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她從那個永遠(yuǎn)低著頭活在黑暗里的小老鼠,蛻變了出來。開始變得開朗,變得敢于和人對視。她重新開始讀書,開始在意自己的外表。 她想變得優(yōu)秀,去正大光明的站在那個男孩的身邊。 一切直到看似走向美好的幻夢、終是在她二十二歲的那個圣誕節(jié)被打碎了,支離破碎。 因?yàn)閷W(xué)校的課業(yè)研究重,孫冉平時除了圣誕節(jié)幾乎不回來了。 所以每到圣誕節(jié),孫家夫婦就會帶著三姐妹坐在壁爐邊上,等遠(yuǎn)歸的人。 每年都一樣。 他裹著白色的羽絨服,帶著毛線針織帽,站在雪地里。美好的人讓人不敢輕易碰觸。一家人都迎上去,接過他手上的行李,噓寒問暖。 孫冉將帶回來的禮物都掛在圣誕樹上。扭頭看著shirley。 selena看著他。 大概所有的暗戀都小到眼里只能容下一個人。 那晚,所有的人都很開心。 shee喝醉,拿著燭臺,唱了一首披頭士的《nobody's child》。 她的質(zhì)感煙嗓讓那個圣誕節(jié)變得尤其難忘。 孫冉在鎮(zhèn)上逗留了一個星期之久。 有時候在家陪孫未武聊聊天,有時候被selena拽住去圖書館選書,有時候也會跟他那幫一起長的朋友出去喝喝酒。 “……kevin,媽.的,不碰女人你不難受么?”那些黃發(fā)的美國小子駕著孫冉從歌廳里走出來,許是酒精過頭,cao著美式英語在大街上就嚷嚷了起來。 旁邊的人搭腔:“難受什么,他爸不是給他收養(yǎng)了三個在家里呢么?哈哈…” 他們大笑。 孫未武收養(yǎng)三姐妹的事情,小鎮(zhèn)上人人知道。十七、八歲的時候,大家就和孫老開玩笑,說在三個中找一個給孫冉當(dāng)媳婦兒。 孫冉半醉,也犯不著跟他們生氣,咧嘴朝人踢了一腳。 大概是從小一起光著屁.股長大的緣故,孫冉在他們面前倒是沒有那份禮貌和順。整個給人的感覺都更張揚(yáng)跋扈:“你們懂個屁啊。知道喜歡的人對自己置若罔聞,不喜歡卻天天礙手礙腳粘著你。有特么多麻煩么?” 角落里的selena捂嘴躲在垃圾桶邊上,心里咯噔一聲。晚上有大雪,她怕孫冉著涼特地送來的圍巾現(xiàn)下抱在懷里,被揉得不像樣子。 “別這么說么,那個selena治好之后,也挺漂亮的??!” 孫冉笑,一把將人推開:“媽的,漂亮你去追啊。想想以前那副樣子?誰吻的下去?” “哈哈…” 那笑聲比圣誕后的寒風(fēng)還要凌冽,跟刀子似得往心窩子里剮。 垃圾桶邊上的人雙目無神,如被死神勾了靈魂的孤鬼一般。 那一瞬間,感覺全世界都在對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她退無可退,瘋了似得揭開垃圾桶的蓋子把自己藏了進(jìn)去。 她不想出來,不想再看到這個世界。 等shirley找到她的時候,selena已經(jīng)因?yàn)榈脱腔枇诉^去?;杳粤藘商靸梢梗傩褋淼臅r候,孫冉已經(jīng)走了。 selena整個人也渾渾噩噩的。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問她發(fā)生了什么,都不肯說。吃飯,也只能shirley掰開嘴給送進(jìn)去,只吃一些流體的食物。 誰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她就這樣日漸消瘦。 直到數(shù)月后shirley的生日,她去碼頭取前些天定的海鮮,想大展身手做頓好的西餐,讓selena開心開心。 孫冉也借口學(xué)校放假特地趕了回來。 只是,誰也沒想到在這之后,就永遠(yuǎn)天人兩隔了。 浴缸里浸滿血水,淋浴對面的鏡子上,留了最后一句話: 忘了我吧,不然我會覺得自己連你們的記憶都玷污了。 那該是自卑到了什么程度,才會寫下這段剮心窩子的話。 shirley一把推開shee,跌坐在那灘血水里,望著墻上的一排字。 她哭不出來,shirley從出生就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從哪里來,有沒有被愛著。 她對這個世界不感任何的興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 直到遇見了shee和selena。 這是上天剝奪了她的一切之后,唯一賜給她的東西。 那東西名叫信仰。 這兩人的平安喜樂成了shirley的信仰。也是她奮斗、努力、甚至活下去的動力。她明明發(fā)過誓的,明明發(fā)過誓要一輩子守她們平安的。 可現(xiàn)在呢……selena就這么走了,她連挽留的機(jī)會都沒有。 心里根深蒂固的那個東西,瞬間崩塌。 shirley瘋了一般,從州法院到最高法院一路告,起訴那幫記者,可是都敗訴了。 那些記者是道歉了、可堅(jiān)定的聲稱自己沒有錯、不該由他們背負(fù)那份死亡。社會上一個成年才治療的唇腭裂患者康復(fù)了,他們只是想把這個消息和經(jīng)驗(yàn)分享給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從其中得到安慰和希望。 他們又不是闖進(jìn)去的,是征求了孫冉的同意,才進(jìn)去的。 而與此同時,shee也在收拾selena的遺物時,翻到了她的日記本,上面這樣寫道: “媽的,漂亮你去追啊。想想以前那副樣子?誰吻的下去?”冉哥哥的這句話…判了我死刑。 “憑什么?你算什么東西?接不接受采訪只有selena自己說了算,你算什么東西,可以替她做主。還有那些話……”shirley沖進(jìn)來的時候,一把揪住孫冉的領(lǐng)口,問他為什么把那幫記者放進(jìn)來。一字一句,咬到嘴唇浸血。 他明明知道, selena從小就自卑,那是埋在骨子里難以治愈的東西。 他明明知道,那份柔弱已經(jīng)不堪一擊了。 他明明知道,為什么還要放那些人進(jìn)來,再一次踐踏selena的心?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shirley,我不知道那晚她躲在角落里……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selena對你意味著什么,我不可能故意傷害她……我那么愛……” “孫冉,我恨你……”即使selena不在那里,誰也不能說出那樣的話。 這個世界上的人到底是有多傲慢,對與自己不同的人,就可以隨隨便便的歧視? 一雙千瘡百孔的手摳成了拳,一拳把孫冉打趴在地上。一拳一拳砸下去。 孫未武被妻子扶著進(jìn)來的時候,兩腿一軟,當(dāng)即爬在了地上。 他知道是自己那兒子的錯,可怎么辦呢?眼睜睜的看他被打死么:“……shirley…看在孫爺爺養(yǎng)了你們這么多年的份兒上,就原諒他吧……好不好…shirley?” 一句話,叫打紅眼的人,淚珠子吧嗒的往下滾。她怪的著誰呢…… 屋子里死寂一般。 “……你們應(yīng)該求selena原諒,而不是我?!眘hirley把一張二十萬美金的卡扔在孫冉的面前。從此消失了。 她帶著selena的骨灰和shee消失的一干二凈。 ―――― “孫冉那個偽君子,我絕對不相信他是無意的。他就是想放那些記者進(jìn)去,讓selena知道,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何希叨著煙,小臉冰涼。每每回憶,還是心驚rou跳。 坐在對面的顧隨,一拳砸在自己的膝蓋上,揉搓著褲子上的面料。 瑪?shù)?,都?媽的是些什么破事。 老天是瞎了什么眼,讓三個姑娘遭遇的盡是這些爛人破事…… 他只是聽那些只言片語的形容都紅了眼眶,那些親身經(jīng)歷的人…… “……你知道shirley為什么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么?”何希吐了口煙,望著天花板“雖然嘴上沒說過,但是我知道,她這些年一直在自責(zé),如果孫冉?jīng)]有愛上她、一切會不會……” 對面突然厲聲打斷:“放屁,不會。” 聲音叫何希都不由縮了縮肩…有點(diǎn)嚇人。 顧隨一腳把眼前的茶幾蹬的老遠(yuǎn),煩躁的站起來:“媽的,那種人渣,無論有沒有愛上小花,都會傷害selena?!?/br> 大廳里肅靜下來。 何希的煙頭燒到手指,她鎮(zhèn)定的按滅在煙灰缸里,不說話。 顧隨抓了抓頭發(fā),盡量讓自己快速平靜下來:“她……在樓上?” “嗯,我出去的剛睡著?!焙蜗M蝗幌肫鹗裁?,把便利袋里的退燒藥給掏了出來,看了看時間,“正好時間到了,我叫她起來吃點(diǎn)藥再睡?!?/br> 說著,人接了杯水,拿著藥往樓上走。 房間里黑漆漆的,何希開燈,輕輕叫了一聲:“shirley?” 被子里的人低沉的“嗯”。 “已經(jīng)醒了?” “嗯?!彼靡膊凰馈J謾C(jī)上的郵件提示音一直在響,她被吵醒的。 “起來吃藥?!焙蜗Uf這話怪別扭的。因?yàn)橄幕◤男缀鯖]生過病,連感冒都不輕易得,從前都是她拿著藥追著喂自己和selena,如今…… “不用了,就是小感冒,我睡一晚就好了。” “不是小感冒,你燒到三十九了,不把你送醫(yī)院你就該感謝我了?!?/br> “……”床上沒聲音,頭蒙在被窩里。 何希正要走過去掀她的被子:“shirley……” “我來吧?!鳖欕S倚在房間的門框上,小聲叫住何希。 粉毛丫頭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他,癟嘴聳肩,把藥遞了過去:“祝你好運(yùn)。這世界上能說服shirley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人、還沒出生呢?!?/br> “是么?!鳖欕S淡淡回了她一句,沒什么情緒在里面,沉著臉色往里面走。 沒一會兒。 夏花感覺到自己身邊的床杯坐塌了下去。她身子扭過去:“shee,我說了,不吃?!?/br> “……” 沒人答話,只聽見水杯被輕輕放在了床頭柜上。接著是膠囊從藥板里扒出來的聲音,然后是勺子撞擊杯壁的聲音。 最后有誰輕輕把那杯子拿了起來。 夏花突然感覺到一只大手摟住了她的腰,她被整個抱住,落在熟悉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