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什么？”小奶貓一揮爪子，喵喵道，“我們在那吃了個肚兒圓，要不是老沙叔叔說果子帶回來要壞了，我非得讓你嘗嘗山里又酸又甜的紅杏！”

    它趾高氣揚(yáng)地昂著小腦袋，似是打了勝仗而歸的將軍，儼然將野杏林當(dāng)作了自己的所有物，讓人忍不住好笑。

    然而，老狗見了卻忍不住呲牙潑它冷水，“得了，別顯擺啦！回來也收斂著點(diǎn)，再讓人捉住把柄，可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小奶貓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上一次是不走運(yùn)，下次肯定不會的?！?/br>
    對著小奶貓和老狗，唐棠到底也沒有拆穿盧向陽和老隊(duì)長的栽贓。因?yàn)樗肋@個內(nèi)幕一揭穿，按照小奶貓沖動的脾氣，必定會勃然大怒，直接沖過去找兩人算賬。

    而貓一旦對上人，怎么可能講得通道理？回頭看，還不是小奶貓最終吃虧的多。

    所以，她思量了幾番，暫且將此事瞞了下來，只是囑咐小奶貓一定要避著人走，注意安全。

    然而，隨著天氣越發(fā)炎熱，大隊(duì)里的人早就將小奶貓的事情忘到了腦后。所有人的視線都緊緊地盯視在大片大片成熟的麥子地里，喜洋洋地看著金黃色的麥田，在風(fēng)中翻滾成浪。這昭示著豐收的季節(jié)就要來臨。

    “來，一人一把鐮刀，一條收割帶，都提起精神來嘍！今年的口糧就靠這次的收麥了！”老隊(duì)長高聲喊道，讓人一一把鐮刀發(fā)了下去，地塊分割清楚，就連從城里下鄉(xiāng)的五個青年，也每人被分派到了一把鐮刀。

    “你們五個人過來一下！”老隊(duì)長把他們聚集到了一起，親自手把手地把割麥子的動作一一交給了五個人，確保每個人都不會被鐮刀割傷手腳，才帶著他們來到了麥田邊緣的一小塊地界。

    而大隊(duì)里其他的一百來號人，早已分散進(jìn)了前不見頭后不見尾的麥地里，瞬間就像螞蟻進(jìn)到了草叢，完全看不到身影。他們幾人只覺得烈日當(dāng)頭，曬得人臉頰發(fā)燙，渾身燥熱。

    “來，這就是你們的收割帶?！崩详?duì)長給五個人一人分了一趟子麥地，伸著脖子遠(yuǎn)遠(yuǎn)地望不到盡頭?！澳銈儎倎?，不熟悉農(nóng)活兒，所以收割帶給你們劃分得小一點(diǎn)，但是進(jìn)度不能落后！”

    老隊(duì)長敲邊鼓提醒道：“這一年的收成好不好，可全靠這幾天的功夫，誰也別偷懶，落在最后的一個人要公開在大隊(duì)會上作檢討?！?/br>
    唐棠幾人一聽，立時就被擰緊了頭腦里的那根弦，齊齊地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老隊(duì)長看著他們收了一會兒麥子，眼見著沒有出差錯，才起身離開。

    他一走，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氣。隔著高高的麥穗，左右見不到人影，只聽到龐英武疲懶的聲音從一旁冒了出來，“嘿呦，累死小爺了，胳膊都揮麻了，不行，我得歇歇。”

    唐棠幾人沒有回應(yīng)他，手下都生疏地?fù)]舞著鐮刀，彎著腰一壟壟的割麥子，動作卻不敢停。但沒想到過了不多久，就聽到麥地那頭響起了鼾聲，聲音大到像打雷一樣，近在所有人的耳邊。

    立時，王敏就忍不住遠(yuǎn)遠(yuǎn)地高聲罵了一句，“死肥豬！”

    僻靜的麥地里悄無聲息，唐棠看了眼日頭，順勢坐下擦了把汗，從口袋里掏出一條手帕，緊緊地纏到了鐮刀把上。剛才這一陣子的動作之間，非但讓她身上的水分流失得飛快，大顆大顆的汗珠如雨般滲透了后背，更是覺得手上火辣辣的，紅成了一片。

    而她割過的麥地，才剛剛走出去沒多遠(yuǎn)，可見割麥的不易。她剛坐著休息了沒一會兒，就見到小奶貓興高采烈地從麥地里躥了出來，“唐棠！”

    唐棠吃了一驚，見它淡黃色的皮毛映襯在金黃色的麥田里，融為一體，毫無痕跡，眼神不好使的簡直就發(fā)現(xiàn)不了它的蹤跡?！澳阍谶@干嘛？”

    小奶貓叼著幾根沉甸甸的麥穗，手舞足蹈道：“這也是我們收獲的季節(jié)啊，冬天能不能填飽肚子可就是看這幾天的功夫了！”

    唐棠：“……”

    “唧唧，快點(diǎn)！嘿，親們別玩了，抓緊時間運(yùn)糧吶！”灰麻雀銜著幾顆麥粒橫空而出，身后跟著一溜兒的麻雀，赫然成了一伙運(yùn)輸小隊(duì)。仔細(xì)打眼一看，唐棠發(fā)現(xiàn)它們的兩只爪子里都各握著一堆麥粒。

    “我飛不動了——”隊(duì)伍末尾一個胖嘟嘟的麻雀哭喊道，眼見翅膀越扇越低，就要墜到地上去。

    灰麻雀見狀，忍不住回頭帶了它一把，口中還是毒辣地說道：“嗤，叫你剛才吃少點(diǎn)！好嘛，這下子手里抓的糧還沒有肚里吃的多！”

    胖麻雀羞愧地極力縮著肚子，撲棱撲棱用力扇了幾下子翅膀，“好久沒吃這么飽了，我、、我肯定會加油干的！”

    “成吧，成吧！”灰麻雀飛快地飛回了隊(duì)伍的前列，打頭領(lǐng)著路，指引著麻雀們將糧食藏到隱蔽的地方。這副齊心協(xié)力、加油苦干的樣子，不禁讓唐棠豎起了大拇指。

    就連老狗，也是匆匆一現(xiàn)，就忙著搬糧。雖然貓和狗并不以未脫殼的麥粒為主要食物，但是餓到肚內(nèi)空空、渾身無力的時候，哪還管的了那么多？前些年的大饑荒年代，老狗甚至跟馬搶過草料，差點(diǎn)被馬蹄子踢了個后滾翻，就是靠著吃草根、嚼樹汁活了下去，現(xiàn)在自然是能多存點(diǎn)糧就盡力多存一些。

    唐棠也沒閑著，稍作休息過后，她就埋頭又割起了麥子，沒想到等天色擦著黑收工時，她猛然發(fā)現(xiàn)這一日竟是自己收割的最多。

    龐英武就不說了，大片的時間都躺在了寥寥的幾茬子麥稈上睡囫圇覺。王敏和孫淑萍兩人氣力不濟(jì)，干一會兒歇一會兒，自然收割的也不太多。而最讓人意外的是，盧向陽竟然進(jìn)度也是一般，勉強(qiáng)跟在了唐棠的身后。

    當(dāng)天晚上，老隊(duì)長就把她當(dāng)作勞動典型，狠狠地表揚(yáng)了一番，特別讓食堂給她分了三個黑麥面的饅頭，飽飽地吃了一頓。

    這一下，立時就引來了眾人的羨慕嫉妒。

    “唐棠，你吃得了這么多嗎？吃不了，哥哥幫你解決！”龐英武腆著臉笑道，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也沒有。

    唐棠飛快地?fù)u了搖頭，將饅頭攥到自己手里，大口大口地就著咸菜和湯，吃得幸福極了?！霸俳o我三個，我也能吃得下！”

    眼看動搖不了她的心思，龐英武立馬又換了副說辭，“嘿，女孩子吃那么多，會發(fā)胖的！”

    結(jié)果，他這話一出，食堂里立刻就爆發(fā)出了成片的笑聲。

    “這年頭，胖了可是福氣！”

    “沒錯，誰家能娶得上一個胖媳婦，肯定能抱上一個大孫子！”

    “哎哎，那娶個胖小子呢——？”

    眾人狹促地相互擠眉弄眼，朝著龐英武露出一個默契的笑容，齊齊哈哈哈地大笑出了口?？v使龐英武的臉皮厚，也不禁在哄笑聲中下不來臺。

    他沉著臉，忍不住想要回噴上一句。沒想到念頭剛起，一個饅頭突然從天而降，直接塞住了他的嘴。

    “少多話，不夠吃我的?！?/br>
    第15章 危險

    看著眼前這個饅頭，龐英武悻悻地沒再說什么，埋首低頭吃了起來。

    要是放在以前，這樣摻著地瓜面和麥子面的黑色饅頭，他肯定是看也不看上一眼。但這些日子餓過來，盡吃又粗糙又拉嗓子的地瓜餅子了，竟然連黑面饅頭也成了稀罕物。

    偏偏龐英武今天的割麥實(shí)在是不力，落在了最后一名，雖然老隊(duì)長念著這是第一天沒有點(diǎn)名批評，但顯然在口糧上區(qū)分開了好孬。像唐棠這樣的，直接吃上了饅頭，而龐英武就只能繼續(xù)吃餅子了。

    當(dāng)下，拿著黑面饅頭龐英武吃得津津有味。而一旁的盧向陽，則收起了碗筷，還給了大廚牛建國，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龐英武三口兩口塞完饅頭，急忙道：“等等我?！?/br>
    第二日，所有人醒來之后，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酸脹地抬不起來，就連腰也疼得厲害，渾然不像是自己的了。再一見綿綿無盡頭的麥地，立時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禁生出了絕望和喪氣。

    “這得干到哪天是頭啊？”龐英武忍不住嘟囔道。

    盧向陽一言不發(fā)，提起鋤頭走進(jìn)了麥地，趁著天還不太曬的這會兒功夫，抓緊割麥。

    一見他的動作，各人也只好四下紛紛散開，走進(jìn)自己的收割帶里面，開始一天的勞作。然而，這樣辛苦的日子并沒有過多久，幾日之后林場突然就遭遇了一場瓢潑大雨，一夜之間就將所有的麥田淹成了汪洋。

    立時，所有村里人的心都是狠狠地一墜，揪著心尖冒著風(fēng)雨，跑到了地頭，看到昨日飽滿的麥穗耷拉著頭倒在了水里，忍不住都齊刷刷地冷透了心。

    情急之下，全林場的人都被緊急抽調(diào)了過來。每人發(fā)了一身的蓑衣，頂著狂風(fēng)暴雨進(jìn)到田里，緊急搶收麥子。就算是泡進(jìn)水里的，也一一被割了下來，拿回屋里的土炕上烘干。

    但即便這樣，仍然抵不住更多的麥子抽出了綠芽。顯然，這一季的收成是泡湯了！

    縱使唐棠幾個城里青年的口糧是由上級直接下發(fā)的，不和麥子收成聯(lián)系到一起，但他們還是止不住地情緒低落起來，看著村里人臉上焦急而迷茫的表情頗為不好受。

    哪怕是每天風(fēng)里來雨里去，跋涉著水泡腫了腿，他們的抱怨也少了幾分，不愿在這時候觸村里人的霉頭，安安靜靜地將交辦給自己的活兒干好。

    然而，老天爺并沒有給林場人活路。瓢潑的大雨連著下了半個月，最開始的幾天大隊(duì)還組織他們下地?fù)屖眨髞淼膸兹昭垡姄尰貋淼柠溩佣及l(fā)了芽，大片的麥稈在雨地里泡囊了，也不得不只好放棄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情緒低沉，無所事事地盯著雨幕發(fā)呆。就連每天食堂里供應(yīng)的饅頭，也勉強(qiáng)恢復(fù)成了地瓜面餅子，更讓他們越發(fā)肚里沒油水，嘆著氣猜測今年冬天的日子又要不好過了。

    “嚓，腿都快拉軟了，還是不行！”龐英武虛晃著腳步，歪歪斜斜地走進(jìn)屋，倒在了炕上。成日的吃地瓜面餅子，沒有新鮮蔬菜和油水，讓每個人腳步虛浮，連上廁所都成了大問題。

    更何況，這一陣子的連綿大雨，讓村里人連進(jìn)山挖野菜、采野果都不能做了，每日的一鍋野菜粥自然也就喝不上了，完全斷掉了綠色菜的補(bǔ)給。

    村里人還好，經(jīng)過挨冷受凍的饑荒日子，所以對這樣的生活安之若素。反倒是第一次下鄉(xiāng)來的城市青年，首先在身體上受不了了。

    龐英武倒在炕上哼哼唧唧地躺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盧向陽來關(guān)心一下，不由郁悶地回頭看他道：“老盧，這樣下去我肯定得先掛了！你趕緊想個招哇！”

    盧向陽將隨身帶來的一把匕首，緩慢地用干凈的白布擦了又擦，直到刀鋒雪亮、光可鑒人，才緩緩說道：“等雨停了，我們上山搞點(diǎn)野物?！?/br>
    “真的？”龐英武這下子來了精神，一骨碌從炕上翻身趴了起來，緊緊湊在他的身邊，興致勃勃地幻想道，“嘿呦，搞兩只野兔子，扒皮烤一烤，肯定肥的流油！要不來幾只野雞也成，做成叫花雞指定也能香到骨頭里！”

    他自己說著一幅幅畫面，止不住就覺得口中的唾液泛濫，不知想起什么，眼睛骨溜溜地一轉(zhuǎn)，瞬間就踩著鞋下了炕，笑著說道：“我去村里轉(zhuǎn)兩圈，看看有沒有什么趁手的家伙?！?/br>
    說完，帶著斗笠就冒著雨出了門，渾然不顧自己的褲腳都濺上了泥巴。

    而另外唐棠這一屋，三個姑娘也是百無聊賴地聊著天，總歸是王敏和孫淑萍盤在炕上的一邊說這話，故意揚(yáng)高了聲音將唐棠一人排除在外。

    “你看這個，紅色徽章，是我爸從首都帶回來的?！蓖趺舭翚獾?fù)P起了聲音，將一個東西展示給孫淑萍看。立時，就引起了她的小聲驚嘆。

    “真好看！”孫淑萍贊嘆了一句，想伸出手摸摸看又不太敢，默默地對王敏說道，“我摸摸行嗎？”

    “不成！”王敏斷然拒絕，清了清嗓子自持地說道，“這可不能隨意摸。而且有些人吶，這輩子連看都沒有機(jī)會看！”

    最后一句話，顯然是意有所指。

    唐棠不搭理她，用從鄰居李嬸子那里借來的針線，將舊衣服和褥子的邊角縫好，細(xì)細(xì)密密的針腳熨帖又好看，完全將破損的地方藏了起來。她咬牙扯斷了線頭，起身將衣物和被子放好，對著兩人笑道：“我去李大娘家一趟。”

    不等兩人回話，她就端著針線簍出了門。卻沒想到，剛從李大娘家告辭返回的路上，就見到小奶貓一身雨水，心急如焚地找了過來。“唐棠，出大事了！老沙叔叔——被胖子給抓走了！”

    唐棠一驚，急忙問道：“在哪兒？”

    “這邊！”小奶貓轉(zhuǎn)身帶路，“噗噗”地踩著地上的泥水向前跑去，渾然不顧自己身上被澆濕了一遍一遍。

    唐棠焦急地跟在它的身后，穿過一個一個小巷，眼見就來到了村里西北角的馬棚那處。湊近了，從馬棚外就聽到了龐英武的聲音。

    “臥槽，你這條兇狗，差點(diǎn)咬到我！”他的聲音夾雜在風(fēng)雨聲和馬喑聲中，格外的急促和倉亂。

    “咬得好！”一匹高頭大馬喝彩道，“老沙，使勁咬！”

    “嘿，別看熱鬧了，快幫忙！”老狗在艱難掙扎之中，猛地爆發(fā)了一句。

    可惜，馬棚里的幾匹馬倉亂地踏了踏腳步，卻是無能為力，“我的韁繩被牽住了，夠不著啊！”

    “看守馬棚子那個人呢？聾了??？怎么還沒聽到聲音過來？”

    “這個醉鬼，鐵定是又喝醉過去了！”

    唐棠一聽，急忙跑過去敲馬棚旁邊一座小土屋的門，“嘭嘭嘭！”

    用力敲了許久，屋子里面才傳出來一個醉意朦朧的聲音，“誰??？”

    “嘭嘭嘭！”

    唐棠故意壓低了聲音，喊道：“出事了，馬都驚跑了！”

    “什、什么？”那個看馬人的醉意猛地嚇飛了不少，腳步驚慌錯亂地就搶過來打開房門，卻沒見到外面有人。他來不及想到底是誰敲得門，就急匆匆地提著褲腰帶，抄起了一把土槍，急沖沖地跑向馬棚。

    果不其然，就見到馬棚的大門半掩，里面人的喊叫聲和馬、狗的叫聲夾雜在了一起，亂成了一鍋粥。

    他舉起了土槍，猛地一腳踹開大門，大聲喝道：“不許動！”

    馬棚里的所有人和動物頓時俱是一驚，齊刷刷地回頭看著門口。見到黑黝黝的槍管對準(zhǔn)自己，立時龐英武的膽子就嚇軟了，不由自主地松開手，夾緊屁股站在了一邊?！拔?、我不動！”

    然而，老狗卻趁機(jī)掙開了鎖住脖子的繩套，惡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

    小奶貓揮拳喝彩道：“沖啊，干死這個胖子！”

    唐棠：“……”

    第16章 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