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要在一起呢？家長會反對，老師會反對，學(xué)校會反對，早戀會影響到他的高考，會影響到她的成績，他們還太年輕，還太小，甚至還不曾互相表明過心意，一切的好感都基于朦朧的一層紗。

    所以她喜歡戚嘉平嗎？

    孟芃芃的理智即使是在這樣一個關(guān)頭依舊奏效，她權(quán)衡利弊得失，端詳輕重緩急，最后對成老師說：“不，我不喜歡戚嘉平?！?/br>
    她在這一瞬間，親手掐滅了心里冒出一點尖尖的禾苗。

    成老師也有些錯愕，但只是一瞬間，就點頭：“下次考試好好加油，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彪S后，他補充道，“去把明玥叫來吧。”

    他擺擺手，嘆了口氣。

    明玥片刻后進入辦公室，站在電風(fēng)扇下的同一塊地方，得到了同樣一個問題——“明玥，你喜歡周自恒嗎？”

    孟芃芃站在門外，清晰地聽到明玥回答：“是，我喜歡?！?/br>
    聲音干脆，堅定，一點也不像明玥平常的柔弱。

    孟芃芃想，她可能一輩子，都學(xué)不會明玥的勇敢和不顧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你們周老大要在全校學(xué)生面前，做早戀檢討！

    是個大肥章，但睡覺覺明天沒有那么多時間寫，攢到后天發(fā)，明晚就沒有更新，不要等，早點睡哦

    ☆、第57章 常存抱柱信（五）

    第五十七章.

    正當(dāng)午時, 晴空一輪驕陽似火。

    經(jīng)了些年頭的風(fēng)扇吱呀吱呀地扇著風(fēng), 風(fēng)速開到最快, 扇葉的影子瞧不見。孟芃芃在長廊踟躇許久, 打量四周，終于忍不住，側(cè)身探頭看向辦公室。

    從她的角度, 堪堪能瞥見明玥的背影。

    時維五月，明玥著一身整齊的夏季校服, 白襯衫，深藍百褶裙, 同色深藍發(fā)帶將頭發(fā)半束起。進入高中后, 明玥是班上少數(shù)留長發(fā)的女孩，這是舞蹈演出需要, 教導(dǎo)主任也沒有強求。

    好像留了一點長發(fā), 就留了一點情思。

    孟芃芃這樣想，隨即垂眸, 看了看在肩膀下打著卷兒的自己的頭發(fā)。

    暗戀好像一場游戲，孟芃芃并沒有輸?shù)靡粩⊥康亍?/br>
    她只是在這一切開始之前, 理智地按下了退出鍵。

    明玥和她截然相反。

    風(fēng)扇把一室的灰塵吹動, 盤桓在純金色的陽光里，微粒好似凝結(jié)成了蝴蝶的羽翼, 悉數(shù)聚在明玥身后。孟芃芃低下頭，只看見了自己腳下的影子，單薄又瘦弱。

    她舔了舔蒼白的唇, 遠離這間辦公室。

    但明玥無法抽身遠離，她必須站在這間窗明幾凈的房間里，一個人面對成老師接下來的盤問。

    【你喜歡周自恒嗎？】

    【——是，我喜歡?！?/br>
    那有多喜歡呢？

    明玥心里這樣問自己，但她并不能說出個好的答案來。但就是這樣不知深淺的喜歡，能讓她有勇氣，不違背自己的心去作答。

    在這樣悶熱的天氣里，她并不覺得煩躁和緊張，反而逐漸心神安定。

    成老師拿起桌上的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風(fēng)，灰撲撲的短袖和灰撲撲的頭發(fā)一起被扇動。

    明玥并不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喜怒來。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流逝，他們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若不是風(fēng)扇一直轉(zhuǎn)動，老舊蒲扇一直搖動，幾乎就是一幀靜止的電影畫面。

    良久之后，成老師才問出下一個問題：“你幾月生日？”

    明玥并不知曉這樣一個問題的意圖，但她乖巧回答：“陽歷九月?！?/br>
    “那到了九月你才滿十五吧。”成老師垂下手臂，把老舊的蒲扇放在膝蓋上，平靜地看著明玥，“我記得你是班上年紀最小的學(xué)生，比他們都要小一些。”

    年紀小，所以不知事，所以對感情，總是懵懂又生疏。

    成老師所想要表達的，無非就是這樣一個意思。

    “女生的心理年齡要比男生大三歲。”明玥彎了彎眼睛，有些秀氣的靦腆浮上臉龐來，“我mama說我有點早熟?！?/br>
    成老師為明玥找好的臺階和借口被明玥回絕，他有一瞬間的錯愕和訝異。他教書育人多年，明玥和他教過的許多學(xué)生一樣，又在這一刻，有那么一點的不一樣。

    “那你的父母知道這件事嗎？”成老師道。

    “知道?！?/br>
    明玥的回答在成老師意料之中，他見過明玥的父母多次，兩人都是喝過洋墨水的知識分子，思想比這時候大多數(shù)的老舊派都要開放許多。

    而他們的女兒，也比大多數(shù)的女孩要勇敢和……傻氣。

    成老師再抬頭，認真地打量明玥。她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十五歲，安安靜靜地立在桌前，半扎的長發(fā)垂了一些在她的耳畔，光影從發(fā)絲間隙透射而過。

    這個年齡階段女孩的美麗和嫵媚，又有超出年齡的智慧。

    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殊麗海棠花。

    成老師想起自己的青春，忽而搖著蒲扇嘆了口氣。

    他許久不再詢問，但明玥說到底只是十五歲女孩，也終歸是有些沉不住氣，猶豫道：“那……老師不問我……關(guān)于陳修齊同學(xué)的事情嗎？”這才是事情的導(dǎo)火索，校園里多的是女學(xué)生用“勾引”二字形容明玥作為。

    她說到一半就低下了頭，緊張地絞著手指。

    承認戀情的時候，她理直氣壯，比誰都干脆；提到愛慕者的時候，她吞吞吐吐，甚至帶了些委屈。

    誰親誰疏，可見一斑。

    成老師扇扇風(fēng)，他也聽說過一些流言蜚語，但他有自己的判斷，于是搖搖頭：“我知道你和他不熟?！彼樕下冻鲆荒ㄎ⑿?，“都沒見你去過一教學(xué)樓?！?/br>
    倘若真的有瓜葛，生活中有接觸，怎么會送一封情書呢？

    說到底，不過少年人逞強爭氣罷了。

    對此，成老師看得一清二楚，但教導(dǎo)主任卻并不這么看。

    他在這一個中午，再次把陳修齊和周自恒叫到教務(wù)處。在這位半禿頂?shù)慕虒?dǎo)主任心里，好學(xué)生和壞學(xué)生涇渭分明，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云泥之別。

    陳修齊臉上傷勢好了大半，除去青紫和紗布，露出一張俊俏的臉蛋，他和蘇知雙生的有四分相像，不同于周自恒的昳麗精致，陳修齊濃眉大眼，是硬挺剛硬的形容。

    周自恒甫一進門，眼珠子斜斜地瞟了一眼陳修齊嘴角的傷口，心情愉悅地哼了一聲。

    教導(dǎo)主任眼刀子立馬飛到周自恒身上：“哼？還敢哼？周自恒，你給我老實點！”

    “主任，又有什么事兒??？我可急著回去好好上課呢！”他聳了聳肩膀，擺出無所謂的神情。

    好好上課？

    主任緊緊擰著眉頭，煩怒地叫住周自恒：“別找那么多借口！站好！你的事，待會再說！”他轉(zhuǎn)頭對著陳修齊。

    陳修齊依舊是筆直的站姿，雙手下垂擺在兩側(cè)褲縫線，見教導(dǎo)主任側(cè)目，恭謹?shù)攸c了點頭。

    “陳同學(xué)……”主任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口水，才道，“是這樣的，我最近聽人說，你和高一的明玥……”他只是半句半句地說，說一段就意味深長地停住。

    算總帳了。

    周自恒險險地瞇起眼睛，乜斜看一眼陳修齊。

    叫你寫情書！該！

    一封粉色.情書在校園掀起波瀾，始作俑者終歸得到清算。周自恒是這樣想的，站在他邊上的陳修齊，也同樣是這樣以為的，他的脊背甚至已經(jīng)略微收緊，準備好承受風(fēng)暴。

    但教導(dǎo)主任并沒有提及這一番事情，甚至完完全全將陳修齊的過錯撇去，一股腦壓在明玥身上，他這樣循循誘導(dǎo)陳修齊：“陳同學(xué)，我知道，你是個上進的好學(xué)生，難免會有女學(xué)生示好。但你現(xiàn)在是高二，明年就會迎來高考，現(xiàn)在是要緊關(guān)頭，我希望你不要分心。當(dāng)然了，如果有女同學(xué)的行為影響到了你，你也可以和老師說，老師會替你處理。”

    半禿頂?shù)闹心曛魅卧诘袅嗽S多頭發(fā)之后，選擇了一條他認為最明智的道路——棄車保帥。這好像已經(jīng)成為了處理早戀的默認規(guī)則，勸分勸離，再把過錯壓在成績并不優(yōu)異的一方，另一方則順理成章成為洗心革面，浪子回頭的榜樣。

    陳修齊的過錯尚未鑄成，但主任依舊選擇把他撇干凈。這是他看重的好學(xué)生，是高二的臉面，是未來的清北學(xué)生。

    勾引。

    這是教導(dǎo)主任未曾說出來的兩個字，但話里話外，全是這樣一個清晰的意思。

    日頭在這時候升至頂峰，室外燥熱的風(fēng)幾乎要掀翻這一座辦公大樓。教導(dǎo)處開著清涼空調(diào)，溫度適宜，但陳修齊覺得通體寒涼。

    “陳同學(xué)，你說……”教導(dǎo)主任和善笑著詢問。

    陳修齊驚愕，直想回絕。

    但周自恒的反應(yīng)比他更快。

    他抄起一把椅子，直直地扔向前方的儀容儀表鏡，霎時間，整片寬闊的鏡面應(yīng)聲碎裂，大小不一的鏡子從墻壁上剝落下來。這樣的巨響，讓房間在接下來的一秒鐘，鴉雀無聲。

    好像能聽見一根細細縫衣針掉落的聲音。

    周自恒冷冷抬眼，再把掉落的椅子踢開：“放你媽的狗屁！”

    教導(dǎo)主任伸出手指，指向周自恒，“你……你……你在說一遍！”

    再說一遍？

    周自恒出離憤怒，上前，手撐在實木辦公桌上，傾身，臉正對主任，開口，一字一頓：“我說，放你媽的狗屁！”

    “你就是這樣當(dāng)主任的？不分是非，不論對錯，是好學(xué)生就看重，其余人就都可以當(dāng)替罪羊？?。∈裁唇杏信畬W(xué)生勾引他，什么叫難免有女學(xué)生對他示好？”周自恒一手指著陳修齊，再一手揪著教導(dǎo)主任的衣領(lǐng)。

    他身量頎長，已經(jīng)是成年人的個頭，富態(tài)的教導(dǎo)主任根本無法抗衡他的力氣?！澳闼麐尵褪窍胝f，是明玥的錯，是明玥勾引他，是明玥讓他寫了一封情書！”

    周自恒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腦子里沖，他無法冷靜，也根本不想冷靜下來。在他心里，明玥好似珍寶，卻被人惡意堆上丑陋灰塵。這是周自恒無法接受的。

    教導(dǎo)主任被他揪著衣領(lǐng)，掙扎不開，氣喘吁吁，這是他的權(quán)威第一次受到如此挑釁，眼睛瞪著周自恒，幾乎要從眼眶里脫出。

    周自恒對他的怒氣視而不見，咬牙切齒：“我他媽今天就告訴你，就算學(xué)校里有再多的女生對他陳修齊示好，就算有再多的女生想要和你心中的好學(xué)生在一起，明玥也不會！你聽好了，我和明玥早戀，我們在一起，明玥她沒工夫，也沒時間看陳修齊一眼！”

    他最后放開教導(dǎo)主任的衣領(lǐng)，襯衫已經(jīng)被他捏皺。

    滿地破碎的晶瑩鏡片映出周自恒的臉，刀裁般的濃眉高高飛揚起，眼神漆亮，薄唇緊抿，起伏的胸膛還要怒氣未消。

    陳修齊垂著眼眸，未發(fā)一言，他忽然輕輕地嘆息，像是有什么東西從心底飄走了。

    教導(dǎo)主任癱坐在皮椅里，平復(fù)呼吸：“你給我做檢討，去升旗臺下做檢討！”在升旗臺下做檢討，面對全校師生，這對一個學(xué)生來說，只是比退學(xué)輕一些的處罰而已。

    “做就做！”周自恒昂著頭，“我周自恒敢作敢當(dāng)，是老子的過錯，絕不推到別人身上！”

    他意有所指，踹了一下門板，極瀟灑，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