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明，街上人也越發(fā)多了起來。鳳初鎮(zhèn)因橫在大昭與南樂之間，故而舉袂成云，往來貿(mào)易繁盛。

    如意郡君先是去器樂坊買了一把橫笛，別在腰間，又似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物什似的，拉著穆清雨的袖子就奔到了一處小攤上。

    是一個(gè)賣香囊的小攤。種類繁多，叫人眼花繚亂。

    忽見小攤之上有一勾人眼眸的香囊，香囊是鵝黃色的，式樣是常見的福袋形狀。月藍(lán)色的絲絳自兩邊垂下，香囊之上繡著大朵的鳳仙花。

    鳳仙花用了十幾種不同顏色的絲線，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極了一朵真花兒。

    如意郡君從小攤上拿起這香囊，對著陽光細(xì)細(xì)瞧了，便展顏沖那小販兒道：“這香囊用的什么香？”

    小販笑道：“聞香識人，香是好香。這香是頂頂好的丁子香和瞻萄花香?！?/br>
    如意郡君拿著那香囊，扯開了系繩，沖著香囊之內(nèi)聞了一聞：“沁香怡人，香料也磨得細(xì)碎，倒是頂好的香?！?/br>
    “那可不是，香絕對是好香。這繡法更是好繡法，這可是璟王府中王妃所創(chuàng)，也是這兩月，鎮(zhèn)中才有繡娘學(xué)會這繡法?！蹦切∝溄涌诘?。

    穆清雨上前和如意郡君對望了下，便拿了那香囊，沖那小販道：“大哥，您這攤上的香囊我都要了，還請借一步說話。”

    小販撓頭：“這……”

    穆清雨將這鳳仙花香囊掛到腰間，忽的仰頭湊近那小販輕聲道：“你這是宮中之物，已被我瞧出來了。你若是想活命，便把你這攤子推到那邊的小巷里。”

    小販冷汗淋漓，遂埋著頭開始收拾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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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攤子對面有幾個(gè)閑散的百姓，正唾沫橫飛的描繪著聽到的軼聞，只聽一個(gè)身穿短衣的矮胖子道：“唉，這璟王爺現(xiàn)在如日中天，頗得太皇太后喜愛，你們說，會不會這大昭有一日就要易主了？”

    一個(gè)滿臉黝黑的漢子搓著面上的污泥道：“要我說，太皇太后活了兩朝，又活到今日管的也忒寬?；屎竽锬镌邶R鳴山上失蹤，聽說便是這太皇太后的安排?！?/br>
    “唉，何必呢，都是常姓王朝，誰做主人都一樣。”一個(gè)花白胡子的老者縷著胡子道：“然人心難測海水難量，老頭子我覺得現(xiàn)今的昭帝就是頂頂好的帝王?！?/br>
    “可不是，那璟王的家仆最近越發(fā)囂張，街市之上欺男霸女。且那璟王性格乖戾，若是成了帝王，咱們百姓可就受苦啦！”矮胖子惋惜道。

    滿臉黝黑的漢子自臉上搓了一條細(xì)泥，用手指彈飛接道：“昭帝有為，這事斷不會發(fā)生的。只是璟王現(xiàn)在惡名昭彰，倒是委屈了他家那美如朧月一般的王妃了?！睗h子慷慨激昂，頗有義憤填膺之色。

    白胡子老者嗤笑道：“你緊張什么？那是人家的家事，王妃再美，也輪不到你來憐惜?！?/br>
    如意郡君瞧了眼抿唇不語細(xì)細(xì)旁聽的穆清雨，暗嘆口氣。

    她推了推她道：“兄臺，那小販?zhǔn)帐暗牟畈欢嗔?，咱們?nèi)ニ仪魄?，看有沒有更上好的香囊，好挑一個(gè)送給咱們家里的婆娘?！?/br>
    穆清雨回過神來，笑著應(yīng)道：“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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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內(nèi)寂寥空蕩，斜斜的陽光照射下來，暈在青石板上，散出淺薄的光。他們挪動步子，跟著那小販走進(jìn)了一處院子。

    那小販堪堪回頭，揪著衣角囁嚅道：“你們是什么人？”

    穆清雨彎唇，瞧著他的眼睛道：“論宮中太醫(yī)能叫得上名號的，當(dāng)屬郭太醫(yī)。郭太醫(yī)平日里雖總做些黑暗藥膳給我吃，然不可否認(rèn)他醫(yī)術(shù)確實(shí)高超。我沒想到的是，他的易容術(shù)也是一樣高超?！?/br>
    小販訝然，定定的望著她：“你是……”

    穆清雨沖著他粲然一笑：“郭成，好久不見。認(rèn)不出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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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成啞然，細(xì)細(xì)地瞧了她二人一會兒，忽然眼中含淚，激動起來。

    他沖她二人跪下：“娘娘，郡君。臣下眼拙，未能認(rèn)出你二人，還請貴人們責(zé)罰。”

    如意郡君擺擺手，穆清雨則上前將他扶起來，輕聲道：“不必多禮。再說，這里也沒有什么所謂的貴人?！?/br>
    如意郡君抱著手臂道：“郭成，你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趕了出來，墻倒眾人推。不僅丟了官職，還做起了倒賣的生意，怎么瞧也是夠落魄的。”

    她仰頭看這低矮的茅屋頂，又伸手搓了一把木架上的草藥：“然表面上是這樣，但實(shí)際上可是阿珝叫你隱居在此地的？”

    郭成環(huán)顧四周，而后小聲囁嚅道：“是，公子說叫我住在這里，必能遇到貴客。”

    他忽然復(fù)笑道：“但公子應(yīng)該不知還能遇見娘娘，若是他知道能遇到娘娘，定會親自住在這里等待的。”

    穆清雨面上一熱，她笑道：“公子可還好么？”

    ☆、第56章 與君重逢

    天色漸晚，門眼處的燈籠如風(fēng)中之燭，搖曳著，忽明忽滅。

    郭成嘆氣道：“不大好，近來公子染了風(fēng)寒，有一半國事都是璟王代為打理。”

    穆清雨心中大顫了幾許，她頓了頓，問道：“竟然病到了此等地步？”

    郭成垂眸，而后道：“公子雖不知我能遇到娘娘，但他曾說我若是有機(jī)緣能見到您，一定要代他向您說一句話?！?/br>
    郭成真誠道：“齊心同所愿，定不相負(fù)卿。”

    穆清雨尋了椅子坐下，仰頭道：“你若是見了公子，也替我轉(zhuǎn)達(dá)一句話。”

    穆清雨拿起他桌上竹葉包的飯團(tuán)，垂眸道“不，算了，我要親口告訴他?！?/br>
    飯團(tuán)是用糯米捏的，里面包了煎過的魚腥草，簡直一貫了郭成的黑暗料理之風(fēng)！穆清雨咬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如意郡君則比較幸運(yùn)，她的飯團(tuán)包了青梅子醬，瞧起來酸甜可口，十分美味的樣子。

    “可若是娘娘一時(shí)片刻見不到公子，這話豈不誤了時(shí)候？”郭成舀了碗清水，放到她面前：“不如娘娘寫方小箋，臣下得了機(jī)會，好幫您送過去?！?/br>
    “也是?！蹦虑逵険P(yáng)眉道：“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話，我若得不到機(jī)會，你便直接與他說便是?！?/br>
    郭成聞言便拉了凳子，端坐在她面前，等著她的金口玉言。

    只聽穆清雨道：“你叫他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然則常天有不測風(fēng)云，若是他不小心死了，每年清明。我都會與我夫君去祭拜他的。”

    “娘娘的意思是……”郭成疑惑問道。

    “我自然會改嫁，總不能守著個(gè)死人過一輩子吧?！蹦虑逵昝嫔蠋еσ獾?。

    郭成：“……”

    如意郡君嚼了口飯團(tuán)，哈哈笑道：“這句話好！我要記下！”

    穆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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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昭城，城墻之上。轉(zhuǎn)眼已是七日后。常珝負(fù)手立于城墻之上，三七跟著大監(jiān)抱著手爐和大氅緩步跟著他。

    城墻上刮著列列的風(fēng)，天氣雖仍舊寒冷，城墻之下卻有百姓在跪拜歌頌大昭。

    常珝看到這景象微微彎唇，忽的又有些悵惘：若是此情此景，能與沅卿一起看到，委實(shí)大好。

    他轉(zhuǎn)身沖大監(jiān)淡淡開口：“西陵皇子鄭琊，何時(shí)登基？”

    大監(jiān)低眸攏袖：“國喪過后，不日便會登基。眼下西陵禮部，正在選黃道吉日。”

    “太醫(yī)院的藥叫他們晚上送到鳳臺宮。朕今晚去那兒歇息?！背＋嵞稽c(diǎn)頭道。

    三七咬了咬嘴唇，抱著大氅上前道：“皇上一會兒還是披上這個(gè)，別著了風(fēng)。”

    常珝看了他一眼，接過那大氅，披到身上冷然道：“也是?！?/br>
    半柱香后，三七先到了鳳臺宮。皇上這幾日幾乎每日都要宿在這鳳臺宮里。他先到，也可以先將暖墻打開。

    他走至殿門，從懷中掏了鑰匙預(yù)備將新?lián)Q了鎖的殿門打開。天色漆黑，他摸摸索索的開了半天，也未打開，不由有些煩躁。

    三七跺了跺腳，忽的脖頸一涼，有什么東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來人低聲道：“把門開開，退到一邊去?！?/br>
    三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眸望去，那人又用手中之物敲了他的腦袋：“看什么看，叫你做什么，照做便是?！?/br>
    三七背過身去，琢磨著陛下也快來了，不如便拖上一拖，瞧瞧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再次微微回轉(zhuǎn)了頭，只聽另一個(gè)聲音道：“三七？”

    三七內(nèi)心打鼓，這來人竟然還帶了同伙，同伙竟然還認(rèn)識自己？這下怕是不好脫身了，搞不好他就要斷送在這二人手中。

    他正腦仁飛傳，尋思著脫身之計(jì)，忽覺得剛才叫他的聲音帶著灑脫，又含了溫意，聽起來十分熟悉。

    他扭過半個(gè)身子，倏然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他驚喜道：“是您？”

    穆清雨點(diǎn)頭微笑：“是我?！彼p輕拍了如意郡君手上的長笛道：“姑媽，這是以前我宮里的，是自己人?！?/br>
    如意郡君收了長笛，輕笑道：“那我在惜春閣那邊的廢墟等你，那里傳說鬧鬼，沒什么人?！?/br>
    穆清雨一面拉了三七的袖子往殿內(nèi)拽，一面應(yīng)道：“好。”

    月白風(fēng)清，萬籟俱寂。偶有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音擦過耳畔。

    穆清雨手中拎了個(gè)二層木質(zhì)食盒。食盒之內(nèi)放著剛煮好的嬌耳，熱氣騰騰的冒著熱氣。

    她把食盒打開，囑咐道：“一會兒皇上來了，你便拿著個(gè)給他?！?/br>
    三七把食盒打開，一層是一盤嬌耳和一碟醋，嬌耳似彎月，各各玲瓏剔透，醋湯攢鼻，可見少許紅油蒜碎飄在上面。

    二層是竹蓀嫩雞煲，裝在一個(gè)石鍋里，還在冒著泡。竹蓀芳香、雞rou流油，瞧著便令人食指大動。

    穆清雨介紹道：“上次瞧著皇上喜愛吃竹蓀，便多做了一個(gè)菜，里面搗了蜂巢和蓮藕，味道挺不錯的?！彼又鴩诟赖溃骸白尰噬舷扔脣啥?，涼了就不好了?！?/br>
    三七狐疑：“娘娘，您不與皇上見一面么？”

    “要見一面，我先去取鳳印，然后便藏在這后殿的狗屋里，等皇上睡下了你便過來敲三下門?！?/br>
    狗屋從外面看還是一樣的富麗堂皇，穆清雨彎腰打開門，便被里面的景象驚呆了幾許。

    偌大的狗屋里養(yǎng)了很多只貓兒，白花的、黑花的還有幾只純白的。

    有只小奶貓耳朵尖尖，通體純白，見她推開門，便“喵！”的叫了一聲。

    她愣了愣，那小奶貓就蹦著過來開始舔她腳上的靴。小貓兒瞇著眼，一張小臉兒圓嘟嘟的，穆清雨來了興趣，蹲下身來撓著小貓的下巴。

    小貓兒睜開藍(lán)曜石一般的眼睛看了看她，便再次瞇起了眼睛，用溫?zé)岬纳囝^舔起了她的手。

    穆清雨一面覺得有趣，一面又覺得這小貓兒的舌頭像砂紙一樣粗糙……她甩了甩手，把手往褲子上蹭了蹭，而后把小貓兒舉起來對著它道：“你們一家貓，是趁我不在的時(shí)候偷偷住進(jìn)來的么？”

    “這一家貓，是朕養(yǎng)的?！币粋€(gè)溫潤的聲音，自身后響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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