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祥瑞閣的小伙計(jì)坐在店門口打著瞌睡。

    “老板起了么？”

    昨天來過的女人停在他面前。小伙計(jì)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看她，用手指了指店后面。

    店后面也臨街，但只是條窄巷，行人不多。一輛小貨車已經(jīng)等在門口。老板站在一邊，看到陸霜年便迎了上來。

    “您還有什么需要的么？”

    陸霜年擺擺手，道：“沒有。車子按慣常路線走就可以，到了地方我會自己離開。”

    陸霜年上了小型貨車的后廂，關(guān)上了門。車廂里裝著數(shù)十只密封的木箱，都是要從夏澤運(yùn)往汶鼎的貨品，大約不是古董文玩就是藥品軍火之類。祥瑞閣的走私活動都是有“上頭”批準(zhǔn)的，自然一路暢通。

    陸霜年坐在一大堆壘高的箱子后面的木箱上。車廂里一片黑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諝鉁啙?，即使是坐著也教人胸悶。女人將腦袋抵在車廂壁上，汽車行駛的聲音在耳朵里嗡嗡作響。她合上眼睛。

    小貨車駛過一段崎嶇的山路，終于到達(dá)了邊境哨卡。

    車子停下，黑暗的車廂里，女人慢慢睜開眼睛。她站起身來，靜靜地隱藏在木箱的陰影里。

    “把門打開?！?/br>
    貨車司機(jī)頗為殷勤地帶著哨卡走了過來，“誒，您請看，這都是我們祥瑞閣的貨物。”

    車門被打開了，外頭的光照進(jìn)來，陸霜年瞳孔猛縮。她的手悄悄抓住了立在一旁的一根木棒。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如同拉鋸一般在胸膛里起伏扯動。

    兩個士兵拿著手電向里照射。

    陸霜年緊貼著木箱，屏住呼吸。

    一個士兵探進(jìn)頭來，打量著四周。

    空氣仿佛凝固。幾秒鐘的時間被無限拉長。

    “好了，走吧！”

    哨卡并未發(fā)現(xiàn)藏在暗處的女人，關(guān)上了車廂門，揮手放行。祥瑞閣經(jīng)常來往于夏澤和汶鼎之間，做的也多是些暴利的走私行當(dāng)，汶鼎和夏澤的關(guān)節(jié)都已打通，哨卡都是些老兵油子，當(dāng)然也知道其中的厲害，檢查也不過是例行公事。

    汽車重新啟動，站在一片黑暗中的陸霜年搖晃了一下，險些摔倒。

    陸霜年扶著木箱穩(wěn)住身體，慢慢松開抓著木棍的手，這才劇烈地喘息起來。胸口燒灼一樣地疼痛，心跳的聲音無比強(qiáng)烈，仿佛快要從喉嚨口里嘔出來。

    每一步都是她殫精竭慮算計(jì)好的，容不得半點(diǎn)差錯。

    她現(xiàn)在就站在懸崖邊兒上，踏錯一步就是翻身碎骨，萬劫不復(fù)。

    汽車駛?cè)脬攵硟?nèi)。

    “姑娘要孤身一人到夏澤去嗎？這一路上可是很辛苦的?！?/br>
    一輛汶鼎開往夏澤的客車上，司機(jī)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坐在前排的乘客聊天。這姑娘白白凈凈的，說話也細(xì)聲細(xì)氣，一瞧就是從汶鼎國內(nèi)的大城市來的。

    這樣一個漂亮文雅的女孩子往兩國剛剛停火的邊境走，多少讓人有些好奇和擔(dān)心。

    這姑娘，自然就是陸昔華了。

    她微笑了一下，道：“我不怕辛苦?！?/br>
    司機(jī)也笑，看她一副柔情無限的模樣，于是玩笑道：“難不成是去找心上人的？”

    陸昔華一臉?gòu)尚叩氐拖骂^，唇角掩不住的笑意。

    車窗外的風(fēng)景不斷滑過，山路兩側(cè)是層層疊疊的樹木，一片蒼翠。出了山區(qū)，便是與夏澤接壤的一片平原，眼前豁然開朗。

    陸昔華做了個深呼吸，仿佛所有美好的未來都在眼前徐徐展開。她將獲得她所渴望的一切，因而滿懷欣喜。

    客車和一輛開往汶鼎方向的小型貨車擦肩而過。

    夏澤。

    “先生?！蹦菚r常隨侍楚瑞左右的中年男人推門走進(jìn)了辦公室。

    楚瑞沖他點(diǎn)點(diǎn)頭，“事情沒有什么差錯吧?！?/br>
    中年男人道：“一切順利，已經(jīng)消失了?！彼ｎD一下，又道：“我們過去的時候，他正準(zhǔn)備逃走?！?/br>
    楚瑞挑了挑眉，淡淡道：“那個宋宇鴻，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這樣看來，倒是有些小聰明?！?/br>
    中年男人道：“我們在他的公寓里發(fā)現(xiàn)了一點(diǎn)東西。”他將手中的一個證物袋放在楚瑞的桌上。

    楚瑞皺起眉頭。

    那是一份銀行匯款的回執(zhí)。匯款的人名叫陸九，而收款者只有一個趙字。

    “馬上讓人到這家銀行去查?！?/br>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請問楚瑞先生在這里辦公嗎？”

    夏澤陸軍司令部。一個身穿淺藍(lán)色旗袍的女子正一臉哀求地看著門崗。

    “對不起小姐，請您離開?！遍T前站崗的士兵保持著目視前方的姿勢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女子正是千里迢迢趕來夏澤“尋父”的陸昔華。

    “求您了，大哥，我找楚先生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求您了……”陸昔華一臉無助，眼睛里也盈滿了淚水。

    門崗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連半個字也不在回應(yīng)她。

    陸昔華的眼淚順著臉頰滾落下去。她低聲地抽泣著，轉(zhuǎn)身離開。

    已經(jīng)第四天了，她仍然沒有機(jī)會見到楚瑞。這是陸昔華在來之前沒有想到的。

    要追求自己的幸福，總要付出一些艱苦的努力的。她暗暗地告訴自己。

    為了所有在前方等待她的美好，她要振奮起來，堅(jiān)持下去。

    “這位姑娘——”

    有人在她身后喊道。

    陸昔華滿懷希望地扭過頭，卻只看到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對方正從陸軍司令部的大院里走出來，在這來來往往的都是軍人的地方卻穿著一身挺括的白色西服，臉上帶著笑。

    陸昔華有些疑惑地看著男人走近。

    “姑娘是有什么事要到司令部去辦么？”他笑容可掬地問。

    陸昔華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有些遲疑地道：“不，……我，我是來找人的……”

    男人挑了下眉，又問道：“不知道姑娘找的是哪位？”他看上去有些好奇，又帶著一種令人感到親切的善意，“我在司令部還有些熟人，如果姑娘愿意，可以帶你進(jìn)去。”

    陸昔華怯怯地問：“你真的可以幫我么？”

    男人露出一個微笑，目光在她的臉上逡巡：“對姑娘這樣的美人，怎么有人忍心看著你落淚呢？”

    陸昔華本來哭的梨花帶雨，聽了這話終于露出一個笑容來。她并未完全放下警惕，相信一個憑空冒出來，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的好意。

    “您是……”陸昔華猶豫地問。

    男人一拍腦袋，露出一個有些夸張的懊悔的表情，道：“忘了向姑娘介紹我自己了?！彼⑽⒁还恚駛€紳士一樣，微笑道：“在下杜臨風(fēng)，玉樹臨風(fēng)的臨風(fēng)。請教姑娘芳名？”

    陸昔華低聲道：“陸昔華?！?/br>
    她抬起頭來瞧著這個叫杜臨風(fēng)的男人，對方向她露出溫和的笑容。

    或許他真的只是個愿意幫助她的好心人呢。最多，也不過就是貪圖她的容貌而已。

    陸昔華輕聲道：“我找楚瑞，楚先生，不知道杜先生可知道在哪里能見到他？”

    杜臨風(fēng)的眼睛里飛快地掠過一抹亮光。他瞧著陸昔華，“不知姑娘與楚先生又是何種關(guān)系呢？”

    陸昔華用濕漉漉的眼神看他，沒說話。

    杜臨風(fēng)立刻道歉：“姑娘不愿意說便罷了，是我唐突了?！彼⑿Φ溃骸俺壬沂钦J(rèn)識的，只不過他此刻可不在這陸軍司令部呢?！?/br>
    陸昔華有些急切地問道：“那你知道他在哪嗎？”

    杜臨風(fēng)得意地笑了：“這是自然?！?/br>
    “不如姑娘先回住的地方休息，明天我開車來接你，送你去找楚先生。”

    陸昔華輕聲道：“杜先生，為什么愿意幫我？”

    杜臨風(fēng)沖她晃晃手指，“一個姑娘孤身在外，幫一下總是應(yīng)該的。”他蹲了一下，又神秘地眨眨眼，“更何況想陸姑娘這樣美麗的女子，大約有許多人愿意盡一臂之力。我不過是恰巧認(rèn)識楚先生罷了，幫你引薦并不是什么麻煩的大事?！?/br>
    陸昔華這才放下心來。她感激地看了杜臨風(fēng)一眼，低聲說了謝謝。

    杜臨風(fēng)目送著陸昔華走遠(yuǎn)，嘴角上仍然掛著笑容。他扭回身沖著門口的崗哨走去。

    “老子險些被你壞了好事！”

    男人仍然西裝革履，桃花眼里卻透出兇光，猛地一腳踢在衛(wèi)兵的肚子上，將對方踹得一個趔趄。

    衛(wèi)兵顯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不敢還手，甚至一聲都沒吭，就這么挨了好幾下子。旁邊的幾個也沒人敢去拉。

    杜臨風(fēng)不解恨，又狠狠地踹了幾下，這才冷冷地道：“以后長點(diǎn)眼，什么人你也敢攔，炮灰命！”

    汶鼎與夏澤和談會場。

    會場外面已經(jīng)戒嚴(yán)了，車輛禁止通行，行人也寥寥無幾，只有荷槍實(shí)彈的士兵在來回警戒。

    杜臨風(fēng)開的是輛高級黑色轎車，帶著軍用牌照。警衛(wèi)攔下車子，示意要檢查。

    杜臨風(fēng)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張證件遞給衛(wèi)兵，一邊玩笑道：“連我也不認(rèn)識了么？”

    那衛(wèi)兵掃了一眼，連忙把證件還給杜臨風(fēng)，誠惶誠恐地抬手放行。

    坐在副駕駛上的陸昔華沒說話。她心中清楚，旁邊的這個男人大約也是夏澤官場軍界厲害的人物。權(quán)勢總能讓人身上帶上漂亮的光環(huán)，更何況這杜臨風(fēng)的長相人如其名，是位玉樹臨風(fēng)的翩翩公子，陸昔華不由得對他心生好感。

    車子緩緩駛?cè)氩窜囄?。杜臨風(fēng)頗為紳士地為陸昔華拉開車門。

    陸昔華輕聲道了謝。

    杜臨風(fēng)帶著她進(jìn)了酒店的大堂。裝潢的富麗堂皇的大廳里只零星地站著幾個穿黑衣的安保人員，陸昔華在一張小沙發(fā)上坐下，周遭的寂靜讓她有些不安。

    杜臨風(fēng)微笑道：“沒事，樓上的會議應(yīng)該快要結(jié)束了，楚先生會出來的。有我在，不要擔(dān)心。”他安慰著陸昔華，手掌輕輕地拍了拍女人搭在膝頭的手。

    陸昔華受驚地將手猛地縮了回去，臉頰上卻已染上了一層紅暈。

    杜臨風(fēng)慢慢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