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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五代刀鋒(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11節(jié)

第11節(jié)

    張晊和朱珍還在林子里樂此不疲地捉迷藏的時候,朱溫的大隊人馬已經(jīng)鋪天蓋地而來。

    一聽到那熟悉的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張晊知道,自己又中計了。部隊早已散開,面對這強大的騎兵,他的士兵們又成了案上魚rou。

    從大樹林到城東大墳,延綿十余里,張晊的軍隊被分隔成數(shù)段,每一處都遭到汴州騎兵的痛擊。滾滾黃沙中,到處都是蔡州士兵絕望的哭喊,他們丟下武器,一片一片地跪倒在地,急切地向汴州軍投降。這個地方就像魔咒般一次又一次地讓他們陷入死亡的困境,沒有人能夠承受這樣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

    面對業(yè)已崩潰的軍隊,張晊什么都不管了,孤身一人,策馬狂奔,一口氣跑到了鄭州。

    秦宗權(quán)見短短數(shù)天,張晊竟然干凈利落地敗光了整支軍隊,氣得兩眼發(fā)黑,一劍砍下了張晊的人頭。鄭州是站不住腳了,秦宗權(quán)帶著余部匆匆退回大本營蔡州。

    秦宗權(quán)在汴州大敗的消息很快傳遍中原。陜州、洛州、孟州、懷州、許州、汝州等各地州縣的軍隊無不心驚膽戰(zhàn),全部放棄城池,各自潰散而去。

    朱溫的軍隊不費吹灰之力就從秦宗權(quán)那里搶到了大片土地。東至崤山,西到淮河,黃河兩岸,關(guān)東大地,到處都是汴州軍隊急促的馬蹄聲。

    朱溫當然非常珍惜他搶來的土地,他立即派遣得力將校率軍進駐新得各州,整修城墻,招募流民,安撫百姓。曾經(jīng)被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秦宗權(quán)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老百姓如同見到了大救星,曾經(jīng)拖家?guī)Э诘教幪与y的流民們又紛紛回來了。在他們眼里,朱溫的地盤儼然成了刀光四起,鮮血浸透的中原里難得的避難所。

    連續(xù)擊敗秦宗權(quán)這個中原地區(qū)最令人恐懼的混世魔王,朱溫的風頭一時無兩,朝廷也對朱溫的表現(xiàn)刮目相看。毫無疑問,現(xiàn)在的朱溫已經(jīng)成為朝廷鏟除割據(jù)勢力的利器,成為皇帝唯一可以倚靠的實力派。

    唐僖宗李儇想起五年前的浣花溪畔,他和鄭畋的對話。他還想起河中名將王重榮近乎瘋狂地對朱溫的推薦。事實證明,他和王重榮都沒有看錯人。朱全忠,如果這個人真能像賜給他的名字一樣,以渾身膽識和才干對自己全力盡忠,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大唐王朝蕩平諸藩,再造盛世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這里,李儇立即令人撰刻紀功碑賜給朱溫,以激勵他為朝廷再立新功。過了兩個月,李儇又派御使賜給朱溫免死鐵券。不久,李儇又詔令朱溫為蔡州四面行營都統(tǒng),河陽、保義、義昌三地的節(jié)度使都歸其指揮。

    唐僖宗李儇對朱溫可謂是寄予厚望,但這位歷經(jīng)磨難的晚唐皇帝并沒能等到再造盛世的幻夢實現(xiàn)的那天。文德元年(公元888年)三月,李儇病死,年僅二十七歲。由于李儇的兒子幼小,在宦官楊復恭等人的主持下,李儇的弟弟李曄即位,成為唐王朝的第十九任皇帝,廟號昭宗。

    初登皇位的李曄毫不猶豫地把籠絡朱溫作為頭等大事。登基第二天,李曄就加封朱溫為檢校侍中,再次增加食邑,甚至還把朱溫老家改名為衣錦鄉(xiāng)。

    衣錦還鄉(xiāng),這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蕭縣那個渾小子美夢中的場景竟然以這樣的方式變成了現(xiàn)實。

    第四章 破陣

    蔡州的秦宗權(quán),河陽的魏博軍,兗州、鄆州的朱瑄、朱瑾兄弟,徐州的時溥……身處四戰(zhàn)之地的朱溫,成了那個亂世最忙的人,他毫無畏懼地沖向一個又一個的敵人,在強敵環(huán)伺的中原破陣而出。

    1.威震河朔

    現(xiàn)在的朱溫意氣風發(fā),他要抓緊時間鞏固地盤,積聚力量,一舉殲滅盤踞在蔡州的秦宗權(quán)。

    但就在朱溫遙想中原霸主之際,突然傳來一個讓他極為憤怒的消息:有人挖墻腳!

    他能夠在遭到秦宗權(quán)十五萬大軍的突然襲擊下扭轉(zhuǎn)被動,反敗為勝,天平軍節(jié)度使朱瑄、泰寧軍節(jié)度使朱瑾兩人及時率部來援是重要原因。對這兩個幫助自己擊退強敵的地方軍閥,朱溫自然出手大方,厚禮犒勞。

    但兩個人卻沒這么容易打發(fā),他們想要的不光是金銀財寶,更看上了朱溫的部下。在與蔡州軍的激戰(zhàn)中,汴州將士軍紀嚴明,作戰(zhàn)勇猛,比兗州、鄆州的軍隊強上許多。這讓朱瑄、朱瑾極為眼紅。兩個人清楚,這個世道,強者為王,誰有了這樣的士兵就多了一分稱王稱霸的本錢。

    挖朱溫的墻角!兩人說干就干。與汴州接壤的曹州、濮州地界一夜之間布滿了重金招募士兵的告示。告示上還特別注明,如果是在汴州當過兵的過來,待遇從優(yōu)。朱溫一個月給二十個錢的軍餉,他們就給三十個錢。

    朱溫氣歪了鼻子。這就好比同樣開店,旁邊這家看準自己底牌,惡意殺價。朱溫雖然生氣,但想到這兩人曾經(jīng)對自己有功勞有苦勞,還是決定先禮后兵。朱溫派人送去檄文質(zhì)問,沒想到兩個人得了好處,竟然不嘴軟,回信嘻嘻哈哈,言辭輕佻,對朱溫的憤怒根本不當回事。

    朱溫是什么人,你要給我耍流氓玩痞子,我當然不會手下留情。

    于是他親自出馬,帶著數(shù)千精騎在邊界上巡視,見到來挖墻腳的天平軍就痛下殺手,數(shù)天時間就殺了好幾百人。

    朱瑄、朱瑾兩人沒想到朱溫竟然動了真格,大感驚恐,立即聚集人馬,聯(lián)手要和朱溫撕破臉皮,一決雌雄。

    蔡州未平,魯?shù)赜謶?zhàn)云密布。

    朱溫很矛盾。朱瑄、朱瑾統(tǒng)轄天平、泰寧二軍,聯(lián)手據(jù)有鄆、濟、曹、濮、兗、海、沂、密八州之地,包括了現(xiàn)在的魯西南和蘇北地區(qū),手下可戰(zhàn)之士不下二十萬。如果轉(zhuǎn)身與朱瑄、朱瑾交戰(zhàn),勢必牽扯自己的全部精力,鏟除秦宗權(quán)的計劃必然泡湯。北攻天平軍,還是南伐秦宗權(quán),朱溫一時難以決斷。

    關(guān)鍵時刻,敬翔進言道:“河南道(包括現(xiàn)在的山東全境、河南大部、蘇北及冀東南地區(qū))東近于海,西距函谷,是中原要地。朱瑄、朱瑾占據(jù)河南道近一半土地,此地不平,終是我心腹大患。汴州數(shù)戰(zhàn),秦宗權(quán)元氣大傷,已是甕中之鱉,不如先放一放,集中全力攻伐天平軍。對朝廷就說此二人唆使我軍將士背叛,圖謀不軌?!?/br>
    敬翔的話,讓朱溫堅定了進擊河南道的決心。

    大將朱珍出馬了。朱珍是閃電戰(zhàn)高手,當年曾于大雪之夜奔襲滑州,大破義成軍,一戰(zhàn)成名。這次朱珍故伎重施,以勇將牛存節(jié)為先鋒,帶著騎兵直撲曹州(今山東菏澤市),一天之內(nèi)就擊破曹州城。

    朱瑄、朱瑾一聽曹州陷落,大為驚恐,親率大軍反擊。雙方在濮州(今山東鄄城縣)以東的劉橋狹路相逢。

    兩軍接陣,天平軍、泰寧軍氣勢甚大,連朱珍也不免心頭打鼓。驍將牛存節(jié)縱馬而出,厲聲叫道:“狹路相逢勇者勝!天平、泰寧軍不過行尸走rou而已,可與我急攻!”

    牛存節(jié)以數(shù)百騎兵猛攻敵軍先鋒,斬殺敵將數(shù)十人。天平軍陣腳頓時動搖。

    朱珍哈哈大笑:“我有贊貞(牛存節(jié)字贊貞),如虎添翼!”隨即親率大軍乘勢猛攻。天平軍大敗潰退,伏尸萬余,朱瑄、朱瑾拼死沖出重圍,狼狽北逃。朱珍得勢不饒人,催動大軍沿著黃河一路北進,兵鋒直指濮州。

    濮州是兗州、鄆州的門戶,一旦陷落,朱瑄、朱瑾的老巢不保。二朱見形勢危急,急忙派人到太原去找朱溫的死對頭李克用,請求結(jié)成聯(lián)盟,共抗朱溫。

    聽說二朱竟然和李克用搞在一起,朱溫更加怒不可遏,必欲除之而后快。

    他立即傳令朱珍、牛存節(jié)急速攻擊濮州,同時帶上葛從周、王重師等驍將親自提兵前來與朱珍會合。在朱溫的內(nèi)心深處,他實在不愿意此時和兇悍的沙陀騎兵交鋒,他希望能盡快擊敗太平軍,不希望李克用這只餓虎這么快就撲進中原。

    光啟三年(公元887年)十月,朱珍、牛存節(jié)兵臨濮州城下。朱瑄急派其弟朱罕率軍救援。關(guān)鍵時刻,朱溫趕到了濮州戰(zhàn)場,率軍痛擊朱罕的援軍。朱罕軍遭到朱溫、葛從周的側(cè)擊,幾乎全軍覆滅,朱罕也成了刀下之鬼。

    援兵被殲,朱珍順利地攻陷濮州,守將朱裕單騎逃往鄆州。與天平、泰寧軍開戰(zhàn)以來,不過短短兩個月,朱瑄、朱瑾的地盤已被朱溫風卷殘云地奪了一半去。而此時李克用的騎兵還沒來得及出太原城。朱溫見大局已定,留下朱珍繼續(xù)向北進攻,自己得意洋洋地回汴州去了。

    汴州軍沿著黃河南岸繼續(xù)進攻,很快逼近鄆州(今山東東平縣)。

    滔滔黃河水怒吼著在鄆州城北奔騰而去,黑壓壓的汴州軍隊把鄆州城圍了個水泄不通。朱珍慢悠悠地抬起手,弓弦一松,一箭射往城墻箭樓。

    那是一封勸降信。朱珍手搭涼棚,得意地看著箭樓上敵軍士兵忙亂地四處奔跑著。他相信,在自己強大的武力壓迫下,鄆州城門很快就會為他打開。

    當天夜里,一封密信送到了朱珍手上。寫信的正是被他在濮州打得抱頭鼠竄的朱裕。朱裕在信里表示,自己已經(jīng)領(lǐng)教了汴軍的厲害,知道再打下去是死路一條,愿意投降,甘當內(nèi)應,并約定明日夜里三更,打開東門,接應汴州軍入城。

    一連串的勝利讓朱珍失去了最基本的警惕,他對朱裕的投降堅信不疑。

    繁星高掛,夜色如水,心情甚好的朱珍帶兵出發(fā)了。這次朱珍把一直在前頭打先鋒的牛存節(jié)留在了軍營,親率精銳直奔鄆州城。

    一切都按照預定計劃在發(fā)展。朱珍剛剛來到鄆州東門,城門竟然無聲地打開了。城墻上露出了朱裕笑爛了的一張臉。

    朱裕舉著一支火把,急急忙忙地打著手勢,催促朱珍趕緊進城。

    汴州士兵爭先恐后地涌進了鄆州城門,朱珍更是急不可耐,手持大刀,一馬當先。

    刺耳的鑼聲四面響起,猛然擊碎了暗夜。那兩扇悄無聲息打開的城門不知什么時候已被緊緊關(guān)閉,四周的城墻上瞬間亮起無數(shù)的火把。汴州士兵們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在了甕城之內(nèi)。

    無數(shù)的利箭和石塊從四周的箭塔、城垛、門閘、雉堞處飛了出來,小小的甕城內(nèi)響起一片慘叫,搶先入城的汴州士兵成了甕中之鱉,任人宰割。

    朱珍急得大汗淋漓,多少大風大雨見過,沒想到一著不慎,竟然要在陰溝里翻船。朱珍心一橫,死命在馬臀上抽了數(shù)鞭,從混亂的人群中連撞帶沖,硬生生突了出去。城門處,雙方士兵正在殊死rou搏,朱珍來不及分辨敵我,揮刀一陣亂砍,殺開了一條血路。朱珍沖到城門下,對準那兩道大門栓猛砍下去,一聲巨響,他竟在絕境中刀劈城門,破關(guān)而出。

    等朱珍奔回軍營,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被數(shù)箭,全身是血,而跟著自己夜襲鄆州的士兵竟無一人生還,看見奔出相迎的牛存節(jié),人未離鞍淚已滿面。

    中了對手詐降計損兵折將的朱珍,只好中斷攻勢,帶兵怏怏返回汴州。兩月之內(nèi),橫掃中原,搶得天平軍一半地盤,這讓朱溫已經(jīng)非常滿意了,他對朱珍的陰溝翻船并沒有太在意。

    把企圖挖自己墻腳的朱瑄、朱瑾打得半死之后,朱溫重整兵馬,準備對秦宗權(quán)實施最后一擊。

    但計劃沒有變化快。還沒等朱溫喘口氣,魏博軍突然發(fā)生兵變。

    魏博鎮(zhèn)為河北三大強鎮(zhèn)之一,下轄魏、博、相、貝、衛(wèi)、澶六州,首府在魏州(今河北大名),軍事長官稱魏博軍節(jié)度使。魏博軍戰(zhàn)斗力在河北首屈一指,其中的豹子軍更是被稱為精兵中的精兵。

    五年前,魏博軍大將樂彥禎殺死節(jié)度使,擁兵自立。樂彥禎為人驕縱,剛一坐穩(wěn)位置,便開始大興土木,濫發(fā)徭役,引起軍民怨恨。樂彥禎發(fā)覺不妙,索性剃發(fā)為僧,跑到寺廟避難。失去主將的魏州亂成一團。恰好朱溫正派使者來魏州商量借糧的事兒,沒想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兵變一起,朱溫的使者也死在亂軍之中。

    樂彥禎的兒子樂從訓帶兵在外,得知自己老爸竟然被逼得出家當了和尚,當下火冒三丈,起兵三萬攻打魏州。樂從訓跟他老爸一個德行,魏州人知道一旦被此人攻破城池,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大難臨頭,魏州軍民不得不又團結(jié)起來一致對外,擁戴大將羅弘信為帥,抵抗氣勢洶洶的樂從訓。

    雙方在魏州城下一場混戰(zhàn)。決死一戰(zhàn)的魏博軍成功擊敗了樂從訓,迫使他撤往內(nèi)黃(今河南內(nèi)黃縣)。魏博軍乘勝追擊,把樂從訓一舉包圍,準備聚殲。樂從訓見大事不妙,突然想起了朱溫。不久前,魏博軍剛剛殺了朱溫的使者,不如向朱溫求救,剿滅魏博軍。

    接到樂從訓的求援信,朱溫又憂又喜。魏博軍這樣一鬧,剿滅秦宗權(quán)的事又不知拖到猴年馬月。但魏州是兵家必爭之地,一旦據(jù)有魏州,就為進攻河北搭上了一塊跳板,同時還可以威脅李克用的側(cè)翼。想到這里,朱溫立即派朱珍為統(tǒng)帥,李唐賓、牛存節(jié)為副將,帶兵北上,解內(nèi)黃之圍,同時尋機占領(lǐng)河朔地區(qū)。

    自從在鄆州吃了大虧之后,朱珍一直悶悶不樂,在家閉門思過?,F(xiàn)在朱溫又對他委以重任,這讓朱珍立即興奮起來。

    看來那次愚蠢的失誤并沒有影響朱溫對自己的信任,朱珍這樣想著,發(fā)誓要在魏州打一場漂亮仗。

    “魏博軍正集中全力圍攻內(nèi)黃,不知我軍即將進攻,這是天賜良機。你馬上以精騎為先鋒,突襲魏州,先端了他們的老巢再說!”朱珍召來牛存節(jié),信心百倍地說。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記住,兵貴神速,這次出兵關(guān)鍵就在一個字——快!”

    騎兵突襲對勇將牛存節(jié)而言正是拿手好戲。牛存節(jié)帶領(lǐng)騎兵旋風般而去,迅疾在滑州渡過黃河,沿著黃河北岸一路進攻,接連攻下兵力空虛的黎陽、臨河、李固三座城池。

    “哈哈哈,朱珍為將,遇強更強,最擅奔襲,后面還有魏博軍的好果子吃!”看到捷報,朱溫仰天大笑,已然成竹在胸。

    還沒等魏博軍回過神來,朱珍又分兵攻擊澶州(今河南濮陽西南),切斷了魏博軍的后勤補給線。朱珍則親率大軍與牛存節(jié)會師臨黃,直撲魏博軍主力后背。

    “先掐其三寸,再斷其尾,勝勢已成,就看這一戰(zhàn),朱珍能否擊破魏博豹子軍了?!甭犕陸?zhàn)報,朱溫負手看天,自言自語。

    正在內(nèi)黃和樂從訓打得不亦樂乎的魏博軍主帥羅弘信驚恐萬分,急忙派出最精銳的豹子軍前往迎敵。雙方在臨黃展開大戰(zhàn)。朱珍親自帶領(lǐng)騎兵突擊,銳不可當,魏博軍大敗,豹子軍變成了“包子”軍,被殺兩千余人。

    出兵以來,朱珍的軍隊如閃電霹靂,縱橫河北,視戰(zhàn)力彪悍的魏博軍如無物,一時威震河朔。

    “接下來,若與樂從訓軍內(nèi)外夾攻,可聚殲魏博軍主力。如此,則河北六州,一鼓可定矣!”聞之臨黃大捷,朱溫已喜不自勝。如果據(jù)有燕趙之地,則對太原的李克用形成了鉗形包圍。想當年,自己最崇拜的劉秀,不正是在河北起家的么?

    強大援兵到來的消息讓被圍的樂從訓也興奮起來,一邊叫囂著要和汴州軍隊里應外合,一邊親自帶領(lǐng)一支軍隊向魏博軍發(fā)動進攻。魏博軍遇上朱珍被打得無還手之力,但對上樂從訓立刻又變回了豹子?;鞈?zhàn)中,樂從訓被斬落馬下,軍隊也遭到全殲。

    魏博軍殺了樂從訓,索性把他已經(jīng)出家的老爸也從寺廟里揪了出來,押到軍營處決示眾。魏博軍除掉了樂彥禎、樂從訓父子這兩個心腹大患,也不想再與朱溫為敵。羅弘信立即遣使向朱溫道歉并送上重禮,希望與汴州交好。

    朱溫原本想乘機拿下魏博六州,將勢力擴張到黃河以北,沒想到樂從訓竟然如此不中用。

    正當此時,一紙急報又交到了朱溫手上。不甘寂寞的秦宗權(quán)見斗不過朱溫,竟然又打起了淮南的主意,派遣部將孫儒渡過淮河攻打揚州。

    當時淮南地區(qū)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軍閥混戰(zhàn),揚州早已生靈涂炭。刺史楊行密自知無力抗衡,急忙向朱溫求援,并奏請朝廷加封朱溫為檢校太尉(武官的最高職務),兼任淮南節(jié)度使。剛剛在河北地區(qū)打開局面的朱溫不得不令風頭正勁的朱珍撤軍,把刀鋒轉(zhuǎn)向淮南。

    身處四戰(zhàn)之地的朱溫,成了那個亂世最忙的人。

    2.春寒料峭

    朱溫發(fā)現(xiàn)他正在扮演一個很尷尬的角色。

    他就像朝廷的救火隊長,哪里火起他就奔向哪里救急。雖然受命討伐師出有名,而且還可以順便擴充地盤,但同時也帶來一個巨大的問題,在戰(zhàn)略選擇上,他往往喪失自己的選擇權(quán)和主動權(quán),不得不在次要方向上不斷用兵而喪失主要方向上的攻勢。因為這樣,剿滅秦宗權(quán)、消滅天平軍、進攻河北他都不得不半途而廢。

    而唐朝皇帝和朱溫的關(guān)系也變得更加微妙。朱溫希望利用朝廷壯大自己的勢力,提升自己的地位;而皇帝則希望用不斷增加的官位和俸祿緊緊抓住朱溫,讓他成為自己的一把刀,清除那些不聽話的藩鎮(zhèn),維護朝廷的權(quán)威。

    朱溫不是不懂得這個道理,但他也清楚,自己羽翼未豐,如果丟開了朝廷這棵大樹,也許很快就會淹沒在紛亂的刀光之下,而要倚靠這棵大樹,這就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很難說朱溫的抉擇是對是錯,這就像人生道路上經(jīng)常遇到的問題。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如果面面俱到,四處發(fā)力,到最后反而可能一事無成。找不到方向的人是迷茫的,但看清了方向卻因為各種羈絆而難以集中精力去努力實現(xiàn)它,則更加痛苦。

    四面受敵的朱溫,每天都在與內(nèi)心交戰(zhàn),每天都在痛苦而焦慮地抉擇,但現(xiàn)在他別無選擇,只能出兵淮南。

    從汴州到淮南,要經(jīng)過徐州。占據(jù)徐州的是曾經(jīng)因為獲得黃巢首級撈了大功,被封巨鹿郡王的老軍閥時溥。時溥對在中原戰(zhàn)場屢戰(zhàn)屢勝的朱溫非??謶?,害怕他來個假途滅虢之計,把自己的地盤也一鍋端,于是派兵扼守淮河渡口,不準汴州軍隊通過。

    朱溫氣得火冒三丈,軟硬兼施,利誘加威脅,但時溥咬定渡口不放松,就是不讓汴州軍渡河。

    “今日你阻我渡河,來日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朱溫看著滔滔淮河水,恨恨道。

    楊行密眼巴巴沒等來援兵,又自知實力不濟,不是孫儒對手,只好放棄揚州,退守廬州(今安徽合肥),另尋發(fā)展。

    朱溫進軍淮南的計劃因為時溥在關(guān)鍵時刻作梗,化為泡影。

    “楊行密和孫儒,兩個都是無能之輩,就讓他們狗咬狗去吧!等我平定了中原再來收拾殘局?!睂钚忻?,朱溫并沒放在心上。他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清剿在蔡州死而不僵的秦宗權(quán)。但他卻沒想到,就是這個并沒有被他看上眼的楊行密,卻成為他終生無法擊敗的強大對手。而因為他,朱溫的鐵蹄再也沒能踏上淮南的土地。

    朱溫滿臉倦意地回到汴州。歸降朝廷以來,他幾乎沒有哪一天遠離過戰(zhàn)鼓與殺戮。五年來,戰(zhàn)河中、守汴州、攻二朱、擊河北,惡戰(zhàn)一場接著一場。焦躁、狂暴還有隱隱的憂慮就像毒蛇一樣緊緊纏住了他。別人看到的他,意氣風華,揮斥方遒,可又有誰能讀出藏在他眉間的憂傷?

    陽光溫暖,歲月晴好。當他走進園中,看著倚門而立,正微笑著等待他歸來的妻子,陰冷的內(nèi)心終于灑進了一束陽光。

    “將軍回來了,回來就好?!睆埢菪Φ馈H僅一句話。

    一句話就夠了。

    當他認識她的時候,他還只是蕭縣鄉(xiāng)下的放牛娃;當他娶她的時候,他也不過只是農(nóng)民軍中的一個頭目;而現(xiàn)在,他已官居一品,威震天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反而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她。只有她在身邊,朱溫才感覺自己是完整的,狂暴、焦躁的心才能找到一絲平靜。

    那種感覺,竟與很久很久以前,年少的他依偎在那位老母親懷中如此相似。

    “主公!急報!”衛(wèi)兵聲嘶力竭的叫喊把朱溫從溫柔的回憶中暮然拉回。他愕然回過頭,衛(wèi)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呈上一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