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刺,刺史大人……,他,他怎么可能?你胡說,你胡說,刺史大人前幾個月才命人給老夫家送完匾額!”許言吾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然后發(fā)了瘋般大喊大叫?!澳悖闳鲋e,老夫要見刺史大人,老夫要見刺史大人!” “行了,別嚷嚷了。給自己留點老臉!老子這就送你去見刺史大人!你留著點兒力氣,當面跟他對質去!”郝孝恭用橫刀在他胳膊上輕輕敲了一下,大聲打斷。 許言吾用力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他,滿臉難以置信。半晌,如xiele氣的豬尿泡般將頭又垂了下去,再也不說話,也不做任何掙扎。 今天這場戰(zhàn)事,如果沒有刺史王怒、團練使方崢兩個與常思勾結,先花言巧語騙得大伙放下了長兵器。即便鄉(xiāng)勇們是一萬頭豬羊,也不可能這么快就被擊潰。很顯然,姓王和姓方的兩個白眼狼已經偷偷地向常思輸誠。而自己和劉老大等地頭蛇,則成了刺史王怒上交的第一份投名狀。 想到這兒,他全身上下最后一分力氣也被抽干凈了,徹底癱成了一團爛泥。閉上眼睛,任由穿在繩索間的長矛抬著自己,抬向對手想去的任何地方。 片刻之后,手腳上的繩索忽然一松,緊跟著,脊背處傳來一記劇烈的撞擊。有人快速將長矛抽走,然后用刀子割斷了繩索,將他強行拎起來跪坐于地。然后,又有人將劉老大,覃壽儀、吳天良、邵德馨等一干被生擒的鄉(xiāng)賢和土豪,陸續(xù)押了過來,在他身后跪了齊齊四大排。 “抬起頭來,看看你們手下那群蝦兵蟹將,到底都是什么貨色!憑著他們也想嚇住節(jié)度大人,找死還差不多!”有人在不遠處大聲喝令,聲音里頭充滿了鄙夷。 許言吾昏昏沉沉抬起頭,恰看見大隊大隊的莊丁,被人數不足他們半成的騎兵押解著,陸續(xù)走到了距離自己三十余步外的官道對面。 基本上全都是沒有戰(zhàn)馬的步卒,先前有坐騎可乘的那些“精銳”,要么當場被殺,要么逃得無影無蹤。而連逃命都沒機會逃的莊丁們,不光在奔跑中消耗干凈了全身力氣,勇氣也同時被消磨殆盡。一隊隊,一群群,像待宰羔羊般,任憑騎兵們驅趕著。讓走就走,讓停就停,誰也生不起絲毫反抗之意。 “蹲下,蹲下,把腰帶都抽出來,無論幾條,都抽出來,交給距離你最近的軍爺!誰敢私藏,殺無赦!”負責收容俘虜的騎將李元慶極為陰損,每將一隊俘虜押到目的地,就立刻命令后者解下腰帶。 莊丁們?yōu)榱嘶蠲?,不敢不從。然而當他們將腰帶交出之后,短褐下面的窮绔就必須用手提著,才不至于掉到地上露出屁股。無形中,等同于被綁住了雙手,卻省下了成千上萬條繩索。(注1) “斯文掃地,斯文掃地!”許言吾看到此景,心中愈發(fā)絕望。干脆再度將眼皮合攏到一起,閉目等死。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當他昏昏欲睡之時,耳畔忽然又傳來一聲斷喝,“全體上馬,整隊,將俘虜移交給刺史衙門!” “諾!”分散在各處的騎兵們,齊齊答應了一聲,迅速丟下俘虜。向官道正中央聚攏而去,只是數息功夫,就在常思身后,再度列成了一個完完整整的騎兵陣列。哪怕有人身上還帶著傷,動作也不見絲毫拖拉。 “輸給姓常的,也不算冤枉了!”跪在許言吾身邊的劉老大偷偷將騎兵們的表現(xiàn)都看在眼里,搖著頭著感慨。 事先從寧子明那里得到過活命保證,故而此時此刻,他要比許四老爺鎮(zhèn)定得多。在等待判決的空閑時間,居然還有心思左顧右盼。 “唉——!”許言吾不肯睜眼,只是垂著頭低聲長嘆。常思的麾下的越是兵強馬壯,他活命的機會就越少。再加上官府當中肯定有人急著滅口,顯而易見,他許言五今天已經是在劫難逃。 “你說常思急著整隊做什么?”劉老大的精神,卻好像極為亢奮。見許四老爺不肯理睬自己,又將頭轉向跪在另外一側的吳天良,用手肘碰了碰對方,干笑著探討。 “殺完了人,立完了威,當然是得勝班師了!”吳天良狠狠瞪了他一眼,低聲回應?!澳氵€以為常思會親自審案啊?他是武將,殺人只在戰(zhàn)場上。接下來我等能否活命,就得看王怒那廝有沒有良心了!” “啊——!”劉老大聞聽,臉色瞬間變得一片慘白。那個姓寧的胖都將答應過在常思面前保他不死,卻沒答應過在刺史王怒面前替他說情。而以王怒此刻的地位和心思,恐怕殺人滅口還唯恐殺不干凈,怎么可能對他劉老大網開一面?! 絕望之際,他就本能地想站起身,撒腿逃走。肩膀剛一開始晃動,一根長矛就狠狠抽在了脊梁骨上。咬著牙猛回頭,恰看見數百被刺史王怒精挑細選出來的團練,跑到了大伙身后。手中鋼刀明晃晃生寒,隨時準備沖著脖頸砍落。 “我命休矣!”剎那間,劉老大立刻明白了許四老爺為什么閉目等死。胯下猛地一熱,全身顫抖,尿水順著護甲邊緣淋漓而下。 就在此時,卻又看見刺史王怒,大模大樣地策馬與常思湊在了一起,面孔朝向剩余的團練將士,滿臉冷笑。 而那澤潞節(jié)度使常思,卻再度舉起的鐵蒺藜骨朵,沖著團練隊伍戟指,“爾等,全體下馬,棄械,等候發(fā)落。老夫給爾等三息時間,一……” 注1:窮绔,又名窮褲,一種連襠松腿褲子。自漢代起便有穿著,與短褐一道,多為普通百姓的選擇。 第二章 蓬篙(十) “當啷,當啷,當啷……”剎那間,長短兵器掉了滿地。特別是正對著鐵蒺藜骨朵所指方位者,剛剛親眼目睹過騎兵對莊丁一邊倒的屠殺,此刻又看見血淋淋的戰(zhàn)馬即將踏向自家頭頂,頓時三魂六魄逃走了盡半兒,連掙扎的勇氣都提不起來,只想著投降以求活命。 “節(jié)度大人,這,您這是什么意思?” “刺史大人,我等冤枉!” “團練使大人,您倒是說一句話??!” “不服,我等冤枉!” “……” 也有若干膽氣稍壯者,躲在團練使方崢身后,扯開嗓子大喊大叫。他們這邊人多,雖然肯定不是騎兵的對手,卻未必不能拼個玉石俱焚。前提是有頭領肯站出來振臂一呼,其他追隨者眾志成城。 然而這兩個前提,無論哪一個都太不現(xiàn)實了。首先,刺史王怒顯然早已跟常思穿上了一條腿褲子,團練隊伍中誰知道還有多少將佐也是跟他一樣的“聰明人”?其次,平素與鄉(xiāng)賢土豪們勾結魚rou百姓者,官銜至少得是都頭以上。普通兵卒頂多只能喝到一勺湯,犯不到為這點兒蠅頭小利而付出性命。再次,五百騎兵剛才碾壓一萬莊丁的戰(zhàn)績,就發(fā)生在大伙眼皮底下。其場面實在過于震撼了,令人一時間很難生出與其對陣的勇氣! 于是乎,大聲抗議的人倒是不算少,敢把手中兵器舉高的,卻寥寥無幾。而胖胖的老殺材常思,顯然對這些抗議聲不屑一顧。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端著鐵蒺藜骨朵,另外一只手繼續(xù)緩緩彎曲指頭,“二……” “當啷,當啷,當啷……”更多的兵器落地,更多的低級武官和練勇兩手空空,羞愧地垂下了頭。歷年來,大伙所做的那些事情,沒有幾件不虧心。如今報應上門,也很難理直氣壯地去抗爭。 “常節(jié)度,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我等,我等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一片凄涼的兵器墜地聲中,團練使方崢的哀告,顯得格外清晰?!拔业葘Υ笕瞬o惡意,大人又何必趕盡殺絕?” “朝廷命官?”常思撇了撇嘴,大聲冷笑,“從大唐大晉到大漢,哪個朝廷準許官員勾結鄉(xiāng)間不法,欺壓良善來?又是哪個朝廷,準許官員巧取豪奪,魚rou百姓?至于趕盡殺絕,常某刀下不殺無辜,今日凡心中無鬼者,自可放心大膽地等著,常某保證不會碰你一根寒毛!” 說罷,也不聽團練使方崢繼續(xù)辯解。將已經曲了兩根指頭的手掌高高舉起,“兒郎們,預備——” “愿降,節(jié)度大人開恩!”團練方崢亡魂大冒,搶在第三根指頭曲下之前,“噗通”跪倒,大聲求饒。 “我等愿降,節(jié)度大人開恩!”剎那間,從眾地方武將身上最后的一絲勇氣也被抽走,從指揮到都頭,一個個將手中兵器丟在一邊,呼啦啦跪了滿地。 見到此景,常思不屑地搖搖頭,將鐵蒺藜骨朵擺了擺,沖著韓重赟和楊光義二人吩咐,“你們兩個,點起五百莊丁,過去把兵器繳了!” “?。磕⒆衩?!”韓重赟和楊光義兩個嘴巴瞬間張得老大,旋即,高聲答應著去執(zhí)行任務。 自有刺史王怒的心腹上前幫忙,從俘虜中挑出五百名模樣順眼的莊丁,歸還了腰帶。交給韓重赟和楊光義二人指揮,去團練隊伍中收集兵器。 那幸運被挑中的五百莊丁,雖然都是驚魂未定,但看到以前自己從來招惹不起的都頭、百將和指揮老爺們,一個個垂頭喪氣,膽戰(zhàn)心驚模樣,心中竟涌起了幾分快意。不用韓重赟和楊光義二人過多催促,三下兩下,就把團練們丟下的兵器全都收集了起來,成堆成捆地擺到了百步之外。 “嗯!嗤——!”常思一直在不遠處虎視眈眈地盯著,見眾團練們誰也不敢反抗,先是滿意地點頭,隨即又不屑從鼻孔里大噴冷氣。 噴過之后,他又叫過李元慶、郝孝恭、鄭源、盧方四名心腹,大聲命令,“你們四個,各挑五百莊丁做部屬,去把團練們劃成四份。分開看管,每人負責看管一份,誰手下出了事情,誰自己解決!” “是!”李元慶、郝孝恭、鄭源、盧方躬身領命。隨即趾高氣揚地走到俘虜隊伍中挑選部屬。 能替節(jié)度使大人看管俘虜,當然比雙手拎著窮褲做俘虜強出太多!因此眾莊丁們,個個挺胸拔背,恨不得自己被立刻選中。而李元慶、郝孝恭、鄭源、盧方四人,則憑借各自的眼光,盡量挑選那些面相端正,身體強壯,且穿不起皮靴和鎧甲的,以免手下混進鄉(xiāng)賢惡霸的嫡系爪牙,讓自己在節(jié)度使大人面前出丑。 片刻之后,他們都挑齊了五百部屬。韓重赟和楊光義兩個那邊,也將團練們的武器收繳完畢。雙方彼此通了個氣,然后互相配合著開始拆分團練隊伍。盡量將上下統(tǒng)屬關系全部打亂,令地方將領們身邊沒有原來的兵,兵身邊找不到原來的將,誰也甭指望再勾結起來突然發(fā)難。 而常思帶著四百余騎兵,則繼續(xù)在不遠處虎視眈眈,只要有人敢輕舉妄動,立刻就會呼嘯著撲將過去,將他們直接碾成rou泥。 “唉——!”團練中的一些中高級將領見此,暗暗嘆息一聲,徹底心如死灰。很顯然,常思和他手下的心腹,對如何瓦解吞并別人的部曲,駕輕就熟。經此一劫,他們這些地方將領即便僥幸能留下一條小命,以后也徹底失去了對麾下弟兄的控制權,除了對常思俯首帖耳之外,沒有其他擇了! “你小子怎么會在這兒?老夫剛才點將時,你跑到哪里去了?難道你還沒記住,我大漢的軍法么?”當將局面完全納入掌控之后,常思才注意到寧子明的存在。皺了皺眉頭,用鐵蒺藜骨朵指著少年人質問。 “我,末將!”饒是寧子明也殺過不少人,亦被鐵蒺藜骨朵指得頭皮陣陣發(fā)麻。趕緊拱手肅立,大聲回應,“末將剛才出城散心,恰好遇到,遇到這群人來勢洶洶。所以,所以末將就自作主張,靠近了去打探軍情。耽誤點將之舉,實屬無奈,還請大人寬??!” “噢,那你打探到什么了,說來我聽?”常思原本還想借機敲打一下小胖子,以免其總給自己添亂。聽少年人反應如此迅捷且不似在撒謊,立刻改變了主意,饒有興趣地追問。 “這些人今天就是沖著您而來,想給您一個下馬威。領頭的莊主姓劉,已經被郝孝恭都頭生擒活捉了。末將曾經許他,只要他投降認罪,如實招出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即可免他一死!”寧子明稍微斟酌了一下,指了指癱在尿窩里頭如同爛泥般的劉老大,朗聲回應。 “愿招,愿招!”劉老大立刻如同被吹了一口仙氣,掙扎著跳起來,大聲插嘴,“草民,草民這個總頭領只是塊招牌,真正做主的是許四爺,還有周二爺、趙秀才他們這群鄉(xiāng)老。跟官府勾結的事情,也都是他們幾個弄出來的,草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劉老大,你也忒地無恥!” “劉老大,好漢做事好好當,你咬那么多人出來做什么?” “劉老大,虧得老子還曾經把你當個英雄!” “……” 跟劉老大跪在官道同一側的俘虜當中,立刻有七八個人仰起頭來,大聲譴責劉老大這種出賣同伙的行為。 劉老大為了活命,也徹底豁了出去,咬咬牙,聲音大若牛吼,“我只是實話實說。這些年說是聯(lián)莊自保,首領由大伙公推。實際上,誰當首領,當首領之后怎么辦,還不是許四老爺他們這些讀書人說得算?就連上任大頭領慕容遠峰,也是因為不肯事事由著他們幾個擺布,被他們下毒而死!” 四下里,罵聲頓時一停滯。許多莊主和堡主們低下頭去,唉聲嘆氣。然而是靠近許四老爺身邊,卻有幾個身穿明光鎧的壯年俘虜,一個個勃然大怒,如果不是被差役們按著,簡直恨不得沖上前,將劉老大活活咬死。 “你胡說,慕容頭領分明是得了肺癆病死的!” “姓劉的,你休要血口噴人!” “姓劉的,腦袋掉了不過碗口大個疤瘌。你非要牽連無辜,就不怕自己的妻兒老小遭報應么?” “大伙別聽姓劉的挑撥,他為了活命,什么事情……” “噪呱!來人,給我清靜清靜耳朵!”節(jié)度使常思聽了,不耐煩地皺眉。立刻有四名騎兵跳下坐騎,從他身后快步沖了過去,手起刀落?!班郏 薄班?!”“噗!”數聲,將幾個正在大呼小叫者當場斬殺。 這下,所有莊主、堡主和鄉(xiāng)賢、土豪們,立刻全被鎮(zhèn)住了。紛紛意識到,此刻自己的身份乃是俘虜。而對面那個手里拎著鐵蒺藜骨朵,長得像個彌勒佛般慈眉善目的家伙,則是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兇神惡煞。想要誰的命,絕不會多眨一下眼睛。 “草民剛才所說,都是實話。大人可以從許家莊的莊丁里,找人來對質!”劉老大被濺了滿身的血,亡魂大冒,不待常思催促,就繼續(xù)高聲補充,“慕容老莊主死后,他的兒子慕容羽有冤無處申,又怕姓許的斬草除根,就帶著媳婦逃進了山中。他慕容家家田產祖宅和佃戶,全都歸了姓許的。相關田產轉讓手續(xù),是由司田參軍李良大人一手幫忙包辦的。當年都在縣衙門里報了備,現(xiàn)在應該還有憑據可查?!?/br> 第二章 蓬篙(十一) “冤枉——!”話音剛落,刺史王怒身邊,有一個屬吏“噗通”跪倒,大聲否認,“下官冤枉。下官當時的確做的是留縣的戶曹,可,可下官做事向來廉潔自守,絕對未曾與鄉(xiāng)間群氓同流合污!” “你就是他指證的那個司田參軍李良?”常思輕輕扭過頭,沖著此人沉聲發(fā)問。臉上既看不出來憤怒,也看不出絲毫懷疑。 “正是下官!”跪在地上的刺史屬吏李良俯首行禮,繼續(xù)高聲喊冤,“節(jié)度大人明鑒,下官冤枉。他,他以前跟下官有過節(jié),所以,所以死到臨頭,胡亂攀污!” “那蓋過印的紅契是誰人經手?我問的是許家購買慕容家田產祖屋之事,眼下衙門里可否能找到想關文書?”常思笑了笑,目光在此人身上嶄新的湖綢官袍,腰間大塊的玉玨和腳下厚實的鹿皮靴子上反復逡巡。(注1) 雖然是亂世里珠玉遠不似太平時節(jié)值錢,如此奢華的一身行頭,也抵得上小半年正常俸祿。司田參軍李良被看得心里發(fā)虛,硬著頭皮申辯道,“下官,下官也不記得曾處理過此事。下官當初做戶曹時,每年經手的類似事情不知凡幾,不可能每一件,每一件都記得清清楚楚!” “老夫是問,衙門里能否找到相關文書?”常思眉頭猛地一挑,聲音急速轉高。 “找不到了,年代太久了,又改朝換代好幾次,肯定找不到了!”參軍李良一跤坐倒,連連擺手。隨即,額頭上的冷汗淋漓而下,“也許,也許還找得到吧,大人,且,且容下官回去看看。如果能找得到,三日之內,一定呈送到大人面前!” “容你回去找,容你回去毀尸滅跡么?”常思用鐵蒺藜骨朵遙遙點了點,大聲冷笑,“莫非你當常某是個傻子?這么大的田產交易居然沒有在衙門口立過紅契?來人,去那邊把原本屬于慕容家,后來歸了許家的莊丁找?guī)讉€來,問問他們這筆田產交易,到底是他娘的怎么一回事?” “遵命!”左右親兵答應一聲,立刻去俘虜堆中尋找人證。司田參軍李良聽了,臉色頓時變得一片慘白。手腳并用向前爬了數步,來到刺史王怒馬前,哭泣求肯,“大人,大人饒命。下官,下官的確經手過此事??墒?,下官當初也是受了許家的蒙蔽,并非有意幫他奪人田產。下官,下官做事向來本分,這些年來,從未曾壞過任何規(guī)矩。下官,下官真的不是故意在偏袒他們?。 ?/br> “哼!”刺史王怒用力拉了拉馬頭,將臉側到一旁,對此人話語充耳不聞。 作為滿腹經綸的地方大員,他的智力當然不可能太差。早就知道手下這群胥吏、兵痞,個個jian猾無比,并且與地方豪強勾結在一起欺上瞞下,魚rou鄉(xiāng)里。然而,他以前卻沒有任何本領改變這種現(xiàn)狀,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過且過。 而今天親眼見識了常思的決斷力和實力,他立刻就明白,自己該站在哪一邊。雖然說常某人在皇帝陛下面前失了寵,可他畢竟是百戰(zhàn)之將,謀略武力俱臻一流。胥吏和豪強們,跟他掰手腕,根本就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換句話說,在挨了一巴掌,被韓重赟和楊光義二人挾持到旁邊,強迫做壁上觀的那一刻。王怒已經決定徹底向常思輸誠。在他看來,死人堆里打過滾的常思??斯Γ隙ū锐憷魝兏黬ian,比豪強們更惡。由此人來出面清理地方,最合適不過。而清理之后,只要常思不造反,地方政務早晚還得交還到他這個刺史手里,屆時一片白紙好作畫,王某人不愁成不了一代名臣。 “全天下哪里的規(guī)矩不是這樣?只管地方不出亂子即可,哪管公平不公平?”見刺史王怒將自己當成了棄子,司田參軍李良徹底絕望。走投無路之下,把心一橫,跳起來,沖著自己的一干同僚聲嘶力竭地叫喊,“李某當年,不過也是按規(guī)矩行事而已。況且李某從未吃過獨食,哪一次外邊送上厚禮,李某沒與爾等分潤?如今,爾等就要眼睜睜地看著,李某一個人承擔所有罪責,然后各自心安理得地去加官進爵么?” 眾刺史府屬吏聞聽,齊齊打了個哆嗦。然后瞪圓眼睛,對司田參軍李良破口大罵,“你胡說!” “姓李的,你休要血口噴人!” “大人,他瘋了,瘋了!臨死之前,還要拉上我等!” “大人,您可千萬別聽他胡說啊!” “大人,我等的清白,天地可鑒!” “……” “都給老子閉嘴!”常思被他們吵得頭大,猛地用鐵蒺藜骨朵朝地上敲了一下,土屑四濺,“老子只管問與鄉(xiāng)間豪強勾結,謀財害命之事。至于查驗爾等為官是否清廉,乃刺史大人的管轄范圍,老子才沒功夫越俎代庖!” “是!大人!”眾刺史府屬吏齊齊躬身行禮,隨即閉上嘴巴,對司田參軍李良怒目冷笑。 只要節(jié)度使常思不拿他們?yōu)楣偈欠袂辶畞碜鑫恼拢麄儺斨薪^對大多數人,相信最后就都能蒙混過關。至少,在與許家勾結謀奪慕容家田產這件事上,他們全都可以把自己摘出來。讓司田參軍李良一個人去頂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