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他拉著裴芊芊的手快速朝臥房而去。

    要出城，這樣的打扮可不行，裴芊芊知道他是答應(yīng)帶上自己了，激動得小跑在他前頭。

    看著小夫妻倆離開，章允淡淡的揚(yáng)起唇角。也只有他才明白他方才托付之言的含義……

    ……

    睜開雙眼的那一瞬，司空齊并不意外自己的處境，只是憤怒不已的瞪著對面休閑斟酌的人。因?yàn)閼嵟踔撩摽诹R道，“孽種！”

    小桌邊的男人舉杯的手微微抖了抖，就連身子都突然僵住。抬頭望著蘇醒的人，他冷硬的薄唇劃出一絲自嘲的輕笑，“對，我的確是孽種?！?/br>
    司空齊鐵青著臉怒斥起來，“朕雖不是你生父，可朕自幼視你如親子，甚至給你莫大的尊榮和權(quán)勢，朕是如此器重你，可沒想到你卻如此恩將仇報(bào)待朕。你可知‘生者功勞雖不小、養(yǎng)者之恩大于天’的道理？！”

    司空黎皓轉(zhuǎn)頭看向?qū)γ?。烏云密布的天亦如此時的他，黯沉無光，四周連綿起伏的群山亦如他如今的處境，毫無進(jìn)退之路，山崖下白霧層層、深不見底，亦如他內(nèi)心的凄涼和絕望……

    “你說的沒錯，生我的人功勞是不小，畢竟他給了我這條命，而我最應(yīng)該感激的應(yīng)是你多年的培養(yǎng)和器重，無人能再給我更加的殊榮?！睂χh(yuǎn)山，他低沉呢喃著。

    司空齊怒火中燒，可聽著他的呢喃，突然安靜了。

    指著遠(yuǎn)處群山，司空黎皓突然從地上起身，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聽得到他沙啞的話語傳來，“父皇，還記得這里嗎？我記事起你第一次帶我來這里，就是指著對面那座山告訴我，要我像它一樣做最高的人，如此才能讓所有的人都能仰視于我。我還記得你說過……你最喜愛我，也最看重我，還說我是最有天賦擔(dān)當(dāng)大任之人?！?/br>
    司空齊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冷硬的側(cè)臉，手腳被束，他原本應(yīng)該大發(fā)雷霆訓(xùn)斥他大逆不道，可此刻卻控制不住眼眶發(fā)酸，隨著視線模糊，心底深處也突然陣陣抽痛。

    司空黎皓突然轉(zhuǎn)過身，一改方才的煽情，剛毅冷峻的臉上帶著冷冷的笑，“我是感激你的養(yǎng)育之恩，可我也知道你心里容不下我，因?yàn)槲沂莻€野種，我會竊取你的江山，我會霸占原本屬于司空家族的一切，甚至我會將你們所有的人趕盡殺絕。你說，換做你是我，你會如何做？”

    司空齊止不住兩行清液滾落，喉間一陣哽咽，“皇兒……”

    司空黎皓唇角的冷笑加深，邪肆而決裂，“不！我不是你的皇兒！我只是一個野種、一個足以讓天下嗤笑和唾罵的野種！”

    看著他眼中的無情，司空齊更是抑制不住的心痛和動容，“皇兒……皇兒……”

    為何會變成這樣……

    這是他用盡了心思疼愛的兒子，為何突然就不是自己的了……

    明明他們才是父子！他們才是一對親生父子！

    “司空黎皓！你這王八蛋！”

    就在他哭得悲痛欲裂之時，突然傳來女人的叫罵聲。他瞬間剎住哭聲，又驚又喜的朝趕來的夫妻望去。

    司空黎皓傲然轉(zhuǎn)身，凌厲的眸光直視著悄然上山的兩人。

    裴芊芊老遠(yuǎn)就卷開衣袖開罵，“你這混賬東西，想找死就明說，他媽的居然給我們挖這么大個坑，虧我還敬你是個爺們，你可坑人的手段可真夠不要臉的！”

    瞧她彪悍的模樣，司空冥夜真是拉都拉不住，只能緊跟著她前行。

    “站??！”司空黎皓面無懼色，反而繞過小桌走到司空齊身后，突然捏住他的脖子，狠厲無情的低吼道，“再過來一步，我立馬要了他的命！”

    裴芊芊剎住了腳，可不解氣啊，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朝他扔了過去，“你這白眼狼，看我砸不死你！識相的趕緊把人放了，要不然剁了你做人rou包子！”

    想起京城里他布得那些局，她是真恨不得宰了這混蛋。缺德玩意兒，真他娘的……不，比他娘還惡心！

    “該死的！”盡管沒被石子擲中，可也激怒了司空黎皓，竟忍不住同她對罵起來。囂張的女人見過，但還沒見過這種不知死活的女人！被她那月事當(dāng)借口愚弄的怒氣他到現(xiàn)在都還沒消，如今還敢在他面前放肆！

    “你才該死！”裴芊芊扯開嗓門反罵，又撿了一塊石子給他砸去，“你這混蛋，明明是自己居心不良居然誣陷我們造反，你怎么不去死??！”

    “該死的——”司空黎皓徹底被激怒，斂緊的眸光凌厲得全是殺氣，垂在身側(cè)的另一只手突然發(fā)力擊向小桌上的那只酒杯。

    只見那酒杯不但沒有粉碎，還瞬間朝裴芊芊飛襲而去——

    “砰！”

    一道勁風(fēng)刮起，猛然間將酒杯卷走，狠狠的飛落在遠(yuǎn)處。

    原本空曠寧靜的山頂上，突然塵沙飛揚(yáng)，每一粒沙土中彷如都充滿了殺氣。

    司空冥夜將女人攬至身側(cè)，不再讓她胡來。隔著彌漫空中的塵沙，他瞇著眼冰冷的開口，“放了人，今日給你一條生路！”

    飛揚(yáng)的塵沙如屏，隔著彼此的視線，卻隔不斷對面充滿暴戾的氣息，“司空冥夜，今日就算我死，你也無法安然坐上那個位子?？v然你收繳了我數(shù)萬精兵猛將，但我還有數(shù)十萬將士，縱然你有十萬兵馬，也抵擋不了他們替我報(bào)仇的決心。哪怕就是你贏了，你也擺脫不了弒君殺兄的罪名……哈哈……”

    聽著耳邊猖狂又得意的笑聲，司空齊不顧自己的脖子還在手中，破口大怒，“混賬東西，他可是你的兄弟，你怎能如此對他？”

    司空黎皓突然收緊五指，雙眸赤紅的瞪著他，“我不過是一個野種，何來的兄弟？你們才是真正的父子，也是想取我性命的人，不殺掉你們，我如何能安然活在世上？！”

    司空齊張著嘴，險些窒息。聽著他一口一句‘野種’，他說不出話，只是兩道清淚不停滾落。

    他殺氣深濃駭人，司空冥夜又何嘗不是？素手在袖中抖了一下，陰沉滿布的他突然邁開腳。

    但只一步就被身旁女人拉住，只聽她拉開嗓門對著對面叫罵，“司空黎皓，沒有人比你更卑鄙無恥！是，我們是想奪回你手中兵權(quán)，因?yàn)槟潜緛砭褪菍儆谒究占易宓模荒惆哉贾覀儺?dāng)然不甘心。難道只準(zhǔn)你提防我們，我們就不能提防你嗎？但我們可以摸著良心說，沒想過要你的性命，只是不想你權(quán)勢滔天從而威脅到司空家族的每個人。至于你娘，她是罪有應(yīng)得！她不僅隱瞞你的身世，甚至還收買御醫(yī)同父皇身邊的宮人，殺害太子都不提了，她居然讓御醫(yī)常年在父皇飲食中投毒下藥，為的就是不知不覺的殺掉父皇。司空黎皓，就算你接受不了你的身世，可你也必須得承認(rèn)，此刻在你手中的男人，他對你的疼愛和器重，就連生你的娘都比不上！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自己，司空家族的子嗣，包括太子在內(nèi)，有誰能比得上你所擁有過的榮寵？誰不嫉妒你所擁有的權(quán)勢和尊榮？這些是你娘給你的嗎？都不是！你所享受過的、所得到過的，通通都是你手中這個人給你的！”

    本來她只是想罵罵泄憤，可罵著罵著卻越發(fā)激動。

    不是為了當(dāng)和事老，他們之間的仇恨因?yàn)樵F妃的緣故這輩子都化解不了，她沒想過要同他言和。只是懷著一絲僥幸心理想打消他殺害司空齊的念頭……

    司空齊不能死，他若死了，誰來替他們夫妻作證清白？

    弒君的人是他，這個罪名他們夫妻不背！

    他覺得自己沒錯，那他們呢，又做錯什么了？她家男人對那些權(quán)勢地位并不看重，能在這京城中受盡冷漠和別人的非議，甚至從小到大被人當(dāng)成吃人的妖怪，他隱忍著這些失落和傷痛死皮賴臉的留在京城是為了什么，不過是因?yàn)樗砩狭魈手究占业难贿^是他念在父子親情、手足親情的份上而留下罷了。

    他司空黎皓得到那么多東西都不甘心，那她家男人什么都沒得到過呢！

    結(jié)果這王八蛋倒好，想盡了一切、占盡了一切，到最后居然倒插他們一刀，說他是沒心沒肺的白眼狼，那真是把狼給侮辱了！

    “該死的，閉嘴！”飛揚(yáng)的塵沙中傳來男人的低吼，彷如激怒中的狂獅，“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么？滾一邊去！”

    “臥槽！”裴芊芊真是差點(diǎn)噴一口血漿出來。虧她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敢情都是浪費(fèi)口水?。?/br>
    “司空冥夜，把解藥交出來！”對面的男人突然咬牙切齒的提出要求，“只要你肯交出解藥，我就放他一條生路，否則，我立馬殺了他！”

    “解藥？”裴芊芊不解的望著身側(cè)男人。

    司空冥夜沒說話，只是帶著一身陰沉冷冽的氣息朝他走了過去。

    裴芊芊趕緊寸步不離的跟上。腦海中搜索著一些事，走著走著她突然睜大雙眼。

    莫非……司空黎皓的不育是她家男人整出來的！

    不是懷疑，而是肯定，她百分百之肯定是這樣的！因?yàn)橹挥兴夷腥瞬庞羞@個動機(jī)和這樣的手段……

    袁貴妃曾經(jīng)對他下過爛藥欲讓他終身無子，所以他把仇報(bào)在了司空黎皓身上。而且對他來說，搞那些亂七八糟的藥一點(diǎn)都不難。

    而讓她更加驚訝的是司空冥夜竟然把司空黎皓要求的解藥隨身帶著。見他從懷里摸出一只白瓶，她都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他是怎么算到司空黎皓會提這樣的要求？

    “放了父皇，解藥你拿去。”看著只剩出氣的司空齊，司空冥夜握著藥瓶的手指不由得收緊，冰冷的眸光猶如冷箭般同他凌厲的眸光在空氣中交戰(zhàn)。

    “把解藥扔過來！”司空黎皓一點(diǎn)都不妥協(xié)，捏著司空齊脖子的越發(fā)收緊，厲聲喝道。

    司空冥夜斂緊雙眸，將藥瓶拋向了他。

    裴芊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因?yàn)樗幼×私馑?，而是怕他懷疑解藥有假從而把司空齊掐死。司空齊四肢被綁，僵硬的跪坐在地上，脖子在他五指中，張著嘴氣息微弱，那臉色因?yàn)楸餁舛喟捉诲e，眸孔微微突睜，絕對不是玩笑，那狀態(tài)真是隨時會斷氣的！

    許是知道他毫無反抗之力，司空黎皓松開了他脖子。像是要當(dāng)成驗(yàn)貨一般快速的打開藥瓶將里面的藥丸全數(shù)吞下，那雙眸死死盯著他們，眸孔赤紅，莫名嚇人。

    裴芊芊不著痕跡的往司空冥夜身后挪了挪，這解藥是治那方面的，這男人不會那么變態(tài)想找個人試試效果吧？

    而就在他松懈的一瞬間，司空冥夜忽然憤起衣袖，兩道細(xì)微的白光從他修長的指尖脫離，直朝對面飛去——

    司空黎皓那反應(yīng)也不是蓋的，緊斂紅瞳的瞬間掀翻了地上的小桌。

    怕他再拿司空齊做人質(zhì)，司空冥夜如影般閃身襲了過去，先一步將倒在地上的司空齊護(hù)在身后。本以為司空黎皓會出手同他交戰(zhàn)，可司空黎皓卻突然縱身朝山崖下?lián)淙ァ?/br>
    “?。　?/br>
    他沒叫，裴芊芊倒是先大叫起來。解藥拿到了不該打一場嗎？可沒想到這人居然跑去尋死……

    司空冥夜緊斂的雙眸倏然大睜，也是被他舉動驚到了。

    “冥夜，兵符還在他手上呢！”裴芊芊沒想救他，只是驚呼那道能號令三軍的牌子。他媽的，尋死也不帶這樣的！他死了一了百了，可城里還一堆爛攤子呢！

    而她語音還未落，司空冥夜已經(jīng)跟著飛身朝山崖下俯沖去了——

    “……”她怔怔的瞪著他飛身的動作，心里突然間有點(diǎn)堵。對他飛檐走壁的功夫她早就見識過，知道他一定會沒事的。只是他的舉動讓她有些意外……

    他應(yīng)該是知道的，就算把人救回來，他們也不可能再成為兄弟……

    “咳咳咳……”司空齊總算緩過了些勁兒。

    “父皇！”裴芊芊趕忙回神跑過去，并快速的替他解綁。

    在攙扶他坐起身時，突然間有什么東西從他懷里掉出，她好奇的將其撿起來，這一看，不止是她詫異，就連司空齊都激動得雙唇打顫。

    “兵……兵符！”

    裴芊芊眸光復(fù)雜的望著山崖下，心里猶如巨浪在翻騰。

    司空黎皓，你是早就想好了要尋死的，對嗎？

    而司空齊也回過了神，突然間激動的爬向山崖邊，對著山崖中nongnong的白霧失聲痛呼起來，“皇兒……皇兒……”

    而此刻，山壁吐出的一塊尖石上，司空冥夜一手抓著石尖，一手垂直懸在空中，而被他五指緊握的是司空冥夜的手腕。

    “放手！”垂在下方的男人厲聲怒吼。

    “想死回去死！”司空冥夜緊咬著牙冷冷溢道，抓著他手腕的指關(guān)節(jié)緊得像是要捏斷他的手一般。

    “我叫你放手！”下方的男人眸孔猙獰，死死的瞪著頭頂上。

    司空冥夜似乎不想再同他多說一句，額頭滿是細(xì)汗的他死咬著牙關(guān)欲催動身體里的內(nèi)力。

    可突然間，余光瞥到他另一只手舉了起來，而那手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把匕首。

    “放手——”男人嘶吼著用匕首刺向他頑固如鐵的手背。

    司空冥夜睜大雙眼，出于本能的松開了五指——

    “啊——”

    “王兄——”

    ……

    京城恢復(fù)了平靜——

    那驚心動魄的一日轉(zhuǎn)眼已經(jīng)過去半月了，可南贏王府的氣氛卻一直處在壓抑中。

    司空齊重新掌握了兵權(quán)，并大力整頓軍營，包括朝中文武百官。那些曾經(jīng)支持瑞慶王的人，不論官職大小全被他一夜之間撤了官職并遣回了祖籍。

    司空冥夜連續(xù)半月借口養(yǎng)傷，也只有裴芊芊清楚，他壓根就沒受傷，不過是因?yàn)樗究绽桊┧懒诵那椴缓枚选?/br>
    直到某天深夜有人來報(bào)，說在山崖下并未找到司空黎皓的尸首，司空冥夜才有所改變。盡管他只是一瞬間的反應(yīng)，可裴芊芊還是清清楚楚的捕捉到了他暗自松氣的模樣。

    打發(fā)走了侍衛(wèi)，見自家女人呵欠連連的陪在身邊，司空冥夜這才起身牽著她往臥房去。

    裴芊芊都快吐血了。終于知道要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