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邊，正倚在欄桿上賞荷的酒砂見了，對身旁的沉曦和酒陌笑道：“幾個(gè)蓮蓬哪里夠，我看得討個(gè)一籃子才夠她吃！”不得不說，暖暖個(gè)子雖小，可胃口卻比尋常的男子還大，真的挺能吃的。

    酒陌也笑，“這小丫頭，尋常人家只怕養(yǎng)不起?！彼呀?jīng)知道了暖暖和暖娘的身份了。

    “有這么個(gè)meimei挺可愛的！”酒砂樂呵呵道。

    沉曦淡淡一笑，并不言語。

    酒陌看了一直跟在jiejie身邊的沉曦一眼，有些討好道：“姐夫，我能不能和jiejie說兩句話？”

    沉曦瞥他一眼，“有話直說。”他心中腹誹：砂砂如今不是什么秘密都和他說開了嗎？他還想和砂砂說什么悄悄話？他不是已經(jīng)成親了嗎？干嘛不去粘他自己的夫人？他不會換位思考一下嗎？要是葉慕陽整日拉著葉羨晚和她說悄悄話，那他自己會是什么心情？惹不惹人嫌？沉曦心中抱怨頗多，但真正做到了喜形不露于色，心中想著這些，面上始終無一絲波瀾。

    “有什么事？”酒砂輕問，似也沒有回避沉曦之意。

    酒陌摸了摸鼻子，思索了許久，盯著她尚未顯懷的肚子小心翼翼問道：“姐，你說你會不會懷的是雙生子呀？”

    “嗯？”酒砂微訝，搖頭笑道，“我怎么知道呢？”她差不多到中旬才滿三個(gè)月呢.

    “你什么意思？”沉曦冷冷問道，語氣有些不善。

    酒陌沖沉曦討好一笑，撓了撓頭，賠笑道：“姐夫，我是想問……就是想問一下啦，要是jiejie懷了龍鳳胎，能不能給個(gè)女兒……”酒陌話未說完，便覺察到了沉曦陰寒的目光，忍不住打了個(gè)寒戰(zhàn)，人連忙躲到了酒砂身后，拉著酒砂的袖子可憐兮兮道：“姐，你也知我身份，我要是生了孩子將來東窗事發(fā)，肯定會拖累你的小侄子。我認(rèn)真考慮過了，我不打算和晚晚要孩子，就想問問你的意見。不過你和姐夫要是不肯，我還有慕陽呢，我只是稍微提一下！有多的并且愿意再給！我沒有別的意思！”

    酒砂微擰眉，摸了摸小腹，想了一會兒柔聲道：“你不想要孩子，那你有沒有想過晚晚想不想要？”

    酒陌劍眉一皺，“你也知……晚晚之前，我想了想，她生產(chǎn)可能有些危險(xiǎn)，還是不要了。”

    沉曦臉色一冷，斥道：“你就擔(dān)心你的妻子，那你可有想過你jiejie？”

    酒陌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后連忙道：“不會的，jiejie打小身子可好了，小時(shí)候我們一起淋了雨，我病了大半個(gè)月jiejie才……”

    “這個(gè)與體質(zhì)關(guān)聯(lián)甚少?！背陵卮驍嗔怂脑?，他不敢將“難產(chǎn)”二字說出口，面色嚴(yán)厲警告道，“我與你jiejie只會生這一個(gè)孩子，就算多了也是我們的，你死了這條心！”那葉羨晚還欠他一個(gè)孩子，他沒找他妻子要，他倒敢跑來找他妻子要了。

    酒陌撇了撇嘴，沒有說話了。

    見二人氣氛不太好，酒砂笑笑，對酒陌道：“這事你說得早了。不過晚晚現(xiàn)在還小，體質(zhì)也偏弱，確實(shí)不宜受孕，我看你們還是晚幾年再要孩子吧，晚些我讓踏雪給你一個(gè)方子，你讓晚晚服下便可避孕。只是記得……此事定要經(jīng)了她的同意。”酒砂說著瞪了某人一眼，“你可別千萬偷偷給她服下，免得她一直以為自己懷不上，和離的心都有了?！?/br>
    沉曦面無表情，雙目澄澄望著荷塘。

    “過幾年嗎？”酒陌摸了摸下巴，確實(shí)，這幾年是不能要的，過幾年，誰知世事又轉(zhuǎn)變成什么模樣了呢？

    “過幾年看看，許會有法子的?！本粕皽\笑著摸了摸小腹，心境很是平和，“船到橋頭自然直。懷孕是一件極其幸福的事，也是兩個(gè)人的事，不能因?yàn)橐粋€(gè)人單方面說不要就不要，明白嗎？”她說完這話，看著身邊這兩個(gè)對她最重要的男人。

    沉曦繼續(xù)望著荷塘，面帶雍容雅致的欣賞之意。

    酒陌低頭，“姐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晚上回去我一定和晚晚好好商量下，征詢她的意見。”

    “這就對啦，夫妻一體，不要過多欺瞞。”酒砂說著，輕輕拉了拉沉曦的袖子。

    沉曦這才將目光從荷塘收了回來，頓了頓，他想起正事來，問道：“那人明日便會轉(zhuǎn)移到我們府邸，秘密軟禁，你們姐弟二人可要見她？”

    他們兩人知道他說的是誰，姐弟倆互望了一眼，酒砂沒有說話，酒陌猶豫后道：“姐夫，你先派人好好……看著她，等我們爹有消息了，再說好吧?！彼麄儚男〉酱蠖疾恢雷约河袀€(gè)姑姑，如今這么橫空出現(xiàn)，也談不上什么感情，想到關(guān)于她的一些傳聞，姐弟倆甚至下意識地對她有些懼怕。

    酒砂點(diǎn)頭，表示贊同，沉曦前陣子不也說了，他們的爹這個(gè)月中旬就會有消息傳回來了，到時(shí)……再做打算吧。

    “好好吃啊！”涼亭里，忽然傳來了暖暖含糊不清的叫聲，三人望了過去，只見她手中抓著一朵碧綠的蓮蓬，吃得腮幫子鼓鼓的。

    葉慕陽坐在一旁，面帶微笑，低頭拿小刀剝開蓮子，摘了蓮心后遞了一顆給jiejie吃。葉羨晚吃了一顆試了下味道便不吃了，葉慕陽直剝完了一朵蓮蓬，暖暖還在眼巴巴地望著他。見他剝不及她吃，她干脆自己動起手來，摳自己手中嫩綠的蓮蓬。

    葉慕陽笑，“你這朵太嫩，會腥?！彼f著在籃子里給她挑了一朵蓮子烏黑的，“這種才好吃?！?/br>
    暖暖要取過，他不讓，“我來剝吧，別割了手?！彼笫执竽_，莽撞得緊，怎能拿刀。

    “謝謝慕陽哥哥！”暖暖甜甜笑道，早晨的陽光斜斜照在她光滑的面具上有些耀眼，連同她淺蜜色的下巴也鍍上了一層金光。

    酒砂舒心一笑，真希望她能這么天真無憂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白思藍(lán)（身穿黑白條紋服、手抓鐵窗）：真的沒人來看望我嗎？

    酒眷白：為兄正在趕來的路上。

    某郡主：郎君等等我！

    （以上gif殺手腦補(bǔ)的是《功夫》里面周星星被包租婆追的畫面）

    第86章 19.1

    幾人正打算過去, 古還寒從后面走來，在沉曦耳邊低聲說了些話，沉曦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古還寒退了下去。酒砂看在眼中, 并無多問。

    午時(shí)，一行人在五觀堂用過齋飯后, 葉慕陽姐弟倆帶著暖暖到羅漢殿看十八羅漢, 酒陌跟在葉羨晚身后, 噓寒問暖。

    沉曦和酒砂二人在附近廊下散著步，迎面走來了一個(gè)年輕人, 年輕人衣著低調(diào)，面白無須，朝二人行了一禮，恭敬道：“奴才小金給輔政王、輔政王妃請安?！?/br>
    沉曦看了他一眼，“起來?！?/br>
    酒砂也微微頷首, “起來吧?！彼蛄恐〗? 看這模樣是宮中內(nèi)侍，沉曦應(yīng)當(dāng)認(rèn)識。

    小金起身后拱了拱手, “主子請輔政王殿后一聚, 順便帶上一人。”

    酒砂猜測, 他的主子十之八九是圣上, 元德帝今日也過來靈隱寺了？可還要帶上一人？帶誰？帶她嗎？酒砂如此一想，心中未免忐忑。

    沉曦淡淡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br>
    小金不急不緩, “奴才在這兒恭候，勞駕輔政王了?！彼f完往后退了三步，恭敬立在廊柱邊上，低頭不語。

    酒砂疑惑地看向了沉曦，沉曦沒有說話，帶著她往回走。

    酒砂低聲問，“圣上要見誰？”

    “暖暖。”沉曦道。

    酒砂心一驚，元德帝是要見暖暖？他要見暖暖那豈不是……他知道了暖暖的身份？那沉曦的呢？沉曦的身份他也知道了嗎？

    “放心，遲早要見面的。”沉曦淡定道，這才是帝王的手段。

    二人到了羅漢殿后，酒砂借口困乏了，讓暖暖陪她回廂房休息，暖暖有些舍不得走，十八羅漢神態(tài)各異，威儀叱咤，她看得新奇，出殿前還念叨著下午再讓慕陽哥哥給她講羅漢故事。沉曦也尋了借口將酒陌帶走了，說是為他引見靈隱寺方丈刳心大師。

    四人到了廊下，小金靜候已久，恭恭敬敬地將一行人領(lǐng)到了小慈殿后一隱蔽院落。

    入院后，沉曦讓三人在院中等候，他先行入內(nèi)。

    屋內(nèi)，元德帝身穿白色杭緞直裰，負(fù)手立于窗前，身形挺拔消瘦。

    沉曦行了一禮，元德帝也沒有回頭，淡聲道了一句，“輔政王讓朕好等。”

    沉曦微微低頭，“臣之過。”

    半晌，元德帝才轉(zhuǎn)過身子來，審視著他，“你可有話要說？”

    “臣無話可說?！?/br>
    元德帝自嘲一笑，“輔政王知道，一夜之間一無所有的滋味嗎？”

    “臣曾經(jīng)知道。”

    “曾經(jīng)？那你知道朕現(xiàn)在心有多難受嗎？”

    沉曦寡淡一笑，“圣上豈會一無所有，您有這天下?！?/br>
    “可是除了這天下，朕一無所有了?！痹碌坶]目，年輕的臉龐滿是疲憊。

    沉曦默了默，“圣上恨嗎？”

    元德帝睜眼，眸中一片清明，“初時(shí)知曉，恨得死去活來。”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gè)人都在欺騙他。他敬重的父皇，敬愛的母后，他們的戲一演便是二十年，騙過了天下人。他曾經(jīng)以為他們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三口，可現(xiàn)如今才發(fā)現(xiàn)，他和母后不過是兩個(gè)徹底的外人。

    他多想問問他，他臨行前的那一句——他是他的驕傲，這句話是出自他的真心嗎？還是只是為了安撫他？他痛恨他的偏心！他沒有給他選擇的機(jī)會，他只給了他江山，余下的所有全都給了沉曦，甚至連所有的后路都為他鋪好了，還處處鉗制著身為帝王的他，這叫他如何能不恨！

    “那現(xiàn)在呢？”沉曦緩緩問道。

    “也恨，不過深埋于心。于公，朕不能沒有你；于私，朕只想殺了你?！痹碌鄄o隱瞞，實(shí)誠道，“可是，朕首先是一國之君?！?/br>
    太上皇的安排使得他受了沉曦的牽制沒錯(cuò)，可也斷了沉曦的后路，讓沉曦余生只能對大滿朝俯首稱臣。他殺不了沉曦，沉曦也奪不了位。太上皇可謂用心良苦，撇去偏愛的私情，他其實(shí)是為了天下子民著想。

    他仔細(xì)想過，若他天下無敵，那他便為所欲為，此乃為帝者大忌。太上皇的御書房中有掛聯(lián)一對：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這八字時(shí)時(shí)刻刻警醒著他。如果總是順風(fēng)，他的翅膀便會變得柔軟，只有逆風(fēng)，翅膀才能變得堅(jiān)硬，掃平一切障礙，沉曦便是他的逆風(fēng)。

    沉曦微訝，心中第一次忌憚元禮承，原來人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間成長。片刻后，沉曦跪下，行了大禮，緩聲道：“臣誓死捍衛(wèi)大滿朝江山?！?/br>
    元德帝垂眸，“輔政王，請起?！倍擞谝饩持醒院?。

    沉曦起身，微垂首立于一旁，“圣上，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br>
    “比如？”

    “以前的您優(yōu)柔寡斷。”

    “現(xiàn)在呢？”

    “優(yōu)柔果斷?！背陵卮浇且粡?，“臣知道圣上已對我起了殺機(jī)。余生，我也將隨著您的逐漸強(qiáng)大而活在誠惶誠恐之中。只是，有一句話想提醒圣上?！?/br>
    “輔政王請說。”

    “臣并非您的敵人，臣亦從未想過要掌控圣上?！?/br>
    “輔政王不防直言?！?/br>
    “圣上要小心的，是想要掌控您的人。”

    元德帝微斂龍目，沒有說話。

    片刻的沉默后，元德帝溫聲開口，“她呢？”

    “圣上問誰?！背陵卮鬼?，面容恭敬。

    元德帝唇角一勾，知其試探之意，道：“自然不是問不該問之人?！?/br>
    沉曦微笑，“臣覺得此時(shí)并非相見的最佳時(shí)機(jī)?！?/br>
    “為何？”

    “圣上和她長得太像，臣不知該如何和她解釋?！?/br>
    “朕看了畫像，確實(shí)有五分相似。”元德帝淡淡一笑，“輔政王不必?fù)?dān)心，你府上戒備森嚴(yán)，我安插不入耳目，暗衛(wèi)也難以查探。這畫像，是先前從葉府葉慕陽處得來的?！?/br>
    “多謝圣上提醒，臣日后定當(dāng)注意?！?/br>
    “既然不便，那便下次吧?！痹碌鄣溃膊幻銖?qiáng)。

    “謝圣上?！背陵剞D(zhuǎn)身離開，唇線微抿。

    “白思藍(lán)，你準(zhǔn)備秋后何時(shí)問斬？”元德帝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