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翰十五歲那年，他第一次見到了徐仙羽。

    徐仙羽是由她父母帶來，給他們家拜年的。

    過了一會兒，她父母要去看望自己生病的母親。

    為了不吵到徐母，徐仙羽便交給了一個小毛頭看顧一下。

    徐明翰拿著本書，十分認真地看著。

    不一會兒，就有煩人的嬰兒聲從那邊傳過來，吵得他頭疼。

    他看了那傭人一眼，傭人更加忙亂地哄著，卻越哄越不見效，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大。

    他忍受不了，放下，站了起來一把抱過了孩子。

    “不許哭！”

    這就是自己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沒想到，小嬰兒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看著他，對著他笑了兩聲。

    還伸起胖乎乎地手，似乎想來摸他的臉。

    他有些得意，也有些開心，更多的是一種軟綿綿的感覺。

    從此，他便沒那么討厭小孩兒了。

    晚宴的時候，她的父母也在。

    徐明翰耳尖地聽到，她的母親開心地說著懷她的時候，夢到了一直仙鶴飛來。

    又說這孩子還沒名字，讓大家給取一個。

    他當(dāng)機立斷說了一個名字，仙羽。

    雖然本輪不到他取名字，不過大家都覺得這名字很好，她的父母便同意了。

    后來，時不時的從別人那里聽到她的名字，他都會在心里得意一會兒。

    有一回她過生日，自己還畫了幅仙鶴圖送她呢。

    直到有一天，父母問他，說想要給他訂婚。

    訂婚的對象，就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傅叔叔家的傅宛月。

    他有些不好意思，感覺自己還沒到那個年齡呢。

    不過，父母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喜歡宛月嗎？”

    他有些不明白，喜歡？

    “就是，想把最好的給她，想和她一輩子在一起。”

    他點了點頭，他確實想把最好的給宛月，想和她一輩子在一起。不止她，還有寶樂，宛宛，謝老爹，爹娘。

    他想了想，還有徐仙羽。

    于是，他和宛月的事情就這樣訂下來了。

    那時，他十七歲，如果不是要出國讀書，應(yīng)該就馬上會舉行婚禮的。

    等他回國后，那時他已經(jīng)明白了許多事情。

    喜歡是什么，婚姻是什么。

    所以為了讓生病的父母開心，讓宛月開心，他鄭重地舉行了婚禮。

    看著笑得如此幸福的宛月，他覺得這樣就很好，很好了。

    接著，父母病逝，孩子一個個地出生，自己漸漸地在軍閥中有了位置。

    他也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有徐府當(dāng)家的氣勢了。

    偶爾看到小姑娘，他也能當(dāng)做一個陌生人來看待了。

    點頭之交。

    三個孩子太鬧，整日在家里鬧翻了天，于是他想找個保姆來。

    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小姑娘的母親。

    兩家的聯(lián)系更多了些，偶爾也能看到小姑娘和自己孩子們一起玩。

    不過，小姑娘似乎很怕他，一見到他就閃到她娘的身后了。

    他莫名想到，自己是不是得多笑笑？

    某天路過一家照相館，宛月還拉著他和徐仙羽的父母，一起拍了張照。

    宛月笑瞇瞇地說：“保姆也算孩子們的娘了，等孩子們長大了，給他們看我們年輕時候的風(fēng)采！”

    徐明翰也笑著，他覺得這個主意很好。

    直到那場大火，將他的幸福全部燒掉。

    安葬好了妻子，孩子們的尸骨卻被家族里的長輩扔進了百子塔。

    說好聽點是百子塔，難聽點叫千孩墓。其實，就是怕夭折的孩子有怨氣，將他們?nèi)舆M那個塔里面。

    徐明翰在家大鬧了一場，幾乎與所有的族人鬧翻。

    只有徐忠在站在他的身邊，給他一個肩膀。

    他日日夜夜陷入噩夢，夢到宛月和三個孩子就在自己面前，被烈火吞噬，尖叫著喊他，求他救救他們。

    他牙呲欲裂，卻被釘在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夢醒，只剩下混沌與絕望。

    那放火的人逃走了，他內(nèi)心恨不得將那人粉身碎骨，于是和忠叔一起策劃了另一場火災(zāi)。

    火災(zāi)結(jié)束，那人如他所愿，以牙還牙被火燒死。

    那人的丈夫，不分好歹去救人，活該昏迷過去。

    他看了看孤身一人的徐仙羽，命令了所有的徐氏族人都不能去接濟她。

    后來，他從別人那里知道，她為了救父親，只能賣身于十三樓。

    他只笑笑，覺得這都是報應(yīng)。

    后來，又聽說她在里面混的風(fēng)生水起，他便好奇地去看了一眼。

    見她一臉崇拜地看著身邊的那個男人，他沒有了好臉色。

    ——連漢jian都能為伍，當(dāng)真是不要臉。

    他時常發(fā)病，醫(yī)生來看過都說，這是心病。

    后來，他就不想再喝中藥了。

    他覺得自己心里面已經(jīng)夠苦的了。

    他身體不好后，漸漸地被政敵排擠，也只做了一個清閑的小官。

    于是，他便將大部分的心思放到了做生意上。

    等他再次聽到她的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是她被葉云卿拋棄，染上了毒癮，自殺身亡了。

    那天，徐明翰又大病了一場。

    等到三天后，他醒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暗地里捐款給地下組織的事情，被人透露給了葉云卿。葉云卿和櫻島人已經(jīng)將他給綁到了這里。

    他們嚴(yán)刑拷打，是想逼問出跟他接頭的人的消息。

    徐明翰看著躲在外面的小靈，恍然間想起了這個女孩兒，上次膽大地跑到自己臥室來，被自己趕出了徐府。

    他有些自嘲，沒想到栽在了這種人身上。

    他咬著牙，一句話也沒說。

    知道葉云卿嘲諷地在他面前說出了，當(dāng)年火災(zāi)救火會在里面的作為，他才掙扎了起來。

    葉云卿根本懶得同他動手，看他如看地上的螻蟻。

    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要撐不下去了。

    那個折磨他的櫻島人，似乎是叫龜田來著，冷冷地看著他，一遍遍地問他那些重復(fù)的問題。

    聽得他想吐。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盯著他。

    “徐明翰，你說你這樣有什么意義呢？”龜田擦了擦他手中的櫻島刀，刀光閃得徐明翰很不舒服。

    徐明翰只冷冷地看他一眼，眼中只有不屑。

    龜田踢他胸口一腳，罵罵咧咧道：“都要死的人了，還敢這樣看老子！你死了，就可以跟你的親人團聚了！”

    “雖身死，國尚猶存！”徐明翰口出噴出大量的鮮血，完全不顧自己的傷勢，向龜田表明著自己的決心。

    龜田看了更是惱怒，直接一刀破開徐明翰的肚腹，一時間肚破腸流。

    徐明翰什么都聽不到了，他只覺得冷。

    忽然，熊熊火光燃燒，他看見宛月和孩子們對他笑。

    他也笑了，然后心甘情愿地走了進去。

    ——終于再見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