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同志,你現(xiàn)在孤軍奮戰(zhàn),可也要擔(dān)住壓力,好好加油啊。 我不希望我是雪淮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溫折仰起頭來想:但如果我是,那我可要拼盡全力,絕不能讓稻草在半途崩斷。 第78章 耐心 在容雪淮把食物從一樓的小廚房端上來的這段時間里,溫折清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緒。 在自己所能做的事情方面,他可以先試探生活上容雪淮對他的優(yōu)容程度:如果所料不錯,在這方面他的待遇應(yīng)該會相當(dāng)寬松。 而在做完這部分的工作后,他就可以嘗試著爭取來走出房門的權(quán)利。就他估計,他的活動范圍也許會止步于玉芝峰。但老實說,這對于現(xiàn)在他所需要的,以及他所揣測的容雪淮的心理底線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那部分,關(guān)于修為。溫折在此前曾經(jīng)猶豫了一下有關(guān)修為和自由活動的松動應(yīng)該誰先誰后,最后出于某種直覺,也出于他對自己修為被封住時容雪淮的表情,溫折覺得有關(guān)修為的問題也許是他要攻克的最后一個壁壘。 而除了自己的個人問題之外,容雪淮那里的心魔問題當(dāng)然更緊要。之前發(fā)生的一切事都太倉促,太讓人猝不及防,幸而溫折腦中仍因為高度緊張和迷茫而保留著當(dāng)時的大部分記憶。 那枚出現(xiàn)在容雪淮手中的戒指當(dāng)然是最大的疑點,但先不提那枚戒指抵達(dá)容雪淮身邊的方式。溫折當(dāng)時和容雪淮見面的時候,其實有好幾個地方值得溫折注意。 他問自己“見到他是不是很失望”,溫折摩挲著茶杯放空了目光:換而言之,他以為我所處的立場是不想見到他的?他是知道了我當(dāng)時在跗骨派,還是有別的原因? 除此之外,他特意從自己儲物袋里搜出那本印法書的舉止也太奇怪了。溫折閉上眼睛,在回憶中搜索著一直以來容雪淮對那本書的態(tài)度。如果不算他第一次面對那本印法書時的大發(fā)雷霆,容雪淮對那本書的態(tài)度一直相當(dāng)客觀平和。 幻境……溫折想,我見到了幻境,雪淮大概也見到了。他說那幻境會放些東西把人嚇走,然而我所認(rèn)識的那個容雪淮,又會被困在什么樣的記憶和幻境里?由那本印法書所展開的幻境,是不是有很重要、很痛苦的回憶? 溫折隱隱感覺到,自己之前解開的那頁封印大概不是容雪淮留給自己的考驗。正相反,他應(yīng)該很不喜歡自己解開這個才是。 而在那之后,他給我的評價是“偽君子”和“很會讓人心軟”。偽君子這個稱謂用在人身上當(dāng)然重了些,溫折念此苦笑了一聲,但這大概是因為自己表現(xiàn)的對事態(tài)一無所知?而雪淮顯然是認(rèn)為,我該清楚他身上發(fā)生的事情的。 至于“很會讓人心軟”。溫折眨眨眼睛,思考自己在得到這個評價前曾做了什么:他冒著被掐死的風(fēng)險關(guān)心了容雪淮一句。 在把這些信息分門別類后,溫折做出了粗糙而基本的推測:他解開書上的印法、扔掉戒指的行為都是錯誤。這兩者造成了一個誤會,讓雪淮以為我站在了與他相對的立場上。 另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他開門見山的直接提問所得出的信息:雪淮入心魔,和自己有關(guān)。 如果要溫折再大膽的猜測一下,雪淮的心魔也許與另投一方、背叛之類的詞組相關(guān)。 至于他現(xiàn)在可以為容雪淮做的……從雪淮放自己一馬的原因來看,大概就是盡力的關(guān)心他,愛他,并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愛吧。 溫折又喝了一口茶水,覺得這個思路相當(dāng)正確。他現(xiàn)在只在猶豫要不要當(dāng)場喝破雪淮的心結(jié):畢竟有印法書和戒指作為“物證”,現(xiàn)在的雪淮給他的印象又有些奇怪,不知他對自己還信任幾分。在這種雪淮對自己的主觀態(tài)度不佳,而客觀證據(jù)亦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要自證清白好像有點難度。 再等等。溫折對自己說:我可以慢慢的重新靠近雪淮,重新獲得他的信任,讓他明白他在我的生命中有多么舉足輕重的地位。 這也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溫折確實有足夠的耐心。 ——就像雪淮當(dāng)初緩慢的、沉著的、寬容的,把防備又畏懼的躲在心靈角落里的溫折拯救出來那樣。 溫折抽了抽鼻子。門外已經(jīng)傳來了食物的香味,而對于饑餓的人來說這種香氣會顯得格外清晰。雪淮現(xiàn)在走到哪里了?為什么還沒有上來?他真是有點餓了…… 說起來,容雪淮下樓取食物的速度真是遠(yuǎn)遠(yuǎn)的慢于以往。 溫折換了個坐姿又等了一會兒,直到那香氣勾的他不斷咽口水了,容雪淮才端著托盤走進(jìn)來。他拿了兩人份的食物,溫折看著那碗又稠又軟的rou粥,還不等撲上去就察覺到了一點異常。 ——食物的香氣,并沒有因容雪淮進(jìn)屋而一下子變得濃郁。 換而言之,剛剛這份食物就在屋子的不遠(yuǎn)處。容雪淮很有可能就是在門外站著。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溫折背后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他僵在椅子上,只覺得冷汗涔涔而下。 好端端的,容雪淮站在屋外做什么?除了看溫折是不是要趁他不在偷溜出屋門,好一下把他抓個正著外,他還能做什么? 如果剛才,哪怕只是因為饑餓,溫折忍不住推開房門看了看,后面發(fā)生的事情恐怕就不會太美妙了。溫折看著容雪淮擺放碟盞的動作,情不自禁的想到。 不出屋子的確是個明智的選擇。剛剛雪淮雖然解開了他四肢上的鎖鏈,但還是對他不大放心——這樣來看,他對溫折的信任恐怕低到了某個很難想象的程度,不在這時喝破容雪淮的心魔更是對的。 溫折持起了勺子。他現(xiàn)在確認(rèn)了,這不是他的錯覺,入了心魔的雪淮的確在某些方面有些偏執(zhí),或者說病態(tài)。 那種“不對”的感覺,從溫折醒來開始,一直存在在雪淮的身上。 這就是所謂的“入心魔者會在某方面有特殊的固執(zhí)?”溫折沉重的想道:雪淮覺得我背叛了他,所以不信任我,要在他在乎的地方來考校我嗎? 果然,要留心啊。 —————— 在接下來的一天里,容雪淮一直陪著溫折。 溫折仔細(xì)的避開了一切和“出去”、“修為”相關(guān)的話題。容雪淮不再似往日健談,如果沒有事情做就只是坐在椅子上喝茶。溫折也不打算拉著他一直聊天,他挑選了一件比較安全的事情:圍棋。 于是接下來的一個下午,容雪淮就一直在教溫折下圍棋。 溫折刻意表現(xiàn)出了與他往日風(fēng)格不符的笨拙。容雪淮對此并無不滿,只是笑盈盈的說了一句:“卿卿這樣聰明,原來是不擅弈道的?!?/br> 要說溫折不擅弈道也沒什么錯:畢竟他有一大半的心思都放到了觀察容雪淮上,剩下的一小半心思就算是勉力學(xué)習(xí),也只可能做到不過不失,何況他還刻意裝傻。 而在這個過程中,就溫折觀察,無論是容雪淮的表情,還是他身上的氣場,都沒有任何“不耐煩”、“焦躁”的情緒。 至于后半段溫折的花式作妖——看氣氛較好,就在中途要求容雪淮炸盤點心、自己解不開一道死活題就隨便打亂棋盤…… 容雪淮欣然的下樓給溫折做了點心,不過還是放到一旁,讓溫折學(xué)累時再吃:免得弄得一棋盤的點心渣,胃里也會不舒服。 死活題被打亂,容雪淮也不生氣,只是重新把棋子一枚枚擺回,將溫折不大明白的那個地方又詳細(xì)生動的講解了一遍。他態(tài)度柔中帶剛,隱隱封死了溫折“棋子一拋去關(guān)心別的事情”的后路。 換而言之,他對溫折的態(tài)度,不但十分優(yōu)容,也還十分關(guān)切。依然還是當(dāng)初那個仔細(xì)教溫折書法、修煉的明師態(tài)度——溫折說想要很認(rèn)真的學(xué),那他就很認(rèn)真的,用對溫折好的方式教。 這一個下午下來,溫折大概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等到用過晚餐,差不多該熄燈時,容雪淮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卿卿,晚安?!?/br> “等等!”溫折出言挽留他:“雪淮,你要去哪兒?” “隔壁?!比菅┗葱α耍骸扒淝渫??我的臥房是在隔壁的?!?/br> “不,我是說……你為什么不留下來?” 容雪淮意外的揚了揚眉毛。 神情都有點訝異的兩人面面相覷。接著,容雪淮溫和的道:“沒關(guān)系的,卿卿,不要擔(dān)心,我不是生你的氣?!?/br> 他本來都已經(jīng)走到了臥房的門口,現(xiàn)在又折了回來,直視著溫折的眼睛,認(rèn)真道:“對不起,卿卿,我還欠你一個抱歉才是。昨天在車上,我不該那樣對你。” 溫折干脆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嗯,沒關(guān)系,我沒事。雪淮,我們現(xiàn)在在說的,是你為什么不留在我這里睡?我們是愛人,不是嗎?” 容雪淮第一次出現(xiàn)了遲疑的神情,他猶豫道:“如果你是真的愿意……” “我愿意?!睖卣酃麛嗟?。 容雪淮點了點頭,在熄滅了燈火后,他陪溫折一起躺在了床上。 他現(xiàn)在的情況倒和第一次發(fā)現(xiàn)溫折的狀況很相似了:他只有半個身子沾在床上,另外半個身體懸在外面,似乎生怕接觸會帶來溫折的隱痛一般。 在察覺到身邊的溫折動作了兩下后,他輕聲道:“卿卿,不用不安,我不會強迫你做這樣的事?!?/br> “我知道?!睖卣坌α恕K髁藘上?,在被子里扣住了容雪淮的手:“所以現(xiàn)在,是我主動想和你做這樣的事。” 他湊過去親吻容雪淮的嘴唇,感覺觸感涼的驚人,幾乎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吻上了一塊冰。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塊冰,卻讓他不想離開了。 第79章 轉(zhuǎn)機 溫折親吻著容雪淮的嘴唇,而容雪淮則靜靜的躺著,既不表現(xiàn)出抗拒,也不試圖拿回主動權(quán)。 過了片刻,他抬起手來,輕輕撫了撫溫折的后背,嘆息道:“你不會想做的?!?/br> “我想的。”溫折就這樣糾纏著容雪淮唇齒呢喃道:“是你的話,我就想的。想到‘雪淮’這個名字,我連身體都要熱起來?!?/br> 似乎是被這話打動,容雪淮動了動,扯松了自己的衣帶,但依然堅持道:“你不會想做的,卿卿。很晚了,快睡吧。” 溫折有點不服氣的伸手順著容雪淮胸膛露出的皮膚摸索下去,過了片刻,他臉色煞白的坐了起來:“雪淮,你的體溫……”你的身體為什么這么冷? 如果不是容雪淮的身體尚還十分柔軟又有彈性,溫折幾乎要錯以為自己身下的人是一具尸體。 不,尸體也沒有這樣冰冷的溫度。 “所以說,你不會想要的?!比菅┗丛诤诎道镙p輕嘆了口氣,整了整里衣,重新把衣帶系上:“冰火紅蓮本來就是這樣冷?!?/br> 他這樣一說,溫折驟然想起了他們第一次初見。那只冰冷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把視線全都遮住,給人一種全然的絕望。 然而在不久之后,那只牽著自己的手就變得溫暖又干燥,帶著他走上了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給他一種莫大的希望。 在那之后的很長時間里,容雪淮身上那辛涼的香氣,還有溫暖的似乎可以燒起來的溫度,都讓溫折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他眨眨眼,回過神來,猜度道:“雪淮,一直以來,你都為我調(diào)整了體溫?” “嗯?!?/br> “那我……”溫折嘴唇輕顫了一下,他想起來自己自從被容雪淮截住后,對方的溫度一直都那么冰冷。明明知道這樣的問題應(yīng)該避開,但他還是情不自禁道:“我現(xiàn)在,不配你為我那樣做了,是嗎?” 他幾乎是用氣音說出這話。屋內(nèi)燈火俱寂,他眼前只有比被容雪淮遮住眼睛時還濃烈的黑暗。 在下一刻,他被人從身上拉下來,塞進(jìn)了被子里。 一個冰冷的吻印在了他的頰上:“不是你想的那個原因?!比菅┗从挠牡脑谒厙@了口氣,那冰冷的吐息讓溫折的脖子上一顆一顆浮現(xiàn)了清晰的雞皮疙瘩:“不要亂想,不睡了嗎?” 溫折翻過身去,在被子里抱住了容雪淮的腰。對方身上的體溫煞的他打了一個寒戰(zhàn),他卻堅持的把臉埋在容雪淮胸膛里,把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貼了上去。 容雪淮愕然的推了推八爪魚一樣纏著自己的溫折:“卿卿,你這樣要生病的?!?/br> “沒關(guān)系?!睖卣墼谌菅┗吹男靥爬飷瀽灥牡溃骸拔揖褪窃谙?,雪淮你冷不冷?我這樣抱著你,你會不會暖一點?” 一百句要說的話都被生生堵在容雪淮嗓子里。他不再發(fā)聲,只是強硬的扳著溫折的手腳把他從自己身上扯了下來:“卿卿,太胡來了?!?/br> 又過了片刻,他才低聲道:“不要擔(dān)心我。我已經(jīng)很久不知道什么叫冷了。” 出了這一著,兩個人有再多的睡意都消去了。容雪淮又重新抱了一床被上來,和溫折一人一條被分著睡,免得半夜把對方凍醒。 他輕撫著溫折的頭發(fā),慢慢的講了一個故事:“你知道馬戲團里的小象嗎?它們從小就被在腳上栓上一條鏈子,在它們很小的時候,那條鏈子就是掙到皮開rou綻也掙不開。于是它們便以為永遠(yuǎn)也掙不開了。” “等它們長大了,人們就會見道,那樣細(xì)的一條鐵鏈,竟然能拴住一頭粗壯的大象。大象不知道,那道鏈子,其實用力一掙就會開了。” 溫折靜靜的聽著。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個故事似乎在隱喻著什么。 容雪淮還在講:“這是人訓(xùn)象的法子。等到人訓(xùn)人的時候,雖然用的手段要精妙殘忍百倍千倍,但大體也沒什么差別?!?/br> “溫折,那條鏈子,其實很容易就能掙開,你明白嗎?” 這話是對我說的。溫折想道。他快速的在心里把自己的狀況和做出的猜測都過了一遍,卻沒有哪里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