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大人，戶海侯爺一生鎮(zhèn)守南地，即使稱王，大齊也沒能力就去征討。你們自治就自治了，威鎮(zhèn)一方多好。何如現(xiàn)在，一把年紀，仍困在京城為質(zhì)？命懸于別人手心里？”

    “中宮大人，你是南軍主帥，戰(zhàn)神一樣的人。甘心困在這宮墻里，替她管著她大小侍君？你在南地自可為王，三宮六院或是覓一紅顏絕色，過你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去，還不隨你？”

    ……

    “當日我隨父親從南地出來，一路北上。父親和梁相，已經(jīng)做下萬全準備。當時，我亦勸他說，不可妄動。你可知為何？”

    慎言微笑，“愿聞。”

    戶錦轉(zhuǎn)目，朗朗星輝，在眼中閃動，“南地自封，分裂的是大齊，永世都要背負著背祖忘典的罪名。我戶家雖兩代鎮(zhèn)守南境，可根，還在大齊。這樣的事情，即使做成了，也一生難以安心?！?/br>
    “梁相曾是大齊朝堂的砥柱，可他仍一力推陛下登基。雖沒想到陛下會皇權(quán)獨攬，但梁相亦清楚，推翻一朝，改天換代，便是要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我戶家，自問沒有那么大的戾氣，能當?shù)孟逻@樣的殺戮。亦沒有這么大的福祉，能坐穩(wěn)這尸骨江山?！?/br>
    “何況，這些要做，便在當時就做下了，何要他劉嗣來許？秦在南地的南邊，幾十萬頃平原，土地豐饒，詩禮傳世，是塊古老的寶地。我們將它打了下來，就是屬于齊的。只有賣國求榮的人，才想著用它當砝碼，去換取資本?！?/br>
    一席話，戶錦堂堂正正。

    慎言注意地聽著，眼中有些濕。戶錦，在大齊，是戰(zhàn)神一樣的存在。有忠，有孝。最讓人動容的是，嗜殺的將軍，對國家，對天下，仍存一片拳拳悲憫之心。

    他的確當?shù)?，劉詡從一開始便志在必得的，中宮，戶錦。

    門外，已經(jīng)集結(jié)眾多人馬。

    “死士已經(jīng)清除了?！睉翦\低聲。

    慎言點頭。接下來，就輪到他們了。

    “里面人，速交出侯爺和太后?！崩先谕饷娼?。

    戶錦拉著慎言到地道入口，重新開啟。

    “你進去吧?！?/br>
    “不行?！鄙餮該u頭，“我是他們看著進宮來的。若是不翼而飛，定不會善罷干休……大人，多一人便多一個幫手……”

    戶錦皺眉不贊同，“你就是留下了，也還有太后行蹤無法交待。不差你一個了。再說你受傷了，撐不過幾招。到時，怕被……生擒?！?/br>
    慎言看他。

    “放心，我會死戰(zhàn)?！睉翦\安慰他。

    慎言心里發(fā)澀，“大人言重了?！?/br>
    “不會走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的。陛下有安排，這個時辰我們的人已經(jīng)集結(jié)好了。我……能挺過?！睉翦\不再拖延，閃電般抬手，將慎言推進秘道，從外面關(guān)上門。

    與此同時，隔著門，兵器互砍的聲音不絕于耳。

    終于攻進來了。以一敵眾，戶錦沖出密室，如蛟龍入手，抬手間，攪起一片血rou淋漓。

    “啊?！北娙税l(fā)出恐怖大叫，皆后退。

    密密匝匝的人群，寒光閃閃的刀槍，將戶錦一人，圍在院子當中。

    黑暗隨著入口關(guān)緊，淹沒了慎言。

    慎言強撐著走到那三人躺著的地方，點亮一盞風燈。那三人仍昏迷著，慎言眼前也一陣陣發(fā)黑。

    他狠狠地咬破唇角，保持一線清明。將這三人一個個地往外運。這條秘道，是他親自主持挖掘，他將這三人藏于更隱蔽的秘室。自己循方向，來到出口。上面就是皇上書房。

    他拖著步子，走過長長通道，推開秘室的門。

    陛下書房里，一片安靜。

    遠遠的，從外后宮傳來喧囂人聲，亦有燈火光閃動。

    慎言從陛下書案里，翻出“如朕親臨”的金牌。

    “大人?！痹谕饷娼辜钡群蚨鄷r的幾個隱營屬下聽見聲音，進來。

    慎言擺手，示意他們鎮(zhèn)定。

    “傳令藍墨亭，即刻帶精銳，攻入內(nèi)后宮?！?/br>
    “是。”那屬下遲疑，“皇上說的時機，到了？”離預(yù)定的時間，還差些時辰。

    “怎能沒到？”慎言苦笑，“中宮正在死戰(zhàn)?！笔虑樽兓剂衔醇?。若不是有假身世這一說，也不用這么早與劉嗣翻臉。

    無法周旋，自陷險地。

    “是?！蹦侨藙C然。接了金牌，奔出去。

    “傳令都天明，告訴他，事先布置的人，恐怕不夠。參與謀反的，不僅有劉嗣的人，還有秦地來的死士。”秦死士數(shù)千名，今天亮相的，只有幾十人？剩下的人哪去了？慎言眼中寒意森森，“要他速分兵，去馳援陛下?！倍继烀髟喌娜蝿?wù)是拱衛(wèi)京城?？涩F(xiàn)在，危機不僅來自內(nèi)后宮，還有秦地。最危險的，當是殺往劉詡處的那些亡命之徒。

    “是。”輕功最好的屬下領(lǐng)了命。出門先放出幾只信鴿，人也跟著跑了。

    “再傳令。御林軍封鎖外后宮，一人也不許出宮走動。”封鎖消息，封鎖，鐵桶一般。慎言下了嚴令，“若有交通訊息，私下授物者，可先斬后奏。”

    “是?！?/br>
    一連串命令發(fā)出去。慎言拿了幾件袍子，又返回密道。

    蒙住這幾人頭臉，命人帶出去。

    鐵衛(wèi)營鐵牢，最下面一層，幽暗，寒冷，人跡皆無。將人囚于此處，外把重兵。

    走出幾步，慎言又停下。命人拿來幾個舌枷，親自給他們戴上。

    “斷食?！鄙餮缘?，“進水時，也不能取下舌枷。你要親自看管。”

    “是?！睂傧聞C然。

    慎言辦完最后一件急務(wù)。才命人帶馬。

    “大人做什么去？”紅姑從隱營趕過來時，就見慎言袍子往下，褲腿上都是血。

    “……”慎言一怔。是啊，此刻馳援陛下，已經(jīng)是力有不逮。

    他茫然地看著紅姑。

    紅姑心疼?？瓷餮赃@樣子，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

    “大人，留在書房，調(diào)派人手吧。這里最需要您?！?/br>
    “……好吧?！鄙餮砸Т?。一句話艱難出口，就覺得心里發(fā)空。劉詡遠在幾百里外的空曠原野上，她也在死戰(zhàn)吧。人不在眼前，慎言的心就空了個很大的缺口。他撫了撫心前，疼得無以復加。

    “傳令……”慎言強提著口氣，“調(diào)戶侯府親衛(wèi)，待中宮大人脫險，護著他，去馳援陛下?！?/br>
    “云帥現(xiàn)在該到哪了？”

    “該是已經(jīng)和陛下匯合了?！?/br>
    慎言松下口氣，有云逸在，他放下一半心?！叭哉賾艉钣H衛(wèi)……”話音未落，忽見戶侯府方向有煙火帶著哨音直沖天際。

    “侯府親衛(wèi)恐怕已經(jīng)沖進宮去了。”紅姑嘆氣。她在侯府呆過，知道這是他們聯(lián)絡(luò)的信號。

    “無妨了。先保住中宮大人再說吧?！鄙餮詿o力擺了擺手。只要人還在，一切都有轉(zhuǎn)還余地。

    是啊，只要人還在。

    慎言看向遙遠天際。墨黑的烏云，壓著天地。

    今夜，注定是個血殺之夜。

    但愿被碧血洗禮后，再不會有這樣的試煉。

    ☆、試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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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外。

    夜色籠罩。劉詡的馬車停在路旁。

    夜色更深時，暗衛(wèi)們策馬從四面八方集結(jié)過來。劉詡令他們就地休整。大家就三三兩兩圍著火，散坐著，喂馬，吃干糧。

    借著火光，劉詡一點點撕云揚烤的兔rou吃。

    “坐下來吃點吧?！彼疽庠茡P過來。

    云揚立在她身側(cè)，極目正遠望。遠山層疊。透黑的天幕，烏云層疊，仿似天蓋。

    “今夜，恐怕有雨?！?/br>
    “不錯不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劉詡看著臨風而立的云揚，眼里透出笑意。

    云揚知道她在逗自己，蹲下來眼睛看著劉詡，“陛下可知，兩軍相遇，最重要的什么？”

    劉詡道，“這我不帶兵也懂，天時、地利、人和嘛。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云揚輕輕搖頭，“想在戰(zhàn)陣中活命，可不能光抱著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