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每頓至少兩菜一湯的衛(wèi)老來說，杜家的糙米粥、南瓜、饅頭堪稱簡陋。衛(wèi)家爺在鄉(xiāng)間生活久了，知道晚上吃這點正常，對此接受的很坦然，衛(wèi)老甚至還拿出葡萄酒，給三個孩子倒一點，名曰慶祝三鈕又做個新菜。

    三鈕低聲問衛(wèi)若懷，“什么時候給大皇子寫信，我把具體做法給你？”

    “年后再說?！毙l(wèi)若懷道：“大皇子酒樓里的那些廚子是幾個御廚的兒子，他們拿到你給的食譜加上后來自己個琢磨的，聽我朋友說，他們不但做過全豬宴、全雞宴，還做過山藥宴、白菜宴和豆腐豆皮宴。半年不給他們食譜，對酒樓的生意也沒什么影響。”

    “他們真厲害?！比o佩服，這才是真正的廚師。哪像段家的廚子，只能說是個會做飯的人。

    衛(wèi)若懷微微頷首。衛(wèi)若愉很有意見，“大哥，我們倆換換，你和三鈕姐好好聊?！?/br>
    三個大人猛地停下筷子，齊刷刷看過來，“聊什么”丁春花開口。

    衛(wèi)若懷眉心一跳，“問三鈕平時都看什么話本打發(fā)時間。我借來看看，說不定也能找到找到幾個新鮮吃食?！?/br>
    “你連黃酒和醬油都分不清，別把你自個毒死就好了?！毙l(wèi)老沒好氣道：“你以為人人都是三鈕呢?！?/br>
    “衛(wèi)叔，可別這樣夸她?！倍〈夯ㄌ嫒o臉紅，“這丫頭下次再瞎琢磨東西，我若是攔住她，她一準拿你的話堵我?！?/br>
    衛(wèi)老笑道：“三鈕丫頭聰明，你們不該拘著她。不是我說，腦袋越用越靈活，將來三鈕成親，憑著她琢磨的吃食，一輩子也能衣食無憂。”頓了頓，“三鈕，下次再琢磨出什么費時間費工夫的東西，別往外送了?！?/br>
    “我也沒往外送啊。”杜三鈕知道衛(wèi)老為她好，笑了笑，“大姐夫給我銀子，京城里的人給我鐲子，我聽說一個鐲子都得好幾百兩，何況一對?！?/br>
    衛(wèi)老捋著胡須道：“不過是他們賺的九牛一毛?！?/br>
    杜三鈕道：“不給他們？這些食譜在我手里也是廢紙一堆?！?/br>
    亓國民風(fēng)開放，也遠遠沒到女子拋頭露面做生意的程度。杜三鈕前世孤單一人，今生有爹有娘，按照她自個所想，陪她爹娘過一輩得了。

    丁春花和杜發(fā)財希望她嫁個好人家，杜三鈕也不想看到爹娘被流言所擾，便從未想過自個開酒樓。再說了，強權(quán)社會，士農(nóng)工商，商排在最末，一旦生意惹人眼，被欺負的有沒有命活著還得兩說。

    杜三鈕想得清楚，后來剛和段家結(jié)親，就決定食譜賣給段守義。其他的管理經(jīng)營啊，營銷模式啊，三鈕一個字沒講，即便這樣仍然引來縣令夫人，幸好衛(wèi)家在。

    雖然不想承認，當(dāng)初若不是衛(wèi)若懷跟著…三鈕現(xiàn)在想起來，依然忍不住心悸。

    至于幫別人做喜宴，杜三鈕答應(yīng)過爹娘，等她十四歲就不再出去。丁春花這才由著她折騰，否則，她只能在夢里做她想做的事。

    衛(wèi)老聽到三鈕的話呵呵笑道：“聰明的小丫頭?！?/br>
    “可不是。”丁春花道：“拿自個琢磨出來的東西賣，虧她好意思。”

    “娘，那是我想出來的，不賣總不能白送?！比o其實更想說，衛(wèi)老夸她聰明不是這意思，話到嘴邊，意識到解釋起來很麻煩，干脆說：“我做菜的時候浪費的菜，就算不用錢買，洗菜挑水不累人啊?！?/br>
    “累人，三鈕收的只是辛苦錢?！毙l(wèi)若懷眼皮一跳，頓時明白下一步該怎么做。

    什么都不知道的杜三鈕連連點頭，“聽到了沒，下次我再管姐夫要錢，你們可不準攔著我。迎賓酒肆姓段，可不是大姐一個人的，不準心疼?！?/br>
    作者有話要說：　　泥萌猜衛(wèi)若懷想干么？

    第62章 雞蛋糕

    丁春花的嘴巴動了動, 想反駁，段守義的爹娘年富力強, 迎賓酒肆還是他們兩口子當(dāng)家。何況段守義還有個弟弟, 長子繼承家業(yè), 分到他手里的最多不過六成。甭管迎賓酒肆現(xiàn)在每天有多少銀子入賬。

    杜三鈕見她娘語塞，見好就收, “娘，我們回去吧?！闭酒饋碛终f：“雞骨頭別丟, 曬干砸碎喂雞，雞不會下軟皮子蛋。”

    “咳…”衛(wèi)若愉差點被雞骨頭卡到，很無語的說：“怎么連這都懂，三鈕姐?！?/br>
    杜三鈕笑道：“不是我懂, 是我們老百姓都懂，不懂的只有你們城里人?！?/br>
    “你這話真別扭?！被钤摫凰缢阌?，“別我們, 你人還在我們家呢?！?/br>
    “開玩笑啦?！倍湃o很想揉揉小孩的腦袋，怕衛(wèi)二少爺生氣, 改捏他的小臉, “準許你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摘荷葉, 采菱角?！?/br>
    “當(dāng)真？！”小孩猛地抓住她的胳膊。

    三鈕點頭，“早點睡啊?！?/br>
    誰知她一走, 衛(wèi)二少就嚷嚷著丫鬟鋪床，伺候他洗澡。寅時剛過，小孩就爬起來, 被年齡大覺少的衛(wèi)老堵個正著，“背書去?！?/br>
    “祖父？”衛(wèi)若愉可憐巴巴看著他。杜三鈕離開多日，沒人敢?guī)ЬF的小少爺瘋玩，衛(wèi)若愉這段時間可悶壞啦。

    衛(wèi)老不為所動，“三鈕還沒起來。你若是不想背書，叫錢明陪你一起繞著村子跑兩圈?！?/br>
    衛(wèi)若愉睡得早精神好，果斷選擇動起來。

    出了一身汗，回到家洗個澡，換上短打便去三鈕家報道。杜三鈕剛從床上爬起來，見他過來，非常親熱地說：“來幫我燒火?！?/br>
    “做什么吃？”小孩跑的有些餓。

    小米養(yǎng)脾，小米粥那是肯定的，杜三鈕在廚房里轉(zhuǎn)一圈，青菜沒了，有兩節(jié)鮮藕，她姐夫給的，“做個雞蛋糕，炒個藕片。”

    “不用這么麻煩啦?！毙l(wèi)若愉道：“我也喜歡吃水煮雞蛋?！?/br>
    “是我想吃啊?！倍湃o忍著笑，“若愉不想一次燒兩個鍋嗎？”

    衛(wèi)若愉連連搖頭。于是三鈕淘米切藕，在煮米粥和丁春花炒藕片的時候，三鈕打五個雞蛋，蛋清和蛋黃分離后，使勁把蛋清打發(fā)。

    條件所限，沒有打蛋器，等杜三鈕往打發(fā)的蛋清里加面粉、蛋黃和油的時候，丁春花都把炒藕片的鍋刷干凈了，“還沒好？”

    “早呢?！倍湃o十多年沒做過雞蛋糕，總感覺忘了什么，無意中往外一瞅，見他爹正在剁草喂牛，拿個盆出去，“爹，幫我擠點牛奶唄?！?/br>
    去年開春三鈕家只有一頭母牛，后來她和她娘賺了錢，今年夏天又添一頭牛留著耕地，原來那頭牛專門留著生小牛賣錢。

    黃牛奶少，杜發(fā)財可寶貴他的牛，一聽三鈕要牛奶簡直像要他的血，“早沒了?！?/br>
    “那我自個擠牛奶。”杜三鈕以前只知牛而不知奶，來到亓國十來年，她早已清楚牛產(chǎn)仔后半個月奶都不多，但其后兩個月的奶足夠一頭小牛吃的。而她家的牛八月份生的，沒有才怪。

    說話間走近牛棚，嚇得杜發(fā)財扔下砍刀，驚叫道：“我來，我來，你可真是我親閨女，天不怕地不怕，擠牛奶是個姑娘家干的活么？離遠點，擠好給你送廚房里去?！?/br>
    “多點啊?！倍湃o還得繼續(xù)攪蛋糊。丁春花見她進來，瞪她一眼，端著盆，“我去河里洗衣，做好叫我?！?/br>
    杜三鈕接道：“給你留著?！?/br>
    洗衣本是三鈕的活兒。因杜大妮和杜二丫十一歲來葵水，杜三鈕眼瞅著快十二歲，葵水遲遲不來，丁春花就不敢讓她碰寒涼的東西，何況已是深秋，天氣也涼了。

    杜三鈕再一次感受到來自母親的疼愛，心下十分感動，不顧她爹的怒視，把牛奶倒雞蛋糊里，在熱鍋里刷一層豬油，把攪好的蛋糕液分兩次倒入鍋內(nèi)，每次烤一刻鐘，夾雜著雞蛋、牛奶和豬油香的蛋糕引得小若愉又一次忍不住吞口口水。

    杜三鈕把兩塊蛋糕切成四塊，給她娘留一塊，給她爹送一塊，剩下那個她和若愉分。

    誰知小孩接過去放在鼻尖嗅嗅，開口道：“三鈕姐，我不在你家喝粥啦?！迸踔案馀艿郊?，掰一半給他祖父，剩下他巴掌大點的蛋糕又給他衛(wèi)若懷一些，小孩往嘴里塞：“祖父，好吃吧？”

    “嗯，去叫錢娘子做。”衛(wèi)老嘴上說牙口好，其實滿口牙早掉一半了。

    三鈕打蛋清時用的時間長，蛋糕發(fā)的好，衛(wèi)老吃的蛋糕比白面饅頭還軟，喜得一向故作矜持的老人說：“以后我們家每天早上都吃這個?！?/br>
    “不行啊?！毙l(wèi)若愉說：“做起來可麻煩了，三鈕姐攪雞蛋攪的手疼?！?/br>
    “那，那算了?！毙l(wèi)老說：“三五天吃一次。就這么決定了?！闭f完頓了頓，“噯，你不是跟三鈕去摘荷葉了么？”

    衛(wèi)若愉一拍腦門，“差點忘了。錢明，錢明，趕緊把粥端來，我得吃好去找三鈕姐。大哥，你去嗎？”說著話還沖他擠眉弄眼。

    “不去?！毙l(wèi)若懷真想給他一巴掌。明知離他下場考試時間滿打滿算只剩下一年半，他課業(yè)緊張，還故意撩撥他。

    衛(wèi)若愉嘿嘿笑道：“那我和三鈕姐玩去啦，回頭給你留一個菱角的?！痹捯袈湎?，人躲到衛(wèi)老身后。衛(wèi)若懷哭笑不得。

    杜家村的村民極有意思，無論看到三鈕做什么都往跟前湊，聽說她采荷葉做荷葉包雞，紛紛過去幫忙。沒等三鈕說出道謝的話，這些人把采的荷葉全給衛(wèi)若愉，生生把三鈕氣樂了。

    搞得衛(wèi)若愉很不好意思，“一天吃一只，到明年這時候也用不完啊?！?/br>
    “那就做荷葉粥?！比o低聲給他說，“荷葉丟在鍋里煮出荷葉水，然后把荷葉撇掉，留下水用來煮米，就是荷葉粥。聽說荷葉有清瀉解熱之功效，我們不告訴他們?！?/br>
    “對。”衛(wèi)若愉點頭，“居然覺得你家不舍得吃雞。”杜家舍不得，不是還要他家么，當(dāng)他家人是死的啊。

    杜三鈕一聽這話笑了，頓時覺得自個有些孩子氣。

    荷葉摘的快，只是菱角麻煩。菱角生長于淺水區(qū)，沼澤處，杜家村的村民沒人知道河灘上的菱角哪兒來的。反正三十年前，每年深秋沿河居住的村民都會拿著木盆采菱角。摘回來之后一邊吃一邊把多余的菱角做成菱角粉，保存久一些。

    自從各村的生活越來越好，采菱角的人越來越少，實在是采菱角太辛苦。人坐在木盆里，采菱角時得半趴著，從水底撈出來直接丟到盆里。

    杜三鈕第一次跟她娘一塊去采菱角，就想罵寫“采紅菱”那首歌的人。

    不熟練的人采菱角，稍稍分神盆就會翻，繼而栽進泥水里。甭說菱角摘了放盆里把衣服鞋子全都沾濕，手上身上全特么泥，這時候誰還管身邊的人是誰，只想采好回家梳洗。

    衛(wèi)若愉也當(dāng)采菱角很好玩，然而等三鈕和她娘分別坐到盆里開始采潛伏在水底的菱角時，急急道：“三鈕姐，采夠我們晌午吃的就好了，你快回來吧?！?/br>
    三鈕戴著她自制的兔皮手套，干活不利索卻不會傷到手：“好?！毙睦飬s想摘一點衣服得搞臟，摘半盆也是臟，于是和她娘兩人各摘半盆?；厝r還是別人幫丁春花抬回去的。

    衛(wèi)若愉也不嫌三鈕身上臟，拉著她胳膊，“明天讓下人去?！?/br>
    杜三鈕失笑，想說：那是你家的下人。余光瞥到小孩滿臉心疼，“有付出才有收獲。而且自個摘的菱角吃起來才香?！?/br>
    “欺負我不懂啊?！毙『⒉桓麖U話，回到家告訴他哥，三鈕采菱角多辛苦。

    翌日，衛(wèi)家大少帶著兩男兩女直奔村東頭四喜家，叫四喜的嫂子教他家仆人采菱角。

    自從衛(wèi)老來到杜家村，雖從未幫村里人謀福利，但是因為有他，縣太爺也不敢欺負杜家村的人。時間短村民沒感覺，然而將近兩年，出去做事的村民很清楚衛(wèi)老來之前和來之后外人對他們的態(tài)度。

    四喜的幾個嫂子感覺尤為明顯，有次在縣里遇到個不給錢想吃鹵rou的無賴，屠夫幫她們把那人弄去縣衙，縣令走個過堂就把人關(guān)半個月。不知內(nèi)情的人還以為她們是縣令家的親戚，豈不知四喜家往上數(shù)四代都是平頭老百姓。

    二寡婦一聽：“教什么啊，衛(wèi)小哥要多少菱角，讓我家?guī)讉€媳婦去摘?！?/br>
    “幾個嫂子得做豬頭rou。”衛(wèi)若懷道：“哪能耽誤你們做事，把他們教會，我們隨吃隨摘?！?/br>
    “菱角都老了?！倍褘D也就客套一句，順勢說：“這幾天再不摘，過些日子可沒法吃?！?/br>
    衛(wèi)若懷若有所思道：“嗯，那我們多采點?！苯Y(jié)果把杜家村河段上九成的菱角摘了回去。

    第二天，衛(wèi)家的仆人無論男女全都在洗菱角，弄菱角粉。本打算再摘些菱角的杜三鈕看到隔壁熱火朝天的景象，傻眼了。

    “你們弄這么多菱角干么？”杜三鈕非常好奇。

    衛(wèi)若懷十分坦然，“給我父親和叔父一些，再給姑母和姨母、舅舅、外祖父一些，還有若愉的祖父和姨母、舅舅?！闭f著一頓，“我總覺得這些還不太夠?！?/br>
    杜三鈕往周圍看一眼，目之所及處全是菱角，頓時眼暈，“過幾天挖藕，不夠的話，用藕粉代替吧?！比跞醯?。

    第63章 炸饅頭片

    衛(wèi)若懷嘆氣, “菱角看起來不少，誰知一搗碎沒多少。也只能再買了。”

    杜三鈕暗暗翻個白眼, 你還想怎樣？菱角都快被你采絕種了。不過這話也就在心里想想, “其實勾欠, 做涼皮啊，用綠豆粉最好?！?/br>
    “這樣啊。那明天叫人去買綠豆。”衛(wèi)若懷非常認真的點頭。

    杜三鈕一腦門黑線, 她想聽的不是這些呀，“這里也有人種葛根。葛根你大概不知道, 東漢時期有個人寫的書里面記載了葛根的功效，具體內(nèi)容我不太記得，只記得一句，北人參南葛根?？梢韵衽悍垡粯記_泡著喝, 而且葛根粉和藕粉比菱角粉更適合送人?！彼?，放過菱角吧，她明年還想吃呢。

    “謝謝三鈕?！毙l(wèi)若懷滿心感動, 就是不說“早知道我就不摘菱角”的話，“那我回頭在送去京城的節(jié)禮中加一份藕粉和葛根粉, 外祖父他們收到想必非常高興。”

    杜三鈕不禁扶額, 頓時覺得心好累, “衛(wèi)小哥，像你今天這種采法, 連著兩年河灘上的菱角就絕收了。如果沒人種?！?/br>
    “不會啊?！毙l(wèi)若懷道：“三鈕，你放心，他們采菱角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漏掉不少?！笔聦嵣纤娜瞬闪饨菚r衛(wèi)若懷反復(fù)強調(diào), “稍微留點種夠村里人明年打牙祭的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