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二十多日后,徐大經(jīng)從峽州回轉(zhuǎn)。 他第一次拜見夫人,從峽州帶回來不少好東西,貴重的多半是峽州那些大戶送的,像絲綢、珠寶,反正他帶來的都是一般女人最愛的東西。 這主意還是峽州的州官方平給他出的。 徐鹿一見他,就直咂嘴,徐大經(jīng)一時沒咂摸出什么意思,還喜氣洋洋地叫人將箱子抬到了后院。 沒想到,碰了個軟釘子,箱子怎么抬進去的,又怎么抬了出來。 徐大經(jīng)求見夫人,夫人也不召見,而且連一句話都沒有。 徐大經(jīng)跑到前院拽住了徐鹿。 徐大經(jīng)和徐鹿都是影衛(wèi)出身,要叫外人來看,如今,一個帶兵打仗,一個給夫人辦事,自然是徐大經(jīng)混的的比徐鹿好。 而在自家一起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回生死的兄弟跟前,沒什么誰比誰好。 徐鹿一瞧徐大經(jīng)滿臉的不快和疑惑,發(fā)生了什么,已經(jīng)猜到了八成。 徐大經(jīng)要問什么,他自然也知曉。 他不待徐大經(jīng)開口就道:“如今局勢不定,先生在洛陽城中與世家大戶周旋,一禮不收。而夫人是什么性子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最討厭男人欺負女人,陳留發(fā)水,她可是拿出了私房施粥。你且想想吧,她是為何連見都不愿見你!” 這還用說嘛!就是因為那些禮物了。 這是先生不在家,若是先生在,可不止是不見他這么簡單了。 徐大經(jīng)道:“原想晚間與你,還有徐鷹、徐酒,大醉一場的,估計是喝不成了?!?/br> 徐鹿猜的到他要干什么,點點頭:“去吧!” 徐大經(jīng)哪兒都沒去,跪在了二門外,請罪。 徐昭星并沒有讓他跪多久,自己到了二門邊上。 她站在門里,他跪在門外。 她朗聲道:“錯有三:一,既拿下了峽州,就不該在局勢不穩(wěn)前匆忙回轉(zhuǎn);二,小人如螻蟻,卻可壞根基,而你不該信用小人;三,把那些東西悉數(shù)帶回,挨家返還。你且記住,你跟著先生圖的是天下,而不是你那箱子里的那點子?xùn)|西。” 換句話說,眼皮子淺是病,不治不行。 徐大經(jīng)磕頭:“謝夫人點醒?!?/br> “此事并不算完,我記你十軍杖,待你們先生回來之后,再決定什么時候罰你,無需跪我,去吧?!?/br> 徐昭星說完便轉(zhuǎn)身回去了。 徐大經(jīng)這時才敢抬頭看了一下她的背影,心想著,他們這位新夫人倒是位爽利人。 說起來,這一趟也不算回錯了。 晚間,徐大經(jīng)和徐鹿、徐鷹相聚,喝了個酩酊大醉,倒是許久沒有這么痛快過了。 這就又聽說了許多的怪事,都是有關(guān)夫人的。 譬如夫人要了那么一堆臭烘烘的東西,再譬如先生一到了夫人跟前兒,就有些妻管嚴。 其實夫人怪不怪,還是次要的。 夫人和先生的關(guān)系好不好,才是主要的。 其實就是兩人的關(guān)系很好,也不是重中之重。 歷來皇帝登基,誰為后,也并非皇帝一個人就能左右。 還得看為后之人背后的勢力。 皇帝是不喜外戚強大,可一點根基也沒有的外戚,對皇帝來說沒有一點兒的助力。 他們?nèi)缃穸夹樟诵?,先生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br> 雖說這是祖宗傳下來的家規(guī),但先生若不肯,直接滅了陳家,繼續(xù)讓他們姓陳,誰又敢說什么呢! 說起來也怪,這群人聚在一起,不是議論章得之登基的可能性有多高,而是議論徐昭星為后的可能性有多大,仿佛章得之登基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br> 徐昭星并不在意他們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一直在盤算著章得之的歸期,還害怕姜高良給蔣瑤笙帶回家一個“小情敵”。 人就是這樣,放那兒就是放那兒了,不一定能有多緊張,可一有人來搶,就是心肝寶貝兒,旁人動一下都會翻臉著急。 她可不想讓她女兒落到那樣的煩惱境地。 徐昭星cao心啊,心都cao碎了,也不敢和蔣瑤笙說,卻怎么也沒想到,章得之確實帶回來了一個跟屁蟲,但不是蔣瑤笙的“小情敵”。 是她的! 是她的! 居然,是她的! “夫人,先生帶回來一個女子,聽說與姑娘的年歲差不多,一路上緊跟著先生,還說要請夫人允許…她進門!” 重要的事情,慧玉說了三遍,徐昭星才聽清。 不是覺得不能置信,就是想著她硝石都送去了,怎么還這么窩囊地回來了? 別人的心里,已經(jīng)演繹出了好大一出的“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年度大戲,徐昭星還在這兒琢磨著她家的男人辦了件如此窩囊的事情,思緒不在一個頻道上,自然沒法兒溝通。 慧玉只見夫人沉了臉色,眼淚嘩嘩地往能下掉,心里想著夫人和先生都這樣了,她要是嫁人,又是什么樣呢? 徐昭星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想著不管不問,誰惹的爛攤子就誰收拾去。 可慧玉卻說,人就在二門外,而先生什么話都沒有交待。 他敢交待才叫見了鬼,還不得哪遠跑哪兒,先避一避風頭。 徐昭星想了想,去告訴前院的人,我要在先生的書房宴客。 那廂,陳佳云也得到了消息,心里只覺痛快又詫異。 痛快的是,終于能有事讓徐昭星糟心。 想想自己都糟心了這么多日,先是因為陳家的男人都沒了,痛哭了幾場,后又一想她與陳家的男人本就沒什么感情,若她那個嫡兄但凡在意她一些,也不會想著背叛姜家了。幸好,她的母親并無事。 陳家的事情才想開了一些,又因為不知她女兒現(xiàn)今怎樣了,而cao碎了心。 這下好,老天爺終于公平了一次。 不過,痛快完了就是詫異,心里想著,章得之當真會娶妾? 要知道,他們這一脈是廢王之后,而廢王乃是正宮所出,而最終勝利的武帝的娘不過是個妃子而已。 從那時起,姜家要繼承祖宗遺志的長子,就不能娶妾。 章得之當真會違背了祖宗定下的家規(guī)? 違不違的且放一邊,她先去瞧一場好戲。 —— 徐昭星為何不肯讓人到后院,就是因為那句“請夫人允許進門”的話語。 徐昭星幼稚鬼上身,她連后院的門都不讓人進。 徐昭星才走到二門邊上,就碰見了陳佳云。 陳佳云給她行了一禮,道:“聽丫頭說,二門上來了個奇怪的人,我出來瞧瞧?!?/br> 這話說的并沒有不妥當?shù)牡胤剑煺研怯谢鹨膊粫瘎e人撒,點了點頭道:“剛好,咱們一道去?!?/br> 兩人的關(guān)系竟是從未有過的和諧。 徐昭星走在前頭,一邁腳先進了章得之的書房,直接忽略掉了站在書房中央的薛玲。 陳佳云領(lǐng)著丫頭,跟在了后面,倒是偷眼打量了一下。 同作為夫人,對于這些搶丈夫的妾,實際上有著同仇敵愾的不恥。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里有輕蔑。 章得之的書房,就是個變態(tài)的存在,無桌無椅,更沒有榻,他自己是席地而坐,來見他的人若不是跪著,也得躬身站立, 徐昭星知道,他書柜的最底下,放了一條厚厚的毯子,她不喜硬地,更不愛跪坐,他便預(yù)備著,她來的時候,給她坐。 徐昭星指了指書柜,慧圓過去一眼就看見了最下頭的青色毯子。 她雙手捧了毯子出來。 徐昭星道:“打開,我與二夫人同坐。” 這真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和陳佳云的關(guān)系是不怎么好,但她和這薛玲的關(guān)系更壞不是。 薛玲的身邊還跟了個嬤嬤,兩個人一個將頭抬的很高,另一個躬身立在她的身旁。 徐昭星坐好之后,掃過去了一眼。 薛玲行禮道:“見過夫人?!?/br> 這是對著徐昭星說的,方才進門,她是走在前頭的那個。 薛玲又微微側(cè)目,對著陳佳云道:“這位是……” 陳佳云后頭的丫頭怪不喜她行禮都行不好的模樣,橫了她一眼,道:“這是我家二夫人。” 薛玲便知后進來的是姜舍之的夫人,又行了個禮:“原來是二夫人,有禮了。” 因著徐昭星沒有回禮,陳佳云便也跟著不回。 薛玲來前,費了好大的力氣打聽眼前這個目中無人的章夫人,她心想,不過是個二婚的婦人! 即使是夫人,也是續(xù)弦,她并不曾看在眼里。 叫誰想都是,一個青春靚麗,一個半老徐娘,叫男人來選,會選哪個沒有一丁點的懸念。 薛玲覺得自己有備而來,那個章夫人不喜她,那是肯定,她來此也不是要討章夫人歡心的。她有必須進門的理由,有持無恐的要命。 她已經(jīng)特意放低了姿態(tài),就不介意這一時的憋氣,就是坐著的兩人都不出聲音,她也能把話說下去。 她拿了帕子,假裝拭淚:“不瞞二位夫人,若不是先生相救,小女今日已不在人世。那日,小女游湖,不幸翻船,是先生救了小女,為了感謝先生的救命之恩,小女愿意……愿意以身相許?!?/br> 這么一說,徐昭星就明白了,敢情,她家的老狐貍也有陰溝里翻船的境遇,這是遭了人算計! 可不,明擺著的算計。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早不翻船,晚不翻船,非得等章得之在的時候才翻。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