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態(tài)鄭重而真誠。

    “定不負，相思意?！彼H吻了一下她被熒光照亮的手背。

    *

    在這個星漢燦爛的夜晚過去之后, 周自恒抖擻精神，決心破釜沉舟。

    “在技術(shù)上，我們不比騰訊滔滔差，甚至比他們的頁面更流暢，支持的登錄服務(wù)也更多?！笨蛷d圓桌上，周自恒這樣和他的創(chuàng)業(yè)伙伴說。

    微言支持第三方登錄，包括短信、msn、gtalk、q.q，而滔滔局限于商業(yè)考量，僅僅只能綁定q.q。

    “但這也只能為我們保留一部分的用戶?！标愋摭R調(diào)出一張分析圖，“我們的最大難題，是我們的宣傳力度還不夠大，大部分人甚至聽都沒有聽說過微言?！?/br>
    他們確實在不斷地宣傳推廣中，為此也支付了一大筆開支，但效果并不十分突出，而滔滔背靠q.q，很容易就能散播出消息，省去一大筆花費，且效果顯著。

    陳修齊道：“如果我們能把微言的名號徹底打響，那我相信，只要用戶登錄使用，微言不會留不住人?！?/br>
    “可問題是我們怎么打響名號？”薛元駒愁容滿面，“做廣告？請明星？還是發(fā)傳單？我們只有150萬，根本做不了！況且傳單發(fā)了那么多，除了最開始在增長，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瓶頸期了?！?/br>
    這句話說出口，氣氛再一次跌落谷底。

    如今公司外有虎狼，內(nèi)有困頓，資金只能勉力維持生存。但周自恒卻拉開椅子站起來：“我們就做廣告營銷?！?/br>
    和平常不同，周自恒換了一件白色的襯衫，領(lǐng)口解開了一?？圩?，衣袖卷起，露出結(jié)實的手臂線條，往下是他撐在桌子上的雙手——這雙清秀白皙的手將決定這個公司的去向。

    “我們哪來的錢？”鐘晨囁嚅。

    “就150萬。”周自恒對他坦白。

    他說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鐘晨覺得他可能是瘋了，瞪大眼睛說不出一個詞。

    周自恒將一早打印出來的計劃書分到每一個人手里，等到分發(fā)完畢后，開始闡述他的構(gòu)想：“微言每條信息只能發(fā)送140字漢字，這是局限性，但也是一個宣傳的賣點，我想做一個比賽，叫‘三行情書’大賽?！?/br>
    “由用戶撰寫三行情書，艾特我們的賬戶投稿，由員工每天將這些信息篩選推送，人氣最高的情書，將獲得十萬元的獎金?！?/br>
    情書傳遞感情，擁有共通性和感染力，又有三行的限定，普通的情書頓時也妙趣橫生。

    這確實是一個絕佳的營銷案例，好似為微言量身打造。

    陳修齊看完了整篇策劃書，沉默了片刻。他不想潑周自恒的冷水，但也不得不說出最壞的打算：“那如果我們的營銷不成功呢？”

    這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zhàn)役，營銷是兵法，市場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微言失敗，對陳修齊而言，不過是一次嘗試的破產(chǎn)，他沒有投入資金，隨時可以抽身，而周自恒不同，他投入了現(xiàn)有的全副身家，也投入了所有的心血，一旦失敗，將再無退路。

    陳修齊替周自恒擔(dān)心。

    在場所有人也一樣。

    空氣再度凝固，而一聲振動的響鈴卻劃破寂靜。

    周自恒拿出手機，上面的備注是“爸爸”，考慮幾秒之后，他抱歉地對陳修齊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轉(zhuǎn)身出門，站在了陽臺一側(cè)。

    按下接聽鍵后，周沖的言語沒有急不可待地傳過來，電話里頭反而陷入了一片沉靜。

    這不符合周沖的性格，他向來對兒子熱情，像個長不大的老小孩。

    周沖沒有點煙，他坐在椅子上，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啞聲開口：“兒子，我上個月從你蘇阿姨那里知道，你自己創(chuàng)業(yè)了?！?/br>
    周自恒站在陽臺，側(cè)耳聆聽，聽到了一段英文和中文夾雜的長句，他覺得這聲音很熟悉，不久之后，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爸，你是在機場嗎？”

    身在機場，還給他打來電話，周自恒能夠篤定，周沖是要來北京看望他。

    盛光蒸蒸日上，周沖每日都忙得如同一個陀螺，他此刻來京城做什么呢？

    答案不言而喻。

    周沖不僅僅知道他在創(chuàng)業(yè)，也知道他遇到了難題，陷入了困境。

    不出他的意料，周沖“嗯”了一聲，情緒有點低落，卻也直接把話挑明：“你為什么不和爸爸說你遇到了麻煩呢？爸爸可以幫你的?！?/br>
    他得知兒子開始創(chuàng)業(yè)的消息是驚訝的，觀望過微言發(fā)展的勢頭之后，又覺得驚喜——他的兒子是如此的優(yōu)秀，已經(jīng)嶄露頭角，即將邁入成功的殿堂。

    他的兒子不準備現(xiàn)在告訴他，他也就當(dāng)作不知道，默默在背后關(guān)注，但在周自恒遇見難題時，他實在是坐不住了。

    周沖自認不是一個好人，但他在作為父親這一方面，確實無可挑剔。

    周自恒叛逆懵懂，與人爭斗，周沖和和氣氣給學(xué)生家長道歉，幫他收拾爛攤子；周自恒成績倒掛，老師嚴厲指責(zé)，周沖恭恭敬敬聽著訓(xùn)，幫他捐了一個又一個名額；周自恒考不上好大學(xué)，周沖心事重重，卑躬屈膝，幫他要來名額。

    但這一次——

    “可是我不想讓你幫我?！敝茏院銗灺暤馈?/br>
    如果他愿意，他其實可以活在周沖的羽翼下，哪怕一輩子。

    可他并不想這樣做。

    他將周沖贈給他的房子只是抵押借貸，而沒有轉(zhuǎn)手賣出，就是因為他希望有一天，他可以掙到錢，將房產(chǎn)原封不動的拿回來。

    天空有幾道白色的長痕，是飛機飛過留下的印記，延伸著掛在蔚藍的幕布上。

    周自恒望著這片遼遠的天空，與它相比，世上的一切都顯得渺小有如針尖，而他腳下，是來回擁擠的人群，人潮反復(fù)，一生就為了生活奔波。

    “爸爸，我記得你說，你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對嗎？”

    周沖出生在大興安嶺延綿萬里山脈中的村落，周沖靠著從額爾古納河里撈出來的小銀魚兒換到了白人的一支電子手表，那是他做成的第一筆生意。之后，他拿這支電子手表同山里支書家換了一顆人參，出了山，再用人參換了糧票，這些糧票幾經(jīng)轉(zhuǎn)變，為他換來了紡織品。

    最后，他靠著紡織品換來了金錢，再換來了店面，換來了如今的盛光。

    這段故事在南城廣為流傳，周沖也常和兒子夸耀。

    電話那頭的周沖沒有應(yīng)聲。

    他忽然知道兒子的意思，卻不想作答。

    而周自恒繼續(xù)說下去：“我也記得，我小時候，你有幾次，差一點點我們家就破產(chǎn)了?！彼Z氣很輕，“但那時候，都沒有人幫你?！?/br>
    “我還記得我給你打過電話，你在海南，說你很累很累了。然后我告訴你，我會給你依靠。這段話，你錄了下來。”說到這里，他笑了一聲，輕快不少。

    周沖也笑：“那時候你還小，都不懂這些?！彼麌@了一口氣，“你不像爸爸，那時候沒有依靠，只能靠自己，現(xiàn)在你還可以依靠爸爸，沒有人會說什么?！?/br>
    子承父業(yè)，天經(jīng)地義。

    何況他只有周自恒這么一個兒子。

    “但我不想永遠被人稱作是周沖的兒子，我想讓別人叫你，周自恒的爸爸?！敝茏院愕溃斑@是我第一次自己面對問題，我清楚我的能力，我想靠自己，不想靠任何人，如果有一天，這個問題，我真的無法解決，我向你保證，我會和你開口?！?/br>
    他和他的父親說：“爸，我以后可以給你依靠?！?/br>
    而不是依靠你。

    周沖怔愴，一時之間再度鼻頭酸澀，他有點失落，又格外自豪，只能希噓地說出一句：“是真的長大了啊?！?/br>
    周自恒掛斷電話，重新走入會議室。

    再次面對陳修齊關(guān)于失敗的提問。

    “如果不成功，那就從頭再來。”周自恒對他笑了一下。

    晨光灑了一室，和煦又明朗，周自恒的笑容也同樣。他告訴陳修齊，也告訴場上的所有人：“因為我們真的還很年輕?！?/br>
    意氣風(fēng)發(fā)，如同初升的太陽。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難關(guān)過去啦，小月亮的也要過去啦~

    ☆、第104章 八月蝴蝶黃（三）

    第一百零四章.

    由微言舉辦的首屆“三行情書”大賽就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八月正式登錄網(wǎng)頁平臺, 與大賽一同上線的, 還有微言最新的4.0版本, 加入了為每條信息點贊的功能。

    這是一個顯著的創(chuàng)新, 也是國內(nèi)微型博客業(yè)務(wù)的創(chuàng)舉。

    業(yè)內(nèi)對此贊嘆不已，但卻依舊不看好微言的未來。4.0版本好似死亡前的回光返照，一瞬間爆發(fā)所有光彩——也許“三行情書”會是微言的埋骨之地, 點贊功能會成為微言的絕唱。

    “他們都唱衰微言，但我不這么看?！贬文赅嵵氐馗嬖V周自恒, “橫哥，我想加入你們。”

    他煞有其事地雙手遞上了自己的求職信、個人簡歷和一份策劃書, 之后退了一步, 如同一個正式的求職者，接受公司領(lǐng)導(dǎo)的考核。盡管這個公司非常小, 也沒有開闊的辦公場地, 甚至已經(jīng)入不敷出，正在背水一戰(zhàn)。

    周自恒沉默了片刻, 放下手頭的代碼，將他帶到會議室, 翻閱了岑嘉年的簡歷。

    與許多碌碌無為的同齡人相比, 岑嘉年擁有一份漂亮到了極點的簡歷，他在大一上學(xué)期就加入了校學(xué)生會, 并在這個學(xué)期，就已經(jīng)提前成為了外聯(lián)部的部長，先后承辦了大大小小數(shù)十個活動。

    岑嘉年長袖善舞, 為人圓滑，很能夠調(diào)節(jié)氣氛，而除了工作之外，他還擁有全系第一的成績——周自恒、鐘晨忙活acm以及創(chuàng)業(yè)，多虧了一份nongnong師生情，才堪堪能保住不會掛科。

    如果不出意外，在下一次學(xué)生會換屆大會上，岑嘉年會是校學(xué)生會主席的有力競爭選手，成為真正的風(fēng)云人物。而畢業(yè)之后，他更是會成為職場上的一位精英俊才。

    事實上，周自恒其實早有招徠岑嘉年的意思，但他一直開不了口，而今微言又是一艘隨時會翻的破船，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岑嘉年會在此時送上求職信。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不管岑嘉年是出自什么原因，周自恒都收下他這份心意，但他并不想讓這位室友也陷入困局。

    于是他將手上的資料還給岑嘉年：“你應(yīng)該知道微言的現(xiàn)狀，待在學(xué)生會，對你會有更好處?！?/br>
    周自恒放輕了語氣，拍了拍岑嘉年的肩膀，對他報以一笑。

    岑嘉年沒有收回求職信，他也同樣笑了一下，聳了聳肩膀：“事實上，我已經(jīng)退出了學(xué)生會。而且我說了，我是真的看好微言?！?/br>
    “可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雇不起人了?！敝茏院阍俣群退拱祝拔疑踔烈呀?jīng)拖欠了員工一個月的工資了。”

    雖然僅僅只有150萬，周自恒為了這次“三行情書”大賽，再度租借了一批新的服務(wù)器，又在運營和廣告上花費頗多，如今一個員工，都得同時兼顧幾份活。

    周自恒希望岑嘉年打退堂鼓。

    岑嘉年卻擺擺手，非常灑脫地道：“實習(xí)期我又不指望有工資。如果周總你覺得我表現(xiàn)好，給我轉(zhuǎn)正，每個月給我一塊錢的工資也行?！?/br>
    窗外再度傳來一陣呼嘯聲，一架飛機從空中劃過，在一碧萬頃的藍天上留下一道白痕。每一架飛機都有一個既定的航向，每一艘帆船都能看到明亮的燈塔，微言卻不能透過時間的洪流看到自己前進的路徑。

    跌跌撞撞，忐忐忑忑，被海浪打得起伏不定。

    岑嘉年執(zhí)意要上這艘賊船。

    “給我一個錄取你的理由?！敝茏院阒匦禄謴?fù)冷淡的表情，聲音平緩又嚴肅，雙手交握，目光帶有審視。

    岑嘉年把一本活動策劃書拿出來，翻到主題和承辦一項，給周自恒看：“這是我想出來的，‘三行情書’的線下活動，開展高校情書接力賽，線下收到的情書也同時放到線上去，兩邊同時進行，帶動流量增長?！?/br>
    而這其中的關(guān)鍵是，活動開展非常簡單，預(yù)算也很低，在學(xué)生中火起來的可能性相當(dāng)大。

    “能同時讓學(xué)校開展活動嗎？”周自恒敲著桌面。

    “北京的高?？梢??！贬文晷判臐M滿，“我在學(xué)生會這一年不是白混的?！?/br>
    “那就足夠了?！敝茏院闶窒铝怂械馁Y料，“恭喜你加入微言，這項活動就由你承辦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