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暉，你沒事吧？”胥芳晴驚慌地問。

    江日暉匍伏在方向盤上喘息了幾分鐘，才回過神來?！皼]事，家慧怎么會……”

    “自殺，吃了安眠藥后躺進(jìn)儲滿水的浴缸，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晚了……已經(jīng)兩天了，巍子沒有告訴你？”

    “沒，家慧現(xiàn)在在哪里？”

    “朝陽醫(yī)院的殯儀館，現(xiàn)在正在舉行葬禮，你快來，晚了就見不到她了?！?/br>
    江日暉如夢方醒地抬起頭，重新啟動引擎。帕杰羅笨拙地調(diào)了個頭，哀嚎著撲向另一個方向。

    當(dāng)江日暉趕到的時候，倪家慧的葬禮已經(jīng)抵達(dá)尾聲?！敖K于來了。”守在門口等候的胥芳晴急切地迎上來。江日暉徑直從她身邊掠過，奔進(jìn)靈堂。倪家慧穿著黑色禮服躺在透明的棺柩里，手里握著一枝嫣紅的玫瑰。神態(tài)安詳，宛如沉睡。

    江日暉的出現(xiàn)令石巍先是一怔，接著露出一個苦笑，仿佛是說“果然還是被你知道了”。

    “為什么？”江日暉扶著棺柩問。

    “不知道，她什么也沒說，突然就這樣走了?！笔u頭?！澳翘焐钜刮蚁掳嗷貋?，就看到躺在浴缸里?！?/br>
    江日暉輕嘆了一聲，眼圈不知不覺地紅了。

    “對不起……”石巍突然說。

    江日暉不解地看著他。

    “對不起，如果最初讓家慧跟你在一起就好了?！笔÷卣f。

    江日暉和石巍、倪家慧是同學(xué)。高中時，追求倪家慧的男生很多，來勢最為兇猛的是就是他倆。后來這場戰(zhàn)爭因倪家慧的選擇而結(jié)束。她選擇了石巍。江日暉著實受了一番打擊。為此他報考了外地的警校，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數(shù)年后回到貝城，石巍和倪家慧已經(jīng)結(jié)婚。有幾次在同學(xué)會上見過面，他們看上去十分恩愛。

    誰也想不到竟會是這么震憾的結(jié)局。

    7

    關(guān)于倪家慧自殺的原因，592后來胥芳晴是這樣猜測的：“也許是她太累了……”

    “巍子對她那么好，怎么會？”江日暉對她的這句話感到有些意外。

    “可能就是因為太好了吧。”

    “什么意思？”

    胥芳晴托住下巴思索了一會兒，說：“大概是巍子的愛太沉重了，超過了她的負(fù)荷……我覺得他們的幸福只是表象，因為我和倪家慧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她經(jīng)常發(fā)呆和嘆氣。問她，她就裝傻?！?/br>
    “裝傻……”

    “其實她不說我也知道。別看巍子大大咧咧的，實際上有點小心眼……婚姻里最要緊就是信任?！瘪惴记缯f到這里不好意思地按住了嘴巴，“哎呀，背后說朋友壞話不太好哦?！?/br>
    經(jīng)她這么一提醒，江日暉馬上想起一件事。不久前的一次同學(xué)會上，他看到倪家慧一個人站在陽臺上吹風(fēng)，便走過去跟她攀談。那晚大家喝了不少酒興致很高，倪家慧也是，他們聊了很多。后來倪家慧提起小時候的一道數(shù)學(xué)題：一個空水池，進(jìn)水管20分鐘能注滿，出水管30分鐘能放完，進(jìn)水管與出水管同時開，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注滿？

    她說這個狗屁問題一直令她糾結(jié)到現(xiàn)在——要把水池注滿，直接把出水管關(guān)上不就行了，出這道題的人一定是白癡。

    江日暉說：還有一個人更白癡，他曾經(jīng)為了求證這個答案，用家里的浴缸做過實驗……然后他們開始哈哈大笑。就在這個時候江日暉突然感到有一雙眼睛從玻璃窗的反光里冷冷地盯著他。當(dāng)他詫異地轉(zhuǎn)過頭時，背后卻沒有人。還以為自己的眼花了。

    現(xiàn)在想想，那個人應(yīng)該就是石巍。因為那晚之后，石巍和倪家慧開始很少出現(xiàn)在同學(xué)會上，打電話過去總說很忙。

    原來從那時起石巍就有了心病。怪不得連倪家慧的死訊也不通知。江日暉暗罵自己遲鈍。

    跟胥芳晴進(jìn)行這次談話時，已是在倪家慧去世的三個月后。

    巨大的工作壓力和精神壓力，以及長時期無規(guī)律的飲食習(xí)慣，令江日暉患上了胃病，而胥芳晴正好是朝陽醫(yī)院的一名內(nèi)科醫(yī)生，所以他們之間除了同學(xué)和朋友之外，還是醫(yī)生和病人的關(guān)系。

    那天看完病之后，江日暉看了看表，正值胥芳晴下班的時間，于是說：“我送你回家吧?！?/br>
    彼時胥芳晴還沒拿到駕照。說起來胥芳晴雖然是千金小姐，卻絲毫沒有千金小姐的那些跋扈的脾氣。性格溫柔單純，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江日暉每次看完病，如果正好是下班時間，就會順便送她回家。看得出來她也很樂意這樣的安排。江日暉知道，胥芳晴一直對他有點意思。沒想到這一次，胥芳晴拒絕了。

    她說：“不麻煩你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專用司機啦?！?/br>
    對于財雄勢大的胥家來說，給女兒配輛車子上下班根本不算什么。江日暉也沒有多想什么就先告辭出來了。去醫(yī)院的停車場里取車時他意外遇到一個熟人，于是站在門口聊了一會兒，接著再次看到了胥芳晴。這次她不是一個人，身邊多了一個年輕俊朗的男子。他身材修長，穿著質(zhì)地很好的西裝，一看就是那種在大公司里任職的高級白領(lǐng)。

    “他是時君度，我的男朋友?！瘪惴记缦蚪諘熃榻B。

    男子禮貌地向他伸出右手，嘴角上挑的弧度無懈可擊。

    時君度這個名字首先令江日暉聯(lián)想到一種酒。伍99不得不承認(rèn)，他沒有辜負(fù)這個名字，他的談吐氣質(zhì)，完全是一流精英的風(fēng)范。

    “看上去跟你很登對?！睍r君度取車時江日暉由衷地對胥芳晴說。

    胥芳晴歪過頭仔細(xì)地打量他，專注的眼神令他以為自己臉上多了什么東西。

    “怎么了？”他不自然地摸了摸臉。

    胥芳晴幽怨地嘆了一口氣。“我多想從你臉上看出點失落來……”

    “嗯??？”他微微驚訝地張著嘴。

    “我其實挺壞的，倪家慧死的時候我對你有過幻想，可是在她的葬禮上，看著你那雙含淚的眼睛就知道，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取代倪家慧在你心里的位置……”

    “……”

    胥芳晴抬頭望著天空，黯然地笑。“也許堅持下去的話我們會在一起，可是不一定會幸福。我想要一百分的愛情，至少要有一個男人象你對倪家慧那樣，把我完完全全地裝進(jìn)心里。那樣的人生才不會有遺憾啊?！?/br>
    江日暉不得不承認(rèn)，胥芳晴說的很對——他對于倪家慧的感情，也許永遠(yuǎn)都不會被別人取代。

    泡浴的習(xí)慣就是從倪家慧死后才開始的。

    等待溫?zé)岬乃稽c點漫過鼻孔，體驗生命離開身體的感覺。這種時候他就會覺得，倪家慧正和他在一起。

    第六章 飛車黨

    突然，他聽到背后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就像受驚的烏鴉撲棱著翅膀撲向天空似的，煽起一股不安的氣流。正要轉(zhuǎn)身，一個什么冰冷的東西扎進(jìn)了他的太陽xue。他身不由己地?fù)涞梗矍暗木拔锼查g倒置和模糊起來。接著，他看到那個人垂下的右手里，握著一柄鋒利的十字鏍絲刀……

    1

    緩緩旋動的棕褐色旋渦，在燈光下閃著絲綢般柔潤的質(zhì)感光澤。容器則是剔透的奶白色，杯口處被設(shè)計成薄的弧形，非常貼合嘴唇的形狀。整座餐廳都跟這杯咖啡一樣散發(fā)著浪漫奢侈的氣息。

    塞納河西餐廳位于檀瓏灣大酒店頂層，是一間圓形觀景餐廳，不但可以享受地道的法式大餐，還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風(fēng)景。

    現(xiàn)在，高興就坐在餐廳靠窗的位子上，一邊聽著輕柔的音樂一邊眺望著撲朔迷離的夜景。從38層的高度往下看，那些閃爍的霓虹，就象被踩在腳底的星星。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令人陶醉。

    他喝了口咖啡，然后抬起胳膊看了看表，時間指向七點十五分。應(yīng)該快來了。于是將早已準(zhǔn)備好的臺詞重新在腦子里彩排了一遍。592同時下意識地看了看旁邊座位上的袋子，嘴角露出微笑。

    十分鐘后，他等的人出現(xiàn)了。那個女人，纖眉輕揚紅唇軟嫩，褐色卷曲的大波浪妖嬈地垂至胸前。她在服務(wù)生的引領(lǐng)下，裊裊婷婷地向桌邊來。墨綠色羊絨大衣恰到好處地勾勒出高挑姣好的身材。

    這是他所認(rèn)識的那個繆薇么？高興的臉上現(xiàn)出驚訝和失落交織在一起的復(fù)雜表情。

    服務(wù)生拉開椅子，繆薇一邊就座一邊點了杯咖啡。沒有脫外套，一副不打算久呆的樣子。她攏著大衣下擺就座的姿勢著實幽雅。

    “吃點什么？”高興問。

    “不用了，我一會還有事?！笨娹钡卣f。

    算起來，從圣誕節(jié)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

    高興憋著一口氣，想要讓繆薇對他刮目相看，所以這段時間拼命撈錢，沒有再去超市找她。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努力，他終于攢了點底氣出現(xiàn)在她面前了。于是再次去超市找她，卻被告知她早就辭職了。

    “辭職？”他吃驚地重復(fù)著這兩個字。

    “是啊，”那個年輕的女同事點頭，“就在圣誕節(jié)之后那幾天吧……真是幸福啊，不用再受元旦和春節(jié)的折磨了，不象我們成天累得就算站著也能睡著?！?/br>
    “她找到了其他的工作嗎？”

    “好象是吧，總之走的時候挺堅決的?！迸滦表怂谎?，“喂，你不是他老公嗎，怎么連這種事都不知道？”

    “……哦不，她好象跟我提過，是我給忘了。”高興尷尬地摸了摸頭。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聽到背后在小聲議論：“聽說繆薇打算跟他離婚，看來是真的?！薄笆前　贿^蠻帥的嘛，如果繆薇不要他了，我來接手怎么樣？”

    高興沒有心思理會這些閑聊，他快步走到外面，掏出手機撥打繆薇的號碼。一顆心緊張得怦怦跳，擔(dān)心話筒里傳出的是系統(tǒng)提示關(guān)機或是停機的聲音，那樣的話可就麻煩了?！盀槭裁床辉琰c聯(lián)系她呢？”他不停地埋怨自己。

    還好，電話打通了，漫長的等待之后，話筒里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喂！”

    “你現(xiàn)在在哪里，為什么辭職也不告訴我？”高興氣憤地質(zhì)問。話一出口，馬上后悔自己的沖動。干嗎要責(zé)備她呢，如果自己早點來找她，就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了！

    “沒什么可說的。”繆薇的聲音冷冰冰的，“反正都打算離婚了，我的事情沒有必要通知你?！?/br>
    “什么離婚，不要說這種話好不好?！?/br>
    “我是認(rèn)真的，沒有跟你開玩笑?！?/br>
    “我不同意?！备吲d忍不住吼了起來。

    “你是找我吵架的嗎？”繆薇不耐煩地說，59貳流露出要掛電話的樣子。

    高興深呼吸了一下，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小薇，我想見見你?！?/br>
    “如果跟離婚無關(guān)的話，就不必了?！?/br>
    “……有關(guān)，至少在離婚之前，我們應(yīng)該坐下來談一談?！?/br>
    “談什么，財產(chǎn)分配？你有財產(chǎn)嗎？”繆薇“嗤”的一聲輕笑。這聲輕笑刺疼了高興的耳膜?！昂我砸姷梦覜]有呢……”他說，“小薇，我現(xiàn)在有錢了……就算離婚，我也愿意分給你一半。”

    繆薇怔了怔，接著發(fā)出更響亮的笑聲?！澳阌绣X了？太天方夜譚了，不會是冥幣吧！”

    “我說的是真的?！备吲d一字一頓。

    “我不信?！?/br>
    “見了面，我會告訴你全部?！?/br>
    “我很忙……”

    “不會耽擱你太久。今天晚上七點整，我在檀瓏灣大酒店頂層的旋轉(zhuǎn)餐廳等你?！?/br>
    “你指的是塞納河西餐廳？”繆薇的語氣很驚訝。

    “嗯，那不是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嗎？去年的圣誕節(jié)，你流著眼淚對我說，好想去那里坐一坐啊，那里的咖啡一定更香更好喝……”

    “可是那里很貴。”

    “是啊，盡管我很想滿足你的愿望，但經(jīng)濟(jì)條件一直不允許?，F(xiàn)在不同了，我有錢了，我可以天天請你去那里?！?/br>
    話筒里沉默了兩分鐘，然后傳來繆薇遲疑的聲音：“那……好吧。”

    2

    高興在打量繆薇的同時，繆薇也在打量著他。她敏銳地認(rèn)出，他身上的這件羊絨衫是名牌貨，而且袖口部位露出的那塊手表同樣價值不菲。背后的椅子上還搭著一件米色的外套，看上去很象阿瑪尼的冬裝新款。這跟印象中的他簡直大相徑庭。

    “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高興說。其實用不著等繆薇的答案，也能看得出來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