入微，立刻就猜到了：“是關(guān)于你與厲衍的婚事？”

    “嗯?！碧K云璟立刻點頭，“老夫人，我跟莫厲衍，我們真的……總之我們不合適?！?/br>
    “可是我們厲衍有什么不好，做的讓你不滿意的地方？”

    “不不不不，跟這個無關(guān)?！碧K云璟覺得跟老太太解釋起來好像很困難，所以努力組織著措辭，說話速度也有些快：“這件事情一開始就出了點誤會，所以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跟他……只是兩個陌生人而已，而且他還是莫厲衍，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我怎么可能高攀他呢，另外，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所以……”

    “他是莫厲衍，可是小云，你何須妄自菲薄呢。”老太太生了一雙精明睿智的眼睛，眼底一片風平浪靜，卻又看透世事的精明，只一句話，蘇云璟就意識到，她似乎已經(jīng)知道什么，頓時沉默了下來。

    老太太反握住蘇云璟的手，慢慢朝如慧的廂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們厲衍是翻譯官，可是你會五種無言，天分一點也不輸給他，我們莫家是有點錢，但與真正的史學大家蘇魁教授比起來，還是欠了一點火候的。”

    蘇云璟的身體突然抖成了篩糠子，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震驚。

    老太太繼續(xù)說道：“你有男朋友，可是為了你的男朋友，你已經(jīng)耽誤了太長時間了，功過相抵，所有的債也已經(jīng)還清了。你應(yīng)該為你自己的將來好好考慮一下了?！?/br>
    蘇云璟臉上瞬間血色全無，她木然的轉(zhuǎn)動著自己的眼珠子，盯著從容睿智的老太太，聲音低沉：“老夫人，您調(diào)查我?！?/br>
    “很抱歉，云璟。”老太太察覺到蘇云璟的冷意，更加握住了她的手，“不過請你聽我說，我并沒有任何惡意，我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通過我的眼睛，知道你必定出身不凡，我們厲衍，雖然我不認為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地方，可是他，確實是出類拔萃，天之驕子，莫家已經(jīng)有了一個傅明曦，我絕不會允許第二個傅明曦進門?！?/br>
    聰明人與聰明人對話，根本不用多少廢話，蘇云璟立刻就明白了那第二個傅明曦指的是何人，自然就是溫暖。

    不得不說，老太太真的是目光如炬，溫暖的本質(zhì)，恐怕就莫厲衍沒有看透而已，可是老太太調(diào)查她這件事情，還是讓她感覺不悅，甚至是不受尊重，這么多年，沒有人知道她那不堪的不愿提及的過去，現(xiàn)在突然被老太太提出來，她覺得就像是針扎似得難受。

    蘇云璟面色發(fā)緊，也試著將自己的手從她的手里抽出來：“那您就應(yīng)該知道我過去發(fā)生的事情，知道我為何會被趕出來，難道，這些您都不介意嗎？”

    恐怕沒有人愿意自己引以為豪的孫子娶一個已經(jīng)不干凈的女人吧。

    “這個，當然是有些介意的?！?/br>
    蘇云璟聽到老太太這么說，心底已經(jīng)泛起了冷笑，果然是這樣吧，那還說這些干什么呢。

    然而她沒想到老太太接下去會說：“可是，誰沒有過去呢，而且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嗎，你就這么心甘情愿的承認了嗎？再說了，你有過去，難道我們厲衍就沒有。”老太太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微微笑了，“我們厲衍還有個子諾呢，你介意嗎？”

    想起莫子諾，蘇云璟便搖了搖頭，那么可愛的孩子，她歡喜都來不及，自然是不會介意的。

    老太太臉上立刻漾起了笑意：“那不就是了，誰能沒有過去呢，還有件事情。”老太太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嚴肅，蘇云璟怔怔看著她，也忘了要反抗，只順著問，“什么事情?！?/br>
    “要拿回屬于你的東西，光靠你一個人是不行的?！崩咸f的輕巧，蘇云璟聞言卻是如遭電擊，這話意味著什么，她太清楚了。

    近十年的出走，并不是因為她忘了要拿回自己的東西，而是因為羽翼未豐，她還沒有足夠的能力。

    可是老太太這句話，是在告訴她，只要跟莫厲衍結(jié)婚，莫家就會幫助她嗎？

    那樣的婚姻，不就是做了交換籌碼。

    那邊突然傳來一聲低喚：“奶奶，你受傷了？”

    是如慧的聲音，見老太太許久不來，所以出來尋人了。

    蘇云璟一抬頭，就看到如慧快步朝她們走來，立刻凜了凜心神，原來他們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廂房這邊，蘇云璟心虛起伏難寧，她已經(jīng)看到了跟在如慧后頭的莫厲衍，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面對他，住持師傅的廂房又在前面，所以她半垂著眸對老太太道：“那我先走了。您注意休息?！?/br>
    “好，好好想想我的話，你是個聰明的孩子?！?/br>
    蘇云璟沒做停留，直接朝主持師傅的房間走去。

    只不過心里翻江倒海的，一眼就被住持師傅看穿了。

    “云璟，你才禮完佛，怎么看起來就這般焦慮？”廂房里，主持師傅為云璟倒了一杯茶。

    蘇云璟確實是，滿心不安：“師傅，剛剛發(fā)生了一件事情，讓弟子心情不寧?！?/br>
    “那是一件壞事？”

    “不，對弟子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蘇云璟仔細一想，這對她來說，或許真的是一件好事。

    莫厲衍那樣風光無限的人物，又是她崇拜了這么多年的對象，能嫁給他，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啊，再加上如果有莫家的幫助，要拿回屬于她的東西，真的是指日可待，可是……

    “可是這對你來說，很困難？結(jié)果是好的，但是其中的過程可能很痛苦？”住持一語道破。

    蘇云璟點了點頭，對她來說其實不算痛苦，痛苦的是別人吧。

    “阿彌陀佛，云璟，師傅很高興，您本性純良，不愿意傷害別人，這是好事，然而世間事，都是因果循環(huán)，師傅這里有個簽筒，你求一支吧，把這個決定交給佛祖，你看如何，我佛慈悲，定會給你指引?！?/br>
    蘇云璟伸手接過了簽筒，猶豫了一瞬，便慢慢搖晃了起來，不一會兒，一支簽便掉了出來，掉在蘇云璟的腳邊，簽向上，一低頭就能看到上面的字，上上簽。

    蘇云璟將簽撿起來，拿在手里仍是有些恍惚：“師傅，這就是佛祖的指引嗎?！?/br>
    師傅又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將蘇云璟從地上扶了起來：“去吧，云璟，既然這是你要做的事情，那就去做吧，但是這個后果，也要你自己承擔，明白嗎？”

    蘇云璟點了點頭，握緊了拳頭，離開了庵堂。

    那邊如慧替老太太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只是輕微的扭傷，休息兩天涂點藥即可，沒有大礙，倒是有些好奇：“奶奶你怎么跟云璟一起過來的。”

    “遇上了，她就扶我過來了。”見莫厲衍也在這里，老太太干脆問，“你覺得云璟怎么樣，跟我們厲衍，配嗎？”

    如慧訝然，沒想到老太太竟然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來，蘇云璟跟厲衍……單說外貌的話，還是相配的，只是這性格方面……“奶奶，感情是還是要厲衍自己拿主意吧，切莫亂點鴛鴦譜，到時候變成了怨偶?！?/br>
    如慧的語氣很平靜，可又難掩失落，老太太聽了，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后悔提了這個話題，不過如慧還是很快笑了笑：“奶奶不必自責，我已經(jīng)放下了?！?/br>
    “既然放下了，那跟奶奶回去可好？雖然你爺爺不說，可是心里還是很想你的?！?/br>
    十年前，雙十年華，莫厲衍的jiejie貌美如花，曾經(jīng)有過一個十分相愛的戀人，可那人出身貧寒，莫震霆定然是不同意的，當年的如慧也是烈性子，認準了就不會改變，就要那個男人帶她走，兩人幾乎可以說是逃亡，莫震霆發(fā)現(xiàn)了，就派人去追，結(jié)果如慧他們的車子就在半路發(fā)生了意外，那個男人為了救她，當場殞命。

    打處理完那人的后事之后，如慧就來了這庵堂，最好的年華，就與青燈古佛為伴，這么過來了。

    一晃眼，十年過去。莫震霆已經(jīng)老了，如慧已經(jīng)學會了放下，可是卻是忘不掉的，而且逝者已矣，紅塵便沒了她眷戀的東西，那么留在這里，就是她最好的選擇，所以她站起來說：“厲衍，帶奶奶回去吧，我要去做晚課了?！?/br>
    莫厲衍帶著老太太離開庵堂，老太太不勝唏噓，對莫厲衍這件事情，卻顯得十分堅持：“厲衍，不論你愿意還是不愿意，你都必須娶云璟?！?/br>
    魔力開著車，眉頭皺的很緊：“奶奶，那個女人剛才是不是跟你說了什么，還是給你灌了迷魂湯了，你怎么就那么聽她話?！?/br>
    老太太一聲冷哼：“我還沒有糊涂到那個地步，如果你是我莫家的子孫，就聽我這一次。”

    “哪怕我們最后變成怨偶？”莫厲衍的聲音也很冷。

    “要是金玉良緣呢?！?/br>
    “怎么可能！”莫厲衍矢口否認，老太太卻搖了搖頭，“凡事都不要那么早下結(jié)論，厲衍，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奶奶，就聽我一次?！?/br>
    此后的路，莫厲衍一言不發(fā)，可是心情卻壓抑到極點，他奶奶就是算準了他在乎這點親情，所以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嗎？

    那么蘇云璟那個女人，到底在圖什么呢。

    “奶奶，是你從小教育我，做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要言而有信，我對溫暖有承諾，當年是她救了我，難道就這么算了？”

    老太太聽聞，突然冷笑一聲：“你還把云璟睡了呢，那怎么算，還有，子諾喜歡云璟，你是不是該為孩子考慮下?！?/br>
    莫厲衍的手指倏然握緊了方向盤，他真的很佩服蘇云璟，能抓住他奶奶這張王牌。真的很厲害啊。

    “有緣千里來相會，厲衍，我替你跟云璟合過八字，她才是最適合你的那個人?！?/br>
    “吱——”汽車輪胎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響聲，莫厲衍怎么也想不到他奶奶要求他娶蘇云璟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八字？

    將老太太送到家之后，莫厲衍頭也不回的沖進了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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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云璟是搭公交回的市區(qū)，回到城里的時候，已經(jīng)霓虹漫天。

    她的身體隨著車子恍恍惚惚的，結(jié)果還下早了一站，站在市中心的公交站牌上，她暗罵了自己一句豬頭，準備再換乘一輛車子回去。

    結(jié)果正對著的電子廣告屏卻突然跳出來一條廣告。

    是一場即將在洛城舉行的拍賣會，廣告屏上展出了一些參與拍賣的珍品，蘇云璟原本意興闌珊的，那些光華璀璨的藝術(shù)品雖然全部價值連城，可也只能擺在家里看看，她早已司空見慣，所以見怪不怪，可是到最后的時候，廣告屏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件珍品，宋代汝窯的白玉凈水瓶，西游記里觀音菩薩手上拿的就是一個凈水瓶，而現(xiàn)在這個，出自宋代汝窯，外公曾經(jīng)告訴過她，這個世界上，這是唯一珍藏的最完整的一個白玉瓶子，是真正的國寶，無價之寶，他說這是他mama的嫁妝，以后是要留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