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略略猶豫，又將張芳叫了回來，“再把散騎常侍邱庭波也宣來?！?/br>
    聽說忠王已經(jīng)認(rèn)罪，但福王卻主動代替他受罰，趙瑾之十分驚訝，“莫非此事背后有什么陰謀？”否則為什么放著好好的王爺不做，偏要去守皇陵？

    當(dāng)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件事有問題，但到底有什么問題，卻還有待查證和研究。福王這神來一筆，目前自然難以領(lǐng)會。也正是因?yàn)檫@樣，虞景才會覺得不安。不能掌握的，才會讓人擔(dān)憂。

    “或許是以退為進(jìn)之策?！壁w定方緩緩道，“雖然福王自己承諾終生不還，但若是陛下宣召他回京，自然也就不算是撕毀承諾了?！?/br>
    說白了，只是個姿態(tài)而已。

    兩個姓趙的都表過態(tài)，邱庭波便開口問，“莫非福王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一件事，到時候他就能借助這件事再回到京城里？”

    “也許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安排的?！壁w瑾之接口道。

    虞景一邊聽，一邊微微點(diǎn)頭，這些分析都在點(diǎn)子上，他自己一個人未必想不到，但現(xiàn)在千頭萬緒，反倒很難理清。倒是這三人一來，就迅速的抓住了重點(diǎn)。

    福王也許已經(jīng)在京城里做了某個布置，這個時候離開，是為了將來某一天再回來。他特意離開這里，可見這件事的影響應(yīng)該相當(dāng)大，很有可能會受到波及，索性直接離開。而又留下足夠多的后手，保證自己能夠回來。

    當(dāng)然，這么折騰一通，當(dāng)然不是因?yàn)樗e著沒事?，F(xiàn)在離開京城的福王是個閑散王爺，無權(quán)無勢，但將來如果虞景“必須”要召他回來，情勢就不一樣了。這么做，是為了改變他自己的處境。

    虞景眸光不停閃動，他一直不太相信這些皇叔們會安分，現(xiàn)在果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謀算，倒也不算出奇。

    只是福王究竟留下了什么后手，卻是沒辦法推測出來的。所以最后趙瑾之也只能道，“臣立刻派人去查，爭取盡早洞察其中的關(guān)鍵。”

    “倒也不必那么緊迫?！庇菥盎剡^神來，反倒寬限了一番，“他既然作此準(zhǔn)備，自然成竹在胸，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夠被堪破的。趙卿量力而行即可，即便不能提前查出來，等他的手段發(fā)動，自然也就能夠知道了。”

    趙瑾之點(diǎn)頭，“是?！?/br>
    又商議了片刻，眼看沒什么要說，三人這才起身告辭。畢竟他們各自身上都有別的事情需要處置，不能總被這件事絆住。

    這一晚趙瑾之回家，便將此事對清薇說了，嘆道，“看來福王早就有所準(zhǔn)備，一直在等待這個時機(jī)?！?/br>
    “未必是等待?！鼻遛钡馈?/br>
    趙瑾之眉頭微微一動，“你是說，就連忠王的事，也是他在背后推動？”所以這個時機(jī)不是他等到的，而就是他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此人的危險程度又要提升許多了。

    清薇點(diǎn)頭，“忠王平日里的表現(xiàn)，實(shí)在是配不上這番運(yùn)籌帷幄。再說，在朝廷個個部門之中安插人手，而且始終沒有被發(fā)現(xiàn)，這份心性和能力，也不像是忠王能有的。他可能只是給人坐了擋箭牌?！?/br>
    “那這么說來，福王自己請命前往皇陵，反倒是主動承擔(dān)本來就該是自己的罪責(zé)了?！壁w瑾之笑道。

    清薇一嘆，“可他卻有了絕好的名聲?！?/br>
    這件事肯定是遮掩不住的，傳揚(yáng)出去，這番兄友弟恭的表演，必然會為世人所稱頌。

    原本諸王之中，福王的名聲就很好，民間也有不少他的故事流傳。再加上這一次，恐怕又要讓他的名望增長了。這一點(diǎn)雖然細(xì)微，卻不可忽略。畢竟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福王算計(jì)之中的一環(huán)。

    比如……趙瑾之腦子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非常大膽的猜想——比如若是此刻朝廷忽然出了問題，或者直白一點(diǎn)說，虞景的身體忽然出了問題，需要一個人來主持大局，朝臣和百姓們第一個想到的，恐怕就是他福王！

    如果他留下的后手，針對的就是虞景呢？虞景年紀(jì)輕，沒有孩子，也沒有兄弟，那么他的親叔叔們，就是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人。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被皇帝召還，而是被百官和百姓迎立！

    如果是這樣，那么這件事里許多之前不能理解的地方，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比如福王為什么主動離開京城？自然是避免出事之后波及到自己，畢竟他身在皇陵，那么京城這里不管出了什么問題，大家都不可能想到他身上去。到時候再巧妙的推個替罪羔羊出來，頂了這件事之后，他自己反而會成為被擁立的人選之一。

    就連趙瑾之也被自己的這個猜想給駭住了。

    但是他畢竟是算計(jì)過虞景的人，膽子也不小，將這個想法消化掉之后，并不覺得這個念頭荒唐，反而覺得可行性很高。

    唯一的問題就是怎么對虞景下手，畢竟皇宮里守衛(wèi)重重，很難得手。

    但是福王在宮中同樣經(jīng)營多年。先帝沒有去世的時候，他們兄弟也住在宮中，而且不像虞景，有十多年的時間都過得十分艱難，他們當(dāng)時作為皇子，是相當(dāng)滋潤的，要在宮里做些安排，雖然并不容易，但也不是絕無可能。

    唯一讓人不解的，大概就是為什么這個手段沒有在一早爆發(fā)出來。

    因?yàn)橄氲搅诉@個問題，趙瑾之腦子里亂紛紛的，自然也被清薇瞧出了端倪，因問道，“你這是想到什么了？”

    趙瑾之左右看了看。其實(shí)這番行動完全是多余，因?yàn)橼w清薇治家有方，下人們都是絕對本分聽話的。清薇不喜歡夫妻兩人說話的時候有別人在，所以她們也都候在外頭，不會聽見。但是因?yàn)槠澥麦w大，所以趙瑾之不得不謹(jǐn)慎，而清薇看他這個樣子，也跟著坐正了身體。

    “你說，福王會不會早就在宮里有所安排，打算對陛下下手？”趙瑾之壓低了聲音，慢慢道，“如此一來，他的這些行為和安排，就都能解釋了?！比缓蟊銓⒆约旱姆治龆颊f了出來。

    清薇聽著，臉上的神色也凝重起來，等聽完了趙瑾之的分析，她垂下頭想了片刻，才肯定的道，“有六七成的可能。”

    “但他若有這樣的手段，為何留到今日？”趙瑾之便也將自己剛剛想到的疑問問了出來。

    清薇道，“當(dāng)時陛下已被立為皇太孫了，先帝病重之后，朝堂是皇太孫秉政。他也許有手段對付陛下，但別忘了，還有慶王和忠王虎視眈眈。忠王本人雖然駑鈍，但身邊有人輔佐即可。慶王更是野心勃勃，也有能力。屆時免不了爭斗起來，福王未必能夠占據(jù)優(yōu)勢。”

    反倒是按兵不動，讓虞景上位，之后……

    清薇說到這里，抬起頭來，夫妻兩個對視一眼，目中都暗藏驚愕——之后虞景就先后鏟除了慶王和忠王，于是王叔之中，便只有福王碩果僅存了。

    這一切是巧合，還是其實(shí)有福王在背后推動？

    如果是后者，那么此人的心機(jī)就太可怕了，簡直讓人想想就脊背生寒。這件事他策劃了那么久，勢必準(zhǔn)備萬全，幾乎不會有失策的可能。

    就算現(xiàn)在虞景徹查宮中，估計(jì)也查不出來，而且還有可能打草驚蛇。

    片刻后，清薇吸了一口氣，開口道，“無論是真是假，先當(dāng)它是真的來應(yīng)對?！?/br>
    “我明日入宮。”趙瑾之道。

    既然有所猜測，自然要告訴虞景。雖說摻和這種事情，其實(shí)對臣子而言不是什么好事。畢竟就算最后虞景處置掉了福王，估計(jì)心里也還是會對參與此事的趙瑾之有所芥蒂。畢竟福王可是虞景的親叔叔，論起來是弒親。雖說皇位爭奪一向如此嚴(yán)苛，但誰也不希望這種把柄被自己的臣子掌握。

    但是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只能站在虞景這邊，否則如果福王成事，上位之后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他們趙家！

    帝王心腹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不過，雖然艱難，但既然找到了方向，其實(shí)也就有了慢慢調(diào)查的頭緒，總比之前兩眼一抹黑，連往哪邊使力都不知道要好。所以最后，趙瑾之還是努力讓自己放松下來，道，“既然事先料到，情況也不算太糟?！?/br>
    “也不能掉以輕心，不排除我們猜錯了的情況。而且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對方的安排并不只有這一種?！鼻遛钡溃靶⌒臒o大錯。”

    趙瑾之心里自然是明白這一點(diǎn)的，但他也不想讓清薇一直跟著cao心這些，便笑嘻嘻的道，“我娘子真是聰慧，若是我自己，說不得很難想得如此通透，倒是跟娘子你一商議，便有了頭緒。得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清薇瞥了他一眼，“說這些好話也沒有用，糊弄不住我?！?/br>
    “我這可不是要糊弄你，”趙瑾之道，“我是真心誠意的贊美我的娘子，任他福王再是jian詐，準(zhǔn)備再多，咱們其實(shí)也不懼他。畢竟這世上的事，本來也不可能萬事算盡。他能安排，咱們難道就不能？這是娘子你的拿手好戲，你可不能推辭?！?/br>
    “你讓我出手？”清薇有些驚訝。

    趙瑾之理所當(dāng)然的點(diǎn)頭，“自然。我記得你說過，你成婚之后，做不成那等在深宅大院中相夫教子的主婦。但我也說過，我本來也不是為了讓你變成那樣的人。你就是你，有才能有手段，自然都該使出來，不能埋沒了。從前你不敢盡展才華，無非是怕懷璧其罪，被人知道后反遭謀算?？扇缃衲闶俏业钠拮?，我自然護(hù)你周全，而你，只需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即可?！?/br>
    即便是在虞景身邊的時候，清薇也有意識的藏拙，因?yàn)樗芮宄?，自己一個沒有依靠的弱女子，再強(qiáng)大的智慧，有時候在時局面前，也會無能為力。比如如果當(dāng)時虞景若是強(qiáng)硬的要納她，不肯妥協(xié)，那她是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的。所以只能盡量減小自己的價值，但又不能太小，這其中的分寸把握，卻是費(fèi)了不少心思。

    這些事情，清薇只自己放在心里去，卻不想趙瑾之能夠察覺到。而且他不但察覺到，還愿意為自己制造出一個絕對安全的環(huán)境，讓自己盡展所長。

    得夫如此，此生何求？

    如此想著，清薇便展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獻(xiàn)丑了?！?/br>
    “我娘子這么好看，該是獻(xiàn)美才是?！壁w瑾之道。

    清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她發(fā)現(xiàn)，趙瑾之總是在夸獎自己。一開始她有些不習(xí)慣，因?yàn)樗龅亩际亲约悍謨?nèi)之事，自己也覺得只是尋常。但不可否認(rèn)，被人稱贊，哪怕覺得都不算什么，但心里卻還是高興的。

    再推而廣之，仔細(xì)去想，會發(fā)現(xiàn)，某些時候，趙瑾之的言語之間雖然沒有提到，但其實(shí)隱隱透露出來的意思，是在求清薇表揚(yáng)。

    就像每天早晨出門時，磨蹭半晌，就是求個離別吻，卻又堅(jiān)持著不肯說出來，非要清薇自己去體會。仿佛通過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夠在兩人之間培養(yǎng)出一種只有自己知道的默契。

    就連偶爾的目光交匯，都能明白彼此在想什么，而不必開口去問。

    這份心思有些幼稚，但是細(xì)細(xì)想來，卻是用心良苦。當(dāng)清薇逐漸領(lǐng)會過來之后，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覺到一種難言的甜蜜。

    她的運(yùn)氣確實(shí)很好。

    當(dāng)她出宮的時候，曾經(jīng)坐過最壞的打算，或是終身不嫁，或是隨便找個自己能夠控制住的人來做擋箭牌，反正婚事對她來說，是最沒有期待的一件事。

    但最后的結(jié)果卻出乎預(yù)料。

    這么想著，清薇便含笑道，“不及我夫君厲害，不過是夫唱婦隨罷了?！?/br>
    趙瑾之臉上立刻露出一抹笑意，還要努力壓制，“還是夫人更厲害些，為夫甘拜下風(fēng)。咱們家還是你當(dāng)家做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便是。”

    清薇道，“既如此，那就有勞將軍大人伺候你家夫人就寢吧?！?/br>
    因?yàn)橐才湃巳フ{(diào)查福王的事，所以今晚趙瑾之回來得很晚，兩人討論這件事又討論了很久，這會兒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遵命?！壁w瑾之走到清薇面前，打了個千兒，然后直接抬手把人抱了起來。

    清薇勾住他的脖子，低聲道，“先去沐浴?！?/br>
    “沒問題……”趙瑾之一笑，抱著她朝后面的罩房而去。

    夫妻倆這個鴛鴦浴洗了足足半個時辰，出來時趙瑾之滿臉饜足，而清薇則是面泛潮紅，整個人虛軟乏力，只能又被趙瑾之抱回房間里去了。好在夜深人靜，這景象便也無人得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趙瑾之便致力于調(diào)查福王相關(guān)的事。

    因?yàn)椴恢浪唧w究竟安排了什么，所以他想了個笨辦法，索性將福王的事情從頭查起，也許這其中就隱藏著某些關(guān)鍵的內(nèi)容呢？查到了之后，他再將這些資料拿回家中，跟清薇一起分析，有了初步結(jié)果之后，才會進(jìn)宮向虞景稟報，一時間倒也忙得腳不沾地，只是福王隱藏極深，一直沒什么成效。

    第78章 我不擔(dān)心

    福王前往位于京郊云臺縣的皇陵時, 虞景給他派了兩個護(hù)衛(wèi)。

    這可不是普通的護(hù)衛(wèi)，兩人都是從內(nèi)衛(wèi)之中挑選出來的佼佼者，表面上是皇帝擔(dān)心叔王的安全, 所以聊盡心意, 實(shí)際上是用這兩個人監(jiān)視福王，免得他暗地里弄鬼。

    但福王就像是沒有想到這一點(diǎn), 欣然接納了這二人，還對著虞景千恩萬謝, 做足姿態(tài)。讓其他人都不免驚訝。

    清薇自然是沒有資格來送行的, 但她遠(yuǎn)遠(yuǎn)站在城墻上, 將這一幕收入眼底。趙訓(xùn)站在她身邊，微微皺眉道，“只有千日做賊, 沒有千日防賊，福王這一去，反倒成了陛下的心病。”

    清薇心頭一動，“也許他就是要讓陛下一直防著他?！?/br>
    因?yàn)樗绞潜憩F(xiàn)得輕描淡寫, 虞景反而越是忌憚。

    但是目前他們什么線索都沒有，自然也不知道福王到底想做什么，沒辦法進(jìn)行針對性的布置。

    這對虞景而言, 其實(shí)不是什么好事。因?yàn)檫@意味著他會始終將一部分的精力放在福王身上，以免什么時候出現(xiàn)意外。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分到了這邊，其他地方自然就減少了。

    當(dāng)然, 單就目前而言，虞景也沒有太多需要牽扯精力的地方，所以倒也沒什么影響。

    其實(shí)福王身邊有虞景派去的人，他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但這或許就是對方布置之中的一環(huán)，用福王來吸引住眾人的視線，然后就可以在別的方面布局了。這種手段稱不上高明，卻是捏住了虞景的軟肋。就算明知如此，難道他就能放著福王不管嗎？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趙訓(xùn)轉(zhuǎn)身看向清薇，“瑾之這里可有進(jìn)展？”

    清薇搖頭，眼看福王的車駕已經(jīng)啟程，便道，“祖父，咱們也回去吧。清晨露重風(fēng)大，待得久了，只覺得遍體生寒，還是早些回去才是?！?/br>
    趙訓(xùn)點(diǎn)頭道，“也好?！?/br>
    兩人相攜著從城樓上下來，趙瑾之已經(jīng)騎馬等在這里了。他自然要隨扈護(hù)送皇帝回宮，但過來說兩句話的時間是有的。

    見了兩人，他從馬上跳下來，笑問，“巴巴的跑一趟，有什么感想？”

    清薇能知道福王此刻出京，自然是趙瑾之透露的消息。哪知清薇聽說之后，便說要過來看看，當(dāng)時趙訓(xùn)也在，湊熱鬧也說要來，趙瑾之一個都擰不過，更別提兩個一起，只得答應(yīng)。

    “感想就是，我夫君真是英明神武，即便是數(shù)千人的扈從隊(duì)伍之中，也能一眼看見你。”清薇含笑道。這是自然的，趙瑾之身為羽林衛(wèi)的首領(lǐng)，皇帝身邊有內(nèi)衛(wèi)看著，不用他cao心，只需要統(tǒng)籌全局，自然是處于最顯眼最容易看到的地方。這樣方便下頭的人隨時聽候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