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兩人一同展目,望向遼闊田野。 有農(nóng)人從莊中出來,見面前兩人一身貴氣,忙迎過去,“二位貴客可是要進(jìn)莊?” “路過?!鄙餮孕χ鴶[手。 劉詡指了指遠(yuǎn)方,“老人家,今年農(nóng)戶的收成可好?” “自然是好。去歲入冬便降瑞雪,是好兆頭?!鞭r(nóng)人笑道,“天公作美,又無兵禍,咱莊家人,沒有啥大事可cao心。就精心伺弄土地唄?!?/br> 農(nóng)人熱情地邀二人往田里走了走,飽滿稻穗和著微風(fēng),一股撲面而來的清新香氣。劉詡彎起嘴角,“這莊稼長勢真不錯?!?/br> 家人笑道,“您算是瞧對了。這是小人管的幾壟地。長勢最是好的。” “喔,老人家有秘訣?”劉詡興致勃勃。 “呵呵,您問著了。要想種出好苗,養(yǎng)是訣竅。春日里,細(xì)細(xì)地翻土,厚厚地撒肥。地養(yǎng)好了,還得播上好種。育種也是個大學(xué)問哩……種好,苗也壯……” 農(nóng)人說起地,就沒個終了。劉詡抿唇笑著,很有興致。不時側(cè)目看看慎言。 慎言跟在她身側(cè),微垂著頭,臉頰有可疑紅云。 回來路上,劉詡感慨,“果然粒粒皆辛苦。以后忻兒他們長大了,每人都先分塊地,種起來,不知稼穡之辛勞,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如何看顧黎民,又怎能替朕守住江山?” “正是。”慎言點(diǎn)頭。 兩人相攜走了一會兒,劉詡側(cè)目看她的侍君,“咦,方才農(nóng)人不過是說種地,可怎么瞅著你臉紅了。” 慎言搖頭不認(rèn),“臣沒有,陛下看錯了?!?/br> 劉詡輕笑,“不會看錯,猜都猜得到?!?/br> 慎言臉又紅。 握著慎言清爽溫暖的手,劉詡滿意翹起唇角,微嘆道,“總算是養(yǎng)過來了……劉成該賞了?!?/br> 慎言臉更紅。 這半年,為了給慎言養(yǎng)好身,可謂是費(fèi)勁心力。尤其劉成,使出看家本領(lǐng),從制藥,到手法技藝,可謂爐火純青。入秋后,劉詡更是停了慎言所有朝事,禁在外后宮里,明旨凡事都不許拿來讓他cao心。 于是,慎言便過上了這樣的日子:整日有專人看著他吃,看著他睡,看著他用藥……可不就像方才農(nóng)人說的,下力氣養(yǎng)呢。 “今夜始,卿侍寢?!眲⒃傠m漫聲,卻也是下口諭了。 慎言停下步子,左右看看。 劉詡也停下步子看他。 慎言瞥見左近無人,窘迫勸諫,“陛下,皇子剛半歲,您也該多養(yǎng)養(yǎng),不應(yīng)急著再懷妊……” 劉詡驚詫地看著他。 慎言不解,“怎么?” 劉詡失笑,“看來慎言也是真有信心,能一擊就中呢?!庇植皇欠N莊稼,保管春播種收? 真是關(guān)心則亂。慎言愕了下,醒悟過來,窘得不行。 “哎……原是朕想了……”劉詡微微嘆息,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含著微波。 慎言垂下目光。 “言卿不想?”劉詡輕輕喃喃。 兩人相攜而去。身影,在鋪滿金色落葉的小路上,被日頭緩緩拉長。 靜靜走了好一會兒。劉詡拉著慎言停在一片樹蔭里。遠(yuǎn)處,是嬉戲玩鬧的小皇子和一群圍前圍后的宮人。劉詡側(cè)目聽了聽,唇角上翹?;啬?,慎言微垂的漂亮的眼睛里,亦眸光閃閃,含著溫柔的笑意。 劉詡愛惜地?fù)崃藫崴哪橆a,又潤又暖。這半年來,真是養(yǎng)回來了。那個溫暖的,潤澤的,她的慎言。 宣平六年冬,第一場大雪后。女帝誕下雙生子。賜名?;蚀巫訍?,皇長女恬。 次年,雙生子周歲禮后。 大朝,宣平帝親攜皇長子劉元忻上殿,頒旨,冊封皇長子為太子。太子剛?cè)龤q,卻在眾臣山呼萬歲時,面不改色,泰然自若。此后一應(yīng)禮制,皆有條不紊。 首輔慎言建議為太子聘良師,正式啟蒙。帝允。 至此,帝改回旬日一朝。 從此至皇太子十歲前,大齊宮有了新的景觀。每回聽政,皆由慎言親攜太子上殿。在閣里,與諸大臣議政時,太子便安坐在慎言膝頭。 年前。遼西傳來捷報。元帥戶錦,率左軍,一舉收遼西以北大片草原。眾夷蠻不敵大軍,紛紛向更北逃竄。左軍深入追擊,至極寒之大雪山腳下。擒蠻王,妃子,子嗣,殘黨數(shù)眾。殘余兵士,翻越雪山逃竄。左軍大元帥戶錦奉旨回朝。宣平帝率百官出城相迎,百姓傾城而出。 全大齊皆在稱頌,大元帥為大齊戰(zhàn)神將軍。 傍晚。 劉詡站在戶管司新制的大齊版圖前,久久凝視。 “母皇,您看什么呢?”太子來請安時,好奇地問。 “忻兒,這就是我們的大齊?!眲⒃倧澭鼘⑿⌒∪藘罕饋恚更c(diǎn)著眼前的山川河流。 太子好奇地睜大眼睛,“不過是一些筆墨道道。” “不是的。大得不可思議。”劉詡想了想,“咱們住的宮城大不大?母皇領(lǐng)你去踏春的原野廣不廣?在這圖上,連一點(diǎn)之地也占不到……我大齊,山川風(fēng)物,由北至南,瑰麗無比……” “那父后打勝仗的地方在哪?” 劉詡指給他看。 “這么大一片?”太子驚呼。 小大人般鄭重道,“母皇,我大齊幅疆好遼闊,兒臣必在有生之年,遍游大齊的山山水水,領(lǐng)略南北風(fēng)物?!?/br> 劉詡微笑搖頭,“很難。母皇猶未去過……” 憶起當(dāng)日從封地出發(fā),穿過沙漠極荒之地,進(jìn)了京城,竟再沒有這樣長途的游歷。元忻雖然已經(jīng)漸漸長大,可他畢竟是太子,怎能輕離皇城? 太子堅(jiān)定搖頭,“治下的土地是什么樣的,怎能不見?母皇不用煩惱,您就在京城主持朝政,兒臣代您巡查去。” 劉詡失笑,“是否是貪玩心重?” 太子被說中心事,小臉一紅,卻仍鎮(zhèn)定,“兒臣已經(jīng)長大了,不貪玩?!?/br> 劉詡攬緊他,“忻兒將來會是大齊的君王,這些地方,有很多都不用親去的。忻兒只須培植力量,讓他們做自己最忠實(shí)的眼睛和耳朵,在各處替你看,替你聽……你雖居皇城,卻有千絲萬縷cao控,讓每一寸土地,都在君王的掌控中。” 太子似懂非懂。 母子倆正敘話,太監(jiān)連升進(jìn)來,“皇上,中宮大人醒了?!?/br> 太子立刻眼睛發(fā)亮。小男孩,誰不慕英雄? “不成。你父親傷著呢,等好些了,你再去請安。”劉詡笑著戳破他小心思。 “好吧?!碧訌膭⒃偵砩舷聛恚懊魅毡阏垘煾到o我加騎射課。等父后傷好了,看我進(jìn)步。” 中宮。 劉詡進(jìn)來時,戶錦正起身。只著中衣,左邊手臂用繃帶吊在肩頭。 皇上進(jìn)來,太醫(yī)們忙跪了一地。 “怎樣?!眲⒃偘櫭紗?。 “無礙了?!睉翦\替太醫(yī)答了一句。 劉詡揮退太醫(yī)和宮人,瞪了戶錦一眼。 這人進(jìn)城時還好,神采奕奕地騎在高頭大馬上,又是見駕,又是拜祖廟,又是慶功宴,周全得滴水不漏。回了外后宮,她才知道,竟是渾身是傷。她馬上調(diào)來大撥外傷圣手,又著太醫(yī)細(xì)細(xì)調(diào)養(yǎng)。嚴(yán)令兵管司,大事小事,不準(zhǔn)來勞煩中宮。自己能處理就處理,不能處理的找藍(lán)墨亭頂上去。 想到那身前身后,大大小小的傷口,尤其想到肩頭一記貫穿傷,劉詡又瞪了戶錦一眼。 戶錦抿唇。 “感覺好些了?”劉詡問。 “是?!睉翦\輕應(yīng)。 “餓不餓?” 戶錦搖頭,喝藥都喝飽了。見劉詡皺眉,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 劉詡順了口氣,使人進(jìn)來擺膳。 盯著戶錦吃完了飯,劉詡又盯著他吃藥。 又是飯又是藥,戶錦撐得非常難受。 起身要走動走動,劉詡按住,“躺著。” “陛下。”戶錦哭笑不得,“腿又沒傷?!?/br> “嗯。都說馬上將,以馬代步。聽聞大元帥兩匹座騎都斃命了?”劉詡斜目看他。 戶錦無話能接。只有抿唇垂目。 “須知運(yùn)籌帷幄,決勝千里,你若有個閃失……”劉詡再壓不下火,“你是大元帥,不是先鋒營,拼個什么命?……” 提到拼命,劉詡又翻出舊帳,“當(dāng)年內(nèi)后宮的事,你也是這樣……” 她騰地起身。 戶錦抬目看她在屋子里走了幾個來回。 “不行。這性子,不給你板回來,以后還得了?!眲⒃倸獾馈?/br> “陛下,臣帶兵一向身先士卒,也從不打無把握之仗。再說這些,不過是些許小傷,不至……”戶錦忍不住辯了一句。 “那是先鋒,不是大帥的章法?!眲⒃傃劬σ涣?,說到先鋒,忽想起一事,“天雨呢?他怎么不回朝?” 戶錦滯了滯,嘆氣,“遼北還有諸多善后事宜,臣委托尚貴侍留守。未能先請旨,是臣逾越了。”尚天雨雖屬營中之人,但畢竟是陛下貴侍,說到底,他的調(diào)派,還是先得劉詡點(diǎn)頭。 “他沒事?”劉詡狐疑。 戶錦嘆氣道,“沒事?!?/br> “那好,留他善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