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普則是從艾麗那兒拿了一堆各式各樣的小零件和設(shè)計圖，窩在自己房間里焊接，打磨，改裝，計算，經(jīng)常能聽見他算不出來時哇哇大叫以及氣得摔電路板的聲音。

    除了每日三餐、上天臺放風(fēng)和完成杜漠規(guī)定的每日訓(xùn)練，這兩個人幾乎足不出戶。

    杜漠每一年都入選，今年大概也不會例外，他倒沒加大訓(xùn)練量，就跟平時一樣領(lǐng)著多克和小米曬曬太陽玩玩雪，種種野草下下棋，每日訓(xùn)練的重點放在了和艾麗鹿飛的對打練習(xí)上。

    從十二月二十二日開始，底層斗士每天下午兩點到四點還有兩個小時的放風(fēng)時間。

    蘇芳的冬季日照時間太短，很多日子早上放風(fēng)結(jié)束時太陽還沒出來，這是為了使斗士們在大亂戰(zhàn)時保持最佳狀態(tài)，放松心情，角斗場特別給予的優(yōu)惠。

    不過，艾麗和鹿飛很少去享受這個優(yōu)惠。

    在其他隊友歡樂曬太陽的時候，他倆留在家里對打累成狗。

    “跟你說了這一招不該這么用的！”鹿飛側(cè)身跳起一個肘擊把艾麗撞得摔倒在墊子上，他立刻撲上，用雙臂壓制她反撲，艾麗痛叫一聲喘著粗氣掙扎。

    “哈，哈哈……”鹿飛獰笑著用右手前臂壓在艾麗脖子下面，自己也氣喘吁吁的，“笨、笨蛋，鹿?fàn)斘疫€沒發(fā)威呢！這時我只要這么一用力，你就……就……”他忽然說不出話了，他的獰笑也漸漸變成了帶點呆氣的茫然。

    他半張著嘴唇，看著被他壓在身下的艾麗，她額頭鬢角的金發(fā)早被汗水浸濕，軟軟的搭在臉旁，她的雙頰因為劇烈的運動變得潮紅，鼻尖和人中都是細(xì)小的汗珠，rou嘟嘟的雙唇半張著急促喘息。

    鹿飛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但在他聽到自己的喉嚨里發(fā)出聲音之后，他身上許多其他的地方也一瞬間變得靈敏了，靈敏得讓他尷尬，他能感到自己的胸膛壓在艾麗的胸上，那是和他完全不同的柔軟。

    他腦子里有個聲音在叫他：快起來啊，快起來！

    可是他的身體此時罷工了，四肢不會動了，眼睛也不能轉(zhuǎn)開了，他只能繼續(xù)趴在她身上，俯視著她的臉，心臟亂跳得厲害卻不是因為劇烈的運動。

    鹿飛臉龐上的肌膚此刻也變得敏感起來，他臉上的每根寒毛都能感覺到從艾麗口鼻間里呼出的熱氣，她的呼吸和她身上散發(fā)出的帶點汗味的熱度讓他臉頰手臂稍微有點癢癢的，這種陌生的麻癢從兩頰迅速傳到耳后，沿著脊椎電一樣傳到身體許多神經(jīng)里，對他的身體發(fā)出信號，控制他的許多非任意肌，她身上的汗味里還摻著種好像鮮奶油的有點甜的味兒，讓他一點點，一點點靠近，靠近，再近一點。

    他呆呆看著艾麗的眼睛，她的眼神從剛被壓制時的不甘和反省變成了短暫的疑惑，然后，疑惑變成迷惘和意外，現(xiàn)在又含著一點點不知所措，似乎還有點好奇和震驚。

    鹿飛不知道自己在一點點靠近艾麗，直到他的鼻尖只差一點點就要碰到她的鼻尖時，他猛地?fù)纹鹗直垡还锹底搅艘贿叀?/br>
    “嗷喲——”艾麗捂著胸口，“鹿?fàn)斈氵@是什么損招？好疼?！?/br>
    鹿飛繃著臉沒吭聲，他在艾麗喊疼的時候悄悄斜眼看了她一眼，那能怪我么，著急起來沒在意按到哪兒了，長那么大肯定容易成為眾矢之的??！唉我都在想什么。

    他整整練功服的下擺，“今天就到這兒吧，我累了。我們洗個澡去天臺吧，還能曬會兒太陽，現(xiàn)在還不到三點半呢?！?/br>
    “哦，好啊?！卑愐才榔饋恚呋刈约悍块g。

    鹿飛站在淋浴下面的時候，腦子里就像戰(zhàn)臺上回放戰(zhàn)況的大屏幕，嚓嚓嚓閃回的全是剛才的畫面，這會兒他沒壓著她了，可是他身體的回憶卻好像更豐富細(xì)致了。柔軟的觸感，她的胸膛在他胸膛下因為急喘而起伏……

    “嗚……”鹿?fàn)斘孀∧?，從手指縫向下看，從淋浴花灑噴出的水沿著他的胸肌一路奔過腹肌，水流匯集，此時沒像平時那樣順勢而下，而是被升起的吊橋引向一邊，噴薄沖到浴室的不銹鋼墻壁上。

    完了。

    我終于和哈德良那家伙一樣污了！

    艾麗可是我的隊友?。∥以谙胧裁?？

    嗚。

    十分鐘后，鹿飛聽到艾麗在敲他的房門，“鹿飛，你好了沒？”

    十五分鐘后，鹿飛終于走出房間，臉色一會兒黑一會兒紅。

    坐著鐵籠上天臺的時候，艾麗突然握了握他的手，“別在意?！?/br>
    “嗯？”什么？在意什么？

    艾麗垂著眼，停了兩三秒才說，“這只是很正常的生理反應(yīng)，和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怎么看待我，沒有關(guān)系?！?/br>
    傲嬌成怒的鹿飛有一瞬間想把頭磕在鐵柵欄上，但是他的最后一絲尊嚴(yán)拉住了他，他盡力平靜地說，“是這樣么？”

    “嗯，”艾麗抬頭，看著鐵籠頂上的日光燈微微嘆了口氣，“我有過一個……伙伴，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也……有時候會洗澡洗很久。我一直以為這是因為他喜歡我，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

    鹿飛的心無來由地猛跳一下，他遲疑一下問，“后來？后來呢？”

    “嗯。后來，他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卑悓λ⑿?，“所以，別在意。這種事，就像膝跳反應(yīng)一樣，并不代表什么，不代表你特別喜歡我，也不代表你被哈德良給染污了。”

    鹿?fàn)斉ψ隽艘粋€微笑的表情，心里想哭。

    鐵籠到達(dá)天臺的那一刻，臨近下午四點的冬日陽光照了進(jìn)來，鹿飛和艾麗都瞇起眼睛，他突然握住了艾麗的手。

    “如果這次我們贏了，你會離開么？”

    艾麗怔了幾秒鐘，神色復(fù)雜，“……”

    直到他們走出鐵籠，她才慢吞吞地說，“我曾經(jīng)許下諾言，要讓那顆星球重新開出花。我想，這個就是我的信念，又或者，我真的像多克推測的那樣，預(yù)設(shè)的知識庫和程序讓我覺得那是我的使命……其實，我一開始，只是想要在那顆行星上活下去，但是后來……”

    后來，他來了。他將她的行星命名為b612星球，他和她一起建立了許多“農(nóng)場”，農(nóng)場又?jǐn)U大，變?yōu)椤俺鞘小薄?/br>
    也許他根本是無意的，她也只是懵懂跟著他行動，可是，在她被困在自由市的時候，艾麗突然醒悟，b612已經(jīng)是她的一部分了。不管它貧瘠也好，暗藏殺機(jī)也好，空氣有毒也罷，總之，它是她的，她想讓它變得更好，因為，也許全宇宙只有她一個人在乎它了。

    鹿飛看著艾麗，她臉上的神色一變再變，憂傷、黯然、懷念、甜蜜、痛苦……終于變成堅定。

    她抬起頭，看著逐漸消失在高墻邊緣的金色余暉，緩緩吁口氣，“即使這次我們不勝，我也不會太難過，我只會繼續(xù)努力?！?/br>
    那也就是說，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艾麗側(cè)首看著鹿飛，“你呢？”

    冬日四點的陽光，很快就會被蘇芳角斗場的高墻阻隔，只在天臺上留下一點稀薄的金色影子。

    鹿飛松開了艾麗的手，看著這一點點碎金般的余輝，“我出生在蘇芳，我母親是個低等的妓女，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她也不知道。她在我十三歲的時候死于傳染病。在我生活的那條街道，和我一樣的孩子有很多，可我們對未來的選擇卻很有限。如果我留在我的地方，我就只能做個流氓?？晌蚁胱鰝€英雄。哪怕——會死在這里?！?/br>
    艾麗垂眸不語，半晌，她說，“那，也很好。”

    十二月三十一日。

    這天早上，所有的底層團(tuán)戰(zhàn)斗士都來到了放風(fēng)天臺上，高級管理員在擴(kuò)音器里按照十二支戰(zhàn)隊現(xiàn)在的排名順序宣布每個隊入選大亂戰(zhàn)的隊員。

    黑葬、淺墓這些總是排在積分榜前面的老牌隊人員沒有太大變動，入選的隊員也和大家猜測的一樣。

    杜漠、鹿飛和艾麗都入選了。

    當(dāng)許多第一次入選的斗士還在接受同伴的祝賀時，參加過大亂戰(zhàn)的老鳥們已經(jīng)開始拉幫結(jié)伙了。

    廢話。

    每個隊一次才能出來一個人，不找?guī)讉€同伙，如果被其他人搶先，幾個人圍著你一個集火，就算你是杜漠你也撐不到最后??！亂拳能打死老師傅。

    當(dāng)然，這種臨時結(jié)成的同盟可靠性非常有限，亂戰(zhàn)時你可得時時刻刻防著你的盟友突然反水從背后捅你！

    就算是現(xiàn)在立下誓約結(jié)盟了，誰能保證你的盟友沒有在跟你結(jié)盟之后再私下和別人結(jié)盟，就等著黑你呢？

    嘿嘿嘿。

    有的斗士之間平時有梁子，在大亂戰(zhàn)的時候就會趁機(jī)下黑手，因為大亂戰(zhàn)的時候亂啊，所有人都是各自為政啊，亂到裁判都不敢下場，亂到本來受了點小傷能全身而退的人都會莫名其妙死了，這時候還不有仇報仇那是傻缺。

    反正這時候就算狠點黑點殺死人也不會受裁判懲罰觀眾譴責(zé)。除非你黑的是像碎雪快刀思諾和重劍杜漠這種粉絲超多的偶像級別的斗士。

    也因此，每年元旦日過后，第一場團(tuán)隊賽必然充滿平時沒那么濃重的火藥氣，因為許多在大亂戰(zhàn)時被“盟友”叛變給害的人要報仇！

    有些隊伍因此結(jié)成了世仇，比如暗獄和腐鴉，暗獄的王牌在一年前的大亂戰(zhàn)時被腐鴉的隊長趁人之危給干掉了，這能不成仇么？

    哈德良鹿飛一人一句正給艾麗補(bǔ)大亂戰(zhàn)歷史呢，黑葬的隊長碎雪思諾身后跟著血豹慢悠悠笑瞇瞇走過來了。

    “我靠。這倆sao～貨～想要干什么？”哈德良立刻將兩手中指無名指蜷向手心，雙手在褲襠前交叉沖著走過來的兩人做了個“鄙視你”的手勢，然后看著隊長杜漠，“老大，他們不會是要和我們結(jié)盟吧？”

    杜漠呵呵笑了一聲，嚇倒了一片人，所有隊員都呆住了。

    要知道，老大從來沒笑過??！更別說笑得如此……嬌俏了。

    杜漠趕快咳嗽一下恢復(fù)嚴(yán)肅，“要真是那樣，可新鮮了?！?/br>
    在艾麗之前，杜漠是思諾在擂臺賽時唯一沒能擊敗的對手，他一直憋著口氣，發(fā)誓說擊敗杜漠之前絕不晉級單人賽，每年的大亂斗可是個好機(jī)會，這會兒他要過來和杜漠結(jié)盟了？

    嘖嘖。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見到。

    思諾笑瞇瞇的，“杜漠隊長，有盟友了么？”

    我去！還真是來求結(jié)盟的。

    淺墓隊的紀(jì)律性還是很高的，隊員們馬上站在隊長周圍排開就跟守護(hù)雅典娜的青銅五小強(qiáng)一樣。

    杜漠淡然說，“還沒有。”

    “考慮一下我們吧？”思諾收斂笑容，釋放出“我們很可靠”的氣場，那張英俊的臉上也是少女們一看就會托付終身的可靠感。

    “行??！”杜漠沒怎么思考就答應(yīng)了，“說說你們的戰(zhàn)斗序列?！?/br>
    思諾是帶著誠意來的，“我們已經(jīng)商量好了，小文先上，然后是榮恩，我最后?！边@已經(jīng)算是交底了。思諾雖然長了一副極度符合思春期少女不純潔妄想的樣子，但是為人高傲，從來不屑玩陰謀詭計。

    杜漠想了想，“我們隊啊，還沒決定，我打算抽簽決定。嗯，就現(xiàn)在抽吧?！彼麖亩放窭锬贸鲆粋€剪掉瓶口的塑料瓶，里面種著一叢蓬勃茂盛的野草，他隨手揪掉了三根草莖握在手心，招呼艾麗和鹿飛，“來，一人抽一根，比長短！最短的先上。”

    思諾和榮恩一臉黑線。淺墓隊不管干什么都這么豪放不羈么？

    通常為了贏得團(tuán)隊的勝利都每個隊都會把實力最強(qiáng)的隊員留在最后上場，真正要商榷的第一第二上場的人選。

    鹿飛和艾麗對視一眼，各自從杜漠手中抽走一根草莖。

    抽簽結(jié)果，鹿飛先上，杜漠其后，最后是艾麗。

    杜漠對這結(jié)果很滿意，拉了思諾榮恩到一邊商量上場之后先集火干掉誰了。他們知道其他隊都入選了哪些人，再想想他們的實力和平時的戰(zhàn)斗風(fēng)格，推測一下他們的出場順序，制定了幾個方案。

    其他隊看到黑葬今年竟然和老冤家淺墓結(jié)盟了，內(nèi)心各種沸騰啊，靠靠靠，就算大家都是入選的斗士也是有挺大的實力差距??！畢竟每個隊都得出三個人，有的弱隊只有隊長勉強(qiáng)能跟人家冠軍隊里實力排第三的打個平手。

    弱隊有弱隊的生存之道，個人實力不行，咱可以多點人，多結(jié)盟，到時候一哄而上，集火！就不信你雙拳能敵六手八手十手？

    艾麗后來從鹿飛那兒得知往年杜漠都是收“保護(hù)費”跟幾個弱隊結(jié)盟的，她沒說什么，心里默默感激杜漠。還有，雖然杜漠手法很快，但她還是看到了在她攤開手心時他把自己手里的草莖掐斷了一截順著手臂滑進(jìn)袖子里。

    隊長他，其實是很溫柔的人啊……

    第107章 戰(zhàn)前糖

    十二月三十一日。

    雖然是在地底三十米的深處，底層斗士們也感受到了新年的節(jié)日氣氛。

    下午，管理員又宣布了一條喜訊，為了慶祝新執(zhí)政官的正式任命，今天晚上蘇芳會有盛大的煙火表演，所有底層斗士都可以上天臺觀看。

    除了龍騎機(jī)兵隊圍住自由市時用那些不聽話的飛船放的煙火，煙火表演這種東西，鄉(xiāng)巴佬艾麗只在小說里讀到過。

    這消息宣布之后，迪普和鹿飛這兩個蘇芳土著立刻給她用最“樸實無華”的語言描述了一下蘇芳煙火大會的景象。

    ——有一千萬人同時觀看，還不算觀看線上轉(zhuǎn)播的人數(shù)。

    ——長達(dá)一個半小時。

    ——最多一次用了五萬三千余枚煙火彈。

    放煙花用的小型火炮從執(zhí)政官的官邸中心高塔一直排到蘇芳城外的護(hù)城河，延綿幾十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