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這個家里面，他最討厭的人是方景鈺。

    他的父親是姜禮巖，血脈相連，再怎么樣，有姜禮巖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而方景鈺不一樣，他根本不姓姜，與這個家里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血緣關(guān)系。這樣的方景鈺，憑什么受到更多的寵愛？

    后來方景鈺娶了顏書瑤，一個來自小鎮(zhèn)的、窮酸的、無趣的女人。

    顏書瑤十分孝順，比方景鈺更甚?？墒且?yàn)樘皂樍耍膊挥懡嵵臍g心。

    姜現(xiàn)覺得他們是同一國的。

    姜韻之愛面子，他就想讓這個家翻天覆地，讓她不痛快。

    他親近、欺負(fù)顏書瑤，看著她隱忍瑟縮的模樣，以此換回一種報復(fù)的快感，聊以籍慰。

    漸漸地，他又同情上顏書瑤，她膽小、懦弱、不敢反抗的樣子，何嘗不是幼年時的他？

    ***

    最后楊柚沒了辦法，只能去求施祈睿，她已經(jīng)找不到更好的出路了。

    施祈睿幫她處理過無數(shù)個麻煩，基本上已經(jīng)輕車熟路。

    但這一次，其實(shí)施父有交代過他不要插手，施祈?？戳艘谎勰莻€蒼白倔強(qiáng)的女人，還是一通通電話撥出去。

    楊柚跟著他忙到半夜，總算把姜現(xiàn)接了出來。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周霽燃還在家里等著她。

    楊柚沒想到在家門口遇上姜曳。

    姜曳面色慘白，孤零零地站在楊柚家的客廳里。

    “我可以放棄周霽燃?！苯纺樕侠淠?，“但是你也要和他斷了。”

    姜曳下了最后通牒：“姜弋，有我沒他?！?/br>
    這是她為姐妹親情做出的最大讓步。

    “姜曳……”楊柚不知道該怎樣和姜曳說清楚，以往她做事從不看別人臉色，只顧自己快意，姜曳曾經(jīng)婉言勸過她?，F(xiàn)在姜曳好像學(xué)會了這套作風(fēng)，卻是用在了她身上。

    楊柚靜了靜心神，還是說了出口：“姜曳，你知道從來不說謊騙你?，F(xiàn)在我坦白地告訴你，我做不到。”

    姜曳神色沉了幾分：“你的意思是，周霽燃比我重要？”

    楊柚搖了搖頭：“并不是我比較了，告訴你我選擇了周霽燃。而是我答應(yīng)過他，這個決定權(quán)并不在我手上?！?/br>
    楊柚頓了頓，又道：“雖然我做事一直都隨心所欲，但是這個約定，我要守住?！?/br>
    “小弋，我本來以為你會站在我這邊的?！苯访蛄嗣虼?，視線掃過室內(nèi)每一處。

    以往她也曾留宿在這套公寓里，她對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也很明白這里有男性生活過的氣息。

    姜曳繞過楊柚，大步走向臥室。

    她的痛苦亟待發(fā)泄，孫家瑜說她壞了他的好事，憑什么？她是軟弱，難道就該為此付出一生的代價？

    楊柚堵在門口，姜曳進(jìn)不去，手指指著臥室的方向，抖著聲音問她：“小弋你說，那里邊住著誰？”

    楊柚和姜曳聲線相似，一樣的音色，區(qū)別是楊柚講話聲調(diào)高些，氣勢強(qiáng)，而姜曳柔和點(diǎn)。

    而現(xiàn)在，那個柔柔弱弱的姜曳，cao著一把尖銳沙啞的聲音質(zhì)問著自己的孿生meimei。

    楊柚一抬眼，直直撞進(jìn)她的眼里。那雙平時總是帶著晶亮笑意的眼睛，里面蘊(yùn)滿了怒火，叫囂著要把她焚燒殆盡。

    這樣的恨意，在焚化別人之前，首先要將自己獻(xiàn)祭。

    姜曳做得不好，她的眼神里有動搖，楊柚看得出來。

    “……是周霽燃?！?/br>
    姜曳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柔弱的她，她的眼睛里淬了毒，帶著滿腔的憤恨看著自己的雙生meimei。

    姜曳不知從何處迸發(fā)出一股力量，用力地甩了楊柚一巴掌。

    姜曳愣在原地，楊柚不敢置信。

    姜曳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的表情掙扎痛苦。

    楊柚嘴角流了血，裂了一小道口子。

    楊柚和姜曳不是普通的姐妹，她們有著一樣的臉、一樣的身高，過去二十幾年來，她們交心，她們互相扶持。

    誰會想到這樣的一雙姐妹會為了一個男人反目為仇。

    楊柚被打得發(fā)懵，捂著臉側(cè)著頭，碎發(fā)遮住她臉上的小小傷痕。

    楊柚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沉靜如水的眼眸里滿是堅定。

    聞聲周霽燃拉開房門，第一眼看到楊柚臉上的傷痕，不著痕跡地皺眉。

    周霽燃返回臥室，拎起楊柚的一件外套：“走，跟我去醫(yī)院?！?/br>
    楊柚被姜曳打得發(fā)懵，抗拒了一下，對上周霽燃堅定的眸子，便順從起來，任由周霽燃幫她穿衣，把她拉到門口。

    周霽燃一直沒有理會姜曳，徑直牽著楊柚出了門。

    護(hù)士手腳麻利地幫楊柚處理傷口，姜曳畢竟是個柔弱的女人，再大力氣也不會造成多少傷害。

    分歧卻是刻在心里了。

    周霽燃拿出手機(jī)，調(diào)出姜曳的電話號碼，指尖頓住，略有遲疑。

    從長遠(yuǎn)考慮，他必須跟姜曳說清楚。

    但在這個姜曳剛與楊柚姐妹反目的時間點(diǎn)，他出面，也許會起上反效果，更加激化矛盾。

    他從未想過會惹上這種是非，姜曳是什么時候?qū)λ鹆四欠N心思，他根本毫無所覺。

    若他一早知道，肯定會及時與她說得明明白白，斷然不會讓她們姐妹鬧到如此境地。

    楊柚很傷心，臉上沒表現(xiàn)出來，但他看得到。

    楊柚重情，最看重家人。

    周霽燃坐出租車送楊柚回家，下車的時候慢了半拍。

    楊柚眉心緊蹙，飛快地按住他的手：“你跟我一起回去。”

    周霽燃訝異地挑眉，安撫性地反握住她的手：“放心，不管怎樣，我都跟你一起?！?/br>
    他沒有說什么“只要你不放棄我，我肯定對你不離不棄”的傻話，楊柚不需要來自他的質(zhì)疑。

    他信她。

    ***

    楊柚半夜被姜現(xiàn)的電話驚醒，還沒等她脾氣發(fā)作，就聽到姜現(xiàn)一聲急促的呼喚。

    “姜弋！”

    楊柚很少聽到姜現(xiàn)這樣慌張的聲音，神色不由一凝：“你又闖什么禍了？”

    楊柚掛了電話，一時不知道身在何方。

    她花了三十秒找到開關(guān)，“啪”地打開了燈。

    室內(nèi)一片慘白的光，楊柚從梳妝鏡里看到自己的臉，時間仿佛停滯了，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換好衣服，開車回姜家。

    姜家防盜門大敞，姜現(xiàn)頹然地坐在樓梯上，看到楊柚，沉默地站了起來。

    楊柚跟在他身后，姜現(xiàn)沉痛的聲音仿佛飄在空中，強(qiáng)行給她灌輸這個事實(shí)。

    “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晚了。”

    她往地上看了一眼。

    少女時代，姜曳揉著她的頭發(fā)說：“爸媽取名是有用意的，曳比弋復(fù)雜多了，jiejie我是要擔(dān)著小弋的人生呢。”

    最后，姜曳就像被多出來的那一撇攔腰折斷，選擇了這樣傷人傷己的方式，銘刻在姜弋的生命里。

    她的jiejie完美詮釋了“她敢為愛死”，冷掉的尸身上，那美麗妖嬈的臉龐上詭異的笑容，仿佛在問：“你敢嗎？”

    ☆、第41章 防盜已換

    幾個小時前，周霽燃遲疑是否要給姜曳打電話的時候，姜曳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周霽燃想，她一定是后悔自己的沖動，擔(dān)憂楊柚所以跟了過來。

    沒見到她之前，周霽燃在心里打了個腹稿。

    倘若有機(jī)會能碰上姜曳，那他會找她談?wù)?，如果沒遇上，那也許就是上天不想讓他在這個時候插手進(jìn)去。

    周霽燃在露臺抽根煙的功夫，姜曳主動找上門來。

    “周霽燃，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和小弋的關(guān)系，你明明有很多機(jī)會可以說的。”

    “我和楊柚……姜弋之間比較復(fù)雜，是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br>
    姜曳揚(yáng)聲打斷他：“狡辯！”

    怕姜曳產(chǎn)生抵觸情緒，周霽燃沒刻意解釋，卻沒想到她還是克制不住地咄咄逼人——

    “我跟小弋長了同一張臉！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這個疑問，憋在姜曳心里太久了。

    她不服氣，也不能甘心。

    “你是你，她是她，你們是兩個不同的生命個體?！敝莒V燃想在盡量不傷害她的同時說服她，“不是你不好，是我不配。姜曳，我殺過人，坐過牢，我不是一個好人，我們不合適?！?/br>
    如果姜曳能一早體會到愛情，她一定會懂得這本身就是一個微酸帶著辛辣的東西。

    甜蜜并不是愛情的全部，甚至只是一小部分，因?yàn)閻矍閹淼暮筮z癥太多了。

    有好的，也有壞的。

    周霽燃愛楊柚，那么對她來說就是好的，對姜曳而言，再壞不過。

    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的meimei，還是有著同一張臉的meimei，還有什么愛情能比這個更令人難過？

    姜曳覺得自己仿佛被全盤否定，所以不能接受。

    她怨恨楊柚，卻更加討厭這個不被人喜歡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