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倒是好找，村子里不多，但縣城里這樣的人多得很。”趙金哥道，他這些日子幾乎隔天來一趟縣城，可是增長了很多見識的。

    “是的?！笔Y震點(diǎn)了點(diǎn)頭，拉著趙金哥的手繼續(xù)跟他說話。明明他們說得是很無聊的事情，但他的心情就是好得不得了。

    “你們兩個在這里站著干嘛呢？讓開點(diǎn)?！庇衼砘匕嶝浀娜藢χ麄儍蓚€道，同時不解地看向他們——這兩個人衣服濕透了也不知道打理一下自己，還站在碼頭邊手牽著手……這是干嘛呢？

    蔣震和趙金哥連忙來到了旁邊的茶攤前。

    蔣震身上身無分文，好在趙金哥是帶了錢的，他花兩文錢買了兩碗茶，然后又買了四塊茶糕，四個茶葉蛋分著吃。

    茶糕是本地人對本地一種糕點(diǎn)的叫法。

    它是用糯米粉做的，四四方方的一塊，帶餡料，而被放在里面的餡料，一般都是豬rou。

    糯米吃了特別能飽腹，豬rou在這年頭又沒人不喜歡，這茶糕也就理所當(dāng)然地非常受歡迎，就是一般人舍不得花錢買來吃。

    蔣震一邊喝茶，一邊吃了兩塊茶糕兩個茶葉蛋，然后就問起了女兒：“明珠怎么樣了？她想我了嗎？”

    趙明珠現(xiàn)在也就三個月，哪知道想人？不過趙金哥卻鑒定地認(rèn)為她是想了的：“想你了，她晚上總是哭，要哭一會兒才肯睡覺。”

    聽說自己的寶貝女兒竟然哭了，蔣震頓時心疼地不行，又詳詳細(xì)細(xì)地問起其他事情來。

    趙明珠算是一個很好帶的孩子了，身體也健壯，當(dāng)然，她會這么好帶，估計(jì)也跟帶她的人多有關(guān)。

    平常只要撇撇嘴就有人立刻抱住她哄……她就算想要不乖都難。

    而她晚上會鬧騰一會兒，也不過是因?yàn)橥砩现挥汹w金哥一個人帶她，偶爾會顧不過來。

    等趙金哥把女兒這幾天的事情全都說出來之后，蔣震的船隊(duì)總算靠岸了。

    蔣震帶著趙金哥，一起登記起船上的貨物來，順便喊了一個人去村里報(bào)信，告訴趙家人自己回來了。

    出門二十多天，所有人都惦記著想要回家了，卸貨登記的速度也就特別快，天色將黑的時候，事情就全都打理好了。

    惦記著女兒，蔣震當(dāng)然不可能在何成縣這邊歇一晚，他讓手下們收拾了一下，整個船隊(duì)便離開何成縣的碼頭，往何西村的碼頭而去。

    蔣震和找趙金哥回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趙家卻燈火通明，蔣震和趙金哥兩個人推門進(jìn)去，就看到趙劉氏抱著趙明珠，正在給她喂奶。

    趙明珠如今快三個月，脖子不像一開始那么軟，聽到響動，竟然轉(zhuǎn)過頭來，隨后，她便“哇”地一聲哭起來，約莫是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給嚇到了。

    “明珠！”蔣震心疼地不行，從趙劉氏的懷里抱起趙明珠，就哄了起來：“爹的寶貝明珠，是不是想爹了？”

    趙明珠被蔣震抱著，便不哭了，這讓蔣震更加高興，同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越長越漂亮了。

    之前她胖地臉都下垂了，整張臉上面小下面大，到底是有點(diǎn)丑的，但現(xiàn)在她上半張臉也胖了，臉就圓了，多好看?。?/br>
    趙明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還記得蔣震，蔣震“伺候”她的時候，她給面子極了，一聲都不哭。

    怕孩子生病，何西村的人都是不怎么給嬰兒洗澡的，不過當(dāng)初蔣震在趙明珠沒滿月的時候，就給趙明珠洗澡了，趙明珠還沒生病，后來也就越洗越多了，以至于趙明珠跟村里的孩子全都不一樣，身上一點(diǎn)味道也沒有。

    她還尤其喜歡洗澡。

    蔣震給她洗好澡，又給她穿上一個火紅的肚兜讓她在床上躺著，只覺得她可愛得不行……不過，女兒雖然可愛，這時候也沒有媳婦兒重要。

    飛快地哄睡自己的女兒，蔣震毫不猶豫地，就把趙金哥撲倒了。

    第二天，蔣震就帶人去縣城招收識字的人去了，開出的工錢是每月二兩銀子，若是做得好，以后還能加錢。

    愿意的人非常多，畢竟很多人雖然學(xué)了幾個字，但卻是一直找不到好差事的，聽說蔣震招人招得多，大家還奔走相告。

    “成祥，今天碼頭那邊有人招人，要認(rèn)字會算賬的，一個月有二兩銀子！我已經(jīng)在那邊寫了自己名字了！”一個年輕男子找到蔣成祥，便對著蔣成祥道。

    “是嗎？在哪兒？”蔣成祥一喜。自從他的謊言被拆穿之后，他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縣城，每天都在照顧朱淑芬和女兒。

    雖然他的女兒整天哭，但命挺硬的，竟是活下來了，養(yǎng)了幾個月，朱淑芬的身體也好了很多……然后，他便又來縣城了。

    他并不是清高孤傲的人，到了縣城之后，便對自己幾個家境不錯的同窗哭訴了一番，然后拜托他們給自己找個差事……而這次來找他的人，就是他的同窗之一，名叫宋立。

    “就在碼頭那邊?！彼瘟еY成祥，匆匆往碼頭旁邊跑去。

    蔣成祥一開始滿懷期待，但來到碼頭旁邊，看到碼頭上的那些人之后，表情卻一下子僵住了。

    那些人穿著統(tǒng)一的服裝，可不就是蔣震手底下的人？這要招人的……

    蔣成祥目光一轉(zhuǎn)，便看到了站在人后，一言不發(fā)卻存在感極強(qiáng)的蔣震。

    “成祥，快點(diǎn)?！彼瘟⒋叽俚?。

    “等等?！笔Y成祥站定了，不愿意過去。

    “成祥，怎么了？”宋立不解地看著蔣成祥，又道：“你走快點(diǎn)，要不然就被別人搶走機(jī)會了，你家那樣子，你不找個差事，以后可要怎么過日子？”因著蔣成祥將蔣成才做生意被騙錢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跟宋立說了的緣故，宋立現(xiàn)在一心認(rèn)定蔣成祥的日子很難過。

    “對不住，別人招人我能去，他招人，我卻不能去?！笔Y成祥看著宋立，搖頭苦笑道。

    “為什么？”宋立不解。

    “那人……其實(shí)是我大哥，因著我父母對他不好，他主動入贅到了別人家里去，還對我們家的人很厭惡，他是定然不愿意請我做事的?！笔Y成祥嘆氣。

    “還有這種事？”宋立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蔣震，當(dāng)下認(rèn)定蔣震必然是見利忘義。入贅到有錢人家里去之后，便忘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了。

    “自然，你沒看出來嗎？他長得和我很像。”蔣成祥苦笑道。

    以前的蔣老大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蔣成祥，是不怎么像的，但現(xiàn)在的蔣震，確實(shí)和蔣成祥很像，更何況，宋立以前是聽蔣成祥提起過自己有個大哥的。

    那時候蔣成祥就不怎么愿意說起自己的大哥……宋立之前一直不知道原因，現(xiàn)在卻覺得自己猜到了。

    原來蔣成祥不僅有個借利子錢做生意被騙的蠢貨二哥，還有個忘恩負(fù)義的大哥，宋立對蔣成祥更同情了。

    “我那大哥，做的是幫人送貨的活兒，給他干活要常年住在船上不說，遇上水匪還會丟了命，之前我們村里，就有人跟著他出去沒了命的……宋兄，你還是換個差事比較好。”蔣成祥又道。

    這宋立家境不錯，手上有錢，這些日子一直有接濟(jì)蔣成祥，蔣成祥就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家里的真實(shí)情況，自然也不愿意讓宋立跟著蔣震做事。

    這宋立是個暴脾氣的，又容易輕信別人，聽到蔣成祥這么說，立刻就道：“還有這回事？竟然會死人？我一定要去拆穿了他才行！”

    “宋兄，等等！”蔣成祥連忙拉住了宋立，左勸右勸，又告訴宋立蔣震跟縣太老爺有關(guān)系，這才勸住了宋立，讓宋立答應(yīng)了不把事情鬧大。

    蔣震和趙金哥，這會兒正在招人的地方。

    他們只打算招二十個人，但過來的人卻著實(shí)有點(diǎn)多，蔣震干脆就讓這些人記下名字，然后明天去一處他租下的房子里考試。

    他并不知道這些人的水平，就想出點(diǎn)題目，然后從中選最合適的——這里面有些人，只稍微認(rèn)幾個字就來報(bào)名了，這樣的他是不想要的。

    “這位大爺，我們招的人，是要跟著我們出海的，年紀(jì)太大的受不了?！笨吹揭粋€都長了白發(fā)，滿臉皺紋，看著比趙富貴還要大一點(diǎn)的老大爺竟然也要來報(bào)名，蔣明有些無奈地勸說起來。

    “我身體很健壯，小伙子，現(xiàn)在就算讓我去碼頭上抗貨都沒問題?！蹦抢洗鬆敽軋?jiān)持，還占著位置不肯走了，甚至希望蔣明直接定下他。

    “真的不行……”蔣明都無奈了，偏偏又不能對一個老人做什么。

    蔣明勸了很久，那老大爺都不依不饒，還要當(dāng)眾表演抗麻袋，也不看看他都多大年紀(jì)了。

    “我只要三十歲以下的！”蔣震道，冷冷地看向那老人：“你是自己走，還是我讓人把你趕走？”

    這樣年紀(jì)大的人，肯定是不適合跟著船隊(duì)一起走的，既然好言相勸沒用，蔣震只能把人嚇唬走。

    蔣震身上的服飾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領(lǐng)頭的，這會兒他冷下臉，那老人頓時不敢吭聲了，看了一眼蔣震身邊站著的手下之后，更是忙不迭地跑了。

    “哼！”那老人跑了，卻有一個年輕人擠了進(jìn)來，他看著蔣震冷哼了一聲，然后又對著拿著一疊紙，正在讓人寫下名字年齡的蔣明道：“我之前在這里留了姓名，現(xiàn)在幫我劃掉！”

    “你不要這差事了？”蔣明有些驚訝地看過去。

    這年輕人就是宋立，他有心想要拆穿蔣震的“真面目”，但怕連累到家里人還有蔣成祥，到底還是忍了，只道：“對，我不稀罕這差事?！?/br>
    “行，你自己找出來劃掉吧?！笔Y明指著旁邊的一堆紙道。

    這年頭大戶人家都是不怎么招人的，掌柜的賬房全都自己培養(yǎng)或者干脆就讓旁支去做，即便某個鋪?zhàn)右腥?，也會找熟人去尋摸合適的人，甚至于常常會直接請親戚來做事。

    因此，很多人雖然認(rèn)了字，卻是找不到合適的差事的……要不是這樣，蔣成祥哪至于過了這么久，還找不到能做的差事？

    也是因著這個，這次蔣震當(dāng)眾招人，來的人也就特別多，這會兒就已經(jīng)有三十多個人留下名字了……有人不想來他們這里干，蔣明一點(diǎn)都不在乎。

    宋立看到蔣明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卻有些生氣，他可是上過很久學(xué)堂的童生！比其他人出色多了！

    宋立找出自己之前寫的紙張，正要當(dāng)眾撕碎，表示自己并不把這差事當(dāng)回事，后面被他和之前那個老者耽擱了的人就紛紛擠上來把他擠開了，那些人還爭著搶著希望蔣明能對他們有個好印象。

    拿著寫著自己名字的紙，宋立都被氣壞了。

    宋立正生氣，便看到一個熟人過來了。

    那熟人也是宋立的同窗，名叫鄭寶寧。

    鄭寶寧雖然姓鄭，跟鄭逸所在的鄭家卻沒什么關(guān)系，最多幾百年前是一家，而他家的日子，過得并不好。

    這鄭寶寧的父親是個小商人，販賣東西為生，原本每年出去四趟，每趟刨除開銷都能凈賺個十兩銀子，讓他家的日子過得不錯不說，還讓他能讀書。

    可后來，他父親某次出去遇到有人找事，被踢了一腳……

    他父親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卻不知道自己其實(shí)是被踢傷了內(nèi)臟的，他回家之后，肚子越來越大，最近竟是活生生地疼死了。

    家里沒了頂梁柱，鄭寶寧自然讀不成書了，他當(dāng)時不過十二三歲，找不到什么差事，字又寫得不怎么樣，沒法子抄書為生……最后，他竟是靠著給人畫繡花用的花樣子賺起錢來。

    一個大男人，整天給一群女人雙兒畫花樣子，這算什么？聽說他甚至還會給那些暗娼畫肚兜上的花樣子……宋立對鄭寶寧，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覺得鄭寶寧墮落了。

    他以前每次見到鄭寶寧，都會勸他找個正經(jīng)差事，不過這次……

    看到鄭寶寧似乎想去給蔣成祥的大哥做事，宋立連忙拉住了他：“鄭寶寧，那差事很危險，你聽我的，還是換個差事比較好?！?/br>
    鄭寶寧聞言，當(dāng)即皺起了眉頭。

    這宋立，當(dāng)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當(dāng)初總勸他找別的活兒干，卻不想想，他家一點(diǎn)背景也無，又哪里找得到合適的活兒？

    至于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個活兒，還來攔著他。

    “我會去問問的，若是真的危險，我自然不會去做。”鄭寶寧道，說完之后，便立刻擠進(jìn)了人群。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宋立罵了一句，打算在外面等著，等鄭寶寧從人群里出來之后，再跟他好好說道說道，沒想到鄭寶寧竟然消失了！

    這是從另一邊溜走了？宋立氣得不行，避開了他的鄭寶寧卻是松了一口氣。

    那金震鏢局招人的地方，是有很多人詢問的，他也問了些問題，算是把他們這些人以后到底要做什么都給問清楚了。

    他們這些人，將來要跟著船去送貨，確實(shí)會遇到一點(diǎn)危險，但這么大的船隊(duì)，那么多的鏢師，他們這些賬房會出事的概率，還是很小的。

    真要說起來，便是給縣城的鋪?zhàn)幼鲑~房，也是要跟著掌柜的搖了船去進(jìn)貨的，同樣會遇到危險。

    鄭寶寧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設(shè)法得到這活兒了。他爹已經(jīng)去世五年，他也長到了十八歲，只靠畫花樣子賺個一文兩文的，家里怕是會一直入不敷出，他最好還是找個正經(jīng)差事。

    這跟著船出去，東家是包吃飯的，那二兩銀子的工錢，他也許自己用不著花多少，能全拿來養(yǎng)家……

    就不知道明兒個，那東家要怎么從他們這些人里選人。

    鄭寶寧在琢磨這個，蔣震也在琢磨這個。

    他著實(shí)不知道要怎么給人出試卷。

    “??！”蔣震正在思索著，躺在床上的趙明珠突然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