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最后一個問題是他最后的試探,自己都把話題往草寇上引得這么明顯了,店伙小哥是直接說賊人,陸鳩卻連個寇字都舍不得說,可見和那群草寇的情誼不一般。 文秀青年迅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保持著一貫的笑臉,微微沖易北點頭致意。 “欽差大人好眼光。” 明知道有問題還會耐耐煩煩陪著聊一個晚上,不是腦子抽了就是閑得發(fā)慌,再不然就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更大的利益。 自己孤身一人,拿去割rou賣了也賣不出幾個錢來,大概打的就是自己身后那群兄弟們的主意。 這回受災(zāi)這么嚴(yán)重,他就不信朝廷不會有所動作,自上而下的賑災(zāi)是必然的,而派出欽差暗訪以觀賑災(zāi)效果也是肯定的。 平頭老百姓嘛,除了縣令大老爺,以及各種官差大哥,最熟悉的京官,也就是欽差大人了。 隨口猜嘛,反正看易北那德性和派頭,十有八九是從京城里出來的。 易北一笑,算是默認(rèn)。 陸鳩頓時為自己的好運氣暗暗喝彩。 “來時我也看過一些卷宗,這次平陽縣受災(zāi)很重,不過沒想到縣令這么狠……” 互相試探和猜測對方智商的無聊活動終于結(jié)束,易北忍住一個哈欠,把話題導(dǎo)向正軌。 “但我更好奇的是,你們?yōu)槭裁磿艟┕偌揖煜率??!?/br> 這種事情吃力不討好,很有可能還會因此得罪上頭,一怒之下安個重罪派兵圍剿,陸鳩不是個蠢貨,和山賊的頭頭大概也沒有殺父之仇,不至于要拖著全部的兄弟一起去死。 “大人想必一路上也有所耳聞,災(zāi)情這種事情,向來是欺上瞞下,只要沒有暴動,流民沒有上京,一切都好商量。” 陸鳩苦笑一聲。 “大人就是欽差,想必知道欽差能管之事實在太少,否則大人也不必要如此掩人耳目,這次來的家眷我打聽過,是京中大員的正室夫人,若是能惹到她,由她家夫君上達(dá)天聽,只要朝廷能再派人來平陽縣里徹查災(zāi)情,剿滅一伙賊寇又算得了什么?” 易北頗為動容。 然后毫不留情的拆穿了陸鳩的苦情戲。 “等到朝廷真的派人來了,你們這群草寇早就散了,反正也沒幾個人見過你們到底長什么樣兒吧?!?/br> 陸鳩:“……” 所以說,大家都是出來混的,臉面上能遮過去就行了嘛,你至于這么拆穿我么! 他又不熟悉朝廷人員的配置,最后一刻才猜出易北身份,有八成還靠的是運氣,眼光差一點看錯身份有什么錯! 不要以為你是欽差就了不起??! 身邊就帶了兩只護(hù)衛(wèi),現(xiàn)在跑了一只,還有一只下落不明,你是落單的啊,信不信我分分鐘打開窗戶叫上一堆兄弟把你綁到山上當(dāng)rou票?。?/br> 敲門聲響了三下,易北喊了一聲進(jìn)來。 然后許都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就出現(xiàn)在了被輕輕推開的門口。 “回稟殿下,山賊已經(jīng)散了,屬下傳您吩咐,護(hù)衛(wèi)沒有下死手,除了最開始在陳府里被侯府護(hù)衛(wèi)殺掉的,跑出來后就沒再有人死了,劉千戶派了人跟在那群賊寇后面,應(yīng)該很快就能摸到具體位置,殿下您看需要怎么處置?” 易北的表情越發(fā)欠揍起來,如果江梨還在房中,說不好早就已經(jīng)在心里默默掄圓了棍子砸了幾十萬遍了。 “陸先生覺得怎么樣?是我們一起去山上看看呢,還是我不用先生帶路,自己上去?” 所謂輸人不輸陣,盡管陸鳩也很想把易北拖出去輪個一萬遍,但奈何現(xiàn)在易北亮出砍山斧,民對官本來就沒多少勝算,更何況他還是落草為寇,易北又是欽差…… 等等,欽差? 他怎么好像聽到剛剛那個護(hù)衛(wèi)喊易北殿下來著? 易北看著陸鳩,目光充滿同情。 “剛剛你不是問那個姑娘的身份?” 所謂介紹人物,要先從地位低的介紹起,地位尚低都能把人砸個半死,更何況是背后站著撐腰的人? “那位是皇上親封的徽寧縣主,宣德侯夫人的義女,養(yǎng)在賢妃宮中,現(xiàn)在是和夫人去別莊小住的,父皇看重賢妃娘娘,也愛重縣主,所以讓本殿沿途護(hù)送?!?/br> 朝廷封爵,公侯伯子男,他原本以為不過是個普通官員的家眷,不過是趕上世道不好,大概在家中也不是特別得寵,才在這么個時候被趕出家來,帶這么多的護(hù)衛(wèi)不過是以防萬一,搶了也就搶了。 官員為了臉面說不好會追查,但家眷若不是特別受寵,大概在追究到貪污問題之后,也不會特別深究家眷到底被搶了多少銀錢。 但哪里想到來的人會是侯爺?shù)恼品蛉税∠谱溃?/br> 從聽到宣德侯三個字開始,陸鳩的眼前就一陣一陣的發(fā)黑,連后來易北改了自稱都沒太在意。 易北拿手撐著下巴,靠在桌上,看著陸鳩強(qiáng)撐著裝鎮(zhèn)定。 真不經(jīng)嚇…… 一個縣主就把人嚇成這樣,他真要把人拐去京師當(dāng)了幕僚,看到滿大街的侯爺丞相尚書大員,不得活活厥過去啊。 “至于在下,在家排行十一,父皇說本殿還需歷練,就把差使派給了我。” 陸鳩臉色如常,眼神發(fā)空,下意識的拱手為禮。 “草民見過十一殿下?!?/br> 易北拿眼神示意了一下門口的方向。 “那依先生看,咱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陸鳩總算回過魂來,和火燒屁股一樣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皇子殿下駕臨,實乃蓬蓽生輝,草民不才,愿為殿下引路,逛一逛平陽縣城周遭風(fēng)景,擇日不如撞日,殿下不如現(xiàn)在就去?” 易北相當(dāng)滿意,讓許都去把江梨從床上挖起來,一起出發(fā)。 第81章 山寨 由于半夜已經(jīng)醒過一次,盡管困得要死,但當(dāng)江梨再躺回床上后,睡眠質(zhì)量并不是很高。 再加上街上又吵吵了一次,把好不容易培養(yǎng)出來的睡眠又給嚇得縮了回去。 等許都一板一眼的執(zhí)行易北的命令,真的把江梨從床上挖起來時,江梨剛巧第三次培養(yǎng)出朦朦朧朧的睡意,正處于腦袋天旋地轉(zhuǎn)的入睡時期,猛地被人吵醒,其實還是有點起床氣的。 但當(dāng)江梨睜大眼睛,發(fā)現(xiàn)提著自己衣服領(lǐng)子的是一張面癱臉,所有的起床怒火瞬間化作濃厚而又諂媚的笑容。 “許大哥,真早?!?/br> 許都略微有些無語的抽了抽嘴角,在確認(rèn)縣主大人已經(jīng)沒有了睡意之后,盡量動作溫柔的把江梨放了下來。 “殿下有令,即可出發(fā)去城北,孟陵已經(jīng)跟過去了,等下我們要走快一點?!?/br> 江梨在暗衛(wèi)圈里很是出名,尤其是這次皇上還特意派了孟陵來保護(hù)易北,順帶護(hù)送江梨去侯夫人的別莊,整個衛(wèi)所里的大老爺們,生生腦補出了一幅癡心郎千里送姑娘給情敵的年度悲情大戲。 居然要親手把自己的心上人送去待嫁,而且還要一路上看著心上人和別的男人你儂我儂。 孟陵出京城時,整個衛(wèi)所的大老爺們,都過來無語凝噎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叫一個情真意切,欲言又止。 許都身為同行者,當(dāng)然不在送別之列。 只不過一路看下來,十一皇子對江梨是真的不錯,照顧有加,也沒什么皇子架子,而江梨似乎對此懵然無知。 而孟陵全程都沒有任何評價,盡職盡責(zé)做好本職工作。 許都對孟陵越發(fā)同情。 最慘的不是眼睜睜看著心上人即將被別的大尾巴狼叼走,而是姑娘已經(jīng)被大尾巴狼叼走了,那姑娘居然還沒發(fā)現(xiàn)! 也不知道孟陵為什么會喜歡這么呆的姑娘。 江梨沒有聽出許都話里的意思,糊里糊涂應(yīng)了一聲。 而等到餓著肚子上路時,江梨才徹底明白,許都那句快一點,是個什么意思。 也明白了,為什么路過剛開張的包子攤兒時,許都愣是捂著錢袋子,死都不肯給她買個包子當(dāng)早飯了。 以前她只抱怨孟陵扛人的方式太過于粗暴,把人往肩膀上一丟,告訴跑起來,胃里的東西顛來顛去簡直就要被活活倒出來。 但自從見識過許都之后,江梨只想給孟陵唱一曲忠誠的贊歌。 實在是太溫柔太貼心太和緩了好么! 許都直接是把她夾在腋下和夾兩斤豬rou一樣,飛檐走壁的好么! 她就感覺風(fēng)呼呼的刮在臉上,然后樹啊房子啊長著青苔的墻壁啊就這么飛快的撲面而來,在她以為自己即將要被撞成一張餅的前一秒又被迅速的繞開。 江梨張口吞了一口風(fēng),決定默默閉嘴。 暗衛(wèi)絕對不止一個師父,起碼孟陵和許都就一定不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 許都在離易北只剩一個拐角的時候停了下來,放下江梨,自己還整了整被風(fēng)吹得有些亂的頭發(fā),以及因為扛江梨而出現(xiàn)褶皺的衣服。 “徽寧縣主,這邊請?!?/br> 江梨被餓得眼冒金星,外加沒睡好導(dǎo)致的頭暈,以及被夾得太緊而有些喘不上來氣,許都說完之后愣是半天沒能邁得開腿。 “許大哥,下次碰到這種情況,你可以早點把我喊起來的,我絕對起得來?!?/br> 雖然長了一張不能吃苦的臉,但江梨其實很能忍,起碼被放下來之后她沒直接吐出來。 易北走了這么久,自己才追上來,絕對不會是易北貼心讓自己多睡一會兒。 江梨默默在心里把一路上自己所有的言行都迅速過了一遍,確認(rèn)自己的確沒有可能會得罪許都的地方,這才放下心來去追易北。 盡管沒有什么痕跡,但她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這位許侍衛(wèi)……似乎對自己很是不滿啊。 為什么呢? 前面易北正在和陸鳩談笑風(fēng)生,倆人并行,陸鳩稍稍落后半步,走在易北身側(cè),一個是文秀清雋,一個是貴氣逼人,湊在一起簡直就是賞心悅目。 江梨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該怎么喊。 易北對外宣稱自己是富商家出門歷練的小公子,而自己就是富商他老婆,也就是易北的親娘派過來沿途服侍自己的丫鬟。 所以自進(jìn)城之后,江梨喊易北都是喊公子。 但現(xiàn)在看來,陸鳩對于易北的態(tài)度,相比起昨晚帶著三分好奇的試探來說,更多的已經(jīng)變成了忌憚和小心翼翼的恭敬。 是倆人已經(jīng)達(dá)成了某種身份上的共識? 還是易北純粹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坑蒙拐騙又坑了一只倒霉孩子? 想起上次易北空口套白狼收了一個辛轅,江梨只覺得這聲稱呼在喉嚨里打了好幾個轉(zhuǎn),硬是叫不出來。 好在易北很快察覺出江梨的尷尬,回過頭來沖她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