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剛開始語文老師說過為了趣味性,我給你們講的都是野史,他還沒有放在心上,以為只是自謙而已。然而現(xiàn)在到了這種地步,實在是不信也不行了。 那大膽彪悍的風(fēng)格,亂七八糟的牽扯,史無前例的想象力,大概也只有“野史”和“扯淡”二字才能概括。 語文老師年近三十,未婚,也許是在學(xué)校工作的原因,她至今還保留著幾分少女的天真。從她對文人和愛情故事格外偏愛上看,文青的存在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今天要學(xué)的課文是《阿房宮賦》。 楚子沉看著標(biāo)題,突然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老師先照例科普了一下作者的身份背景,所處年代,順便由杜甫引申了一下他的好基友李白,然后就興致勃勃的表示:“關(guān)于這篇阿房宮賦,我有章始皇的歷史的兩個版本,大家是想聽正史呢,還是想聽野史?” 眾人齊刷刷的表示,當(dāng)然還是野史好聽。 楚子沉“……不?!辈?!他想聽正史! 難道要他聽到自家基友是如何在燕國忍辱負重,后來特意把他贖出來抽他這種一點都不靠譜的故事嗎?也許還能順便加上因為武御心理變態(tài),所以決定建造阿房宮…… 他低估了野史的腦洞,也始終沒能摸清女人的心思。 這樣一個妃子若干卻始終不立皇后的、一統(tǒng)天下的第一個皇帝,自然是講他的愛情故事比較好聽。語文老師單手撐著講臺,侃侃而談。 “傳說中呢,武御一生一共愛過三個女人,每一次都是轟轟烈烈,要死要活。但是這貨命比較悲催,但凡被他看上的女人一般都沒什么好下場。” 楚子沉:“……”不是,武君什么時候為女子要死要活的了……還是三個! “這第一個呢,咱們高一時候?qū)W的《荊軻刺章王》大家還記不記得?恩,都還記得對吧。里面有一個倒霉的被追殺的將領(lǐng),主動奉上了自己的人頭,啊,都記得,是樊無期?!?/br> 語文老師若有其事的點了點頭:“章王第一次愛上的女子呢,就是樊無期的未婚妻。傳說啊,他在宮外看到了這個女子,一見鐘情,回宮后就想娶這個女子為妃?!?/br> “但這個女子已經(jīng)跟樊無期兩廂情愿,互許終身??墒钦峦醯拿钜彩菬o法違背的啊,于是女子含淚進宮,樊無期氣的怒發(fā)沖冠,還沒等怎么樣呢,第二天就傳來消息‘你未婚妻昨晚吞金自殺了’?!?/br> “你想想,你要是喜歡上一個女人,結(jié)果結(jié)婚當(dāng)晚就發(fā)現(xiàn)自己迎娶的是一具尸體,你該怎么想?章王頓時惡從心邊起,怒向膽邊生,查!給我查!好好的姑娘怎么嫁了我就不想活了呢?” 底下有人適時接道:“所以樊無期被追殺了?!?/br> “對!”語文老師笑著點頭:“所以樊無期被追殺了,從此他對章王恨得深沉?!?/br> 楚子沉:“……” 他無力體前屈,武君什么時候做出過強搶民女的事情嗎?這不可能??! #基友的人設(shè)好像被崩壞掉了呢# 語文老師還在興致勃勃的談?wù)撝峦鯋圻^的第二個女子。 “那章王愛過的第二個女子是什么人呢?就跟我們這篇課文有關(guān)——對,阿房宮賦。傳說啊,章王就是為了她建立阿房宮。因為這個美人從來不笑,于是他想效仿烽火戲諸侯來逗這個女子笑。但是那時候諸侯已經(jīng)被他都滅掉了,所以他只好興建阿房宮,這個女子,史稱阿房女?!?/br> 楚子沉:“……”他完全無力吐槽。 #求拯救!那個邪魅霸氣千金博美人一笑的家伙,絕對不是我家基友!# “不過天有不測風(fēng)云,阿房女一朝染病身逝,于是章王的第二個愛人也吹了?!?/br> “章王愛上的第三個女人呢,就是他好兄弟楚相的婢女。”語文老師笑吟吟的揭露了最后的真相,讓楚子沉目瞪口呆。 他的婢女田產(chǎn)皆是武御贈予。照這么說,這是什么習(xí)慣,送了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 ——楚相一定沒有看過反打臉的那種言情小說。 “但是呢,我們都知道,章王情路坎坷啊。楚相身邊這個婢女,不是普通的婢女。她對楚相忠心耿耿,滿腔情意,在楚子沉最落魄的三年里一直鞍前馬后,小心服侍。楚子沉跟她兩情相悅,如果不是身份所限,就要娶她為妻,那你們說,章王看了這個婢女,楚子沉能答應(yīng)嗎?” 楚子沉……楚子沉覺得自己可以答應(yīng)啊!但前提是真的有那么一個婢女啊! 他當(dāng)年都已經(jīng)被斷發(fā)紋面,流落到行“征夫”的賤役的地步,若是那時候身邊還帶著一位千嬌百媚、言笑嫣然的婢女……他究竟是嫌自己還不夠惹眼,還是嫌那婢女沒被別人看上? 此時此刻,楚子沉替以前被這位老師“野史”編排過的歷史名家,在心中默默吐出一大口血。 “對!楚子沉肯定不能答應(yīng)啊,但章王不干啊,我愛過這么多的女人,這次好歹見著活的了,身體也挺健康,我供你吃供你喝的,你就給我又能怎么樣?” 楚子沉突然覺得,武御尋求長生不老沒有成功,沒能活到今天,實在是他的福氣。 “我們都知道,楚子沉就是個身體孱弱的弱雞,聽了這話后當(dāng)時就被氣暈,三天后就駕鶴西去——所以在野史里,武御跟楚子沉兩男爭一女,楚子沉是被活活氣死的?!?/br> 被活活氣死的楚相穩(wěn)坐在下面聽課,覺得自己還是現(xiàn)在被活活氣死比較科學(xué)。他是要腦子抽成什么樣,才能跟武御搶女人,才能因為一段感情的不可抗力被活活氣死??! 還有……身體孱弱就算了,弱雞是幾個意思! “楚子沉死了,那個婢女也不愿獨活,上吊自殺了,留下遺言說愿意殉葬楚相。于是章王三次愛情全部都泡了湯。據(jù)野史傳言,章王心中暗恨楚子沉,于是后來還派人掘了他的墳,把那個婢女的尸骨盜了出來?!?/br> 真的被挖過墳的楚子沉“……” 這讓他回想起了那攤把自己氣得要死要活的破事,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語文課真是個神奇的物種,它讓楚子沉被和自己基友反目,被愛上一個婢女,被因為這個婢女被基友活活氣死。 饒是心理素質(zhì)強悍如楚子沉,此時都覺得自己的表情有點跑偏。 他覺得,語文課這種東西,以后真的無法讓他正視了。 ———————— 語文課結(jié)束后,班主任把楚子沉叫了出去。 他看著楚子沉,似乎想提點兩句什么話,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你去一趟五樓主任室吧,主任找你?!?/br> 楚子沉走了兩步后又被他叫住“不用緊張,有人問什么你回答就是了?!?/br> 楚子沉點了點頭,嗅到了一抹不同尋常的味道。 主任站在辦公室門口,正在等著楚子沉。一看到楚子沉就松了一口氣“楚長原同學(xué)是吧?跟我來吧,有人想跟你說說話。” 她長發(fā)披肩,帶著種教政治出身的特有的圓滑味道,一邊跟楚子沉并肩前行,一邊語氣溫柔的叮囑他:“不用緊張,就是問你一些普通的事情。這次什么事也沒有,只是客人知道你轉(zhuǎn)學(xué)前的事情想問問你,還有,這次問話記得要保密。” 轉(zhuǎn)學(xué)前的事情? 他轉(zhuǎn)學(xué)前的事情還是在幾千年前! 楚子沉微笑點頭,私下里卻無聲的戒備起來。 主任敲了敲門,然后推開,對楚子沉做了一個“進去”的手勢,自己則跟里面的兩個人笑著點點頭,隨即就悄悄離開。 楚子沉不置可否的走了進去,里面端坐的兩個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是柳文澤和陸豐。 兩人雙雙站起來,跟楚子沉打了招呼。楚子沉也沖著柳文澤點了點頭“果然有緣再見,湛盧劍主近來可好?” “多謝先生牽掛,我很好,勞楚先生費心了。不知楚長原同學(xué)?!绷臐傻拇浇菗P起一抹溫和的笑意:“或者說……楚相,近來可好?” 第三十五章 公道 柳文澤一口點出了楚子沉就是“楚相”的事實,楚子沉沉默片刻,倒也沒加遮掩:“湛盧劍主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今日有何指教?” 柳文澤苦笑了一聲,從包里翻出一個棕色的牛皮紙袋:“怎么敢指教楚相。我到底是拿人工資給人辦事的,上頭的命令,讓我來吸收楚相入組——優(yōu)待政策和合同條款都在這里,請楚相過目?!?/br> 果然是十七局。 楚子沉接過紙袋,卻不著急打開翻看,而是引到了另一個話題上:“山海經(jīng)中異獸出世我還是近日察覺到的,劍主是十七局的人,我也早早聽聞十七局上天遁地的名聲,大約不會像我這樣愚鈍吧?!?/br> 這番話雖然語氣平靜,然而卻說的夾槍帶棒,讓柳文澤苦笑連連。 十七局上天遁地的名聲如果能讓人普普通通的“早早聽聞”,那他們大約是真不用混了。 “楚相想知道《山海經(jīng)》一事的始末,直說就是,我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山海經(jīng)》一事,只要有心人認真打探就能窺得全貌,要是遮遮掩掩,反而落了下乘。柳文澤對這件事倒是毫無隱瞞,事無巨細的講了這件事的起承轉(zhuǎn)合。 《山海經(jīng)》作于春秋戰(zhàn)國的楚人之手,后來又被漢朝人補全。十七局猜測,封印的山海經(jīng)原版就在楚人手里,流傳出的抄本只是臨摹之作,后來章國統(tǒng)一天下,楚國先被楚子沉重點攻擊、又歷章始皇的焚書坑儒,可能導(dǎo)致《山海經(jīng)》流失。后來漢朝偶然得到它的收藏家補上了余下的部分。 這千年來《山海經(jīng)》輾轉(zhuǎn)于何人之手已經(jīng)無法辨清,但在三十年前,十七局曾經(jīng)記錄過一次特別的動蕩,如今推算,那次大概就是年久失修,山海經(jīng)封印破裂的征兆了。 “我們曾經(jīng)偶然得到過山海經(jīng)封印的殘片,研究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強度足夠,本不會這么早就無力支撐,也不知道三十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br> 楚子沉沒有說話,面色平靜自若,心中卻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三十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千年前干了什么。 他逆天改了楚國的國運,帶領(lǐng)章國一統(tǒng)六合。 如果是按照原本的命運,楚國成為天下之主,那還會不會有焚書坑儒,山海經(jīng)的原本封印卷還會不會流落?它是否還會遭受如今早早破裂的結(jié)局? 十七局的人受思維限制從三十年前入手,而楚子沉的思緒卻瞬間轉(zhuǎn)到了千年前自己所做的逆天之事。如今雖然有傳言說是他強行改了章國命格,卻大多都被認為是野史,荒誕之談罷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當(dāng)年點八十一盞長明燈登臺改運,眼中所見、心中所想,究竟是怎樣一番膽大包天的舉動。 為什么楚子沉?xí)┰綍r空?歷史上英才偉杰不少,能人義士眾多,可這個來到千年后的時光旅客,為什么偏偏就是楚子沉? 答案已經(jīng)迎刃而解——因為那是他千年前親自種下的因果。 楚子沉原本以為,來到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時空是天道加注的懲罰,陵墓被掘、對歷史無可奈何等事,都是他該受的磨難罷了。 然而說是磨難卻給了他康健的身體,給了他豐富的學(xué)識,還給了他一個出手相助的知己,這磨難未免也太輕松了吧。 懲罰并不是他穿越而來的真正目的,彌補當(dāng)年他改變的天軌,抹去山海經(jīng)對人世的影響,才是他該做的事。至于其他的……順便罷了。 山海經(jīng)一事,他義不容辭! 在這種情況下,既然跟十七局目標(biāo)一致,即使加入,算是結(jié)個盟友也沒有什么……只是,尚有一事必須討個公道。 柳文澤說過《山海經(jīng)》的始末后,楚子沉就沉默不語,過了一小會兒才抬起頭來:“天下大勢,楚某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只是十七局是否忘了什么?” 柳文澤一愣,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從心底悄然升起:“楚相是說……” 楚子沉態(tài)度冷淡的將未拆開的牛皮袋丟回給柳文澤:“聽劍主口吻,我留下的竹簡似乎都到了十七局手中。在下已知陵墓被掘的消息,如今想討個公道也是理所當(dāng)然之事吧?!?/br> 柳文澤:“?。?!”臥槽!把這事忘了! 陸豐:“!??!”臥槽!還有這事來著! 他們把這件事情忘了!對他們來說楚相墓里的資料已經(jīng)是一個已知的事實,引用這個就像引用一個代碼,言語中相當(dāng)自然,以至于完全忘了這些有用的東西都是從人家墓里面倒弄出來的。 最重要的是,誰也沒想到死了千八百年的債主竟然還能上門! 而且還是他們主動送上去的…… 這是個對神鬼之事格外重視的古人啊,然后現(xiàn)在他們挖了人家的墳恰巧被抓包了!抓包了!我勒個去,人家沒當(dāng)場跟你拼命已經(jīng)夠有教養(yǎng)了啊! 柳文澤硬著頭皮違心開口:“原本楚相的陵墓被盜墓賊損毀,我們的工作人員是去搶修維護的,本意良善,還請楚相體諒一二?!?/br> 楚子沉冷笑一聲,沒有買賬:“于是貴局的工作人員,在搶修維護中就順便挖掘了在下所有陪葬,擅動了鄙人畢生心血——真不巧,在下陪葬的心愛之物之一,不久前竟然在博物館里有幸得見!” 柳文澤:“?。。 迸P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