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jīng)漸漸長大，已然不是小時(shí)候抱著他一條大腿才能睡著的小考拉。

    她有一張極其好看的心形臉，小酒窩長睫毛，皮膚像雪一般。

    【老大，明玥要和隔壁班那個(gè)小白臉演《白雪公主與七矮人》。】

    【哪個(gè)小白臉？】

    【明玥去年晚會(huì)不是還給他送花嗎?就彈鋼琴的那個(gè)。】

    周自恒想到和小弟的對(duì)話，驀地又是沉下臉，眉頭蹙起。

    明月是小學(xué)里真正漂亮的小公主，跟童話里一樣，皮膚雪一樣白，嘴唇血一樣紅，頭發(fā)黑得像烏木一樣。

    但周自恒不演王子。

    他突然用力，踢了前頭同學(xué)的凳子，前座差點(diǎn)沒有被他踢翻，但礙于周自恒在學(xué)校的霸道，前座不敢出聲。

    周自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頭總是一團(tuán)火焰在燒，讓他煩躁壓抑。

    他本來脾氣不好，如此更是見誰都不爽。

    要在晚會(huì)上演童話劇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不和他說一聲，當(dāng)他，當(dāng)他是……

    是什么？

    周自恒悶氣在胸口，喘不出來。

    一起長大的哥哥？同桌？還是鄰居？

    周自恒找不到更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他們的關(guān)系，他只知道，對(duì)他來說，明玥和其他的小女生都不一樣。

    但他再怎么說，也沒有立場攙和她的事情。

    借著怒氣，周自恒就畫了三八線，免得他老是想著她，心里火氣愈燒愈旺。

    明玥聽到周自恒踢前座凳子的聲音，很響，語文老師的聲音都因此停頓了一下。

    她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周自恒。

    這一眼被周自恒逮到。

    他見她眼睛里似乎有水珠。

    周自恒是很少看見明玥哭的，她總是笑，跟向日葵一樣，周自恒格外喜歡看她圓溜溜的酒窩。

    她像是受了委屈。

    周自恒嘆了口氣，扯扯唇角，有些拉不下面子，但還是道：“你要演和白雪公主？和隔壁班那個(gè)小白臉？”

    明玥怔怔看他。

    不說話？周自恒又極生氣，他能問出這個(gè)問題來，就已經(jīng)極為給面子了！

    “小白臉會(huì)彈鋼琴啊，你會(huì)跳舞，演員選的不錯(cuò)啊?！彼朵h似的濃眉幾乎立起來，語氣帶著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的譏誚。

    他去學(xué)吉他，小白臉就會(huì)彈鋼琴，不是成心跟他做對(duì)嗎？

    明玥看著他橫眉冷對(duì)的模樣，呆了一會(huì)，撲赤笑出來。

    還叫人家小白臉，他才是真正的小白臉啊。但他拳頭太硬，沒誰敢說罷了。

    “還笑！”周自恒一瞬間挺直了背，劍拔弩張。

    明玥搖搖頭：“我不演白雪公主?！?/br>
    啊咧？

    周自恒撮了撮牙花子，等回過神來，表情變換極快。

    他的眉毛舒展開來，唇角翹起，下巴都揚(yáng)起來，頭上一撮小呆毛晃來晃去。

    像是從寒冬一下走入春日，和煦又昂揚(yáng)。

    “那你演什么？”周自恒好整以暇，坐姿又懶散起來。

    明玥期期艾艾，害羞地紅了臉：“我演白雪公主她那個(gè)才出場就死了的mama?！?/br>
    周自恒終于忍不住笑了，明玥害怕被老師發(fā)現(xiàn)，頭都縮了起來，怒瞪周自恒。

    周自恒收住笑意，一本正經(jīng)安慰她：“沒事，好歹白雪公主她mama也是個(gè)美人?！本褪撬赖脑缌它c(diǎn)，短命。

    明玥知道他是在笑話她的，但也接下安慰，道：“能參加及已經(jīng)很好了。”

    他心情好轉(zhuǎn)，明玥順著桿子往上爬，拿著手帕問他：“我們能不能……”她停頓一下，“不要三八線啊?！?/br>
    “嗯？”周自恒應(yīng)一聲。

    他語氣很輕松，明玥只當(dāng)他是答應(yīng)了，小酒窩蕩漾，喜滋滋地拿著手帕擦粉筆痕跡。

    周自恒一把按住她的手，挑高眉頭：“我還沒消氣?！?/br>
    他話是這么說，但語氣一點(diǎn)不像。

    明玥手被他按住，動(dòng)彈不了，藍(lán)白的帕子鋪展開來。

    他天生力氣大，蠻橫沖動(dòng)，明玥只能順著他來，道：“那你怎么樣才能消氣?！?/br>
    他莫名其妙畫了三八線，莫名其妙對(duì)她生氣，又莫名其妙讓她消氣，明玥很有些委屈，語氣帶了撒嬌的軟糯。

    周自恒心里不知怎么，慌慌張張的，只好轉(zhuǎn)過頭去，不看她，才稍微安心。

    他這個(gè)下意識(shí)的舉動(dòng)，讓明玥誤解。

    從小，他就會(huì)用半邊臉對(duì)著她，驕矜地讓她親一下。

    親一下，給吃糖；親一下，給梳頭發(fā)；親一下，給抄作業(yè)；親一下……

    明玥再貓著腰看一眼正夸夸而談的語文老師，把課本立起來，捂著臉，她本來就矮，只是因?yàn)橹茏院愕年P(guān)系坐在最后一排，此時(shí)小動(dòng)作就算不斷，講臺(tái)上的老師也看不出來。

    她湊近了周自恒，輕輕親在他側(cè)過來的臉頰上。

    “別生氣了?！彼÷曊f。

    周自恒只覺得臉上有軟軟甜甜的味道，一點(diǎn)一點(diǎn)，浸入皮膚，滲入血液。

    他心里有些癢癢的，像是有一顆種子在發(fā)芽，努力鉆開地表。

    明玥的手還被他按著。男孩和女孩不一樣，她的手小小的，還嫩嫩的。

    周自恒下意識(shí)地摩挲她的手，然后觸電一樣放開。

    他心思百轉(zhuǎn)，但臉上依舊驕矜，大少爺模樣，好叫人看不出心慌。

    明玥湊過來問他：“能擦掉了嗎？”

    周自恒嗯了一聲。

    明玥歡天喜地擦著痕跡，從周自恒的角度，能看到她的臉融進(jìn)夏日的陽光里，下巴尖尖，酒窩甜甜，一雙桃花眼泛著笑意。

    周自恒心里啪的一聲響——

    種子發(fā)芽了。

    明玥擦完，把帕子疊好放進(jìn)書包里，正是下課鈴聲響起。

    她有些懊惱，為沒有聽課而愧疚。

    周自恒想起什么，招呼她說話：“我過兩天要和我老爹去香港，你要我?guī)裁礀|西嗎？”

    他有些不自在，手摩挲鋼筆。

    明玥卻沒有說話，開心的情緒一下低落。

    “保證在你生日之前回來?！敝茏院銛蒯斀罔F。她的生日在九月底，尚來得及。

    明玥展顏，同他道：“都可以?！?/br>
    周自恒看她笑容，不知怎么，突然覺得她比以往時(shí)候都要好看一些。

    他有些僵硬，隨意找話題聊天：“那你教我?guī)拙溆⒄Z吧，聽說香港那邊用英語比較多?！?/br>
    明玥應(yīng)下：“那我回去問問我mama?！?/br>
    南城小學(xué)還未普及英語教育，五年級(jí)才啟蒙，明玥同周自恒一般，都不會(huì)說英語。

    周自恒是因?yàn)椴幌雽W(xué)，明玥則是小腦袋裝不下太多知識(shí)。

    下午，明岱川接兩人回家，周沖愈發(fā)忙，公司是南城龍頭企業(yè)，已經(jīng)擴(kuò)展他省。

    江雙鯉正在做飯菜，她圍一塊藍(lán)色的圍裙，頭發(fā)送送挽起，眉目溫柔清麗。從英國回來后，她進(jìn)入南城大學(xué)，從英語講師開始做起。

    明岱川回來，就接下了炒菜的任務(wù)。

    江雙鯉則一邊洗菜，一邊同拿著牛奶喝的明玥說：“老師不是讓你演白雪公主嗎？mama明天帶你去買一身新裙子?！?/br>
    明玥有一柜子的漂亮衣裙，但江雙鯉總覺虧欠女兒良多，疼她入心坎。

    “不用了。”明玥腳尖不斷畫著小圈，“我和老師說不演公主了?！彼行┖π?，“公主要親嘴的。”

    江雙鯉看女兒明媚的小臉，覺得可惜，倒是明岱川嚴(yán)肅開口：“你做的很對(duì)?！?/br>
    “那也買漂亮裙子。”江雙鯉道，“我女兒不用演，也是漂亮小公主。”

    明玥嗯了一聲，極其臉紅地抱住江雙鯉的腰。

    她想了想，甜甜問：“mama，你能教我一句很常用的英語嗎？”

    江雙鯉笑起來，柔聲說：“想學(xué)英語了？”她是個(gè)英語老師，但不苛求年幼的女兒啟蒙過早，明玥成績中游，夫妻倆也沒有拔苗助長。

    “嗯?！泵鳙h一雙眼瞇起來，月牙一樣，“mama你說一句。”

    明岱川一直炒菜，毫無緣由，忽而打破沉默：“i love you.”

    他說話時(shí)看著江雙鯉，眼神溫柔，和他以往的嚴(yán)肅不符。他下班歸來，不做太多應(yīng)酬，脫下西裝，襯衫袖子挽到袖口，眉目俊朗，像是青松勁柏。

    江雙鯉一時(shí)愣住，緩慢地，露出一個(gè)笑容，像是幾年前還在大學(xué)里，青澀的小女孩，輕聲回：“i love you,too.”

    愛老虎油。

    明玥默念幾遍，悄悄從廚房跑出去。

    翌日清晨，周自恒來敲明玥家門。

    明玥笑盈盈同他說：“我教你一句英文?！?/br>
    “是什么？”周自恒靠著門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