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了一下，封臨的秘書敲門進(jìn)來，封臨便對他們抱歉一笑，看向秘書，秘書對他說：“封總，這些單子比較緊急，今天就要定下付款，但是蘇總那邊不讓過。”

    封臨翻了翻，說：“基本都是葉家的單子，這葉家可是鳳山出了名的老礦戶，價(jià)格給的也比別家好，怎么不行了？”

    秘書答：“蘇總說，葉家礦山的合同，除非有葉家人親自簽字，否則我們這邊不能通過?！?/br>
    封臨笑了一聲：“他愛管得遠(yuǎn)，咱們能怎么辦，照他說的做，和葉家好好溝通吧。”

    秘書出去了，封臨看見陸照影正在看他，便對他笑了笑：“沒辦法，雖然是以我們封家的名義辦的公司，但是這背后大頭不是我，人家掏了錢，我也得聽人家的?！?/br>
    陸照影思忖稍許，還是問：“蘇總？華晟的蘇總？”

    封臨點(diǎn)頭：“不然還能有誰??？”

    陸照影只是笑了一笑，不再說話。

    陸照影帶人離開的時(shí)候，封臨送他，走的是董事專用電梯，在電梯門那里，碰到了蘇樅。

    陸照影對封臨說：“我想和蘇總單獨(dú)聊兩句?！?/br>
    封臨點(diǎn)頭，然后送其他人先下去了。

    說是聊兩句，但是陸照影卻遲遲不開口，不知在想什么，目光頗為復(fù)雜，許久才說：“蘇先生，我好像對你有誤會，之前有，現(xiàn)在也有?！?/br>
    聽見他突然這樣說，蘇樅面色上也有了些驚訝，然后回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話：“陸先生，你是個(gè)聰明人，可你有一句話我想糾正一下，所謂日久見人心，可陸先生你自己也很清楚，日久，那也未必能見得了人心?！?/br>
    陸照影聽懂他話中所指，有些自嘲地一笑：“確實(shí)如此，但我也知道，日久也未必抹得平傷痕。”

    蘇樅怔了一下，爾后說：“這話，是出于陸先生的私心，還是對我的忠告？”

    “都不是，我只是希望我在乎的那個(gè)人能好?！?/br>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會讓她好?！?/br>
    陸照影搖頭：“我不覺得你現(xiàn)在能說這樣的話。恕我直言，誤會是誤會，但我從前和現(xiàn)在都看不起你。蘇先生不覺得一邊傷害著別人，一邊又讓人感覺到情深意重，這樣的矛盾，感動(dòng)的有可能只是你自己嗎？有時(shí)候，明明白白讓人死心，比一棍子又給塊糖，還好很多?！?/br>
    看著蘇樅訝異的眼神，陸照影說：“這才是我對蘇先生的忠告?！?/br>
    “還有，葉臻心中有你，我不插手，但如果有一天葉臻放手，我會當(dāng)仁不讓。這一句，是出于我的私心。蘇先生，告辭?！?/br>
    蘇樅拒絕葉家單子的事情，葉臻并不知情，看見楊伯來要她簽字，還懵懂得很，但楊伯很是不痛快。

    楊伯是跟著葉臻爺爺做生意的，又輔佐過葉臻的爸爸，在葉家地位確實(shí)很高。葉臻爺爺和爸爸同時(shí)離世，他也對葉家礦山不離不棄，葉老太太也尊敬他幾分。這些年來他在葉家地位頗高，把葉家差不多也當(dāng)成了自家的產(chǎn)業(yè)，不怎么把葉臻這樣的年輕人放在心上。他想著自己都快養(yǎng)老了，給葉家做了一輩子，拿葉家一點(diǎn)也是應(yīng)該。古話說，當(dāng)家不貪枉為奴，因此，趁著他獨(dú)攬大權(quán)的機(jī)會，他確實(shí)借了葉家的名義為自己謀取私財(cái)。

    結(jié)果倒好，他暗地里給了對方低價(jià)，對方反而倒打一耙，這讓他有些難以琢磨。

    楊伯的兒子和兒媳也在葉家礦上，兒子愛嫖，兒媳好賭。兒媳倒是不介意自己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只要楊伯能給她填上賭資的虧空就行。楊伯看重自個(gè)的孫子，也只能認(rèn)命掏錢。這也是他需要錢的原因。

    這兒媳看見楊伯愁，也跟著愁，對楊伯說：“這生意別人哪有不愿意做的道理，既然回絕，肯定有是有人暗中搞鬼，你覺得是什么人暗中在使絆子？”

    楊伯只能想到一個(gè)人。

    她兒媳也想到了：“我知道，是葉臻的男人。這個(gè)男人也真是，之前給葉家那么多錢，現(xiàn)在昀城本地礦業(yè)起來了，我還以為他一個(gè)外地人得消停了，沒想到這會子背地找人斷我們財(cái)路。我是真不知道，葉臻那丫頭片子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他這樣？”

    楊伯想了想，說：“不管這回是不是他，但他精通生意經(jīng)，背地里肯定給葉臻出了不少主意。他在，以后的路終歸不好走。而且我看葉臻現(xiàn)在是不知道，要是他把這事給拆穿了，那我這老臉，在梧桐街可就沒法擱了。”

    兒媳也急：“那咱們得想個(gè)辦法先讓他們拆伙。”想了想，兒媳又嘴碎：“我也老大看不順眼，你說葉臻那孤煞命，克父克母，這把老太太也克死了。指不定，那還要克夫。依我說，那男人，早該不要她?！?/br>
    楊伯瞪了兒媳一眼：“你先別胡說八道，這事情我自己有計(jì)較。”

    蘇樅要回閱城去了，臨走前來了趟葉家，看見葉家門外枯死的那一大束玫瑰，眼神變了變，不過很快如常：“看來你是真不喜歡這樣?！?/br>
    葉臻也不理他，過了會蘇樅又說：“這過不了一個(gè)月，中秋也要到了，到時(shí)候回家里來，咱們一起過中秋吧?！?/br>
    葉臻想起了去年的中秋，竟然覺得有隔世之感，跟蘇樅說：“我就呆在昀城?！?/br>
    蘇樅也不多話，只淡淡說了一句：“我等你?！?/br>
    蘇樅的這句“等你”，確實(shí)讓葉臻心潮一動(dòng)。她覺著最近的蘇樅是很不同了。曾經(jīng)蘇樅對她，總是游刃有余，讓她覺得他有一種能夠掌控于她的高高在上感。后來，她得知真相，蘇樅那樣的咄咄逼人，可是，終歸那些他說出口的手段，倒也沒有真的用在她身上過。

    他只是這樣放平了姿態(tài)，守在她身邊。

    葉臻看著蘇樅遠(yuǎn)去的背影，不住嘆了口氣。

    可那時(shí)心有一動(dòng)，并不能讓葉臻回閱城去和蘇樅過中秋，她和蘇樅還掛著夫妻的名頭，她告訴自己是為了利用這個(gè)名頭暫且壓住葉家礦山，但她，已經(jīng)做不到把蘇樅當(dāng)做一家人了。

    聽說她留在昀城過中秋，礦上的一些老工都來看她，和葉臻寒暄了一通，楊伯也來了。

    他和葉臻客套了幾句，又到了供著葉臻家人的香桌前，燒了幾炷香，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葉臻被他嚇了一跳，但楊伯和她的長輩素來親密，情之所至也是在所難免，葉臻在一邊勸了幾聲便說不出話來，葉家如今只剩她一個(gè)人，她心中又何嘗不酸澀呢。

    過來好久，楊伯才坐在沙發(fā)上喘勻了氣，看著葉臻，猶有哽咽：“阿臻，我這心里苦啊，有些事情，我說不出來，但是，我憋得難受。我……我在自己家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淚，我是你的長輩，不敢哭給你看，結(jié)果今兒一看見……我就忍不住，我對不起你爺爺啊。”

    葉臻還不把他的話當(dāng)回事，只是應(yīng)付：“您心里有什么事，那得說出來，別憋壞了自己，說出來也好一起解決嘛?！?/br>
    楊伯欲言又止，半天才問了一句：“葉臻，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真的還對娘家這邊上心嗎？”

    “我不信那個(gè)說法?！彼坪跸肫鹗裁?，葉臻目光有些暗淡，嘴上卻說：“葉家生我養(yǎng)我，怎么著，我絕對站在葉家這邊?！?/br>
    說著又問：“夫家？是華晟那邊怎么了嗎？”

    楊伯搖頭：“不是華晟，就是姑爺。我知道，你之前也感覺過我對他有偏見，因?yàn)槟菚r(shí)我就懷疑，我求證了很久，希望不是真的……”

    葉臻疑惑地看著楊伯。

    楊伯也看著她，一句話忍了又忍，葉臻等得心焦，催促：“他做什么了，您倒是說出來呀。”

    “咱們老太太在醫(yī)院里，那是給他害死的啊。”

    葉臻只覺得耳邊炸開一計(jì)驚雷，一時(shí)什么都聽不見了。

    第三十七章 又是中秋

    葉臻推開家門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深夜。

    家里依然是燈火通明，可那樣的燈火，卻沒有照明葉臻眼中的灰暗。

    蘇樅坐在桌前，桌上依舊是一桌豐盛的飯菜，還有一份酸辣粉，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罕見地出神，連葉臻來了都不知道。

    葉臻也就那樣站著看他，不說一句話。

    過來一會，蘇樅才有些回神，朝葉臻這邊看了一眼，目光掃過又生生頓住，就像不認(rèn)識她一般，直直地盯了她一晌，然后臉上才有了表情，幾經(jīng)吞吐，聲音喑啞地叫出一句：“阿臻？”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是溫暖：“果然，我只要把鐘表撥慢兩個(gè)小時(shí)，總是能在中秋等到你的。”

    他站起身來：“累了吧，照樣做的都是你喜歡的菜。這酸辣粉是在夜色那條巷子里買的，你吃不慣昀城的了，那就再試試閱城的，還熱呢，吃吧?！?/br>
    “蘇樅，”葉臻沒有動(dòng)，只是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蘇樅覺得她的語調(diào)很不正常，不由得停下動(dòng)作看著她，問：“怎么了？”

    “你在醫(yī)院換掉了照顧我奶奶的人？”

    蘇樅聽見葉老太太，已經(jīng)是心下一顫，更那堪葉臻的話中壓抑著極度的憤怒與恨意，連她從來掛在嘴邊的“我家老祖宗”這樣的稱呼都不見了。

    蘇樅幾乎是馬上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他現(xiàn)在面對著葉臻竟不知道從何而辯，只是臉色迅速蒼白了下去。

    蘇樅看著葉臻的眼睛，他似乎能從那里看到燒出的火苗，讓他都心生畏懼，他移開目光，平復(fù)了下心神，開口：“阿臻，不存在換掉。老太太的病床前沒有人伺候，我才從蘇家派了兩個(gè)人過去，這些人伺候了我媽很多年，對待病人很有一套，比外面的護(hù)工更加可靠，我想著會對老太太好些。”

    “你的意思是，我們?nèi)~家在昀城是沒有人了，才要你去大發(fā)慈悲？那你再告訴我，為什么之前她一直安好，你派人過去了就病情惡化了？”

    蘇樅語塞，這樣的事情他又能怎么解釋，只有道：“阿臻，你講講道理。再說，你也不能偏聽一面之詞吧?！?/br>
    “我若只聽一面之詞，我來找你做什么？我再問你，我奶奶的手術(shù)同意書是你簽的？”

    “是?！?/br>
    “手術(shù)有很大危險(xiǎn)，你知道對嗎？”

    “是?！?/br>
    葉臻突然笑了一下：“沒錯(cuò)。現(xiàn)在華晟在昀城的生意變得不好做了，葉家老太太要是不在了，我又是個(gè)沒用的。在你眼里，我還是個(gè)極好哄的，你改變一下策略，放低一下姿態(tài)，對我示示好，我說不定就傻里傻氣又縮進(jìn)你懷抱了呢？沒錯(cuò)啊，我現(xiàn)在在葉家做事還頂著你的名頭，我怎么能離開得了你呢？”

    “蘇樅，”她有些凄烈地看他：“一次就夠了，你還要玩我多少次??？”

    蘇樅突然平靜下來，他直視葉臻，反問了一句：“我玩你？”

    “葉臻，我是騙過你一次，可也就那一次，我是真的對不起你，對不起老太太，此后，我再?zèng)]做過，我也問心無愧。你自己問問你自己，你真的是不偏聽一面之詞嗎？”

    “但凡你還有一點(diǎn)理智，這樣兒戲一般的指控，你隨便上醫(yī)院問問，你就知道有多可笑。”

    蘇樅的聲音低了下來：“但你不會覺得可笑，不管醫(yī)生怎么說，你也只會認(rèn)為我買通了他們。你心底已經(jīng)認(rèn)定了答案，又何必要我解釋，又何必再說什么不聽一面之詞？”

    葉臻看著他：“蘇樅，我曾經(jīng)選擇相信你，不信我的家人，你說我活該。是啊，我心里已經(jīng)有答案了，我不必跑來問你的?！?/br>
    明知是這樣的回答，蘇樅的心里還是猛地一痛，他似乎都有些承受不?。骸霸谀愕男睦锩?，如今已然是所有的壞都?xì)w到我頭上，所有的好都是我別有居心?！?/br>
    “那你又何必再對我好呢？”葉臻也只覺得心如刀割：“不是別有居心，難道是憑吊你失去的愛情？蘇樅，你說你愛我，可被你愛的人都這么痛苦嗎？”

    蘇樅怔訟站著，許久才很慢很慢地說：“是啊，猜疑，糾結(jié)，確實(shí)很痛苦。原來我真的一直只在感動(dòng)自己。抱歉，我才知道?！?/br>
    蘇樅看著葉臻，問：“阿臻，你掏心跟我說一句，你是真的恨透了我嗎？”

    他盯著葉臻的嘴唇，似乎希望從那里說出一句不一樣的話來，但葉臻只是說：“是的?！?/br>
    最后他也只能無力：“好的，我明白了?！?/br>
    “確實(shí)，”他短促地笑了一聲，低頭看了一眼桌上備好的飯菜：“我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只騙你一次？對了，就拿桌上這碗酸辣粉來說，根本就不是從夜色那邊買的，是我做的。我就是想讓你嘗嘗，也許說白了，我就是不甘心，不認(rèn)命?！?/br>
    蘇樅伸手掀掉了桌上的酸辣粉，葉臻看著那一地狼藉，臉色終于有了些無措，但蘇樅的眼中只是一片絕望：“可總有各式各樣的事情告訴我，由不得我不認(rèn)啊?！?/br>
    他走過葉臻身側(cè)，葉臻只聽見身后一聲關(guān)門聲，這個(gè)諾大的廳里，終于只有她一個(gè)人。

    蘇樅來到毓秀山莊，推開某個(gè)包廂門的時(shí)候，正聽見陸放的聲音：“我們蘇總可不會來了，人家現(xiàn)在是標(biāo)準(zhǔn)的護(hù)妻狂魔，這中秋節(jié)的，那不得在家哄老婆呀，哪能跟我這個(gè)光棍比……”

    蘇樅的心底突然有了一絲蒼涼，帶著嘲諷的意味。結(jié)果陸放轉(zhuǎn)頭看見他，眼睛瞪得老大：“蘇總，你別這么快打我臉行不行？”

    “出來，我有事情?！?/br>
    陸放連忙跟著蘇樅從包廂里出來，兩個(gè)人找了個(gè)僻靜處，蘇樅對陸放說：“葉家礦山那邊，有一個(gè)姓楊的，這一家人都是破綻，你想個(gè)辦法，讓他離開葉家的礦山?！?/br>
    “得。我說什么事能讓你親自跑一趟，原來還是夫人的事情?！?/br>
    陸放對于自己之前的失言一直耿耿于懷，于是說：“放心，這次我一定辦得不動(dòng)聲色，讓夫人察覺不到?！?/br>
    “沒所謂了。只要把他弄出去就行，再怎么做得好，該記在我頭上的，一樣不會少?！?/br>
    陸放覺得蘇樅這語氣很是古怪，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但蘇樅這樣子，倒也是不好捉摸，而且，對于蘇樅這樣一個(gè)電話能解決，且尚不緊急的事情，他還親自跑一趟，陸放也是詫異。

    莫非是吵架了，一個(gè)摔門而出，沒有去處？

    于是陸放又斗膽：“既然來了，要不，進(jìn)去喝兩杯？”

    蘇樅搖搖頭：“算了?！?/br>
    他轉(zhuǎn)身要走，這時(shí)候，隔壁包廂突然跑出來一個(gè)女孩子，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要去哪，暈乎乎的亂轉(zhuǎn)，走到他們旁邊時(shí)，突然“哇”的一下吐了出來。

    蘇樅皺了皺眉頭，陸放知道蘇樅現(xiàn)在心情不好，忙上前去拉那個(gè)女孩：“我的姑奶奶，你要醉也醉得遠(yuǎn)一點(diǎn)，擱人面前吐，考慮一下我的自尊嘛，好歹我長得沒那么抱歉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