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聲不吭就去休學(xué)的膽量呢？磨磨蹭蹭的像什么話，你爸最不喜歡男人磨嘰?！?/br>
    于媽這么一說倒是幫于望舒壯了膽，早晚都要說，眼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不說，他望向于媽：“媽，我可能，可能喜歡男人?！庇谕嬷?jǐn)慎的開口，小心的揣摩于媽的表情，并且時刻做好被收拾的準(zhǔn)備，雖然他從小到大也沒被他媽收拾過幾次。

    接下來是死一般的沉寂，客廳里的鐘表還在轉(zhuǎn)動，此時此刻卻有點(diǎn)催人奪命的意思。

    于望舒能夠感到自己心跳加速都快蹦到嗓子眼，于媽望著自己遲遲沒有開口，是對他太失望？

    “媽？”

    “有‘可能’兩個字？”于媽淡定的收拾碗筷走向廚房，水聲嘩啦啦只留給兒子一個背影和一句意味深長的問號。

    于望舒想了想，慢慢走過去坦白：“媽，沒有可能兩個字?！?/br>
    話音剛落，一只還沾著泡沫的手‘啪’抽上了他左臉頰，迎面是于媽頗帶怒氣的臉：“你是不是非要在這一天說！”

    他沒敢摸臉，于是27歲的大男人如今像個小孩子站在賀老師面前。

    也不知道于媽是不是后悔了，伸手摸了一把兒子的臉，怒氣消散后讓他坐沙發(fā)上等著：“等我收拾好再和你說?！?/br>
    于望舒坐在沙發(fā)上安靜如雞，手揪著褲子狂冒汗，于媽除了那一巴掌算是正常，其他反應(yīng)都太淡定了，和想象的很不一樣。

    洗完碗再擦好桌子，最慢也不過二十分鐘，看著鐘表發(fā)現(xiàn)于媽今天忙了40多分鐘，等她忙完了，每天雷打不動看的新聞聯(lián)播也結(jié)束了。

    “媽，我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br>
    于媽面色沒有一絲變化，問道：“跟我坦白講，是什么時候的事?！?/br>
    “大概是大二的時候?！彼闼闳兆右簿褪谴蠖恕?/br>
    于媽一番欲言又止，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想說的，一口氣憋心里吐不出來，她問：“這么久才說？”一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垂頭喪氣，她不喜歡，但這人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現(xiàn)在正跟她出柜說喜歡男人。

    “我覺得快要瞞不住了，早說晚說都是說，越晚說，媽你越失望。”

    “你也知道我會失望。”于媽半笑不笑。

    于望舒恨不得鑿個洞鉆進(jìn)去，“媽，對不起?！?/br>
    于媽望向兒子，沉聲道：“你知道不知道你錯在哪里？”

    “錯在……喜歡男人?！?/br>
    “錯了！”

    于望舒愣了愣，心里咯噔直響，那他是錯在哪里了？

    “錯在，選在今天出柜……”

    “大錯特錯！”

    這下他真不知道了，于媽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手指點(diǎn)著他腦門說道：“你錯在一直認(rèn)為自己的性取向是錯誤的?！?/br>
    腦門被戳，于望舒愣愣的看著親媽，半天才琢磨出她的意思：“媽……”

    “難道因?yàn)槟闶峭詰伲揖捅Р坏綄O子了嗎？我早就對你說過，婚姻是你的事，只要你喜歡就好，我們不會過多的插手?！庇趮屨页鏊幐鄮蛢鹤右稽c(diǎn)點(diǎn)的上藥，無奈的看著他，“愛情這事誰能說的清楚呢，喜歡就是喜歡上了，你喜歡的是一個男人也沒有錯，為什么要彎著腰在我面前放低姿態(tài)，你覺得哪里對不起我？”

    于望舒忍了半天，不清楚自己是被嘴邊藥膏激的還是被他媽一番話給感動的，視線有些模糊，他挺直腰：“你不是希望我交女朋友嗎，27歲也該成家了?！?/br>
    “事實(shí)證明你只是在敷衍我不是嗎？”余光瞥見兒子脖頸間的痕跡，于媽拍拍他的手。

    “我什么樣的人沒見過，氣也氣過了，我非逼著你取一個女人就是幸福了嗎？只不過是兩個家庭的痛苦?！彼詾閮鹤拥男匀∠驎诖蠖按_認(rèn)，沒想到就是在大學(xué)，那推算起日子……于媽眼中有了較量。

    于望舒說：“本來是想早點(diǎn)死的，媽你這么開明?！?/br>
    “不是開明，是因?yàn)槟憬杏谕?，是我生下的兒子?！毖獫庥谒?，人活了大半輩子知道有一個相愛的伴侶是多么重要，大學(xué)里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她察覺兒子是同性戀的時候也氣憤過，但看他小心翼翼的神態(tài)又不忍去戳破，從小就不是讓人煩心的孩子突然有一天變得唯唯諾諾，其原因只是性取向三個字。

    “你有對象了沒有?！?/br>
    話題轉(zhuǎn)的冭快，于望舒搖搖頭：“沒有?！?/br>
    于媽的視線從兒子脖子上抽離，不咸不淡的哦了一聲：“我問了你張叔，徐璈的課開始了對不對。”

    她這一問，于望舒摸摸脖子開始打小算盤，他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唔是的，開始上了。”

    “好好上課，畢不了業(yè)你就真沒臉見我?！?/br>
    于望舒看于媽要回臥室，趕緊拉?。骸皨?，這就完了？”

    “你想怎么樣，我把你打一頓嗎？”她摸摸之前打上去的那半張臉，無奈道，“早晚都得接受，我隨你?！?/br>
    于望舒坐在沙發(fā)上半天沒敢動，雙手握在一起還沒緩過神，輕而易舉的出柜讓他頭重腳輕感到不可思議，又慶幸有于媽這樣的媽，他之前搜索了同志網(wǎng)站，有人在里面寫出柜的過程。他看了好幾個，最慘的是斷絕母子關(guān)系或者逼著結(jié)婚，最好的是欣然接受不過幾率太低，為什么今天出柜，只是腦子一熱罷了。

    第二天他站在于媽身邊，主動揉肩：“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于媽享受著兒子的按摩笑著看電視：“別瞎想。”

    “我爸那邊怎么弄？”不瞎想還真不行，于望舒滿臉不解，“我爸沒媽你這么好說話?！?/br>
    “木已成舟，你認(rèn)為他還有沒有決定權(quán)？”

    于媽現(xiàn)在就是于望舒心里的偶像，前兩天的陰霾倏地?fù)茉埔娙眨笾樤诩夷チ巳靵砀纳谱约旱挠∠?，但于媽太了解他了，第三天拿著掃帚趕他出門：“快滾去上班，天天在家煩我?！?/br>
    “我這就滾，滾的麻利點(diǎn)?！?/br>
    不過滾之前于媽拿出飯盒交給他：“給你準(zhǔn)備了飯，這幾天飲食注意點(diǎn)?！?/br>
    “嗯嗯我知道了，再不行我就去醫(yī)院開點(diǎn)藥?！?/br>
    “記得也開點(diǎn)其他藥?！?/br>
    這就不懂了，于望舒問：“什么其他的？”

    于媽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你在外面看見中意的就談?wù)劊煤酶思姨幪?。?/br>
    “……媽，你這催的也太快了?！?/br>
    “我總不能看你打一輩子光棍吧?！?/br>
    于望舒趕緊點(diǎn)頭，對對他媽說的都對。

    出去時還撞上了洋婆，他頭也沒抬就怕又被‘相親’，可他人走了還留著于媽，洋婆手里端著飯碗一副‘我就知道您后悔了’的姿態(tài)，開口：“于嬸啊?！?/br>
    “洋婆啊真是謝謝你之前來我們家，我兒子這兩天啊脫單了?！?/br>
    洋婆聽不懂什么叫脫單，腦子里的話都給忘了：“啥意思啊。”

    于媽笑了笑：“他有對象了，還得謝謝您帶來的喜慶?！?/br>
    既然人家都有對象了，洋婆一肚子的漂亮話都給憋了回去：“啊，啊恭喜啊恭喜。”

    于媽越笑越深卻未達(dá)眼底一分，反而惆悵的望向兒子離開的方向?；氐郊易谝巫由?，手里拿著于望舒小時候的照片看了半天，手抹抹眼角抬頭，剛剛梳起的頭發(fā)散落幾縷，許久才發(fā)出的一聲嘆息隨著照片的反放結(jié)束。

    “隨你，都隨你?！?/br>
    嘴邊的酸痛感已經(jīng)減輕，于望舒背著包走在初見春意的路邊，還覺得活在夢里，可從包里散出的熱意告訴他這都是真的，他出柜成功而且得到了于媽的同意，正在等車的功夫手機(jī)震動了。

    王維然打電話一般就兩種事：一，大叔你怎么還不來，要上課點(diǎn)名了。二，你筆記借我抄抄。

    現(xiàn)在京都時間上午7點(diǎn)55分，很明顯是第一種，而這兩節(jié)課是徐璈的。

    “喂?！?/br>
    “大叔，你怎么還不來?！?/br>
    看看，他說什么來著，每次話都說一樣。

    于望舒應(yīng)了一聲，從口袋里掏出幾枚鋼镚放乞討者的手里，那是6.7歲的小女孩，灰撲撲的臉加上一雙大的出奇的眼睛，可憐又可愛，骨子里萌妹魂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的往外竄，他揉了揉人家小姑娘的臉，然后掏出于媽給他消遣的糖：“拿去吧?！痹掍h一轉(zhuǎn)，對著手機(jī)又是另一種口氣，“你幫我答個到，要是被抓了就說我生病了，下課你幫我和輔導(dǎo)員拿假條?！?/br>
    “……之前你沒看群消息嗎，現(xiàn)在請假必須先拿假條，不然無效?！?/br>
    “無效也沒用，我在外面趕不回來?！痹俨畈痪褪撬銜缯n，算算曠課的節(jié)數(shù)還沒到通報批評的程度，他就放心了。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徐璈壓根就沒記他曠課，根據(jù)王維然事后的報告顯示，他當(dāng)時一出聲就露餡了，徐璈穿著白襯衫加一件灰藍(lán)毛衣，外面的西裝隨意的搭在手臂，站在講臺邊點(diǎn)名：“于望舒去哪了?！?/br>
    “天哪，周圍女生嘀嘀咕咕他那衣服多少錢，反正我是買不起。”

    于望舒準(zhǔn)備著出差的資料，他被調(diào)到隔壁市統(tǒng)計這一季度的業(yè)務(wù)量，幾天時間夠自己冷靜的了，起碼現(xiàn)在他是不想面對徐璈：“說重點(diǎn)?！?/br>
    “重點(diǎn)就是他沒記，我都看見他筆動了，但是最后點(diǎn)名冊給我的時候是空的?！?/br>
    手機(jī)夾在耳邊，還在鍵盤上奮斗的于望舒松了口氣：“不記拉倒，我又不怕他?！庇浟艘膊慌?。

    王維然聽著大叔明顯帶刺的口吻，結(jié)合之前一段日子的對話，他小心問：“大叔，你不會……和徐老師是……同一屆的吧？”

    同一個學(xué)校的都叫校友，于望舒啊了一聲，無所謂的站在復(fù)印機(jī)前等紙出來，手拿著手機(jī)換了一邊：“我跟他是同學(xué)?！?/br>
    “臥槽，大叔你！”校友和同學(xué)是倆概念。

    被嚇的不止王維然一個人，周圍被手機(jī)里的對話炸出來的人不在少數(shù)。

    “天哪，大叔和老師是同一屆的！”

    之前垂涎徐老師的妹子仿佛又燃起了斗志，她們開始追問班長，但班長什么都回答不上來，嚷著：“等大叔回來再問唄。”

    于望舒根本就不想搭理這些年輕人，當(dāng)天下午就坐上了大巴去隔壁市，初春還帶著冷意的天氣硬是出了一身汗，夾在人流中找到接送的人，核對總部的據(jù)后去下一個地點(diǎn)，三天時間雙腿累到睡覺都疼。養(yǎng)懶的身子再次受到折磨，可惜已經(jīng)沒有之前的忍耐勁了，睡前刷了會朋友圈，徐韜難得發(fā)動態(tài)，然后在他點(diǎn)贊后私戳：“和我哥最近怎么樣？”

    “不怎么樣。”他現(xiàn)在有點(diǎn)心煩，“我和他沒關(guān)系！”

    徐韜也是無辜，隨口問了一句結(jié)果被感嘆號刺激了，它表明于望舒現(xiàn)在很焦躁并且急于解釋，說不定在電話那邊的人都炸毛了。

    徐璈的事從來都不是他能管的，但他這次決定管一次：“哥，你最近和于望舒怎么樣?！?/br>
    “不怎么樣?！?/br>
    徐韜宛若一個智障趴床上：“嘿，都是怎么了啊。”床上另一個人推推眼鏡，不吭聲。

    于望舒看到他的問話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無腦的刷著朋友圈看到魅色出了新品，名為“浪漫之吻”，粉色漸變像極了少女情懷，也正撞愛情的紅心。

    程昱發(fā)來了一張照片，問：“來不來。“附贈一個變魔術(shù)的gif動圖。

    程昱是于望舒唯一沒壞印象的人，其中也許有杜大磊的因素在里面，他說不清也不愿意往深里想，所以果斷的回復(fù)來：“等我回去吧?！眱扇艘粊硪换鼐土牡搅颂烀?，聊天是消除距離感最快的方法，于望舒都不知道后來自己聊了什么。

    在a市的最后一天本來期盼順順利利，結(jié)果碰上了顧客收不到快遞就惡意sao擾快遞員的事情。

    受傷的女人是快遞員的老婆，今天沒事做就來幫忙沒想到飛來橫禍，趕上蠻不講理的人，無論拿出物流指示多少遍，解釋：“對不起，您的物流還沒到?！鳖櫩筒宦?，嚷著大嗓門喊，“就是你們弄丟的，我告訴你們，這是我兒子在國外給我買的項(xiàng)鏈，你們賠不起！”

    于望舒有幸見證了這一刻，直覺就想笑，但顧忌是自家快遞想著上去解決。一輛裝著黃沙的卡車這時從他們幾個人面前駛過，于望舒下意識用手擋臉，撲面而來一陣風(fēng)沙，他捂住口鼻揮揮手：“我們?nèi)ツ沁吙纯??！泵髅髦挥幸粭l馬路幾秒的距離，當(dāng)他們穿過人行道過去，見到的就是女人被推在地的情景，而更夸張的是從她龐大的肚子下慢慢滲出的血。

    “叫救護(hù)車！”于望舒脫掉衣服趕緊抱起孕婦，快遞員去送件了也沒法通知，他扭頭朝同事喊，“關(guān)店，別讓她跑了！”

    “肚子……啊……”

    抱著一個孕婦很困難，于望舒和另一個人合力才把她抬上車，撒手時都沾滿了血，這是他第一次直面接觸鮮紅的液體，觸目驚心也心懷憤怒。

    剛剛梗著脖子吵鬧的婦女瞬間慫了，使勁推搡想要離開：“是她自己不小心！”

    于望舒沒理，問另一個人：“通知她丈夫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