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qū)幙粗I星瀾對著他微微拉扯嘴角，緩緩露出了一個稱得上是微笑的表情。

    和闕星瀾平時總給人以正派的感覺不同，當(dāng)這位天選之子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出來后，那張還算得上是正氣的臉反倒邪氣叢生，乍一看上去好似連脾氣都比他對面的沈?qū)庍€要來得更糟糕邪性。

    那雙清冷冷的丹鳳眼內(nèi)充斥著混沌的笑意，說話時真心實意的語氣反倒是讓人開始覺得不安。

    闕星瀾幾乎算得上是熱切地看向沈?qū)帲瑢λ劳龅漠悩涌是蠓炊屗粗行┎淮笳＃骸安焕⑹巧驇熜?，您和‘沈?qū)帯g的差距果真大得離譜。如果是現(xiàn)在的你，說不定真能想到合適的辦法，設(shè)計把我殺死呢。”

    “當(dāng)然……或者說，師兄，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其實現(xiàn)在就可以試試?！?/br>
    第15章 互相試探

    正義的外殼崩裂一角，終于得以泄露出稍許平日里外人難以得見的瘋狂。

    相比起記憶中那個人人稱贊的正派主角，此時站在沈?qū)幯矍暗年I星瀾更像是一個于平靜之下顧自歇斯底里的瘋子。

    聽到闕星瀾的提議，沈?qū)幍谝环磻?yīng)就是想要拒絕。

    即便這件事從結(jié)果上、站在客觀的角度上來說本就算不上多好，就算是非要作惡，他沈?qū)幰踩f萬不可能會是為了實現(xiàn)他人的心愿轉(zhuǎn)而搭上自己的人。

    實現(xiàn)目標的方法有千種萬種，沈?qū)幙蓻]有半分要在這會兒把自己性命一起賠上的念頭。

    他要真動手讓闕星瀾死在他的住所內(nèi)，那在這之后恐怕也要不了多久，在闕星瀾本就吸引了不少門內(nèi)長老弟子注意的前提下，可能他第二天就會被門派扣押。

    畢竟，欺壓同門和謀害同門本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罪名。

    ……更何況如今這個闕星瀾展露的脾性，眼看著就是大有作為的空間，能被他拿來輕易鼓動利用的樣子。

    但心里想歸這么想，沈?qū)幟嫔蠀s沒有表現(xiàn)出自己實際心底的半分顧忌。

    “行啊，”沈?qū)幠樕系男θ菰桨l(fā)明顯，“你說的這件事我也不是不能答應(yīng)，只是我這個人向來不做虧本買賣。你要求我動手，總得開出個能讓我滿意的價碼?！?/br>
    “我現(xiàn)在最好奇的就是你的過去。你要是能暫且犧牲一下自己，滿足我的好奇心，我一高興了，說不定最后還真就心情好，直接把你這點小事答應(yīng)下來?！?/br>
    “怎么樣，很劃算吧？”

    闕星瀾：“……真的么？”看得出來，他本人似乎也很驚訝。

    闕星瀾定定看向沈?qū)帯?/br>
    片刻就，看得時間久了，大抵是人也跟著冷靜了下來。

    “這也不一定吧……”闕星瀾很快意識到了問題，幾乎猜中了沈?qū)幵趧偛诺膬?nèi)心所想。

    他近乎于自言自語地勸告自己，好讓自己避免因此而生出的落差感：“以師兄你的聰明才智，可不像是什么會讓自己吃虧，愿意做這種賠本買賣的人?！?/br>
    說真的，以如今的這位沈?qū)幵谶@點時間內(nèi)就盡數(shù)展現(xiàn)出來的風(fēng)格濃烈肆意的脾氣，就算他當(dāng)真如對方所愿，讓對方知道自己的過去，相比起實現(xiàn)他的心愿，倒不如說沈?qū)幾詈蠓吹垢锌赡軙虼嗽俣葟闹衅烦鋈の?，更愿意看著他繼續(xù)在人間煎熬。

    想到這，闕星瀾忍不住嘆了口氣。

    大抵是仍不愿放棄，他在此時這個古怪的氛圍下，仍忍不住真心實意地勸誡道：“不過沈師兄，你當(dāng)真對此毫不動心么？”

    “我愿意將所有未來的機緣都告訴你，你要是答應(yīng)下來，說不定還能代替我，成為新的天道之子，飛升指日可待?！彼那楦刑^真實，以至于整個場景無端透出幾分難以言喻的滑稽感，像是個笑話。

    闕星瀾緊盯沈?qū)幍姆磻?yīng)。

    然而和其他尋常修士不同，無論是機緣還是飛升，他的這位沈師兄似乎對這些在其他修士看來大多萬分珍惜的事物都毫無興致。

    也不知道是不是成為“沈?qū)帯鼻笆莻€凡人，對于修真這一件事本就算不得熱衷。

    亦或者……就和他一樣，他的這位沈師兄對于尋常修士所執(zhí)著的長生同樣全無興趣。

    不過就以沈?qū)幍男愿駚碚f，這對對方而言毫無吸引力的話說出口，闕星瀾甚至都能猜出一點對方緊接著可能最初的惡劣回答。

    說得更加偏激過分點，說不定在他的這位沈師兄看來，對方恐怕還更想看他這樣一位內(nèi)里崩壞、糟糕透頂?shù)奶斓乐颖槐浦呱享旤c后會做出的可笑反應(yīng)。

    對面，沈?qū)幍纳袂榭粗惯€算是平靜。

    沈?qū)幹毖跃芙^：“沒必要。真要說起來，和成為天道之子比較起來，真要叫我選，相比起遵循他人制定的規(guī)則，我倒是覺得沿著現(xiàn)在的路繼續(xù)往下走更有挑戰(zhàn)性，也更有趣。”

    還真是個符合沈?qū)幮愿竦幕卮稹?/br>
    也不知道是不是從闕星瀾剛才的回答中，沈?qū)幒芸煲庾R到自己用于蠱惑的言辭最終都全無用處，此時的他看著甚至還有些興致缺缺。

    像是清楚眼前的闕星瀾身上實在沒什么額外的趣味性，于是連說話都懶得額外花費工夫，少了幾分鋒芒。

    ……也不知道該不該感謝沈?qū)庍@份無意為之的平和，起碼闕星瀾聽著不至于太過扎心。

    而對此，闕星瀾顯然沒有和沈?qū)幹v價的資格。

    所有掌控權(quán)都被沈?qū)幩浪雷ピ诹耸掷铮谑窃谝姶饲榫昂?，他也只能選擇退讓一步。

    闕星瀾有些失望：“好吧，希望師兄您能額外多活一段時間，并在此期間想明白利害關(guān)系，清楚這唯一的一條活路?！?/br>
    “如果可以，師兄你偶爾還是做做好事吧，別沒等到心愿還沒實現(xiàn)，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死在了半道上?！?/br>
    只這幾句話，沈?qū)幈銖闹新牫隽似渲魅苏f話間幾近于矛盾的情感，看似體貼的提醒里藏著一個不輕不重的小刺，說不上多舒服，但也算不得扎人讓人覺得難受。

    像是不滿于他的反應(yīng)氣憤于他的無動于衷，又像是找到了一點唯一的希望不愿放棄，甚至于堪稱是“好心”地出聲提醒。

    真要說起來，拋卻闕星瀾話里話外的那點小心思，倒也勉強能算是友善。

    不過……

    “唯一的活路么……我倒不見得，怕是有沒有、能不能成都另說吧?！鄙?qū)庎托σ宦暎刹挥X得讓自己成為反派“沈?qū)帯钡奶斓罆o自己這樣的機會。

    即便他本身同樣也不需要這個機會。

    沈?qū)幮表岁I星瀾一眼，像是無聲的警告：“收收你的這點小心思，你覺得這些連你自己都能不確定的事，還能被用來蒙騙我？”

    “我還不至于讓別人來教我做事?！?/br>
    “……是我越矩了?！标I星瀾得到了和他想象中沒什么區(qū)別的失敗結(jié)果，他或許唯一能做的就是勸自己不要太著急。

    他克制地收斂住自己臉上和尋常的闕星瀾相差甚遠的神情，恢復(fù)成了平時那副平靜到近乎于麻木的模樣，再度出聲詢問：“師兄，我在后山見到了一只垂死的玄鳥，敢問師兄您到底缺不缺玄鳥？”

    先前同樣的問題被闕星瀾再度問出口。

    相信這一次，在暫時安撫住自己的好奇心后，沈?qū)庍@會兒也會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對面，沈?qū)幑烂裉炜峙率钦娴臎]辦法從闕星瀾口中問出更多的信息，只得決定把這仿佛拆禮物一樣的揭秘放到之后繼續(xù)進行。

    “行吧，明日我再多帶些人，和你一同去往后山?！鄙?qū)幭胂脒€是同意了。

    說完了所有想說且能說的話，他也確實該拿到點好處，也不算浪費他在這上面額外花在闕星瀾身上的時間和心力。

    如果之后和那本該屬于天道之子的靈獸簽下主仆契約，就算他哪天當(dāng)真死了，就是那只原本屬于闕星瀾的玄鳥也必將遭受重創(chuàng)。

    就算是現(xiàn)在知道了闕星瀾的想法，清楚自己不能膈應(yīng)到天選之子，能膈應(yīng)一下給他框定安排了這樣一條反派道路的天道也是好的。

    ……盡管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給他安排這么一套劇情的天道甚至嚴格來說都能算是明察秋毫。

    不過說真的……如今這位正派主角這個反應(yīng)，闕星瀾對待天道以及自己未來的命運又是這么悲觀的想法，看著顯然存在能被他利用的價值。

    他或許也能開始早做打算，提前想想闕星瀾的用處。

    當(dāng)然，在這之前，他自然也會弄清楚闕星瀾身上這份不正常的求死欲究竟來源于哪里，盡可能減少所有不安定因素的存在。

    畢竟如果真要和天道作對，他需要的可不是這么一個分分鐘就可能會原地自爆的定時炸彈。

    第16章 后山玄鳥

    次日，沈?qū)幷疑狭岁I星瀾，和自己之前找的那些小弟們一同去往了紫陽宗的后山。

    只是在最初見到何慶等人，說明了他們之后將跟著闕星瀾一道去后山尋找機緣的話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過去的惡人形象實在深入人心，沈?qū)幧踔炼紱]說什么解釋具體情況如何的話，這些人便顧自補充好了前提條件，下意識用或憐憫或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看向闕星瀾。

    也不知道闕星瀾最近看著一直老老實實的，怎么又可憐地被沈?qū)幗o盯上了……

    說不定這次這個后山的機緣，說不定最開始其實還和闕星瀾有點關(guān)系呢，畢竟沈師兄怎么看都不像是會閑著去后山閑逛的樣子。

    還有就是……他們一直暗地里盯梢的這幾天，闕星瀾到底是怎么瞞過他們單獨活動的……

    希望沈師兄不會責(zé)怪他們。

    何慶一干人心情復(fù)雜地擁簇著沈?qū)幫笊饺ァ?/br>
    幸運的是，沈?qū)幦潭疾⑽凑f出類似的指責(zé)，倒叫他們好生松了一口氣。

    只是在去往后山的路上，他們路上難免撞見什么路過的同門師兄弟。

    和他們的想法存在相似，看到闕星瀾和沈?qū)幋谝粔K兒，他們幾乎下意識地就把此情此景往“欺壓同門”的事情上靠。

    礙于沈?qū)幍纳矸?，他們倒是縮著脖子不敢和這位門派長老之子對上。

    但闕星瀾在他們眼中看著實在有些可憐，出于過去和闕星瀾還算是不錯的關(guān)系，幾人嘀咕著互相商量后，最終決定去找門派戒律堂行事最為公允的徐師兄——徐懷瑾主持公道。

    這位徐師兄過去也不是沒處理過內(nèi)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的紛爭，而過去他每一次都給出了最為合適妥帖的處理方式。

    就算沈?qū)幱袀€長老親爹，但這位徐師兄也同樣是門派某位長老的親傳弟子。

    作為不到兩百歲就修至元嬰期的天才修士，這個特殊的身份使得他在門派內(nèi)的地位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真要和沈?qū)幈绕饋砜峙乱膊畈涣硕嗌佟?/br>
    一群人低聲商量后很快跟著做出的決定，轉(zhuǎn)而朝著戒律堂的方向提氣狂奔而去。

    沈?qū)庯@然不知道這樣的一個小插曲。

    當(dāng)然，或者說他知道也不會在意就是了。

    他一路跟在闕星瀾身后進入了后山，幾乎沒花多少時間就順利地找到了闕星瀾口中的那只玄鳥。

    ……要不是清楚闕星瀾那幾乎等同于預(yù)知未來的能力，怕是沈?qū)幙磳Ψ竭@幅熟練的樣子，都要以為對方曾在什么悄悄來過這里。

    作為高階靈獸，曾經(jīng)擁有過比在場所有筑基修士都要來得高的實力，即便如今重傷癱倒在地上，但它面對這些堪堪筑基的小輩時的姿態(tài)還是如過去一般的高傲。

    看到來人，它強撐著從地上站起來，就像是感覺不到半點疼痛。動作間，鮮血從堪堪結(jié)痂的傷口破開涌出，順著身體輪廓與羽毛的紋路淌到地面上的鮮血幾乎要染紅他腳下的這小片土地。

    “滾開，再靠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玄鳥高昂著頭，半闔著眼俯視著來人。像它這個修為的靈獸，已經(jīng)能像模像樣地用口舌說出人類的言語了。

    高階靈獸的威壓沉甸甸地壓在眾人身上，遠比在場所有修士還要來得強盛的靈壓震懾著在場所有人，一時間竟沒人敢上前。

    除了沈?qū)帯?/br>
    “不必理會它，它現(xiàn)在決計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鄙?qū)帋缀鯖]多少猶豫當(dāng)即出聲，看著絲毫沒被眼前這只玄鳥強撐著釋放出來的威壓逼退。

    感受到其他人看過來驚疑不定的眼神，他額外花了點時間解釋：“這里是紫陽宗的后山，沒多遠就是我紫陽宗的山門。我們實力確實不強，但門內(nèi)修為比它高的也確實不少。”

    “但凡他還能有點多余的氣力，這會兒怎么可能只在口頭上進行威脅，怎么可能活著放我們離開？”

    “它現(xiàn)在估計就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只是強撐著不肯倒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