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英國公夫人更是玲瓏剔透的人物,青漓至?xí)r更是帶著府中女眷相迎,雖還不曾大婚,但名分已定,青漓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目梢韵硎芑屎笪环值亩Y遇。 她面上不動聲色的示意玉竹扶起英國公夫人:“夫人客氣,本就是晚輩,倒勞您相迎?!?/br> 英國公夫人心中一贊——得志之后也不曾張狂,這才是貴女的家教,怨不得人家能做皇后。 青漓給她臉面,稱一聲長輩,這是她知禮,但倘若她大大咧咧的應(yīng)下來,那便是不識抬舉了。 ——心安理得的做皇后長輩,是不是連帶著想壓皇帝一頭?好不懂規(guī)矩! 英國公夫人順從的由著玉竹攙扶起,含笑道:“本就是應(yīng)當(dāng)?shù)?,魏姑娘客氣了?!?/br> 青漓早知會如此,從封后圣旨下達(dá)之后,就注定其余人要重新評估對待她的態(tài)度,不僅僅是英國公夫人,其他人更是如此。 她忽然生出了幾分乏味,自嘲的一笑:“這幾日總覺得沒精神,貿(mào)然到前廳去,倒怕攪了大家興致,倒不如叫我去園子里走走,透透氣再過去。” 她開了口,英國公夫人哪里能拒絕,莫說是去院子里頭逛一逛,便是拆了也使得。 連聲應(yīng)了之后,英國公夫人便親自帶了她過去,一面又叫人把園子封起來,免得有什么人不長眼,過去冒犯了她,給英國公府招惹災(zāi)禍。 許是因英國公府上女眷甚多的緣故,后頭的花園也是格外精致,山石砌成的假山,外河引進(jìn)的流水,配上滿院的姚黃魏紫百色千芳,端的是一派春日融融,明媚難掩。 青漓繞著院子走了一會兒,倒覺得心情開朗不少,正想要返回去時,卻見到了一側(cè)悠悠垂著的秋千架。 大概是為府上幾位小姐準(zhǔn)備的,秋千并不大,制作雕工也異常精細(xì),兩側(cè)的繩索上甚至纏了綢制花朵,極為討女孩子喜歡。 青漓眼睛一亮,下意識的想要過去,還沒等到邁腿,卻忽的想起身邊的幾位女官。 她也知現(xiàn)下的自己像之前一般蕩秋千稍顯失禮,心頭卻還是癢癢的,非要被人明晃晃的拒絕了才能甘心,這么想著,目光便詢問性的向著陸女官過去了。 陸女官顯然是不怎么贊同的,眉梢微皺,但不知是怎么了,竟鬼使神差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青漓才不想知道她的心理活動如何,見她首肯,便立即走了過去,玉竹為她輕輕提起了裙擺,她則輕輕的坐了上去。 前一世的她便喜歡蕩秋千,到了這一世,有一陣子金陵也是極為流行蕩秋千的,可沒過多久,便有人家的姑娘不小心摔傷,壞了臉,董氏被嚇了一跳,連忙叫人把府上的秋千一并全拆了,再不敢叫青漓沾染這個。 青漓雖自恃本事不錯,卻不怎么敢面對董氏擔(dān)憂的目光,也就沒再提過蕩秋千這一茬兒,此時在英國公府上見到,倒是勾起幾分興致來。 相較而言,鶯歌比玉竹更加細(xì)心些,青漓便吩咐她在后面輕輕推著,自己施施然坐在上頭,借著力越蕩越高。 秋千的一側(cè)是幾株楊樹,就著春日的東風(fēng)抽了芽,吐了綠,茂盛的生出了一片綠蔭,也遮擋住了身后風(fēng)光,青漓越蕩越高,卻瞧見了那后頭的一片海棠嫣紅——想必便是專門為這秋千而栽植的,好叫人在這上頭也能見著一份景兒。 青漓在心底嘆一聲英國公府上的精巧心思,留另一頭,卻對鶯歌生出了幾分贊賞來。 鶯歌將力氣拿捏的很好,既能叫她蕩起來,又不至于蕩的太高心生恐懼,推她時力氣用的也勻稱,倒也是厲害,青漓出聲贊道:“鶯歌,真看不出,你倒有這一份功夫,等回府之后,我好生賞你。” 略一停頓,青漓忽然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對。 ——鶯歌也只是一個小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哪兒來這么大的力氣與持久性,接連推自己這么久? 青漓心頭陡然一驚,下意識的想要回身去看,畢竟是在秋千上,動作幅度卻也不敢太大,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她心思,等到再度蕩回原點(diǎn)時,卻聽有人在她耳邊一聲輕笑:“——怎么這么笨,連自己夫君也認(rèn)不出?” 那聲音低沉有力,確是男子無疑。 青漓掃一眼靜靜侍立在一側(cè)的幾位女官,面上還算平靜,心頭卻早已是亂草橫生難以言表。 有幾位女官守在這里,更有英國公夫人早早防備,哪里會有外男至此,還堂而皇之的貼近自己,做這般親近之事。 敢這么做,且有能力這么做的人,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一個。 ——大秦的君主,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那個男人。 這個念頭浮起的瞬間,青漓的心也如同戰(zhàn)鼓一般擂了起來,如何也停不下。 她還沒有見過皇帝。 造化弄人,雖已有了婚約,可是直到此刻,她竟連自己丈夫的面容都不知。 她也曾想過二人見面時候的情景,可能是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可能是在皇族巍峨莊嚴(yán)的宗廟之內(nèi),也可能是在百年秦宮的端肅正門前,卻獨(dú)獨(dú)沒有想過,他們在一座花園中相遇,只間了一座秋千。 她背對他,中間隔著一層四月的光,一無所知。 而他面對著她,神色不知,只輕輕發(fā)出一聲笑:“——怎么這么笨,連自己夫君也認(rèn)不出?” 第4章 有意 青漓想過二人見面的情景,卻不想是眼前情狀,嘴唇動了動,卻也無從開口。 皇帝也沒有再開口,手上動作卻不停,只是為了方便說話,稍稍慢了幾分。 青漓本不覺得有什么,此刻卻覺整個背都隱約發(fā)燙,不似自己所有了。 她人坐在在秋千上,蕩的又高,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卻見一行人漸漸的往這邊近了,青漓瞧著領(lǐng)頭人有些眼熟,再近些才認(rèn)出來,原是那日隨同陳東林一道,往魏國公府上宣旨的內(nèi)侍。 有了此人在,身后男子的身份便是昭然若揭,鐵板釘釘。 青漓長睫微眨,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羞赧,趁著蕩回原點(diǎn)的時候,她極小聲的問道:“陛下?” 他淡淡的回了一聲:“——怎么?” 果然是皇帝! 青漓一顆心松了幾分,緊接著又提了起來,借著秋千來回蕩過的機(jī)會,她喏喏的道:“……有人來了?!?/br> “來便來,”她如臨大敵,皇帝卻漫不經(jīng)心,他道:“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關(guān)系大了,男男女女瓜田李下卿卿我我的亂搞男女關(guān)系,這還沒關(guān)系嗎? 你臉皮厚,我可是薄著呢。 青漓有些臉紅,急急的道:“——叫人看見,多不好呀。” 皇帝瞧見她臉頰上隱隱生出的緋色,不知怎的,也覺得心頭一動,那種憐愛之意抑制不住的向外涌,幾乎想要抱她入懷,摟著好生親一會兒。 目光在她身上凝滯了許久,他才勉力壓制住。 心中覺她可憐可愛,皇帝口中卻依舊笑著逗弄她,他道:“怕什么呢,又不曾白日宣yin,哪里有什么見不得人?” 他這話說的輕快,青漓面上的那絲粉卻無聲無息的爬上了她纖細(xì)脖頸,她心底隱有羞惱升起,連聲音也微微提高了一點(diǎn)兒:“——陛下!” 皇帝還不曾答話,便聽陳慶的聲音傳過來,他低著頭,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恭敬:“陛下,英國公與幾位大臣都在前廳候著您,您不至,他們是萬萬不敢開席的。” “叫他們等著便是,”皇帝隨意的一擺手,連目光都不曾望過去,只笑微微的瞧著這個面前耳根泛紅的小姑娘,他柔聲笑道:“朕此刻有要緊事在做,片刻也耽誤不得?!?/br> ——什么要緊事,你明明也只是在推秋千而已! 青漓一面在心底腹誹,耳根卻止不住的更加紅了幾分。 陳慶與幾個女官在一側(cè)見著,卻愈發(fā)驚訝于皇后的得寵。 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當(dāng)真是半分不錯的。 眾人嘴上雖不曾言語,心底卻將皇后的重要性再度提了幾個檔次。 青漓卻不知道這些,她此刻一面被皇帝這幾句話惹得臉紅,一面又覺得自己太沒志氣,連皇帝這么幾句似是而非的話,都能叫她心思不穩(wěn)。 ——她雖聰慧,卻也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兩世下來,都沒有經(jīng)過什么風(fēng)浪,驟然有一個皇帝這種挑不出毛病的男人過來撩撥,心思浮動,其實也是正常。 誰還不曾有過少女懷春呢。 強(qiáng)自將那份莫名心緒壓了壓,青漓終于道:“英國公在等著呢,陛下還是過去吧。” “英國公也不過是國公罷了,”皇帝卻含笑道:“哪里來的臉面,敢叫朕的皇后往后排?” 青漓說不出話了。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位皇帝陛下的口齒當(dāng)真是天下一絕,若是他不想做的事情,便是說破了大天,他也能有一萬種反駁過去的法子,自己也不必徒勞無功的想著說什么了。 這么一想,她也就乖乖的閉上了嘴。 她不說話,皇帝反倒想要開口,他問道:“好端端的,怎么不說了?” 青漓只坐在秋千上,借著他往來相送的力度來回輕擺,隨風(fēng)微動的裙踞宛若盛開的蓮花開合,卻不肯再跟他說話了。 “怎么,”皇帝語氣里加了幾分笑意,另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柔情,他道:“——生朕的氣了?” 青漓輕輕哼一聲,道:“陛下好口齒,臣女萬萬勝不過,索性便不說了。” 皇帝禁不住笑了起來。 青漓聽的心中羞惱,終于按捺不住道:“有什么好笑的?” “不好笑,”皇帝出聲為小姑娘順毛,他溫聲道:“再跟你說幾句話,朕就到前廳去?!?/br> 青漓略微一怔,心頭生了禁不住幾分驚意,另一頭,卻還帶出了一點(diǎn)兒淡淡的喜意,她強(qiáng)自按住嘴角微翹的沖動,道:“陛下不是不想去嗎,此刻怎么又肯了?” “哪有你這樣的人?”皇帝似笑非笑的一抬眼,道:“明明是占了朕便宜,卻故意裝糊涂,”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那三個字像是從嗓子里一字字、慢吞吞出來的:“——小狐貍?!?/br> 青漓眼瞼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淺淺羞赧,她道:“臣女早就說了,陛下口齒一流,臣女萬萬不能及?!?/br> 皇帝緩緩道:“只輸給你。” 青漓剛剛想說什么,卻覺他手上用的力氣漸小,果然聽皇帝輕輕道:“你在這兒玩一會,朕往前廳去了。” “等等?!鼻嗬烀偷爻隹诮凶∷?。 皇帝似乎也沒想到青漓會叫住自己,語氣中倒是有些驚訝:“——怎么?” 剛剛下意識的說出“等等”二字的時候,青漓就有些后悔了。 她總不能跟皇帝說,“陛下你先別走,我想看看你長什么樣子,要是丑的話我也好有個準(zhǔn)備”吧。 她喏喏的不說話,皇帝卻想到了另一邊去,他聲音放低,極溫柔的道:“怎么,舍不得朕么?” 青漓想了又想,終于也只能咬著牙忍了下去,紅著臉道:“……嗯?!?/br> “急什么,”皇帝語氣中有掩蓋不掉的笑意,他繼續(xù)道:“等再過些日子,朕整個人都是你的,只怕你會看的膩了?!?/br> 對于自己接下來的婚姻,青漓想過許多許多,既有淡淡的恐懼,也有隱晦的擔(dān)憂。 可是到了此刻,真的同皇帝交談之后,她忽然覺得——其實,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的。 至少,這個夫君,看起來……還不錯嘛。 要是他能保持下去的話,哪怕臉生的差一點(diǎn)兒,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正亂七八糟的想著,卻覺皇帝忽然停下手上動作,叫那秋千停了下來。 青漓原本是極想見一見他面容的,可是到此刻,秋千停下來,她反倒是生出幾分近鄉(xiāng)情怯,呆呆的背對他而坐,沒敢回過身去看。 皇帝微微彎腰,兩手輕輕放在她肩上,卻沒有半分輕薄肆意的舉止,他只是將嘴唇湊近她耳邊,低低的道:“——好姑娘,平白無故的,臉紅什么呢?” 青漓只覺自己面上發(fā)燙,卻也沒膽子伸手去試一試究竟有多么燙,深吸了一口氣,她才靜下心來:“臣女倒是想大膽問一句——陛下您……又到底是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