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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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畫,是郭長史昨夜親手所作吧,真的是好筆法!”小肥放下大晉皇家的族譜,拳頭握得咯咯作響。被鐵欄桿擋住,他無法碰到郭允明半根汗毛,目光卻如同兩把橫刀,將對方的謊言戳得百孔千瘡?!安贿^,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姓寧,就叫寧彥章!” 注1:幘頭,蓋在頭上的方巾。宋初時的常見打扮。富貴子弟居家不外出時,也會用一個方巾系住頭發(fā),既方便,又顯得隨意灑脫。 注2:石重貴的兩個皇后,一個是結(jié)發(fā)妻子,姓張,很早亡故。他做了皇帝后,追封亡妻為后。第二任妻子姓馮,跟他一起被契丹人掠走,最后不知所蹤。 第二章 霜刃(七)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話!”饒是臉皮厚如城墻,郭允明也被刺激得惱羞成怒,手按刀柄,厲聲威脅。“不要一再試圖挑戰(zhàn)我的忍耐限度,否則,早晚有你后悔的時候?。 ?/br> “是么?那我拭目以待!”寧彥章毫無畏懼地抬起頭,目光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反復(fù)撞擊。隱隱間,宛若有火花四濺。 就在幾個呼吸之前,少年人幾乎真的相信了自己就是失蹤的二皇子,大晉皇帝的嫡傳血脈。真的身上背負(fù)著重整河山,驅(qū)逐契丹的使命。真的需要臥薪嘗膽,以圖將來能帶兵殺入草原,接回父母和其他族親。然而,畫卷上的一個細(xì)微破綻,卻令他剛剛用幻想編織出來的骨rou親情,瞬間摔了個粉碎。 這種被當(dāng)作傻子耍的痛苦,絲毫不比幾個月前腦袋上挨的那一鐵锏弱多少,令他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每一寸肌rou都在戰(zhàn)栗。 飽含著屈辱與憤怒的目光,令郭允明的頭皮一陣陣發(fā)麻。很快,此人就敗下陣來,怒氣沖沖地將頭轉(zhuǎn)向了車窗之外,“來人,把剛才審問俘虜?shù)男叹咴僬蝺商走M(jìn)來,二皇子殿下想瞧瞧新鮮!” “是!”窗外的親信們大聲答應(yīng)著,策馬跑遠(yuǎn)。不一會兒,幾套用樹干、樹枝、皮索、葛布和鐵釘組成的新鮮玩意兒,就從門口送入了車廂。 “看到?jīng)]!”用腳踢了踢幾根帶著樹皮地木棍,郭允明笑嘻嘻地發(fā)狠,“這東西叫做夾棍,一會就夾在你的大腿上,然后用力絞旁邊幾條皮弦。然后再拿起這根粗的……” 頓了頓,他用腳挑起一根碗口粗的主干,目光在對方小腿下方來回逡巡,仿佛一名屠戶在挑選最佳下刀位置,“再用它,狠狠敲你的腳踝骨。一邊夾,一邊敲,那滋味,嘖嘖,保管你一輩子都忘不了!” 說著話,他閉上眼睛,白凈的面孔上,居然寫滿了陶醉之色。 “你盡管來!”被對方魔鬼般的神色嚇得心里直打哆嗦,寧彥章卻咬緊牙關(guān)不肯退縮,“大不了把這條命交給你。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情比死還難!” “年青人,別想得那么簡單。一會兒你就會明白,其實這世上比死還痛苦的事情多的是!”郭允明撇了撇嘴,繼續(xù)笑嘻嘻地補(bǔ)充,“你先別著急享受,聽我一件件介紹給你看。看看這個,很簡單吧?就是幾根釘子而已。一會兒,我要讓人按著你的手指,然后一根根,順著你的指甲縫隙砸進(jìn)去。嘖嘖……” 又是一陣倒吸口水聲,他仿佛即將享受什么山珍海味般興奮。 寧彥章聽得頭皮直發(fā)乍,卻不想被此人看出自己心中的恐慌。干脆閉緊嘴巴,不發(fā)一言。 郭允明抓著釘子擺弄了一番,隨手將其放在了矮幾的一角。隨即,又彎腰從地上撿起那幾片葛布,興高采烈的炫耀。“這個,看著簡單吧,不過是幾片弄濕了的破布而已??裳瞄T當(dāng)中,卻給它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死不了’!等會兒,你受刑的時候,我就拿他往你臉上一蓋。你越是疼得想用力喘息,越是透不過氣來。用不了多久,你就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墒牵闫乔笊坏?,求死不能!” “還有這個,這個叫‘癢癢撓’。你看見這上面的九根釘子沒有?其實非常講究!剛好可以放在你脊梁骨上,中間一根,左右各四。然后用力往下一拉,嘖嘖,嘖嘖……” “這個,叫做‘心里美’。用法是,先拿上下這兩片木頭,夾住你的腳掌。然后中間這根釘子,就可以用小錘一下下敲進(jìn)腳心里頭去。嘖嘖,嘖嘖,那滋味啊……” “夠了!”寧彥章再也堅持不下去,抬起腳,用力踹囚禁自己的鐵欄桿?!靶展?,你有種現(xiàn)在就殺了我!一門心思折磨人,算什么英雄好漢!” “怕了?”郭允明的臉上,立刻浮現(xiàn)了勝利的笑容,“我也說么,這些東西,即便是江湖悍匪,都挺不過三樣去。你一個細(xì)皮嫩rou的公子哥,怎么可能捱得住?怕了,就按照我說的去做。甭管你是不是二皇子石延寶,在抵達(dá)太原之前,都把這本石氏宗譜給我背熟。否則,你知道會是什么結(jié)果!”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鐵欄桿后的少年,卻遠(yuǎn)比他想象中的要倔強(qiáng)。只是用力咬咬牙,就將心中的畏懼全壓了下去。然后,彎腰撿起石氏宗譜,迎面擲還了回來。 “你說得沒錯,剛才我的確是怕了!”寧彥章緩緩直起腰,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眼神卻無比地堅強(qiáng),“這些東西,我從來沒見過。也未必能熬得過去。但是,我保證,這輩子都不去做那什么狗屁二皇子。即便受刑不過,被你逼著做了。到了登基大典那一天,我也會當(dāng)著全天下人面前將真相公之于眾!” “你……”郭允明還真沒想到,看似傻乎乎的少年,居然還懂得這一招。頓時被說得呆呆發(fā)愣。然而,很快他就又振作起精神,冷笑著搖頭,“你以為,到那時,你說的話,還有人會聽?你腦袋被人用鐵锏砸破過的事實,漢王會讓全天下的人知曉。然后你再胡鬧,就是隱疾發(fā)作,呵呵,看看誰會因為一個傻子發(fā)病時說的幾句瘋話,就冒險與漢王開戰(zhàn)!” 這一招,還得不可不謂很辣。 漢王劉知遠(yuǎn)此刻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大義的名分而已。待其在汴梁站穩(wěn)了腳跟,邀請群雄前來參加新皇帝的登基大典之時,必然是天下大勢已定。屆時新皇帝說什么話,做什么事情,還有誰會關(guān)心? 哪怕小肥像當(dāng)年的漢獻(xiàn)帝那樣,直接傳詔天下,號令群雄為國鋤jian。在彼此實力懸殊的情況下,豪杰們恐怕也得先仔細(xì)掂量掂量,然后才敢決定到底做不做劉備和孫權(quán)! 如果寧彥章腦袋沒受過傷,思維健全的話,也許此刻他真的就被郭允明給鎮(zhèn)住了,除了哀嘆老天爺不公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辦法。然而,很可惜,寧彥章剛剛傷愈沒多久,思維方式與別人大相徑庭。看問題往往僅僅針對準(zhǔn)一個點,不及其余。 只見少年人緊皺眉頭,苦苦思量了半晌。然后忽然看向了郭允明,展顏而笑,“是啊,為了一個傀儡的幾句瘋話,就跟漢王開戰(zhàn),的確太不值得??扇绻彝蝗话l(fā)怒,要漢王處置某個小吏呢?你說漢王是會冒著我把真相公布于眾的險,保護(hù)你這個家奴呢?還是先把你給推出去宰了,對我以示安撫呢?!哈!到那時我還真會感謝你,感謝你讓我過了一把皇帝癮!” “你,你這小子,心腸也忒歹毒!”郭允明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破口大罵。 “彼此彼此!”寧彥章笑著聳肩,轉(zhuǎn)過身,施施然走向床榻。 “站住,不準(zhǔn)睡覺!來人——!”郭允明狠狠踢了夾棍一腳,本能地就想喊親信入內(nèi),對少年人大刑伺候。然而,又想到少年人剛才咬著牙根兒發(fā)出的威脅,終究不敢賭此子會不會兌現(xiàn)。擺擺手,又命令正準(zhǔn)備登車的部屬們退了下去。 “你最好想清楚,別連累了無辜的人!”轉(zhuǎn)身坐回矮幾后,他略微調(diào)整了一下心態(tài),擰開一皮袋冷水,邊喝,邊緩緩說道。 自打離開劉知遠(yuǎn)身邊,外放為官以來,他幾乎是無往不利。非但尋常文官武將,對他的要求百依百順。就連郭威、常思、慕容彥超這等手握重兵的大豪,都會念在他曾貼身伺候過劉知遠(yuǎn)的份上,對他高看一眼,很少將他的諫言或者謀劃駁回。 而今天,他卻被一個“傻子”弄了個灰頭土臉。先是辛苦大半夜造的假畫,被此子輕易就給看出了破綻。隨即,酷刑威脅也落了空處,根本沒有勇氣付諸實施。 這讓他感到極為憤怒,甚至還感到了一絲絲屈辱。特別是想到對方還是個“傻子”的事實,那種屈辱的感覺更是百蟻噬心。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得將對方制服,哪怕是使用一些世間豪杰都很不齒的下作手段。如拿對方的親友和家人的安危相要挾。 然而,這個要挾,卻以比嚴(yán)刑拷打更快的速度,倒崩而回。少年小肥先是花廢了一點兒時間,才弄明白他這番話里頭所隱含的真正意思。然后,又像看傻子般看了他幾眼,大聲提醒,“要殃及家人么?你莫非忘了,我是別人撿回來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誰?!” “噗——!”郭允明嘴里的水,瞬間噴出老遠(yuǎn)。旋即,車廂內(nèi)響起了劇烈的咳嗽聲,“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嗯,咳咳……” 好一陣兒,他才終于緩過來一口氣。聲嘶力竭地咆哮,“你是瓦崗寨的人!我找不到你的父母親朋,至少能找到他們!” “幾個收養(yǎng)我的當(dāng)家,要么死了,要么不知所蹤。我一直懷疑,是不是你故意殺了他們,以便讓我的來歷死無對證!”他越是氣急敗壞,寧彥章越認(rèn)為自己正走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笑了笑,繼續(xù)緩緩補(bǔ)充,“只剩下了一個大當(dāng)家吳若甫,而我,卻十有八九是被他賣給了你們。你說說,他的死活,跟我還有什么關(guān)系?!” 第二章 霜刃(八) “至少還有寧采臣,我就不信,你連他的死活都不顧!”郭允明瘋狗入窮巷,終于露出了滿嘴的獠牙,“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怕出身辱沒了你,他早就做了你的義父!你怎么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 “如果我答應(yīng)了你們?nèi)ッ俺涫訉?,他就能活嗎?你們還不是一樣要殺了他滅口?”寧彥章此刻,卻顯露出了與年齡和閱歷都完全不符的冷靜,笑了笑,沉聲反問。 答案是否定的,瓦崗寨中,所有曾經(jīng)跟小肥接觸過,并且知道他不是石延寶的人,都必須滅口。甚至還包括早已投靠了漢王的大當(dāng)家吳若甫。在郭允明眼里,這些人都是隱藏的風(fēng)險,消滅得越早,就越能避免大禍的發(fā)生。 已經(jīng)被戳穿了一次,他知道自己很難再用假話取信于對方,所以干脆光棍地承認(rèn),“你聽從我的安排,我負(fù)責(zé)讓寧采臣下半輩子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活得舒舒服服。如果做不到,至少,我還能讓他死個痛快!” “姓郭的,如果你敢動他一根寒毛,我發(fā)誓,會拿你的全家殉葬。除非你現(xiàn)在就殺了我,否則,你自己等著瞧!”會用親人要挾對手的,不止是郭允明一個。少年小肥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奮起反擊。 “你敢——!”郭允明再度長身而起,手掌緊緊握住了刀柄。作為一個折磨過無數(shù)犯人,又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老江湖,這一刻,他居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心虛。咬牙切齒半晌,才惡狠狠地丟下了一句,“你先想想自己怎么活下去,再cao別人的心吧!寧采臣的生死,由不得我,更輪不到你來管!從這里到太原,最多還有二十天。二十天之內(nèi),如果你還想不明白,就徹底不用想了。實話對你說,天底下長得像鄭王的,不止是你一個!” 說罷,也不管小肥如何反應(yīng)。推開車門,一縱而出。 “呯!”厚重的木頭車門從外邊被拴緊,少年小肥被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了鐵欄桿后。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個不停。 不是怕,而是憤怒。他憤怒這世間,居然還有如此惡毒的人,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石延寶,還要逼著自己冒充,還要牽連那么多的無辜。 三當(dāng)家、四當(dāng)家和五當(dāng)家都已經(jīng)被他們害死了,六、七兩位當(dāng)家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二當(dāng)家則深陷于虎狼之伍,每一刻都有被滅口的風(fēng)險。這幾位,都是小肥在醒來之后,第一眼見到,也是對他最好的人。然而,他們卻受了他的拖累,一個接一個死于非命!究其原因,僅僅是因為他長得太白凈,太像那個被掠走的窩囊皇帝! 短短兩三天時間內(nèi),吳若甫、韓樸、郭允明這些人,一遍遍刷新著他對人性之惡的認(rèn)識。讓他覺得眼前世界簡直如墨一般黑暗。 在這墨一般的長夜里,二當(dāng)家寧采臣的音容笑貌,幾乎成了小肥眼睛能看見的唯一光亮。而現(xiàn)在,連這一絲螢火蟲般的微光,居然也有人試圖撲滅! “不行,絕不不行。光生氣沒有用!我必須想辦法逃出去,然后找到寧叔,跟他一起,能逃多遠(yuǎn)逃多遠(yuǎn)!”磨難是人生當(dāng)中最好的催熟劑!當(dāng)出離憤怒之后,少年人的頭腦反而快速恢復(fù)冷靜,快速開始運轉(zhuǎn)。 欄桿是鐵制的,但是車廂卻是木頭打造。此刻他手里除了畫軸之外,還有一面青銅做的鏡子。如果想辦法一分為二,就可以當(dāng)作刀具來將某一根柵欄的底部挖松。然后趁著沒人注意,脫困而出。再想辦法制住郭允明,逼他交出兩匹戰(zhàn)馬,振翅高飛…… 少年人做事,向來是說干就干。迅速將巴掌大的青銅鏡子從地板上撿起,寧彥章將其背部中央位置其貼在鐵欄桿上,然后雙手用力將鏡子兩側(cè)向后猛扳。以照清楚人影為目標(biāo)而打造的青銅鏡子,哪里受得了如此折騰?很快,就向后彎折成了蝴蝶翅膀型。 寧彥章見狀,心中大喜。立刻又用手抓緊鏡子的邊緣,朝著相反方向掰直。如是反復(fù)折騰了十次,終于,耳畔傳來了“喀嚓”一聲輕響。銅鏡子從中央裂成了兩片。 “成了!”少年人迅速朝車門口看了看,警覺地將其中半片鏡子收起。然后蹲身下去,拿著另外半片朝著靠近車廂邊緣處一根鐵欄桿面對自己的位置,緩慢卻非常用力地下挖。硬木打造的地板,與粗糙的鏡子碎裂邊緣接觸,發(fā)出緩慢的摩擦聲,“嗤——”“嗤——” 不是很高,卻緊張得少年人頭皮發(fā)乍。有一簇木屑,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掉了下來,被粗重的呼吸一吹,轉(zhuǎn)眼不知去向。 “嗤——”“嗤——”強(qiáng)行壓抑住尖叫的沖動,少年人繼續(xù)用破鏡子在同一根鐵欄桿下方內(nèi)側(cè)位置挖掘。就像一只潛行于地底的蚯蚓,緩慢,卻專一。 更多的碎木屑被挖了下來,像雨后螞蟻洞口的泥土般,緩緩堆成了一小堆。半塊銅鏡子也越來越熱,慢慢開始變得燙手。他輕輕吹了口氣,將木屑吹到了床榻底下某個未知角落。然后將發(fā)燙的鏡子藏起,換成另外一半,繼續(xù)悄悄地努力,“嗤——”“嗤——”“嗤——”“嗤——” 剛剛挖了三兩下,車廂門處忽然傳來了把手拉動聲。寧彥章被嚇了一哆嗦,立刻將銅鏡子藏入衣袖,側(cè)轉(zhuǎn)身,雙手抱膝,做呆呆發(fā)愣狀。 門,被人從外邊拉開,馬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下。郭允明拎著一袋子干糧,一袋子清水,非常開心地跳了進(jìn)來。先將干糧和清水朝著少年人晃了晃,然后陰惻惻地說道:“開飯時間到了,二皇子殿下,微臣伺候您用膳!” “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是二皇子!”寧彥章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著回應(yīng)。 “這事兒,可由不得你!”郭允明皮笑rou不笑,將干糧和清水?dāng)[在矮幾上,大聲強(qiáng)調(diào),“微臣聽人說,不喝水,最多可以活五天。不吃飯,最多可以活十天。但是一直沒機(jī)會驗證。從這里到太原,差不多得大半個月功夫。殿下如果也感興趣的話,不妨跟微臣一起試試!” “卑鄙!”寧彥章將頭側(cè)向床榻,低聲斥罵。然而,肚子里發(fā)出的“咕?!甭?,卻出賣了他,令他的面孔變得又濕又紅。 正是長身體的年紀(jì),從昨天下午到現(xiàn)在都水米未沾牙,他怎么可能不覺得饑餓難奈??墒牵匐y奈,他也得忍下去,絕不能向?qū)Ψ降皖^。否則,只要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直到萬劫不復(fù)。 “你說你,何苦呢?”見到少年人倔強(qiáng)的模樣,郭允明不怒反笑?!爱?dāng)皇上有什么不好?許多人做夢都想當(dāng),還沒這個機(jī)緣呢!你想想,有大堆的美女陪著你,成堆的綾羅綢緞讓你穿,還有山珍海味,每天換著花樣給你往嘴邊上……” “夠了!”聽見山珍海味四個字,寧彥章就覺得肚皮貼上了脊梁骨。氣得用力踹了一腳鐵欄桿,大聲駁斥,“還不是被你們當(dāng)傀儡?等用完了,再一刀殺掉。然后來一個暴斃身亡?自唐高祖以來,哪次朝廷更迭不是這么干?!你當(dāng)我從沒聽人說起過么?” “啊呀,你倒真不是個傻子?!”仿佛發(fā)現(xiàn)了一大堆無價之寶般,郭允明夸張地晃動胳膊,手舞足蹈。“可至少,你不用現(xiàn)在就死。還可以如同皇帝般享受好些年。如果能討得漢王歡心,甚至還可以當(dāng)個山陽公!” 見小肥眼里明顯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臉上的表情愈發(fā)得意,“就是漢獻(xiàn)帝,禪位給曹氏之后,被封山陽公。他可沒有被殺,榮華富貴享受到老。漢王他老人家性子寬厚,你好好干,說不定也會給你同樣的好處!” “我呸!”再度被人拿沒有學(xué)問這條弱項來欺負(fù),寧彥章怒不可遏。用力朝著對方吐了一口吐沫,轉(zhuǎn)過頭,一言不發(fā)。 郭允明卻不想輕易放過他,繼續(xù)循循善誘,“我說,都已經(jīng)到這地步了,你除了認(rèn)命之外,還能怎么樣?還指望著逃出漢王的手掌心么?天下這么大,哪里有你的容身之地?” “哼!”寧彥章悄悄皺了下眉頭,牙關(guān)緊咬。 郭允明毫不氣餒,笑了笑,大聲補(bǔ)充,“實話告訴你吧,你現(xiàn)在應(yīng)了那句話,奇貨可居,落到誰手里都一樣!連符彥卿那頭老狼都知道你是二皇子了,全天下的英雄豪杰,還有誰會以為你是假的?他們之所以沒派兵過來搶你,不過是因為距離遠(yuǎn),一時半會兒手還伸不了這么長而已!” “哼!”回答他的,還是一聲冷哼。少年人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接他的茬兒。 “剛才死在你眼前的哪個,叫做馮莫。是符老狼手下的細(xì)作頭目,還做過皇后親生父親的家將?!蔽中》市拇鎯e幸,郭允明索性以實例為證,“連他都把你當(dāng)成了二皇子,可見你與二皇子長得多像!” 說到這兒,他猛然皺了下眉頭,快速自言自語,“對??!他手下人招供,正因為他從小抱過二皇子,所以符彥卿那頭老狼才會派他出來打探消息!他,他怎么可能認(rèn)錯了人?” 緊跟著,抬起眼,他直勾勾地盯著小肥,如獲至寶,“你口口聲聲說我逼著你冒名頂替,那馮莫先前的表現(xiàn),你又怎么說?!” 少年小肥被問得身體連連向后挪動,再一次心神恍惚。然而這一次,他卻以比先前快十倍的速度恢復(fù)了理智,大聲說道:“車廂頭太暗,他沒看清楚而已!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承認(rèn)我是二皇子,你,你就別枉費心機(jī)了!” “那你就試試,看你能餓幾天!”被他的冥頑不靈惹得再度心頭火起,郭允明惡狠狠地丟下一句話,轉(zhuǎn)身下車。在關(guān)門前的一瞬間,又探進(jìn)來半個腦袋,快速補(bǔ)充,“別指望還有人前來救你。我能來,是因為漢王早有光復(fù)山河之心。你不過是捎帶著撿的添頭而已。而其他人,即便都像符彥卿那老狼般聞到了味兒,也來不及派兵。光是臨時招攬些三山五岳的蟊賊,又怎么可能是漢軍精銳的對手?!” “那你們?yōu)楹芜€要拉攏蟊賊去跟趙延壽拼命?!”聽他把綠林豪杰們的戰(zhàn)斗力說得如此不堪,小肥本能地跳起來反駁。 “廢物利用而已。省得漢王進(jìn)了汴梁之后,還要花費力氣剿滅他們!”郭允明撇了撇嘴,“咣當(dāng)”一聲,用力將車門關(guān)緊,將少年人再度隔離在寂靜的牢籠當(dāng)中。 第二章 霜刃(九) 他郭某人也算是領(lǐng)兵打仗的老手了,對形勢判斷非常準(zhǔn)確。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果然又有兩波身份不同的人打著“救駕”的名義,試圖將小肥劫走。 然而戰(zhàn)斗的過程和結(jié)果,也正如郭允明預(yù)先所判斷。韓樸麾下精挑細(xì)選出來騎兵們,對付這些臨時組織起來的烏合之眾,不費吹灰之力。只用了戰(zhàn)死一人,傷兩人的代價,就將對手盡數(shù)殺散,然后揮刀割下跪地求饒者和不及逃命者的首級。 聽到外邊嘎然而止的求饒聲,小肥更是不愿意與這伙魔鬼為伍。只要能找到恰當(dāng)時機(jī),就餓著肚子,繼續(xù)用力挖鐵欄桿下面的木地板。那幅被血水泡模糊的畫卷,則被他當(dāng)作了最佳掩護(hù)物,蓋住了全部挖掘痕跡。而驕傲的郭允明,則每次看到那幅畫卷,就會想起自己努力了大半夜所編織的謊言卻被一個“傻子”輕松戳破的事實,毫不猶豫地將目光挪向他處。 雖然不再試圖用嘴巴說服少年小肥,他郭某人卻沒放棄對少年人的折磨。當(dāng)天的兩餐,都只給聞了聞味道。甚至連清水,在小肥屈服之前,都不再準(zhǔn)備給后者喝上一口。 非常出乎他的預(yù)料,少年小肥雖然生得白白胖胖一幅養(yǎng)尊處優(yōu)公子哥模樣,卻是難得的硬骨頭。哪怕嘴唇已經(jīng)明顯干裂開了口子,卻沒有發(fā)出任何求饒的聲音。 “長史,要不還是換個招數(shù)吧!萬一把他真的給渴死了,蘇書記面前咱們恐怕不好交代!”當(dāng)將第三波前來救駕的江湖豪杰殺散之后,都頭李文豐一邊擦著刀刃上的血跡,一邊低聲提醒。 他之所以站出來說這些話,不是因為同情小肥。而是漢王帳下那位有著“毒士”美譽(yù)的掌書記蘇逢吉大人,脾氣實在難以琢磨。如若給此人留下辦事不得力印象,這輩子無法升遷事小,哪天找機(jī)會把你和整支隊伍往虎口里頭送,就實在是有些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