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鄭觀笑著喊了阿好一聲，他生得也算白凈，眉清目朗的，很有白面書生的模樣，“也是許久不曾見過你了，你在宮里一切可還順利？母親時常都惦念著你，問起你好不好?！?/br>
    “謝謝姨母關(guān)心，太后娘娘憐惜，我在宮里一切都很好?！卑⒑萌允呛貞?yīng)鄭觀的話，不見一絲的敷衍。

    鄭觀點了點頭，說，“那是再好不過了?！?/br>
    之后阿好問起鄭觀母親的身體，撿了從凌霄那里聽來的與自己姨母或許有用的養(yǎng)生法子，一一說給鄭觀聽。

    阿好說完，沒有得到鄭觀的回應(yīng)，抬眼看他，卻見對方看著自己竟是入了神，只得喊了他兩聲。失神的鄭觀半晌方回神，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不免窘迫，但瞧著表妹姣好的面龐總有些無法自持。

    鄭觀想了想，今天這一面之后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何時，心底有些話，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說出來，也算是去了個念想?；蛟S是那些話在心里盤桓過了多時，當下他稍稍醞釀，已鼓起勇氣開口。

    “表妹，你知道，你已經(jīng)十八歲了，我也已經(jīng)二十歲了，且再過幾個月馬上又是新年。我只是想說，總有一日，你是要出宮嫁人的。你二十歲出宮，我便等你到你二十歲，你二十五歲出宮，我便等你到你二十五歲。總之，只要你愿意，我便等你，只娶你為妻?！?/br>
    “我會努力考取功名的，將來……將來你就是官夫人，我護著你，不會讓你被別人欺負?！?/br>
    鄭觀說得信誓旦旦，但不知是因害羞還是激動，臉頰浮現(xiàn)了淡淡的紅暈，耳根子也紅得厲害。

    阿好不意他竟直接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愕然，可想也未想已張口拒絕，“表哥，你我是不可能的?！?/br>
    他似乎很聽不得這一句話，越發(fā)漲紅了臉，質(zhì)問阿好，“為什么？為什么你我不可能？難道是表妹你看不上我？可你從宮里出來的時候，哪怕再小也有二十歲了！但我絕不會嫌棄你！”

    阿好垂眼看著地面，卻聽得蹙眉，鄭觀也變得更加激動，他甚至伸手想要去拉阿好的胳膊，嘴上還在說著，“我不僅可以等你，還可以幫你照顧……”

    他話沒有說完，伸出去的手卻被人大力抓住。阿好感覺到有個身影忽然靠近，抬眼一看，不由愕然。

    ☆、第17章 后悔

    鄭觀力氣不比那人大，無法掙脫對方的鉗制。他扭身去看這個人，卻不認識，但覺得他軒昂偉岸，氣質(zhì)卓然，且衣著華貴，不似凡人。宋淑好在太后娘娘的身邊服侍，與權(quán)貴多有接觸，認識貴公子不奇怪。

    心中清明，鄭觀又為阿好可惜。她只是一名小小女官，毫無背景，即便攀附上了哪家的貴公子，亦只有做妾的資格。倘使嫁給了他，至少是他的正妻！

    若嫁入鄭家，即便清苦一些，也絕不會虧待了她。這樣簡單的道理，阿好真的不明白嗎？還是說她已只認得那銅臭之物，只曉得攀高結(jié)貴了？

    與面前的人對視時，鄭觀心中涌現(xiàn)了些許想法，可對方墨玉般卻深邃冰冷的眼眸與不可逼視的氣度令他敗下了陣。轉(zhuǎn)瞬之間，鄭觀已別開眼，又覺得多少被羞辱，憤憤地漲紅了臉。

    阿好從錯愕中反應(yīng)過來，即便福身與他行禮說了聲，“世子殿下?！闭Z氣稱得上平和，但眉眼染上的驚訝尚未消失。

    趙檢是從哪冒出來的，阿好沒有看到。趙檢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宋府，她找不到任何有一星半點可能的原因。無論她驚訝或不可置信，不外乎是正常反應(yīng)。

    世子的身份讓鄭觀面上一噎，暗道表妹竟找到這樣大的靠山。趙檢與阿好略微頷首示意她起身，比之看著鄭觀時神色緩和了許多。然而再看向鄭觀時，想到方才鄭觀的話，趙檢眼底寒意更濃。

    “男女有別，即使你是她的表哥也沒有資格隨便動她。既然瞧著人模狗樣，就放尊重些，她已經(jīng)拒絕了，你聽不懂？”

    趙檢為阿好說話，鄭觀不敢反駁，此刻唯唯諾諾的模樣和前一刻對著阿好振振有詞的樣子相去甚遠。

    阿好確實是不喜鄭觀的那些話，但沒有想要他如何，哪怕說理她自己也一樣可以說得清楚。相比之下，阿好以為趙檢不過是個外人又非與她相熟。趙檢幫忙解去了她的尷尬，阿好感謝。只是他用的方式，阿好不大贊同。

    從趙檢的行為中判斷出對方應(yīng)該不會為難自己，阿好便主動替鄭觀解圍，說，“表哥，謝謝你來看我娘，時候不早了，表哥還是先回去吧?！?/br>
    鄭觀念著阿好既已攀附上了世子，為自己說話應(yīng)當一樣無事，于是得了臺階當即應(yīng)聲，匆匆離去。趙檢果然沒有說什么。

    打發(fā)了鄭觀，宋淑好獨自面對趙檢，因?qū)λ呐e動疑惑，終直接問他道，“世子殿下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兒？”除此之外，她更疑心一些別的，可先前拜托寧王注意宋府情況，偏偏不曾得了消息。

    趙檢對上阿好一片澄澈的眼眸，垂在身側(cè)藏在袖中的拳頭緊了緊，面上努力表現(xiàn)得輕松一些，說，“來尋一個人，和她求證一件事情?！?/br>
    阿好目光中的疑惑之意更盛，趙檢按捺住離她更近一點的心思，盯著阿好，繼續(xù)解釋，“九年前曾經(jīng)有人救過我一回，我一直在找那個恩人都沒有找到。這么多年過去，終于查清楚了，救命恩人原來近在眼前。”

    “不知世子究竟在說什么……”阿好對趙檢搖了搖頭，還是一派懵懂的樣子。他似乎是說自己九年前救過他，可那時自己才九歲，怎么會做得到？

    “九年前的靜云庵，有個只有九歲的小姑娘半夜睡不著覺，偷偷跑到院子里看月亮。我恰好逃命到靜云庵，受了傷，遇到了那個小姑娘。她幫我躲過追殺，為我包扎傷口?！?/br>
    盡管所謂的包扎，只是小姑娘用剪子從他的里衣剪下布條，再將傷口隨便綁了一圈而已。她做完了這些，不再管他的死活，但一味催著他趕緊走，很是無情。

    趙檢回憶起那個不平常的夜晚，他沒有看清那個小姑娘的容貌，不知她的名姓。她那時恰好染了風寒，嗓子有些啞，于是也沒有辦法完全辨清她的聲音。

    可他覺得十分后悔，后悔沒有早一點發(fā)現(xiàn)那個小姑娘就是宋淑好。如果可以早一點知道，很多事情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阿好見趙檢陷入回憶，眼瞼微垂，掩去心思，但笑了笑，說，“世子想來是弄錯了，奴婢并不記得曾經(jīng)有這么一回事。那時奴婢年齡尚幼，怕不懂得這許多?！?/br>
    宋淑好沒有猶豫的否認未使得趙檢的表情有太大變化，只是他復(fù)雜的眼神讓阿好感到無法理解。

    趙檢但看著阿好，說，“沒關(guān)系?！彼捳Z模糊，既像是在說阿好哪怕撒謊也沒有關(guān)系，也像是在說事情對錯都無所謂。

    阿好似懂非懂，卻沒有深究的想法，臉上的笑容不變，與趙檢道，“九年了世子殿下都沒有放棄找到那個姑娘，這份心意著實較人動容。奴婢幫不上什么忙，只有祝愿世子殿下早日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

    趙檢聽罷阿好的話，溫聲與她說，“謝謝。”

    ·

    冬狩之行在即，小公主章妡心癢想跟著一起出去玩，奈何自己的皇兄遲遲不肯答應(yīng)。她軟磨硬泡許多天不見章煜有半分松口跡象，臨到出發(fā)前兩天越坐不住。

    先前明明答應(yīng)過她可以出宮玩兩天，卻白白折掉了，這次依舊不帶她玩，還是打著她是待嫁年齡的旗號，章妡唯有更不滿。明白拜托其他人都沒用，在章煜身上費盡心思也無效果，章妡不得不求助于馮太后。

    阿好回府的這天，正巧章妡挑在章煜到長寧宮與馮太后請安的時間趕了過來。與馮太后、章煜行過禮之后，她便奔入了正題，不多耽擱是怕章煜沒多會又去了忙其他的事。

    “母后，您說說看，往年皇兄都肯帶我出去散心的，單就今年不肯了是什么道理？難道我看起來很不乖嗎？”

    “哀家倒是很同意陛下的話，你已經(jīng)十六了，今年不出嫁，明年也是要出嫁的，還是安份一些的好。不要學(xué)你皇姐，叫我cao碎了心。”馮太后絲毫沒有買章妡賬的意思，反而和章煜站到了一邊。

    章妡頓時愁眉苦臉的，“母后知道我沒兩年便要出嫁了，往后哪里這樣的機會還能有幾次？且當我是最后一回，也不行嗎？”

    “往年但凡是你去了就沒有不惹事的時候，且當是朕怕了你了，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宮里待著為好。正好你多陪陪母后，更多盡上一份孝心?！闭蚂想y得多說了兩句話，勢必要打消章妡的心思。

    “我哪兒惹事了？！”章妡因為章煜的話而滿臉驚恐，憤憤反駁，對上章煜的目光瞬間不敢再多言，乖乖地閉了嘴。

    努力回想自己和呂源討教辦法時候他說的那些話，先前因為不明白他的法子為何會有用，以為他是開玩笑，便擱置一旁?？涩F(xiàn)在已經(jīng)是再沒有了辦法，章妡想了想，仍是想不通，可不妨礙她試一試。

    “其實，我想著，母后也可以一道去的啊，是不是？帶上薛姑姑，帶上宋姑姑，咱們一塊去散散心，宮里頭多悶呀！縱然只不過賞賞景，也是很得意趣的！那挺厲害的醫(yī)女不是說過了，要母后不總悶在屋子里的嗎？多好的機會！”

    章妡說罷還重新捋了一遍自己這段的話，想著呂源說過的三個要點——太后娘娘，宋姑姑，新近為太后娘娘請脈的醫(yī)女，至少都用上了，應(yīng)當沒有問題？章妡不是非常確定。

    “哀家一把老骨頭，哪里還能夠經(jīng)得起折騰。不過，你倒是提醒哀家了?！瘪T太后說著，轉(zhuǎn)而看向章煜，“你身邊該有個服侍的宮女才是，別的人哀家不放心也擔心你用不慣，阿好細心且伶俐，應(yīng)該合你心意。讓她跟著一道去，哀家便無須擔心底下的人照顧不周道了?！?/br>
    隨行妃嬪雖沒有太多，但到底有那么些。馮太后此時提出讓章煜帶著宋淑好在身邊，服侍總歸只是一個借口。章妡聽得暈乎乎的，明明是她想要去，這怎么變成了自個皇兄帶阿好去了？

    “母后既這般說，朕倒是也無妨，只怕母后不習(xí)慣?！瘪T太后這次的暗示可謂十分明顯了，章煜卻不置可否。但章妡的話，同樣提醒了他一句。

    宋淑好常年待在宮里，即便出宮多半只是探望她的母親，真正可以放開了鬧一鬧的時候太少了一些。如冬狩之行于她而言，應(yīng)也是很不錯的散心機會。

    章煜的話令馮太后擺手笑道，“哀家無事，還有馮嬤嬤她們在，少不了人伺候。既然陛下沒有關(guān)系，那就這么定了?！?/br>
    見他們?nèi)齼删湓捳f定阿好可以出宮去玩，有點暈乎的章妡立刻醒神，不再糾結(jié)那些，連忙追問，“那我呢？”

    章煜淡淡地看她一眼，冷冰冰拋出了三個字：“永樂宮?！?/br>
    到頭來只聽到自己住的宮殿名，章妡臉都氣僵了。

    擺脫恨不得一哭二鬧三打滾的章妡，章煜依舊回宣執(zhí)殿卻在半道收到消息。聽過宋府里發(fā)生的事，章煜深覺有意思，宋淑好竟然救過趙檢的命？

    再想到趙檢這巴巴不顧身份，一心去貼宋淑好的樣子，章煜又笑了笑。趙檢親自將這么大的一個軟肋送到了他的手上，那可就怪不得他不客氣了。

    ☆、第18章 出行

    阿好再回到宮里得知了自己兩天后要跟著皇帝陛下一道出行的消息，馮太后親自發(fā)話，她本遲疑，終是不得不聽命。只是通知得突然，幾乎沒有心理準備。好在她需要做的準備不多，一天的時間足矣。

    十月初一深夜下起大雪，陸陸續(xù)續(xù)下到十月初二的午間才停止，天氣更加冷了兩分，冬狩氛圍卻也更加濃厚。眨眼間已到十月初三出發(fā)的這一天，阿好聽著馮太后的吩咐與她拜別。

    宋淑好可以說是被馮太后撥到章煜身邊服侍的，是以她先去與呂源、呂川會和，再隨著章煜等人一起到長寧宮與馮太后正式辭行。原該也在長寧宮的小公主章妡不見蹤影。

    踩著第一縷霞光，浩浩蕩蕩的冬狩隊伍從宮中出發(fā)，天子出行，聲勢浩大，威儀凜凜?；屎笊蛲袢珙I(lǐng)著留守宮中的一眾妃嬪為帝王送行，目送著天子儀仗一點一點消失在視線之內(nèi)。

    從宮中到達狩獵區(qū)統(tǒng)共需要兩天的功夫，一個白天的時間足夠達到行宮，在行宮休整一夜，第二日即可達到目的地。因是如此，隊伍行進的速度同樣必須得有保證才行。

    從宮里出來到往城郊去的這段路途隊伍走得不怎么快，待出了臨安城，速度便漸漸地提上去了，章煜也從最初乘坐御輦換成了馬車。阿好原本與幾名小宮女待在一起，后來被呂源領(lǐng)到了章煜的馬車，讓她在章煜左右服侍。

    呂源與呂川兩個人都是騎馬，只跟隨在馬車兩側(cè)，于是馬車里頭便唯有章煜與阿好兩個人。比起普通的馬車來說，章煜乘坐的這一輛無疑寬大且布置奢華，處處彰顯著皇帝應(yīng)有的地位。

    靠著車壁是兩張小塌，皆鋪上了柔軟的毛毯。兩張小塌的中間恰好隔著一張黑檀木小幾，小幾中間開了洞正適合放進去一只等高的暖爐。爐子上燒著熱水，小幾上又擺著茶具，車壁有暗格同樣可以儲存東西。

    呂源帶著阿好在馬車外請示過，得到應(yīng)允，阿好方鉆進馬車。章煜正百無聊賴靠著明黃色繡龍紋的引枕半躺在小塌上，以手支頤，拿著本書冊子看。

    阿好進來了，章煜眼皮子也不抬，卻到底換了姿勢坐起身，將手中書籍隨意放在小幾上，更是什么話也無。

    阿好只在馬車的車門處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唯一是仍不大自在與章煜獨處。只因與他坐在同一輛馬車里面，阿好腦子里竟莫名浮現(xiàn)起曾經(jīng)有過的尷尬一幕，她大概對馬車有了點兒陰影，特別是馬車內(nèi)還有這位皇帝陛下。

    幸得阿好還可以安撫自己，這一段時間她的職責便是服侍好皇帝陛下，等撐過這一段時間便好了。至于其他的事情，總歸是要等回宮再說，譬如說太后娘娘此番舉動的含義。

    章煜看了會兒宋淑好，對方但低著頭瞧也不瞧他。章煜點了點小幾，對她說，“泡茶。”阿好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余光卻未忽視他擱在小幾上的手掌以及修長且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敲擊幾面的動作，隨意而慵懶。

    雖然是小小的無心之舉，但分外賞心悅目?？蓪τ诎⒑枚?，章煜這貴重身份令她并不敢多加欣賞。多看一眼都可以變成過錯，進而成為被責罰的理由，再美再好的東西也必然大打折扣。

    阿好應(yīng)下章煜的吩咐，不得不往馬車里面去一點。小幾上并不見茶葉，阿好又不得不問，“陛下，恕奴婢愚鈍，茶葉在哪兒？”語氣柔和，情緒安定。

    “左手邊下面一排第三個暗格里面?！闭蚂咸种噶酥赴⒑蒙砗蟮鸟R車車壁，很快給出了位置。于是阿好順著他的話，扭身找到那一間暗格，果然找到了。

    暗格里再分三個小格，綢布包裹著青瓷小罐避免磕磕碰碰。三個一樣的罐子，以罐身上貼著的標簽作為區(qū)分，有三種不同的茶葉。

    章煜沒有一次性把話說得清楚，阿好看過了三張標簽上寫著的品種，又再問他想要喝哪一個。章煜只道隨便，阿好便選了其中的雀舌。章煜沒有意見，阿好才敢真的下手。

    不多時，嫩綠的茶葉在guntang的熱水與杯盞中沉浮，慢慢地濃，郁特別的茶香在馬車內(nèi)飄散開來。宋淑好煮茶手藝好，一舉一動皆透出優(yōu)雅。章煜喝著阿好遞過來的熱茶，倒覺得似比往日喝過的還香醇甘甜幾分。

    章煜靜靜喝著茶水，之后沒再有其他更多要求。阿好不時為他添添茶水，沒有被為難且章煜也沒有奇怪的舉動，她最初的不自在便好了許多。

    路途上必然免不了無聊，章煜見她干坐著無趣，又“貼心”地從暗格里抽出本書出來遞給阿好。這一次他多解釋了一句，說，“打發(fā)時間。”

    章煜是一副不容抗拒的語氣，阿好便謝恩接了過來。之后他收回了手，卻如阿好剛進來那般重新躺下，身上略蓋著床薄毯，道，“朕歇一會?！?/br>
    方才對視一眼時，阿好恰看到章煜眼中的紅血絲，想必是前一夜休息得不怎么地好。于是章煜這么說了，阿好便了然而順從地應(yīng)一聲，卻放下手中接過的書，先將幾面上杯盞之類的都收拾妥當。

    沒有多會功夫，章煜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盡管如此他卻依舊擰眉。安睡的章煜讓阿好覺得他與自己心中的那個皇帝陛下有些不一樣，少了幾分暴戾，多了幾分平和。他蹙眉的樣子，又好像是在默默傾訴自己身在那個萬萬人之上的位置，看似肆意且隨心所欲，但同樣有不少的艱難。

    阿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躥出來這樣的想法，以致于她呆愣看了章煜片刻。只是反應(yīng)過來，先暗罵自己cao哪門子心。人活于世，有幾個人會沒有難處，又有幾個人不被世俗所拘限？

    告誡過了自己一回，阿好收起不該有的心思當真看書打發(fā)時間。書冊的封面上端端正正寫著“繡心志”，有點兒特別。

    隨便翻開一頁，恰好上頭寫了段不知哪朝哪代的帝后野史，說帝后恩寵，皇后因逛桃樹林時不小心被樹枝劃了道劃痕，皇帝便下令將那一片桃林的桃樹一棵不剩都砍了。

    阿好不由暗自稱奇，覺得這位不知名姓的皇帝陛下對他的皇后當真心疼得緊，又覺得桃樹無辜，明明是無端遷怒。如是想著，阿好的不自覺視線就落到了對面正休息的章煜身上。

    她想著過去這位皇帝陛下的種種行徑，倒是覺得，如果陛下有想要真心相待的人，像是這樣的事情說不得真做得出來?；仡^想想，這一段時間，皇帝陛下的脾性比過去好了些。至少這陣子，沒有出現(xiàn)宮人犯了小錯便被活活打死的情況。

    阿好記得，近幾年，皇帝陛下發(fā)怒最嚴重的應(yīng)該是賢妃與太后娘娘較勁對上了的那一次。賢妃不知受了誰的挑唆，仗著皇帝陛下寵愛，兼之那陣子皇帝陛下與太后娘娘之間因為謝昭儀的事有些嫌隙，便多次出言頂撞太后娘娘。

    賢妃的話過了頭，太后娘娘被氣倒在床。那時還與太后娘娘沒有言和的皇帝陛下，在得知其中緣由之后，直接將風光無限的賢妃打入冷宮，而賢妃宮中的宮人也被杖斃了數(shù)人。

    回想起那一次，那幾名宮人被杖斃之處被血水染紅。那個地方，到現(xiàn)在很多宮人都還會下意識繞著走，只因覺得有冤魂在。想到這里，阿好身子不由自主便抖了抖。

    她剛剛竟然覺得皇帝陛下或許也不是那么難以接近，這樣的想法對于她這個身份來說當真是太恐怖了。她怎么能夠忘記了前面有這么多活生生血的教訓(xùn)……人微言輕，合該更加警醒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