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呃，令尊令堂，沒有幫著挽留嗎……”

    “我爸媽一貫很開明的，對于我們這一輩的感情生活，不論分合，他們都不會插手，”容六道，“畢竟都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說的也是?！比萋犃x夫婦實(shí)在是為人父母的模范。

    “不過，我岳父岳母都要給氣死了。”

    容六對于家事的傾吐，肖騰并不打斷。雖然帶著些微的刺痛，但他確實(shí)是想聽的。

    “他們是最傳統(tǒng)的心態(tài)，萬事以家庭美滿為首。但是譚瑤根本就不需要家庭啊。她跟傳統(tǒng)兩個字沾不上邊，注定是不能讓他們滿意了。不過，始終是她自己的人生，她已經(jīng)讓了步，好歹結(jié)了婚，又延續(xù)了血脈，他們再多追究也沒用，她完全不理會的?！?/br>
    容六看看他那復(fù)雜的神色，笑道：“你是不是以為譚瑤是那種模范女性，一切都堪稱表率的乖乖女??？”

    肖騰表示不否認(rèn)。

    “人的偉大不可能是面面俱到的。譚瑤這樣的人，她把所有熱情和愛都給了那些最貧困最饑荒的人，對家人其實(shí)就很無情，因?yàn)楦緹o暇顧及，”容六道，“所以我岳父岳母和她關(guān)系冷淡，思思也交給我來帶?！?/br>
    “人無完人。終其一生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經(jīng)很了不起。”肖騰也不知為什么，竟然替她說了好話。

    雖然和譚瑤天壤之別，但他能理解她的那種不完美。

    容六笑道：“是啊。她是個好女孩來的。所以我跟她現(xiàn)在還是好朋友?！?/br>
    過了半晌，肖騰說：“也是辛苦你了?！?/br>
    得知容六不幸福，他原本覺得自己該會很高興。但實(shí)際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還是希望，對方至少是珍惜容六的。

    容六笑道：“也沒有啦?！?/br>
    “你很難過吧?！?/br>
    “不會啊，”容六笑道，“結(jié)婚之前我就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啊。”

    “……”

    肖騰不由地，略微有些羨慕譚瑤了。她有瑕疵的那部分也能一樣為人所愛。

    時至正午，到了哄容思回去吃飯喝奶睡午覺的點(diǎn)了，有無辜無害的容思小朋友在，兩家人可以比較自然地互相告別，臨走前柳凝還盛情邀請容六他們：“我們訂了晚上的海灘燒烤，有空可以過來一起啊！”

    肖璞扯了她一把，柳凝說：“畢竟長得帥，小舅子也帥啊，孕婦急需養(yǎng)眼嘛?！?/br>
    她倒是毫不掩飾她對男色的欣賞啊。

    傍晚的沙灘開始熱鬧了，都是早早來等著燒烤和日落的酒店住客，餐桌都布置好了，廚師們已在忙碌，燒烤架上香氣彌漫，是新鮮的蝦蟹和魚。

    容家子女跟容六重逢，都表現(xiàn)出統(tǒng)一的冷淡來，對于小孩子們的刻意疏離，容六顯得大度，并不介意，邊等廚師烤龍蝦，邊和柳凝聊天。

    柳凝偶爾需要走開，容六便一個人坐在那，安靜地?cái)[弄手里的手機(jī)。

    以往他的子女們圍著容六轉(zhuǎn)的時候，他不愛搭理容六；現(xiàn)在他們對容六甚不禮貌，他又覺得不妥當(dāng)，生出點(diǎn)身為主人的自覺來了。

    肖騰主動過去，搭了個話：“在聊什么呢。”

    容六笑道：“在聽柳凝秀恩愛呢。”

    “……”

    柳凝辯稱：“我只是陳述我的生活事實(shí)！”

    “她連名字都不用了，一口一個‘我家老公’，聽得我全身都麻了。”

    這女人虐起單身狗來一貫喪心病狂，肖騰見識過她的朋友圈，然后很快就把她屏蔽了。

    “她說她家這位，雖然看起來很悶很古板一個人，其實(shí)對她很好，熱情如火，私下很是有趣，”容六笑道，“我著實(shí)沒想到?！?/br>
    肖騰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沒想到?！?/br>
    才俊看起來三棍子都打不出個屁來，誰知道暗地里如此悶sao。跟柳凝倒是相得益彰。

    容六看著他，又微微笑了一笑。

    肖璞下午睡得太久，姍姍來遲，裊裊婷婷地走過來。她已經(jīng)生得明麗動人，潑辣又冷艷。

    見了容六，她仰起小下巴，說：“喲，瞧瞧，這是誰啊?！?/br>
    容六笑了一笑，道：“好久不見。”

    “你太太呢？怎么沒跟來，一個人不會寂寞得慌嘛？”

    肖騰皺起眉，正要出言阻止，容六倒是坦蕩蕩地回答：“我離婚了?！?/br>
    肖璞嗤笑一聲：“這就離婚了呀，倒挺快嘛，不是真愛嘛，怎么又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啊?！?/br>
    柳凝說：“哎，肖璞，你帶來的那個酸梅干，酒店里還有不？我有點(diǎn)惡心，特別特別想吃酸甜的。”

    肖璞瞪了容六一眼，轉(zhuǎn)身走開。

    肖騰道：“不好意思。她太失禮了?！?/br>
    “沒事。”

    柳凝也幫著打圓場：“哎，肖璞就是有點(diǎn)刀子嘴，她不是故意要戳你傷口的?！?/br>
    容六笑了：“沒什么，這對我來說不算揭傷口啊?！?/br>
    “……”

    他越是大度，兩人越是同情，柳凝更是唏噓不已。

    “……”容六無奈道：“實(shí)話和你們說吧，省得你們拿我當(dāng)玻璃心肝，小心翼翼。我是真的沒事啊。我跟譚瑤感情挺好，但不是你們想的那種。我們的婚姻和愛情無關(guān)的，純粹因?yàn)樗Ｍ夷軒瓦@個忙?！?/br>
    “……”

    “我那時候，正好對婚姻不是很有所謂，又欠過她不少人情，就把這個婚結(jié)了。加上我也有所圖，各取所需吧。”

    “……”肖騰不敢問容六有什么所圖，又是需的什么。反正不論如何，他需要謹(jǐn)記的就是，那些都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一旦需求關(guān)系結(jié)束，婚姻自然也就結(jié)束了。所以我沒什么遺憾的。只是，當(dāng)然了，我們這樣的父母，對思思來說未免有些欠負(fù)責(zé)?！?/br>
    這邊的沉默里，椰殼炭火上滋滋作響地烤著龍蝦，那邊容思在奶聲奶氣地纏著要肖隱哥哥給她講故事。

    柳凝說：“思思好可愛?！?/br>
    容六笑道：“是吧。我都沒想過我這輩子能有這么個女兒。”

    柳凝艷羨道：“我也想要個女兒！特別特別漂亮的那種！有秘訣傳授嗎？”

    容六說：“其實(shí)思思是試管嬰兒，請了代理孕母的?！?/br>
    “??？”

    “譚瑤zigong條件不好，就不讓她冒風(fēng)險，多受罪了，”容六摸摸鼻子，“而且我倆也根本不可能親熱啊。”

    “……為什么。”

    容六看著他，像是奇怪于他問出這個問題：“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什么。”

    肖騰心頭一動，但隨即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容六的意思只是他不喜歡女人而已。

    “再說了，要以傳統(tǒng)方式結(jié)婚生子的話，譚瑤把眼一閉牙一咬，隨便找個人就行了，又何必對我軟磨硬泡。我們基本上就是哥們的關(guān)系啊。”

    短暫的那么幾秒里，肖騰生出一點(diǎn)輕松的，接近于快樂的感覺。但他迅速掐滅了這種不合理的情緒。

    他禁止自己為和容六相關(guān)的事而有過多情緒波動。

    柳凝說：“哎，你說得這么瀟灑，但不管怎么說，你和思思都蠻辛苦，單親家庭不容易的?！?/br>
    “還好，”容六笑笑，“慢慢習(xí)慣吧。成年人，是要為自己的任何決定而買單的?！?/br>
    獨(dú)自帶孩子多年的單親爸爸肖騰對此保持沉默。

    容六道：“思思缺了點(diǎn)母愛，但她大一點(diǎn)會理解的。畢竟這世上，豈能人人都圓滿呢?！?/br>
    容六又笑嘻嘻說：“雖然譚瑤是沒什么時間陪她，但我有的是時間呀?！?/br>
    “……”

    能把無所事事游手好閑說得這么清新脫俗。

    柳凝福至心靈：“對了，思思可以認(rèn)我做干媽！”

    容六笑道：“好啊?！?/br>
    柳凝又看著肖騰：“你可以當(dāng)干爹！”

    容六微微一愣，又笑笑，望著他。

    肖騰面無表情道：“我不要。”

    不管容六和譚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都和他無關(guān)。

    容六可能確實(shí)不愛她，那不表示容六就一定愛著其他的誰。

    那時候，容六是真真切切地舍他而去的。

    內(nèi)里原因，他在這三年里，反復(fù)思想過很多很多次。

    最后他參悟出的道理是，其實(shí)原因并不重要。

    在一場失敗的感情里，很多人都會想知道究竟“為什么”。

    除了為了追根究底的那一口氣之外，更多是抱著“你不喜歡我什么，那我改就是了”的執(zhí)念。

    好像只要知道了答案，就能拿到通往那個人心底的鑰匙一般。

    可事實(shí)上，真的能改嗎？

    人類是最善變，也最難以改變的動物。

    當(dāng)他離開你，就是因?yàn)?，他知道，你改不了?/br>
    柳凝接了個電話，邊起身去旁邊，壓低聲音長聊去了。

    這電話足足聊了有半小時，言談之間神色甚是甜蜜，不用說肖騰也知道電話那頭是誰。

    容六將啤酒拿在手里，時不時表情怪異地看看她，又看看肖騰，像是十分糾結(jié)，又像是覺得不該多言。

    半晌他終于忍不住問：“呃，柳凝這是，在跟誰打電話？”

    肖騰回答：“她先生?！?/br>
    容六“噗”地噴了口酒。

    “……她老公……沒在這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