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天舟山，氣氛已然再次緩緩熱烈起來——因為再過幾年，就又要迎來十年一度的天舟大市了。

    相比之下，色希音的日子就過得靜謐多了。在拿到宿世書之后，他開始配合著公主奶奶給出的功法，第一次進(jìn)行了修行。

    而這奇妙的法器和功法卻猛然將他帶回了三百多年前，或者說是三百多年前的一場幻境。

    第164章 17.01.01

    三百年前的事情，色希音很多都不是記得非常清楚了。

    他最清楚的事情應(yīng)該都是跟他哥哥楚含江相關(guān)的，但是即使是這部分的記憶，也只留下了一些淡淡模糊的記憶，細(xì)節(jié)卻已經(jīng)完全沒有印象了。

    可是當(dāng)使用宿世書的時候，他的記憶猛然卻又在法器所制造的幻境之中復(fù)蘇了。

    因為他看到了非常熟悉的一幕。

    這是他少年時生活了多年的楚家。色希音以為自己忘記了可是眼前的一草一木卻如此熟悉，仿佛刻印到了骨子里一樣。曾經(jīng)這里只讓他感到格格不入和懵懂茫然，到后來就漸漸變成了疲倦與厭惡。

    ……或許公主奶奶說得對，他并非沒有感情，只是對于他來說，再深沉的感情那表征都不夠明顯。即使愛一個人或者恨一個人到骨子里，身體也無法做出相應(yīng)的反應(yīng)。模仿終究是模仿，許多人用本能就能做出的反應(yīng)，他卻要用無數(shù)的分析判斷去堆積，才能勉強做出合適的反應(yīng)。

    而且，每次把這套規(guī)則放在自家哥哥身上，就完全起不到作用。為什么呢？因為他跟所有人其實都不一樣嗎？

    不過如果這樣說，雖然思維不同，其他人卻都能懂葉柏涵的想法，甚至于認(rèn)可他。明明做的都是一直沒有什么好處的事情，怎么可能是正確的呢？偏偏似乎葉柏涵總能說服別人，讓人覺得他是正確的。

    那種理由……他不認(rèn)可。

    當(dāng)一個會讓人想念的人……色希音不否認(rèn)他確實會想念楚含江。雖然中途因為楚含江的離去和死亡，他一度轉(zhuǎn)不過關(guān)來，對自己的兄長滿懷怨恨，也第一次清楚地理解到了，原來那就是恨一個人的感情。不過人心的善變之處就在于，你有時候恨一個人恨得要死，可是一旦他對你笑笑……你就又心軟了。

    可是即使如此，他不覺得有任何理由，把別人的看法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色希音并不是很能感受到感情和看法之間的區(qū)別，所以他很難理解，他的哥哥并不是因為在乎別人的看法，而是因為在乎和愛著自己身邊最重要的那些人所以才選擇走上那樣的道路。

    色希音不明白，卻也本能地察覺到了自己無法否定楚含江所做的一切。

    色希音想起他那時候試圖忽悠小時候的葉柏涵，覺得只要騙得他心狠手辣一些，讓他知道自己不傷人，別人就會傷他，就能讓他狠下心來。葉柏涵動手了，一身是血，他覺得很開心。

    后來葉柏涵就很討厭他，可是在色希音心里，他并不后悔。

    即使被厭惡，也絲毫不覺得后悔……那或許是因為，在色希音的心里，葉柏涵的安危，原本就比他自己的感情更加重要一些。

    或許，他并不是完全不懂自家兄長的心情。

    隨著幻境的慢慢展開，“楚含溪”一路走到了內(nèi)院書房的門外。

    他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忘記了所有的東西，但是事實上卻并非如此。他依舊還記得這一條路，這一條他很多年都刻意不去回想的道路。

    這條路走到盡頭，就是祖父的書房。

    記憶中的楚含溪走到這一條路的盡頭，內(nèi)心其實應(yīng)該是充滿了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恐懼。因為他走到這條路的盡頭時，聽到的是他祖父殘酷的話語。

    “……一地都是血。你知不知道，我們家的臉都被他丟光了！當(dāng)初生下來時以為是個傻子，我也就忍了！可是那就是個怪物！”

    便有父親的聲音訕訕回答道：“含溪這孩子是有點不懂事，但是爹您這話說得也太……”

    “反正我話放在這里！他那副模樣，再養(yǎng)下去對于含江也不好。他現(xiàn)在歲數(shù)還小，生個病暴斃了也不會有人多想。再過幾年等年紀(jì)更大了，含江還要照顧著這么個弟弟，你讓他怎么做人！？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軟，太重感情！讓那小怪物活著，對他一輩子都是個負(fù)擔(dān)！”

    父親似乎還想爭論一番，說道：“怎么說也是弟弟，含溪要出了什么事，含江也肯定會很傷心——”

    “一時傷心，也好過一輩子受累！”

    色希音默默地站在門前，看著祖父的冷酷蠻橫和父親的軟弱無力。他對于這個時候的事情其實早就沒有了多少記憶，只是此時回顧起來，卻隱隱又回想起來一些。

    原來……當(dāng)時父親也是為他爭過幾句的，雖然最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色希音很快明白了法器宿世書的作用。宿世書似乎是會提取他識海之中一些連自己都已經(jīng)深埋的記憶，令其化作完整而細(xì)致的幻境，并讓人在這樣一個幻境之中，學(xué)會類似普通人的感情。

    這確實是只有乾族才會有用的法器。

    不過對于色希音來說，也確實十分有用就是了。

    或許是幻境感知到了色希音本身的迷茫，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幻化出的很多都是還在楚家時與幼年時楚含江一起時候的記憶。

    幻境中，還只是一只幼崽卻強行擺出哥哥架勢的楚含江走到同樣還是只小正太的楚含溪身邊蹲下，奶聲奶氣地問道：“你在干什么？”

    楚含溪便回答道：“我要剝開青蛙的肚子看看，為什么它能動?！?/br>
    楚含江聽了，似乎明顯愣了一愣，半天才擠出來一句：“……可是這樣青蛙會很疼的?！?/br>
    楚含溪便一臉茫然：“……疼？”

    楚含江說道：“就是不舒服，難受，很痛?！?/br>
    “不懂……”

    楚含江說道：“如果青蛙死掉了，它們也就不會動了。以后再也不會動了?！?/br>
    楚含溪卻反駁道：“會動?！?/br>
    楚含江愣了一下。

    楚含溪就說道：“就算死掉了，它們也還是會動的。會動好一會兒呢?！?/br>
    然后，他就真的證明給了楚含江看，死去的青蛙是如何動的。那時的楚含江臉色蒼白，楚含溪卻并沒有感覺，還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兩個孩子的爭執(zhí)如此天真又愚昧，卻讓色希音露出了一個復(fù)雜的表情?，F(xiàn)在想起來，動物死去了之后，就算還能動彈，又能動彈多久呢？

    而除了楚含江那個傻哥哥，又有幾個人會真的去在乎一只青蛙疼不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