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允許?！鄙蛸蝗缱叱雠P房，冷冷地說：“阿楨說的對，即便是桑桑要見他，他也沒有資格。”

    聶教授走過去，輕聲勸妻子：“倩如，女兒既然提出見他，必然有她的考慮。我們應(yīng)該尊重她。”

    顧長民聽到紛爭，嘗試著勸：“家嫂，不如讓他們見一面。就當(dāng)是我作為桑桑叔父的請求。桑桑愿意見他，說明她能直面自己的病情，也許對治療她的病有效果。”

    顧云燁接過話：“二叔說的沒有錯，也許讓他見一見sundy，他才愿意離去。每天站在門外，未必就好?！?/br>
    沈倩如忿忿不甘地轉(zhuǎn)身，走了兩步，用背影，不容置疑道：“只給五分鐘，五分鐘后，如果人還在，我會報警，控告他蓄意sao擾。”走進(jìn)臥房，門“砰”一聲關(guān)上。

    聶教授一聲嘆氣，對季尹則鄭重囑咐：“以她此刻的狀況，她會在筆記本上打字給你。她溝通沒有問題，不過請你不要有任何觸碰她的行為，包括只是普通的觸碰?！?/br>
    “謝謝。”他松了口氣，得到特赦般，急不可待地邁向那扇通往未知的門。

    聶楨臉色陰沉，“我也去，我會盯著他，不讓他動家姐一根指頭?！?/br>
    “不用這樣！給你jiejie一點(diǎn)空間?！甭櫧淌谧柚?。

    聶楨握緊了拳，聲音顫抖：“jiejie當(dāng)時受這個禽獸折磨的時候，曾經(jīng)對我說過她想離婚，我以為她發(fā)大小姐脾氣，在無理取鬧，沒有聽出她需要我支持的暗示，我甚至勸說她回去這個禽獸身邊，勸她好好經(jīng)營婚姻。當(dāng)時她提著箱子要離開香港，出門遇到禽獸過來接她，我親手將她往車?yán)锿?，送她進(jìn)火坑。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jiejie。同樣的事情，不會再發(fā)生第二次。以后jiejie所有的事情，我都不會不管?！?/br>
    聲音落地有聲，傳到一邊的臥房里。臥房的木門不隔音，沈倩如聽在耳中，淚水止不住地流。女兒曾經(jīng)給她的暗示和求助歷歷在目，痛心和悔恨日夜折磨她的每一根神經(jīng)。

    聶教授拍了拍兒子的肩，安慰說：“你們都不用自責(zé)，當(dāng)時你們并不知道會是這種事情，誰又能想到。不用自責(zé)?！?/br>
    來到房門前，季尹則伸手握住門扶手，握得很緊，微微地發(fā)顫。明明那么想見到她，這一瞬間卻又失去了打開門的勇氣。

    遲疑了片刻。他閉上眼睛，推開了門。

    眼簾中，窗前曲卷的長發(fā)，纖細(xì)的背影，被陽光勾勒出熟悉的剪影。

    一切都好像同以前不一樣，卻又沒有變過。

    似乎有所感覺，聶桑向門口的位置微微轉(zhuǎn)過頭，目光朝著他的方向，又不在看他。

    她順著窗邊的沙發(fā)扶手摸索著坐到沙發(fā)上。

    這異于從前，甚至異于常人的一舉一動，昭示于他，不一樣了，一切都不再一樣。

    他的心揪起一股劇烈的痛，痛入骨血。

    “桑桑？”他試著喊她。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唇尾淺淺彎著標(biāo)志性的弧度，還是那樣自信與驕傲。

    她只將筆記本的屏幕轉(zhuǎn)向他所在的方向。

    他一點(diǎn)點(diǎn)挪動腳步，直到屏幕前，看到一排冰冷的字體。

    “很抱歉讓你看到我這樣的狀態(tài)。是我自己的問題，同你沒有關(guān)系。請回去吧，你每天等在門前，讓我的家人很受困擾?！?/br>
    “桑桑……”他聲線沙啞，不由自主地試圖靠近。

    她平靜的臉色告訴他，她聽不見。

    他焦急，卻又一時無措。

    忽然想起，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學(xué)了手語，甚至他的弟弟，meimei，祖母。他自詡他愛她，卻從欺騙開始，到對她的傷害，折磨。即便是手語，都未曾為她學(xué)過一分半秒。他已經(jīng)什么都不是。

    驀然間，想起方才聶教授的囑咐。

    指語。在掌心寫字。

    他伸出手，嘗試去夠她的手臂。

    當(dāng)肢體淺顯觸碰時，她如受到刺激般，猛然彈開。

    他愈加心痛。

    他緩緩蹲在她眼前，小心翼翼道：“桑桑，我只想告訴你一些話，把掌心給我好不好?！?/br>
    他靠的越近，她的表情就越是驚恐，摸索著拼命向沙發(fā)另一側(cè)躲避，唇尾的自信與恬靜消逝無存。

    “桑桑，不要怕，”他心急則亂，捕捉住她擋在身前的手臂。

    揉在自己心前，“桑桑，桑桑，是我，不要怕，是我?！?/br>
    她開始劇烈掙扎，唇半張著，想喊，卻發(fā)不出聲。

    “你干什么？！”門口驟然傳來聶楨的訓(xùn)斥。

    聶楨箭步?jīng)_進(jìn)門，一把推開他，擋在聶桑身前，“你干什么！你碰她干什么！”

    其他人聞聲進(jìn)來，沈倩如看到女兒驚恐地狼狽，驚叫一聲，瘋了般將女兒抱進(jìn)懷。

    “報警！報警！”她憤怒地尖叫，“聯(lián)系律師，我要告他蓄意sao擾！”

    聶教授安慰妻子，被妻子一把推開。

    “你們都滾！我說過不讓他進(jìn)來，你們不聽！”沈倩如發(fā)瘋了般。此時此刻，這位知名女教授在講臺上溫婉知性的氣質(zhì)形象不見絲毫。她只是一個要守護(hù)女兒的母親。

    房間吵鬧成一團(tuán)。

    顧云燁連忙將季尹則拉出房門。

    “你答應(yīng)過聶uncle不碰桑桑，你還是食言。我們沒有騙你，現(xiàn)在你看到了后果。唉，你快點(diǎn)走吧，桑桑現(xiàn)在不能受刺激，長輩們也不能受刺激，你先暫時躲避?！?/br>
    季尹則一臉頹然，說不出話。

    顧云燁繼續(xù)說：“我本身對你見桑桑是中立的態(tài)度。不過看到她的反應(yīng)，我想你還沒有到可以見她的時候。我二叔的意思是，她愿意見你，說明能正視自己的病情，可是試一試，事實(shí)證明，這樣未必有效。”

    季尹則閉上眼睛，控制不住地哽咽，“我沒有想過，會傷害她這樣深?！?/br>
    “現(xiàn)在說這個已經(jīng)遲了?！?/br>
    “她很怕我?！?/br>
    顧云燁嘆了聲氣，“如果她只是怕你，問題倒好解決。她最大的問題是她自己這一關(guān)。她不敢面對自己。你不如先回香港，給她空間。在你之前她發(fā)過兩次病，每次的周期是兩周，兩周后她基本恢復(fù)視力和聽覺。希望這次周期不會延長?！?/br>
    “但是她還是不會說話?！奔疽鼊t失神地喃喃。

    顧云燁進(jìn)房前，扔下一句話：“走一步算一步。不說話比同時失語失聲失聰要好。你走吧，沈aunti也很激動。不要影響到他們老人家?！?/br>
    “我想帶她回香港治療。”季尹則倏然一句。

    顧云燁愣了一愣，目光閃過嘲諷，嘆息感慨道：“看來你還是沒有改變。”

    夜晚，沈倩如從女兒的臥房出來，面色疲憊蒼白。

    “睡著了嗎？”聶教授在門前輕聲追問。

    沈倩如不看丈夫一眼，冷淡地回房間。一旁的聶楨用眼神示意父親追上。

    “生氣了？”聶教授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討好。

    關(guān)上房門，沈倩如咬牙開口：“如果再讓那個人見我們桑桑一面，我們離婚！”

    “再也不會了?！甭櫧淌诎l(fā)誓。

    沈倩如轉(zhuǎn)向聶楨，說：“阿楨，這段時間不要回香港，就在這里照顧你jiejie。不要讓那個人靠近一步?！?/br>
    聶楨點(diǎn)頭，“我本來就這樣打算。爹地，你如果再心軟，媽咪要怎樣我都不會幫你?！?/br>
    第二天，一家人吃完晚餐回來，還沒有下車，透過車窗，看見依舊守在門前樹下的那個人，聶家人齊齊變了臉色。

    聶楨目光冒著怒火，正要打開車門，聶教授制止他，看了眼后排的聶桑，鎮(zhèn)定道：“你們先下車，我去車庫停車?！?/br>
    沈倩如緩了緩神色，扶女兒下車。

    聶桑剛下車，似乎有所感應(yīng)，微微頓住腳步。

    聶楨從車另一邊趕來，“jiejie，小心臺階?！闭f著將聶桑匆匆護(hù)進(jìn)花園門。

    沈倩如警告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跟在女兒后面。

    泊完車，聶教授來到樹下，“季先生，我已經(jīng)警告過你，即刻離開這里?！?/br>
    季尹則直接開口，懇切地哀求：“伯父，我想帶桑桑回香港治療。”

    縱然再好的修養(yǎng)，此刻的聶教授也失去了耐心，神色慍怒，“你最好忘掉你說的話。我當(dāng)什么都沒有聽見?！?/br>
    轉(zhuǎn)身要離去。

    他試圖攔住?！暗兀o我一個機(jī)會……”

    聶教授斥責(zé)地打斷：“再糾纏，我會照我太太的話做，控告你蓄意sao擾！”

    進(jìn)了家門，聶桑打出手語，“他還在？”

    聶楨一怔，想了想，在她掌心寫：“不用管他?！?/br>
    聶桑垂下眸，拒絕攙扶，摸索著自行上樓。

    瑞士深秋的夜里已有冬天的凍寒，季尹則攏了攏長風(fēng)衣的衣領(lǐng)，站在樹下，繼續(xù)一動不動望著那扇微光搖曳的窗。

    她的臥房朝南，正對花園和正門。窗戶半開。同以前一樣，她習(xí)慣睡覺時開窗，無論寒熱，都要呼吸夜里的空氣。

    季尹則癡癡地望著，腳步不由上前。

    住屋半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樓層不高，外墻的木架交錯連接，如同一個梯子，通往二樓臥房。

    鬼使神差地，他翻過花園柵欄……

    翻進(jìn)臥房，輕輕俯身蹲在床邊，終于近距離看到讓他思念讓他悔恨的顏。

    她的睫毛一顫一顫，睡不安穩(wěn)。

    “……桑桑，”他貼近她的頸窩，發(fā)出微小的呼喚。

    眼睛慢慢睜開，向他的方向望來。

    “桑桑，是我，”他執(zhí)起她的手，放在她唇邊細(xì)細(xì)親吻。

    旋即攤開她的掌心，用指尖慌亂地寫：“不要怕，是我。我?guī)阕??！?/br>
    沈倩如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安穩(wěn)，索性起身。

    聶教授被驚動，打開燈，“你怎么了？”

    “我不放心，想看看女兒?！闭f著披上披肩。

    聶教授勸：“女兒不會有事，你時不時去看她，她睡不安穩(wěn)?！?/br>
    “我再看她一眼?！?/br>
    走到門前，隱隱間，聽見里面似有動靜。

    她的心瞬間提起，緩緩?fù)崎_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