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震并不是專門的醫(yī)生，甚至挺業(yè)余的，他現(xiàn)在手邊的東西，更是業(yè)余的不得了。

    這情況注定他沒辦法幫太多的人縫合傷口。

    在蔣震幫人縫傷口的時候，船上一直有人死去，而那些人死去的主要原因，就是失血過多。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蔣震也是如此。

    這古代，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險。

    蔣震清晰地認識到，自己以后必須要加倍小心，如若不然……在這個醫(yī)療條件極差的地方，也許一個不慎，就會沒了命。

    蔣震正這么想著，他手上一個需要他縫合傷口的船員就那么悄無聲息地沒了呼吸。

    蔣震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他顧不得手已經(jīng)被洗得發(fā)白發(fā)泡，再次用煮開過的水洗了兩次手，同時目光開始在人群里尋找趙金哥。

    趙金哥一向很粘他，總是對他形影不離，這會兒卻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待在他身邊……

    是因為害怕嗎？蔣震看了看周圍，發(fā)現(xiàn)很多人看著自己的表情都是充滿驚懼的，這會兒能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更是極少數(shù)。

    畢竟……他搗鼓別人傷口的樣子，看起來著實有些血腥可怕。

    蔣震掃視了一眼，就看到趙金哥正在不遠處幫著打掃甲板。

    許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趙金哥抬起頭看向他，他似乎想要笑笑，但大約是現(xiàn)在的氣氛太過凝重的緣故，并沒有笑出來，很快又低下頭去，不再看蔣震這邊了。

    趙金哥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還很疲憊，但并沒有什么大礙……蔣震放下心來，又有些失落——趙金哥……好像是有點害怕，還不敢靠近他。

    不過，他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會覺得不舒服也正常……蔣震緩了緩，想要給下一個人縫合傷口，然后就被告知，已經(jīng)沒有需要縫合傷口的人了。

    太陽越來越大，距離凌晨的戰(zhàn)斗結(jié)束已經(jīng)過去兩個時辰，那些原先被胡大夫判了死刑的重傷員，在傷口沒能縫合的情況下又哪能撐這么久？

    “你去休息一下。”鄭逸是難得的沒有嫌棄場面血腥的人，他一直站在旁邊看著蔣震，這時候更是眼神復(fù)雜地看了蔣震一眼。

    因為由蔣震縫合了傷口的人，后來又陸續(xù)死了三個的緣故，船上的人直到現(xiàn)在，也還不覺得蔣震真的能救人。

    但他分明看到，那些縫合了傷口的人，出血減少了很多。

    他們絕大多數(shù)雖然昏迷著，但到現(xiàn)在還沒死。

    也許……蔣震這樣做真的能救人也說不定。

    鄭逸看著蔣震，就像是在看一個寶貝。

    蔣震點了點頭，他確實太累了，需要休息。

    蔣震直接拿了水從自己頭頂當(dāng)頭澆下給自己洗了洗身體，然后把濕淋淋的外衣一脫，只穿著褲子走向趙金哥。

    趙金哥一直關(guān)注著蔣震，這時候連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蔣震一眼。

    “走吧?！笔Y震笑道，之前他還有些擔(dān)心，擔(dān)心趙金哥會害怕自己，現(xiàn)在看來那是多余的。

    他分明看到趙金哥對著自己臉紅了，卻并沒有害怕。

    昨晚參加了戰(zhàn)斗的人都能去休息，之前趙金哥不去休息在外面幫忙只是為了等待蔣震，現(xiàn)在他要走，也沒人說什么。

    “蔣震……”趙金哥來到蔣震身邊，和蔣震一起往船艙里走去。

    “金哥兒，來，讓我靠一靠。”蔣震朝著趙金哥伸出手。

    趙金哥連忙扶住了蔣震，而他剛剛把人扶穩(wěn)，就聽到了一陣嘔吐聲。

    發(fā)出嘔吐聲的是鄭逸身邊的那兩個丫鬟。

    這兩個丫鬟一直跟著鄭逸，并未受傷，卻被血腥的場面嚇到了，那陣陣血腥味更是讓她們難受的不行，這會兒就克制不住地開始作嘔。

    不過就算作嘔，她們倒也還在做事——這會兒，她們正在清理艙房傷員住。

    趙金哥自打戰(zhàn)斗結(jié)束，就一直很不好受，總覺得喉嚨口像是梗著什么一樣，一直想吐。

    之前蔣震給人縫傷口的時候，他更是看到那些血rou就難受，甚至已經(jīng)干嘔過很多次了，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沒去蔣震身邊幫忙，甚至在蔣震救人的時候躲著蔣震。

    蔣震在那里救人，他卻在旁邊嘔吐，這樣多不好？

    努力不去看那些傷員之后，趙金哥就好了很多，雖然還是想吐，但至少能忍著，可這會兒聽到那兩個丫鬟作嘔，他卻是忍不住就又一次干嘔起來。

    “金哥兒？”蔣震皺眉看向趙金哥：“怎么了？”

    “我沒事?！壁w金哥：“就是有點難受?！?/br>
    趙金哥很久沒睡，也沒吃東西，之前還見到了非常血腥的場面……蔣震想到自己當(dāng)初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曾吐個不停，便安撫道：“沒事了，事情都過去了。”

    趙金哥點了點頭，正覺得好了一點，就看到那個傳來兩個丫鬟的嘔吐聲的艙房里，被抬出一個人來。

    有人去世了，那人的死狀還有點慘，臉被砍得血糊糊的一片，估計那兩個丫鬟就是受不了這一點，才會想吐。

    而看到那人，趙金哥再次干嘔起來。

    原先情況緊急的時候，他的癥狀沒那么嚴重，現(xiàn)在松懈了下來，蔣震又在他身邊……趙金哥這一干嘔，竟是有點停不下來了。

    “金哥兒……”

    “蔣震，我殺人了，我……”趙金哥克制不住地想起了之前那些血腥的場面，壓制了很久的嘔意也就全都爆發(fā)了出來。

    這樣一直吐有點不太好……趙金哥擔(dān)心別人會因為自己嘔吐而對自己有意見，但他想多了。

    這會兒回過神來之后，跟他一樣嘔吐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

    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異類，趙金哥倒是好受了很多，蔣震看他這個樣子，卻忍不住心疼。

    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他其實完全可以讓趙金哥留在村子里等他不是嗎？不管是種地還是養(yǎng)雞養(yǎng)鴨，那些都是趙金哥喜歡做的事情，讓趙金哥待在何西村，他就不用遇到危險，也不會遇上麻煩了。

    至于那可能會局限了趙金哥的見識……其實他并不在意不是嗎？

    他還挺喜歡看趙金哥算計幾文錢的樣子的……

    蔣震帶著趙金哥回了他們的艙房。

    趙金哥這會兒看著總算好了一點，也不干嘔了。

    “來，喝點水。”蔣震遞了一杯水給趙金哥。

    趙金哥將那杯水喝到肚子里之后，終于放松下來：“對不起……我太沒用了?！壁w金哥覺得很不好意思，他這樣的行為，似乎有點丟蔣震的臉。

    “你做的很好，哪里沒用了？”蔣震親了親趙金哥。

    趙金哥想要笑笑，結(jié)果又聞到了血腥味——不管是他還是蔣震，身上都多少沾染了血跡。

    “嘔……”趙金哥又干嘔起來，好在只是干嘔而已，沒把剛喝進去的水給吐了。

    蔣震看到趙金哥這樣子，不免心疼：“我們?nèi)ハ磦€澡，洗干凈一點。

    這會兒沒人有心情洗澡，浴室那邊很安靜，倒是讓趙金哥和蔣震兩個人都把自己洗的干干凈凈的，然后，兩人便又去了廚房。

    之前負責(zé)給人舀菜的少年在他的父親去世之后，成了廚房的廚子之一，這會兒正在熬粥。

    他用紅腫的眼睛看了蔣震和趙金哥一眼，道：“鍋里有粥，那邊有咸菜?！?/br>
    鐵鍋里翻滾著煮的軟爛的白米粥，而不遠處的桌子上放著幾個盆子，盆子有腌制的黃瓜咸菜，是給人就粥吃的。

    蔣震要去盛粥，卻被趙金哥攔住了，趙金哥飛快地盛了兩碗粥，又給蔣震拿了一些咸菜。

    之前趙金哥一直想吐，覺得難受，甚至感覺不到饑餓，但現(xiàn)在看到熱乎乎的白米粥，他卻饑腸轆轆起來，吃得飛快。

    “給你們?！笔Y震和趙金哥吃到一半，那個煮粥的少年突然走了過來，然后給了他們一個雞蛋。

    “謝謝?！边@個少年又對著蔣震道，然后就紅腫著眼睛默默地坐了回去。

    之前他的父親會從甲板上掉下去，掉到河里，是為了救他。

    而要不是蔣震后來出手，水匪退去，他怕是也要沒命了。

    蔣震頓了頓，把雞蛋剝開，放進了趙金哥的碗里。

    “你也吃?！壁w金哥想把雞蛋給蔣震。

    “這樣吧，你吃蛋黃，我吃蛋白?！笔Y震道，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相比于蛋白，趙金哥更喜歡吃蛋黃。

    而他正相反……蛋黃干巴巴的，要不是外面有蛋白中和，他絕對吃不下去。

    趙金哥也知道這一點，將雞蛋分開，就把蛋白給了蔣震。

    蔣震一口就把蛋白吃下了肚子，然后才去喝粥，趙金哥卻相反，他一直沒有去吃那個蛋黃，直到喝完了粥，才把蛋黃放進嘴里，滿足地吃起來。

    蔣震和趙金哥吃完了準備離開的時候，看到了王海生等人。

    “老大?！笨吹绞Y震，王海生他們紛紛打招呼。他們之前就很佩服蔣震，這會兒看著蔣震的目光里，更是多了崇拜和敬畏。

    蔣震不僅打退了水匪，竟然還敢折騰別人血淋淋的傷口……

    要知道，他們現(xiàn)在想起來那些場面就覺得胃里不舒服。

    “你們來吃飯？”

    “是，我們來吃飯，還要給那些傷員帶點吃的?！蓖鹾Ｉ馈?/br>
    “嗯?！笔Y震點了點頭，又道：“注意清潔，這幾天給傷員們用的水，全都要煮開過的?！边@時候的人都是河里拎了水就敢直接喝的，洗澡更是不會把水燒開，而這容易引起感染。

    蔣震之前就已經(jīng)這么提醒過了，但這次還是又強調(diào)了一下。

    “老大放心，我們?nèi)颊兆隽??！蓖鹾Ｉ?，表情又帶了些躊躇。

    “怎么了？”蔣震問道。

    “就是我們聽了老大你的話，按照你說的法子來照顧那些你縫了傷口的人，結(jié)果那個陸大說了我們一通，就把那些傷員全都扔給我們照顧了?！蓖鹾Ｉ?。

    船上傷員很多，本就沒有多余的人手去照顧那些重傷員，王海生等人還有諸多要求……陸大心里不滿，干脆就把那些傷員全都扔給了蔣震手下的人照顧。

    “你們照顧的過來嗎？”蔣震問道。

    “沒問題！”王海生道，其實他們還是挺愿意照顧那些傷員的……

    那些人都是他們老大救的，一定好好照顧，可不能好不容易救活，又被別人害死了。

    蔣震縫合過傷口的人雖然也死了幾個，但大多還活著，那個肚子破了洞的方平看著還活蹦亂跳的，這讓王海生等人覺得，蔣震說不定真的能創(chuàng)造一個奇跡。

    他們想讓那些人活下來。

    王海生等人吃了粥，還給傷員們帶了粥回去。

    其實有幾個傷口在腹部的人，這時候最好少吃東西，但現(xiàn)在沒法掛水，那些傷員本就失血過多了，再不給吃東西估計要被餓死，蔣震也就沒攔著。

    吃飽喝足，帶著趙金哥回了房間之后，蔣震一把把人摟住，就和趙金哥一起睡了過去。

    蔣震最后是被餓醒的，他醒來的時候，天都已經(jīng)黑了，而趙金哥還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