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蕭徹見她將拜帖接過,亦笑道:“左相這般,倒是很隨性?!弊⒁庵蛉说纳裆?,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模樣,“對了,不知左相是否對誰都是這個樣子?” 顧霜小聲嘟囔了一句:“娘親說到底就是嫌麻煩而已?!币酝统R娝@個樣子,不過大都是些親近的府第,若是聶府,那有時則連拜帖也不用的。 這樣一想,似也明白了娘親的態(tài)度。 蕭徹耳力極佳,無意間聽清了她的嘟囔,頗有些哭笑不得。又見她想著什么,但半晌都未開口,有些意外,朝她走了幾步。 “夫人?!?/br> 聽見蕭徹的聲音,顧霜方才回神,看他好像在等她的回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呃,夫君方才說什么來著?” 蕭徹將她拉到身邊,捏捏她的臉,故作威脅之態(tài):“行啊你,連為夫的話都敢不聽了?!?/br> 顧霜很是委屈:“我方才有在認(rèn)真聽的?!币娛拸靥裘伎此曇舨蛔杂X低了許多,“就是,就是不小心忘記了?!?/br> 蕭徹不再逗她,神色變得正經(jīng)起來,微微側(cè)身,向葉木詢問:“夫人這幾日都是這般嗎?” 葉木仔細(xì)回憶道:“王妃近來的反應(yīng)……確不如從前。”見王爺面色不豫,稍稍遲疑了些,“可并不如今日這般?!?/br> 蕭徹想起顧霜近來總是睡得很晚,摸摸她猶帶不解的小臉:“夫人是想著左相將至,所以……”語氣末梢微微上揚(yáng)。 顧霜在他說話時打開了請?zhí)?,瞧見了熟悉的字體,莫名安心許多。 只不在意地笑笑:“夫君不必?fù)?dān)心,過幾日就好了?!迸鲆娏烁吲d的事情,她總會犯傻幾日。不過想想,還是再寬慰一下他,便抬頭朝他甜甜一笑,“夫君以后會習(xí)慣的。” 這話雖有幾分沒頭沒腦,蕭徹卻是一下懂了。看著她的笑容,心中一動,忍不住趁又她不備,偷親了一口。 葉木自是準(zhǔn)備識趣地退下,可離開前見蕭徹投來了淡淡的一撇,心神一肅。 王爺這是在責(zé)怪她服侍不力了。 可自從府中出了jian細(xì),她便一直提著心,不敢有所疏漏……夫人行為有異,當(dāng)不是外因?qū)е碌牟攀?。思忖片刻,還是再核查一次更為穩(wěn)妥。 洗漱后躺在床上,顧霜想著明日便能與娘親見面,忍不住抱著被子滾了滾。 滾了會兒,覺得有些傻氣,一下用被子將自己的頭蓋住,小聲笑了起來。本以為笑笑便不會再這樣興奮,熟料卻是上了癮般,心情愈發(fā)地好了。 于是將頭又伸出來,只裹著身子,又在床上折騰起來。 蕭徹在凈房里聽見了外面的動靜,想起夫人今天的呆愣,難免擔(dān)心。匆匆了事,便走了出來。 熟料卻看見她正玩得歡快。 忽然就想起初見她的時候,她也在這張床上滾過,之后倒是沒有再做這樣的事情了。他偶爾想起時還以為有些可惜……他甚還想過哄著她再滾滾,可她平日就已很好。 未料到今日竟能有幸再看見,也不擔(dān)心了,就那么安靜地立在不遠(yuǎn)處注視著她,耳邊還傳來她的自言自語。雖不甚清晰,但連蒙帶猜,還是能明白一些。 “唔,要怎么在娘親面前夸夸夫君呢?” “看娘親的態(tài)度,應(yīng)當(dāng)是滿意的吧……” “不知道夫君的禮備得如何了,一會兒該不該問問他呢?……唔,要是沒備好怎么辦呢?” 蕭徹一笑。原來是在想著這件事。她那小腦袋里想的事情倒是多。只不過,討好泰山這樣的事情,交給他就好了。她只需要照顧好自己,把自己養(yǎng)得胖些才好。 顧霜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停止了碎碎念。 室內(nèi)一下變得安靜。連凈房里的水聲也聽不見。 顧霜一愣,想起了她的新婚之夜。她乖巧地將頭慢慢縮進(jìn)被子里,然后努力朝內(nèi)側(cè)拱了拱,面向內(nèi)壁側(cè)躺著,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蕭徹自是將她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擔(dān)心她把自己悶著,忍住笑,如常地將衣服脫下,掛在木施上。又將屋內(nèi)的燈滅了,方才若無其事地上床,輕輕扯了扯她的被子。 “夫人?” 自他們成婚后,床上向來都只有一床被子。起先她月事來的時候,為了不擾著他,還特特去拿過另一床。 可醒來時那床被子早不知去了何處。 顧霜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害羞得不打算理他??赊D(zhuǎn)念想著業(yè)已入秋,他一直晾在外面恐會著涼,便將被子從身后扯了扯,遞給了他一個角。 今夜月光甚好。蕭徹見她還是不欲將頭伸出來,便就著她伸過來的手,將她拉到自己懷里。 他環(huán)過她的腰,將遮住她臉的被子拉開,然后憑著感覺找到她小巧的鼻尖,輕輕捏了捏,引來她不滿的嘟囔。 他這才低低笑出聲來,顯得很是愉悅。 顧霜年歲雖小,可卻并不常做甚幼稚的舉動。一旦做了,多半是遇見了無措或是高興的事情,如同初見與現(xiàn)在。 身為攝政王妃,大氣端莊雖不能少,可他更喜歡現(xiàn)在的她。她本就還是一個孩子,無須老成得像他一樣。 環(huán)著她腰的手輕輕動了動,背后傳來蕭徹滿意的聲音:“夫人總算長了些rou。” 她雖未應(yīng)話,可他知道她并未睡著。 “夫人在顧府時,想必過得很開心?!笨此姆磻?yīng),該是和左相很親近。 顧霜見他并未提自己的傻事,羞澀漸漸消去,開始慢慢回著他的話。 “其實(shí)娘親很忙。尤其是剛升任左相的那兩年,恰逢南國的多事之秋。她常常才從澇災(zāi)的豐州回來,未及吃上一頓飯,又要趕往私鹽猖獗的潮州。那段時間,我一年都未必能見她幾次?!?/br> 蕭徹聞著她的發(fā)香:“恩,然后呢?夫人就一直乖乖待在家里嗎?” 顧霜下意識將臉向蕭徹處側(cè)了側(cè),笑道:“怎么可能?我常穿著男裝出門閑逛,聽聽評說,嘗些小菜,知曉了不少有趣的事情?!?/br> “夫人一個人去嗎?” “當(dāng)然不是。還有晚晚,就是聶相家的小女兒,我們從小就玩在一起?!?/br> “左相倒是心寬,敢放著你到處亂跑?!?/br> 顧霜聽出他的調(diào)侃:“起先我也是這般想的。后來有一次被人偷了錢財,才知娘親原來早在我身邊放了暗衛(wèi)?!?/br> 蕭徹一猜也是,又聽夫人道:“夫君應(yīng)當(dāng)知曉他們的存在吧。出嫁前娘親曾與我提過,若是夫君主動問起,據(jù)實(shí)以告就好。可夫君之前都未問過。” 蕭徹突然就有些心虛與愧疚。他似乎確實(shí)沒有做到自己所說的坦誠以待。下意識又將她往身前帶了帶,熟料夫人忽然轉(zhuǎn)過身來,睜著眼睛與他四目相對。 他一笑,雖不知她能否看得清楚:“我自是知道的。左相很疼你?!蹦切┌敌l(wèi)他聽秦昇說過,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顧霜也是一笑,卻回到之前的話題:“可長大后我就不常到街上去了,就算去也只能著女裝,扮不成公子了。” 蕭徹了然,擁著她:“那夫人會覺得無趣嗎?” 顧霜搖搖頭:“那時候娘親便鮮少到外地任職了。常常帶著我出席許多宴席,見識一些旁的事?!?/br> 蕭徹聽著她的呼吸,忽然心思一動:“夫人可曾遇見過什么,恩,喜歡的人?” 這個問題并不隱晦,甚至可謂直白??深櫵韵肓艘粫翰琶靼祝椅茨苊靼椎近c(diǎn)子上:“除了晚晚,我偶爾也和崔尚書家的姑娘們游玩?!?/br> 蕭徹一滯,不由失笑,只得說得再明白些:“只和姑娘們?” 顧霜不明所以地點(diǎn)頭:“除了姑娘,自是沒有旁人了。” 雖說顧府家風(fēng)開明,可于男女一事上,仍舊恪守著傳統(tǒng)。況且顧家到了娘親那一輩,子嗣不知怎得都不甚興旺。她連表哥表弟都未見著幾個。 蕭徹摸著夫人的頭發(fā),滿意地唔了一聲。就著月色尋到了她的唇,輕輕一啄:“這些我都知道了。夫人放心吧,泰山會喜歡我的?!?/br> 顧霜雖心知他瞧見了自己的胡鬧,但以為兩人聊了這么多,他當(dāng)已忘記了,是以此刻被他說出來時,臉頰忍不住微微發(fā)燙。 索性以攻為守:“夫君哪里來的自信?” 蕭徹笑笑:“泰山既然這么疼愛夫人,那么夫人喜歡的,我想泰山也會喜歡?!?/br> 顧霜一愣。她忽然想起當(dāng)初面見母后時,他也說了相似的話。 在心上人面前,知道對方恰好也心悅自己,連穿衣吃飯這樣平淡的事情都能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她又想起,蕭徹好似從未直接表達(dá)過他的喜歡。明明并不是什么委婉的書生才子,可每次說著情話時,都像在彈一支曲子,念一首詩。 她回抱著他,回應(yīng)了他的自信:“恩。娘親一定會很喜歡夫君?!?/br> 蕭徹低低笑出聲來。 ☆、錦瑟無端五十弦(1) 鳳新的驛站面上瞧著與民居頗似,到了內(nèi)里則是另一番景象。 四進(jìn)四出的大院落,還帶有花園與池塘。池塘邊的水榭想是費(fèi)了些工夫,與園中的花樹極為合稱。 只擇這么一處看著,倒是和在南國無甚區(qū)別了。 聽聞鳳新國的驛站在西城與北城還有兩處,蕭徹卻特意將她們安排到這里。顧染不由一笑。 這蕭徹如此上心,不猜也知有小霜的緣故在里頭。想著心事,眼神便漸漸飄渺起來,顯得有些莫測。 此次她應(yīng)楚霆之命,出使鳳新,主要便是為了小霜。 她不是什么喜歡回憶往事的人,概因她其實(shí)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灑脫。她也有想要忘記的事情。所以潛意識中,她總在試圖忽略鳳新這個國家;所以當(dāng)小霜要嫁到這里時,她會生出矛盾與別扭。 她自認(rèn)半生問心無愧,除卻爹娘與小霜。 爹娘護(hù)她長大,保她無憂,可她卻年少輕狂,識人不明。 至于小霜……她生下小霜時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如何懂得照顧。待知曉了些世事,肩上擔(dān)負(fù)的責(zé)任又接踵而來,留給小霜的時間實(shí)在是少之又少。 她不是不知小霜每夜入睡時的姿態(tài),蜷成一團(tuán),擁著被子,好似永遠(yuǎn)都待在角落,不肯出來。小小的孩子,卻已學(xué)會了如何在夢中皺眉。 她其實(shí)很少在白日里看到她。 小霜無法選擇她的出生,生在她母親聲名最寥落的時候。是以顧染偶爾也難免會想,若小霜生在了普通的家庭,父母和樂,會不會長大得慢一些。 不過幻想終究是無用的。既然不可能給她一個真正的父親,她便只能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讓顧府成為小霜的依靠。 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彌補(bǔ)。 可既到了鳳新,便不可避免地與那人見面。雖然此次他本不該回來。 耳畔傳來風(fēng)吹葉落的聲音。顧染回神,瞧了一眼更漏,低頭理了理衣袖。 正欲動身,突然有人敲門。 指骨輕扣,不長不短,反復(fù)三次,間隔一息。正是南國世家大族養(yǎng)出來的規(guī)矩。顧染有些意外,神色卻是平靜:“進(jìn)來吧?!?/br> 謝洺推門而入,復(fù)又將門闔好。 顧染見他手上空無一物,衣服卻是寬袖,猜出什么,語氣依舊如常:“何事?” 果然,謝洺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恭敬地呈上。 “大赫傳來的急報?!?/br> 顧染面色不改,淡淡取出信件,一目十行地看著??赐暌膊槐苤M什么,直接將信遞給了謝洺:“你也看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