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他只說了一半。

    后一半，再沒說出口。

    郭絡(luò)羅氏絕望地看著男人收回手，垂下眉眼，果然……

    “你都知道了？”

    顫抖泣音，卻只讓男人的心更加沉重。

    看著男人沒有表情的臉，垂斂的眉目，僵硬的坐姿，郭絡(luò)羅氏閉上眼，一顆心，如墜寒池。

    郭絡(luò)羅氏深深吸了一口氣，用顫抖的手端起手旁炕幾上一盞茶，一臉絕決地喝了下去。

    喝下茶，郭絡(luò)羅氏臉上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

    看著垂目不愿看她的男人，她的眼中交替閃過憐惜、眷戀、不舍與痛恨，最后，定格在漠然。

    “第一次見著你時，我便想，那個眼神溫柔的皇子一定有一顆水一樣的心?！?/br>
    “嫁給你時，我覺得很幸福?！?/br>
    “你去侍妾屋里，我體味到了嫉妒與苦楚?！?/br>
    “皇上要給你指人，你拒絕了，我十分高興，又不安，因?yàn)椴恢朗裁磿r候你會松口，讓我的家里多出另一個女主人?！?/br>
    “弘旺出生，我覺得輕松，心里卻又止不住痛恨。”

    “你告訴我，我不能生育，是外祖家的人動的手……我如遭雷擊，卻又恍然大悟。”

    “我額娘只是安親王府的庶女，這樣的我在外祖父家寄居，日子十分難過，直到我討得了外祖父的歡心，日子才慢慢好過了起來……外祖喜歡英氣爽朗的姑娘，我努力讓自己變成他喜歡的樣子……我搶了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的寵愛，他們與他們的母親都不喜歡我……表姐表妹都嫉妒我，因?yàn)槲覔屃怂齻兌枷胍娜缫饫删?，我如愿嫁給皇子得享尊榮，而她們以后見著我，卻要向我行禮……我不知道到底是誰下的黑手，害我失去做母親的能力，因?yàn)橥庾媸攀篮螅诎部ね醺覐膩頍o所依靠。”

    “嫁給你，我開始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為了保住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我努力讓自己成為你的賢內(nèi)助，幫你聯(lián)絡(luò)安親王府舊部，為你籠絡(luò)朝中大臣們的家眷，替你養(yǎng)育漢人名士的女兒收攬江南士子之心……你成為了滿朝皆知的八賢王，你離太子之位越來越近，我以為我能跟著你坐上世上最尊貴的那個位置……皇上罵你辛者庫賤婦所生，你被打擊得意氣消沉，在府里一縮就是一個月，看著那樣頹唐痛苦的你，我想我要做點(diǎn)什么幫幫你?！?/br>
    “如果那個成為你阻礙的污點(diǎn)不存在了，皇上就不能再羞辱你了?！?/br>
    “我送了一件帶毒的毛皮進(jìn)宮。”

    “良妃娘娘沒了……你的精氣神似乎也跟著她一起死了……我才知道我錯了……我張皇失措，卻又束手無策……好在九弟用仇恨激起了你的求生欲，你又活了過來……我已經(jīng)放棄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求了……去年，我的奴才一臉驚惶告訴我，永壽宮的事發(fā)了……你領(lǐng)了永壽宮的差事，你查出了我不育的原因，你說要帶我的上安郡王府……永壽宮的內(nèi)線是華圯給的，那毒衣也是他替我找的，他手上抓著這樣的把柄，我如何敢打上門去？”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查到我的身上……我期望著，你查不出，可是，你這小半年什么也不管，就追著一條條線索不肯松手……越來越多的人被牽連進(jìn)來，越來越多的人被揪了出來……我再不能陪你了！”

    一直埋頭壓抑著自己的八爺心頭陡然一緊，猛地抬起頭——郭絡(luò)羅氏的嘴角，一絲刺目的黑紅色血痕緩緩蔓延。

    八爺不敢置信地抬目迎上郭絡(luò)羅氏的目光，“你干了什么？”

    郭絡(luò)羅氏苦笑：“你的母親，這個世上，你最愛的女人，死在了我的手上……與其被你休棄，我寧愿頂著廉貝勒福晉的身份去死，至少，到死，我也是你的嫡妻?！?/br>
    看著男人痛徹心肺的眼神，郭絡(luò)羅氏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再也撐不住腰身，往后便倒。

    熟悉的身子落進(jìn)入懷里，看著女人嘴角甜密的笑容，八爺方反應(yīng)過來自己伸手接住了她后仰的身子。

    “爺，你百年之后，會與妾身合葬吧？”

    “嗯?！?/br>
    “爺，下一世，我還想嫁給你，不過我會記得，做事之前都會問過你的意見，你還娶我好不好？”

    “好?！?/br>
    “爺，我是你的殺母仇人，我死了，你不要傷心，好不好！”

    “好……好！”

    “爺，我舍不得你……”

    ……

    ……

    “前面怎在凈街？發(fā)生什么事了？”

    “凈街的都是黃馬褂，估摸著是御駕出宮?！?/br>
    “是皇上與太上皇出巡嗎？不對呀，沒聽親貴們提起隨駕的事呀！”

    “看路徑不像，看著……這是去八爺府呢?！?/br>
    “咦？御駕親至，八爺可是做了什么？”

    “八爺沒做什么，不過，八福晉沒了?！?/br>
    “八福晉？大清第一妒婦沒了？”

    “沒錯?！?/br>
    “怎么就沒了？什么時候的事兒？”

    “聽說是得了急癥……沒拖過兩日，就暴斃了?！?/br>
    “我的老天爺，這好好的人就這么沒了，不過說起來，這半年來確實(shí)沒見她再出府，是不是早就病了？”

    “誰知道呢，就是苦了八爺，全京誠誰不知道八爺寵八福晉，為了她，連血脈都差點(diǎn)斷了，八福晉這一去，八爺就病倒了……聽說燒得都說胡話了?！?/br>
    “堂堂皇子，為著一個婦人這般狼狽……嘿，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八爺在床上躺了已經(jīng)半個多月了，估摸著皇上看不過去，這才御駕親臨呢。”

    “說起來，皇上的潛坻離著八爺府可不遠(yuǎn)，這關(guān)系自然也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