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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昏君日常(重生)在線閱讀 - 第22節(jié)

第22節(jié)

    一聲呼喊被生生的扼在喉嚨之中,她呆呆的望著屋內(nèi)的一切,宛如脫線木偶般跌倒在地。

    寂靜的長安夜,大雪紛飛,凄清的侯府只聽得到她壓抑而痛苦的嗚咽聲。

    溫暖的廂房內(nèi),淡香裊裊。涂夫人穿著一身嫣紅的婚袍,戴著鳳冠霞帔,精致的紅妝將她的面容渲染得十分的艷麗。她靜靜地躺在榻上,雙手交握,將一支半舊的銅雀簪捂在胸口,如同一名等待丈夫洞房的新婚婦人般恬靜。

    她踉蹌著,狼狽不堪的撲倒在床榻前,拉著母親那只蒼白冰冷的、骨瘦如柴的手,輕輕的按在自己的臉頰旁,如同將死的鳥兒般悲泣:“你再試試,阿娘,你再試著活下去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死……”

    只是那具身軀早已涼透,沒有了呼吸。

    泰元三年十二月十九,涂夫人病逝。其長女涂靈簪頂替父母的位置,成了安國侯府的頂梁支柱。

    泰元四年上元佳節(jié),皇帝李平秋和太子李扶搖不顧朝臣反對,打破本朝女子不得為官的傳統(tǒng),讓軍功顯赫的涂氏長女世襲其父爵位,封為新一代安國候。

    安國女候在位六年,平亂七次,大小戰(zhàn)役百余場,幾乎戰(zhàn)無不勝。至今為止,她是大殷皇朝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女軍侯。

    ☆、第32章 御史辭別

    涂氏府邸依舊是原來的舊址?;舫晒ζ絹y有功,被加封為威武大將軍,李扶搖給他另賜了府邸,早幾日,霍成功便帶著一家老小搬去了新居。原來的霍府又改回涂府,讓涂纓和烏鴉等部將住了進(jìn)去。

    宮變那一戰(zhàn),涂靈簪的身份成了宮中公開的秘密。李扶搖本打算將她的真實(shí)身份公之于眾,但遭到了她的拒絕。

    李扶搖問她為什么不愿意,她只是無奈的笑笑:“前世打打殺殺的活得太累,這輩子想輕松些,故而不愿意再背負(fù)起曾經(jīng)的一切了。”

    李扶搖沉思。做回涂氏女侯爺要背負(fù)些什么,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要涂靈簪頂著別人的身份過活,他又覺得委屈了她……最后兩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將她的姓氏改回‘涂’,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重新活過。

    那日見證她真實(shí)身份的人,全部被李扶搖嚴(yán)令禁口。那些曾經(jīng)的榮耀、背叛和痛苦,通通隨白骨埋入涂氏墳冢。

    新生的涂靈簪依舊住在宮里,做李扶搖身邊不起眼的貼身宮女。說是宮女,卻連李扶搖都要對她俯首帖耳,儼然成了宮中非主非仆的存在。

    李扶搖這幾日忙著肅清朝堂,拔除秦樓二人黨羽,每日只有吃睡的時間能陪著涂靈簪膩歪一會兒,她在宮中閑著無聊,便讓霍成功帶自己出宮去看看meimei和部將們。

    涂靈簪沒坐馬車,而是騎著棗紅大馬與霍成功并肩走在長安街上。一路上霍成功都低頭不語,一點(diǎn)也不像是曾經(jīng)那個大口喝酒、大口吃rou的爽朗漢子。

    感覺到他的拘謹(jǐn),涂靈簪開口打破沉寂:“霍將軍很怕我?”

    霍成功肩膀一抖,訥訥道:“屬下只是無顏面見侯爺……”

    “別!我早已不是什么侯爺,你若不介意,便叫我一聲涂姑娘罷?!蓖快`簪擺擺手,想起那日宮變前,霍成功帶著貴重藥材去跟親人告別,卻被霍母逐出家門的場景,她心中一時感慨萬千:“這三年來你忍辱負(fù)重,辛苦你了。扶搖都跟我說了,當(dāng)年是秦寬挾持你的家人為人質(zhì),你才佯裝投誠,里應(yīng)外合配合扶搖的計劃……再說,要不是你跟文御史暗中幫忙,我家幼妹和部將恐怕就死于大火之中了?!?/br>
    “不,侯……涂姑娘。說出來不怕您恥笑,當(dāng)初秦賊用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挾,逼迫我去毒殺陛下時,我確實(shí)動搖過?!闭f到此,八尺漢子瞬間濕紅了眼眶?;舫晒ξ站o韁繩,垂著腦袋低聲道:“屬下有愧陛下,有愧涂家軍軍訓(xùn),倒是陛下,這些年夾在秦賊和樓皓中間,真是苦了他了?!?/br>
    涂靈簪心下微動,想起李扶搖曾說過:他是打算為先帝和涂氏一族昭雪復(fù)仇后,便了結(jié)自己的性命,去九泉之下尋她……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男子,要在何等痛苦和絕望的情形下,才會做出這般荒唐的決定?

    她原以為自己身首異處,魂魄在混沌中飄蕩三載,已是極大的不幸。殊不知活著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日日在人間地獄的煎熬中掙扎殘喘。

    涂靈簪嘆了口氣,“當(dāng)年扶搖真的喝下了你送去的□□?我聽烏鴉說過,我死后不久,扶搖曾大病一場,醒來后性情就變了,可否與那□□有關(guān)?”

    “這……”霍成功顯得十分為難的樣子,“陛下不許我說?!?/br>
    “連我也不許說?”

    霍成功沉默。

    “好罷,”涂靈簪無奈,“那我自己去問他?!?/br>
    到了涂府,涂靈簪翻身下馬,腳還沒踏進(jìn)府門,便見一條黑影從屋脊上竄下來。烏鴉蹲在院中的石凳子上,像只忠誠有威武的狼犬一般看著她,綠眸中滿是見到小主公歸來的笑意。

    涂靈簪笑著走進(jìn)院子,嘖嘖稱嘆的環(huán)顧四周,對身后的霍成功道:“你把這里修葺得很好嘛,就跟曾經(jīng)的涂府一模一樣?!?/br>
    霍成功摸著后腦勺,憨厚的笑了笑:“屬下俸祿微薄,都是陛下暗中出力修整的?!?/br>
    “阿纓呢?”涂靈簪笑了笑,問烏鴉。

    烏鴉朝中庭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示意涂纓在那。

    涂靈簪輕手輕腳的走到中庭,剛想給meimei一個驚喜,結(jié)果卻聽到一個憊賴風(fēng)流的聲音響起:“阿纓meimei,你看這對玉釧好看么?”

    涂纓驚嘆了一聲,“好看!”

    “好看便送給你了!”庭中的男子笑吟吟道:“整個長安城,也只有阿纓meimei這般的美人兒,配得上這釧子了?!?/br>
    涂靈簪搖搖頭走進(jìn)去,無奈的笑道:“我家阿纓膽兒小,長沙王別嚇著她了?!?/br>
    見到j(luò)iejie突然歸來,涂纓嚇了一跳,忙將手上的玉釧褪下來甩到王世闌身上,紅著臉小聲道:“我……我去給你們沏茶!”

    王世闌手忙腳亂的接住玉釧,訝然道:“你怎么摘下來了,這個很貴的!”

    涂纓稍顯慌亂的整理著茶具,回過身惱羞的啐了他一聲:“你還是送給阿姐罷!”

    王世闌將玉釧隨手丟進(jìn)檀木盒中,搖著紙扇朝涂靈簪撇撇嘴:“你家阿姐只對大刀感興趣,送她首飾不是白糟蹋了么!”

    涂纓瞪著王世闌,荔頰紅深,氣鼓鼓叉腰道:“不許你這樣說阿姐!”

    “好好好!小姑奶奶別生氣,本王都聽你的!”王世闌無辜的舉起雙手,還不忘朝涂纓擠眉弄眼。

    涂靈簪一把拍下他的狗爪:“阿纓性格靦腆較真,我勸長沙王若是沒有那個意思,便不要去招惹她。她會當(dāng)真的。”

    “這么護(hù)短?”王世闌收斂起玩笑,湊近一雙桃花眼認(rèn)真道:“你前世與我的婚約,還算數(shù)不?”

    “不算?!蓖快`簪面無表情道:“你的未婚妻三年前便入墳了,你是未亡人?!?/br>
    王世闌垮下肩,頗為惋惜的站起身,朝她道:“那現(xiàn)在你的未亡人要走了,你送一下不?”

    涂靈簪淡然:“慢走不送?!?/br>
    “好狠的心啊!”王世闌做西子捧心狀,一路飄著出了府。

    涂靈簪望著王世闌瀟灑不羈的背影許久,又看了看面色酡紅的meimei一眼,終是微微的嘆了一口氣。

    霍成功與烏鴉在院中過招,涂靈簪與meimei聊了會兒天,便聽見老管家躬身走過來通報,說是文御史來了。

    “文煥之?”涂靈簪有些微微的詫異。

    涂纓卻是稍顯緊張,忙吩咐管家:“快請大人正廳稍坐,我等即刻就來。”

    文煥之的傷好了?宮變那日,他因斥責(zé)了秦寬幾句,結(jié)果被六親不認(rèn)的秦寬一箭射中胸口,幸虧沒有傷到內(nèi)臟,故而撿回來一條命。

    涂靈簪跟隨meimei到了正廳,文煥之已經(jīng)等在那了。他背對著門口在看墻上的一幅畫,短短數(shù)日,背影清瘦了不少,原本修長挺拔的身軀此時搖搖欲墜。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露出一張清秀而蒼白萬分的臉。文煥之略為凄惶的目光越過涂靈簪,深情的望著她身后的涂纓,久久不曾移動。

    涂靈簪嘆了一口氣,暗自扯了扯meimei的袖口,涂纓這才回過神來,朝文煥之點(diǎn)頭施禮:“文大人重傷未愈,快請上坐!大人對阿纓多有照拂,理應(yīng)我等登門拜訪才對,真是失禮了!”

    文煥之這才收回視線,朝涂纓攏袖回禮,沙啞的嗓音沒有了以前的底氣:“阿纓姑娘不必客氣,在下是來向姑娘告別的。”

    涂靈簪沏茶的手一頓,下意識問道:“文大人要去哪?”

    文煥之這才將視線轉(zhuǎn)到涂靈簪身上。似乎感覺到她的擔(dān)憂,文煥之扯出一個蒼白的笑來:“那夜我雖中箭昏迷,但你的事我還是有所耳聞的……侯爺能回來,無論對陛下還是阿纓姑娘而言,都是好事?!?/br>
    涂靈簪莞爾。文煥之又道:“自宮變一事,秦氏被滅族抄家。陛下仁德,雖放過了我文氏一族和家母,但在下卻是無顏在長安立足了,今日便向陛下辭了官?!?/br>
    “你……大人打算去往何處?”涂纓顯出稍許緊張的神色,絞著袖子,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文煥之。

    文煥之微微側(cè)過頭,卻是不敢直視涂纓:“天地之大,四海為家,隨緣罷?!?/br>
    “那我還能再見到你么?”涂纓低著頭,有些不安和羞澀:“當(dāng)年若不是你及時搭救,我可能早就沒命了。恩重如山,我還沒來得及回報。”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更何況我?guī)湍?,本就不求回報?!蔽臒ㄖ钗豢跉猓ь^望著涂纓柔聲一笑:“阿纓姑娘苦盡甘來,在下也就放心了。就此別過,青山綠水,后會有期!”

    說罷,他攏袖長躬,朝涂纓莊重的施一禮。良久,他才不堪重負(fù)般直起身子,深深地看了涂纓一眼,然后微紅著眼眶,迎著烈日驕陽大步走出府去,宛如易水訣別的壯士,自始至終沒有再回頭。

    ……

    不知過了多久,涂纓依然望著文煥之離去的方向,滿臉淚漬。涂靈簪心疼地抹去meimei臉上的淚跡,輕聲道:“舍不得文御史?”

    涂纓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臉埋在jiejie胸前哽咽道:“他對我用情至深,恩重如山,我是知道的。只是我……我不知該如何報答他。他如今要走,我連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br>
    在四年前的瓊林宴上,狀元郎文煥之對涂家二姑娘一見鐘情,只是他身為秦寬外甥,與涂氏一族格格不入,故而只能將自己的感情深埋心底,默默守護(hù)了涂纓四年。

    這一份真情,便是石頭也能感動出一條縫,更何況是多愁善感的涂纓?

    涂靈簪撫了撫meimei柔軟的青絲,安慰道:“阿纓,雖然我們都知道文御史為人清流剛正,并非秦寬那等鼠輩,但別人可不那么想。身為秦賊的外甥,便是他一生都抹不去的罪孽,若是繼續(xù)待在長安,他的日子會過得很不安穩(wěn),明白嗎?”

    涂纓抽噎著點(diǎn)點(diǎn)頭。涂靈簪刮了刮她小巧的鼻頭,打趣道:“那文御史和長沙王相比,阿纓更傾慕誰呢?”

    涂纓猛地抬起頭,臉上飛快的浮現(xiàn)出一抹羞紅。她瞪著小鹿般濕潤的眼睛,佯嗔道:“阿姐就知道取笑我!長沙王可是和阿姐你有婚約的!”

    涂靈簪輕輕地拉起meimei的雙手,與她四目對視,莞爾道:“我只是想告訴你,無論你選擇誰,無論你將來去往何方,阿姐都支持你。沒有什么比阿纓的幸福更重要!”

    ☆、第33章 對質(zhì)陳王

    涂靈簪從涂府出來,已是戌時。李扶搖來派霍成功催了兩次,她這才戀戀不舍的告別自家meimei,跨上馬朝宮門走去。

    涂

    纓站在涂府門口的燈籠下,目送著jiejie遠(yuǎn)去,這才朝一旁的烏鴉嘟囔道:“烏鴉,你說皇上這是怎么想的,每天都讓阿姐回宮住。就算阿姐向天下人隱瞞了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偶爾來涂府住兩天也不會有人起疑罷?難道真像坊間議論的那樣,皇上想娶阿姐做皇后?”

    聞言,烏鴉修長的身軀明顯一僵,眼神也有些落寞起來。他敷衍的朝涂纓擺擺手,轉(zhuǎn)身躍上屋脊,很快消失在月色之中。

    ……

    涂靈簪心情不錯,晃悠悠的揚(yáng)著手中的馬鞭,悠然自得的欣賞著漫天燦然的星子。

    忽然,霍成功警覺的勒住馬,右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眼睛瞪著遠(yuǎn)處陰影中的身影,沉聲喝道:“前方何人擋道?!”

    涂靈簪也勒了馬,瞇著眼朝前看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從陰影中走出,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俊顏來。

    “陳王?”涂靈簪擰眉。

    李淮依舊是一襲煙紫的王袍,墨發(fā)盡數(shù)束進(jìn)玉冠中,在長安街靜謐的燈光下,越發(fā)顯得鬢如墨裁、面若瑩玉。不同于李扶搖那種精致的俊,也不同于王世闌那種風(fēng)流的艷,李淮的長相完全是對“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詮釋。

    ——當(dāng)然,前提是要忽略他那鬼謀深算的靈魂。

    李淮無視霍成功,朝馬背上的涂靈簪微微一笑,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可否請蕭……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你涂姑娘??煞裾埬憬枰徊秸f話?”

    “涂姑娘……”

    涂靈簪抬手示意霍成功禁言。她若有所思的盯著李淮半響,這才翻身下馬,跟著李淮朝一旁的茶樓走去?;舫晒σ姞?,也跟著進(jìn)了茶樓,守在廂房的門口。

    她到想看看,李淮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二人入了座。李淮修長圓潤的指節(jié)捻著茶壺,有條不紊的煮了水,泡了茶,這才給她沏了一杯,神色自然道:“聽聞你最喜烏龍茶,嘗嘗本王的手藝如何?!?/br>
    涂靈簪瞥了一眼那茶水,卻并不伸手去接,淡然一笑:“王爺雅名在外,煮的茶自然是極好的,只是我消受不起?!?/br>
    見她不肯喝,李淮也不覺尷尬,收回手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而后朝她晃了晃空杯子,溫和一笑:“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下毒。就算我想再一次殺死你,也不會選在此時此地?!?/br>
    “明人不說暗話,我不喜歡拐彎抹角?!蓖快`簪微微蹙起眉頭,在嫣紅的燈籠下有著一種凌厲的美感,“陳王殿下有話不妨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