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張夫人忙道:“不瞞夫人,你只需掛著個媒人的頭銜,來回走動幾次就好,別的瑣事,我們兩家私底下好生商量,絕不會讓你為難?!?/br> 裴羽見張夫人的態(tài)度誠懇,又想到這種事應(yīng)該是張國公允許的——她不認(rèn)為張夫人還有行差踏錯的機(jī)會,光是夫君、兒女,就會處處留心。是因此,她由衷道:“若真是只要我做個傳話的人,那我自然樂意。只是這樣的事情,我之前真是想都沒想過,夫人能否容我跟我家侯爺說一聲?他要是放心我攬下這種事,我還有什么好說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自己的年紀(jì)說事,“我年紀(jì)太輕,很多事都不敢自己拿主意?!?/br> “好啊?!睆埛蛉祟h首笑道,“明白,我明白。此事也不急,要出了正月才能辦,我是事先告訴夫人一聲?!?/br> 裴羽笑問道:“不知貴府要與哪家結(jié)親?要定親的,是二公子,還是二小姐?” “是我那二兒子?!睆埛蛉巳鐚嵉溃八睦飪A慕一個女孩子,我瞧著那孩子也很是喜歡,兩家如今算是私底下說定了這門親事。要請你出面保媒,也是為著我們兩家面上更光彩些。” 其實是為著讓女方面上增光,裴羽明白這一點(diǎn),又想到了舞陽公主鐘情的人應(yīng)該就是張旭鵬,便很好奇他的意中人是誰,忙又道:“不知是哪家閨秀?方便跟我說么?” ☆、72|第072章 第072章 “這本就該讓你知情?!睆埛蛉艘娝闷娴臉幼雍⒆託馐悖d軟的語聲、柔和的態(tài)度也讓她很受用,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更加溫和,“那孩子是你閨中時的好姐妹,亦是為這個緣故,我才想請你做這個牽紅線的人?!?/br> “是嗎”裴羽微微一驚,這大概是因著舞陽公主心系張旭鵬的緣故,心里多少都有些為舞陽公主惋惜,只一瞬,她就綻出了喜悅的笑容,“不知是哪一個?” 與她真正交好的,只有左都御史王家的四小姐明芳、監(jiān)察御史趙家的大小姐靜嫻、文閣殿大學(xué)士魏家的三小姐燕怡。王明芳活潑俏麗,趙靜嫻端麗秀美,魏燕怡嬌柔婉約。她們是因長輩有著同窗之誼,交情深厚,四個人又年紀(jì)相仿,打小就玩兒在一起。 有一段時間,因著裴家請到的指點(diǎn)功課的女先生有真才實學(xué),另外三家索性把王明芳、趙靜嫻、魏燕怡送到裴家閨秀學(xué)堂,每日一大早來,放學(xué)后回返,直到各家請到了滿意的女先生,這情形才結(jié)束。 就這樣,四個女孩子也算是與父輩人一樣,有了一段同窗歲月,情分就此變得深厚。 張夫人笑吟吟答道:“是魏大學(xué)士膝下的三小姐?!?/br> 裴羽由衷地笑開來,“真是太好了。上門說項一事,從我本心是樂意之至的?!?/br> 張夫人笑道:“那我就等著夫人的回信了,若是有為難之處不便出面,只管如實告知。我們兩家總是要常來常往的,不讓你覺著為難是前提?!?/br> “嗯,我知道了?!?/br> “那就好,我們回去吧。”張夫人起身,攜了裴羽的手,體貼地道,“再陪著人們坐一會兒,你只管去后花園照看著。這邊有我和阮夫人呢?!?/br> “今日倒像是您和阮夫人辦的宴請,實在是辛苦你們了?!迸嵊鹩芍缘氐?。 “這是什么話?”張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你年紀(jì)小,又是招人喜歡的性子,我們理應(yīng)幫襯你一些,況且這些都是小事。” 兩個人說笑著返回去看戲,看完一折戲,裴羽起身與眾人告罪,要去后園看看。 眾人俱是很體諒地笑說快去,別急著回來,找年紀(jì)相仿的人說說話。 裴羽歉然地笑著離座,正色叮囑負(fù)責(zé)這里大小事宜的薔薇和一名管事mama,備下打賞的銀錢,去了后花園。 路上,她回想著張夫人自前來到方才的一言一行,刻意挑剔都找不出錯處:對她既有著濟(jì)寧侯夫人該有的尊重,又有著長輩對晚輩的和藹體貼;與阮夫人、魏夫人、王夫人等人言笑晏晏,場面功夫做得恰到好處;對楊夫人大多時候是視而不見,直接當(dāng)人不存在,也是她作為張夫人理當(dāng)有的態(tài)度。 這些都需要本就有的涵養(yǎng)和常年的歷練。 那么,先前文安縣主的事情,緣何而起? 歸根結(jié)底,是虛名害人。 尋常女子都有虛榮心,只是有些人能始終控制得當(dāng),有些人卻會在不經(jīng)意間被人捧得迷失自我。 不難想見,張府聲勢顯赫的這幾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百般諂媚迎合,張夫人和文安縣主能接觸到的那些人,只言片語的提醒都不會給,說給母女兩個聽的,只有恭維、贊譽(yù)。即便是崔家姐妹那等沒個輕重的貨色,在當(dāng)初,也要瞧著文安縣主的臉色,不敢太放肆。 那種情形,正如今日裴府這宴請,那么多人給予諒解、幫襯,真的只是因為她年紀(jì)小么?當(dāng)然不,人家都是看在蕭錯的情面上,知道對她好一些不見得有好處,但是刁難她的話就很可能落不到好處。 ——她若不反過來這樣想,長此以往,保不齊就認(rèn)為自己理應(yīng)享有這一切,享有這些人的配合、寬容,要是有人發(fā)難,興許就會當(dāng)場與人翻臉。 驕縱、任性,都是外人慣出來的。 張夫人之于文安縣主的事情,責(zé)任無可推卸:教女無方,且在聽聞長女出事那日沖動行事進(jìn)宮求見皇后。究其緣由,不過是虛榮心導(dǎo)致對一些事過于想當(dāng)然了,以為長女驕縱些也無妨,自己能夠因著皇后與夫君的叔侄情分進(jìn)宮求情——更何況,最要緊的是愛女心切。 兒女再不成器,在母親眼里,都是一生的瑰寶,不可傷,更不可失。 到最終,還是要看清局勢、面對現(xiàn)實。如今的張夫人,經(jīng)歷了一段日子的思過反省,應(yīng)該是痛定思痛、回到了原點(diǎn)。 這是一記警鐘。 裴羽想,自己一定要時時記得別人這種前車之鑒,游轉(zhuǎn)在富貴圈里的日子,要時時記得自己到底是誰。慘痛的代價,她輸不起,承受不起夫君、娘家對自己的失望。 遐思間,她走過后花園的月洞門,走在昳麗的景致間。 正月里的天氣,已漸漸回暖,午后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有薄薄的暖意。 年輕女子的歡悅言語,年輕男子的談笑風(fēng)生,穿過混著迎春花、梅花香味的空氣,隱隱入耳。 裴羽先前以為,自己辦的宴請,大抵與別家相同:后園可賞的景致有限,少男少女們不過是尋找個所在,各自聚在一起說笑。親眼所見的情形卻是不同:人們對蕭府后園的格局、屋宇的樣式分外好奇,三五成群地仔細(xì)觀摩、品評,竟是興致勃勃,時不時便會讓她聽到贊美之詞。 總是聽人說蕭錯所住的宅院景致不同于別家,她倒是沒料到,那么多人都是這看法。 真是那樣么? 裴羽還真沒細(xì)想過這事兒,只是覺得,他所在的、所住的地方,都與他這個人是相宜的。 他若是不從武,從文或是投身于工部都不錯吧。這真就只能想想算數(shù)。工部的名聲自來不大好,他才不肯去那個衙門活受罪、背罵名。 思及此,她彎了彎唇。 木香、半夏、清風(fēng)等人曉得她過來,先后尋到她面前,稟明自己負(fù)責(zé)的事宜都無差錯,讓她安心。 裴羽滿意地一笑,放下心來,去尋王明芳、趙靜嫻、魏燕怡。 三個人獨(dú)處一隅,王明芳正與魏燕怡對弈,觀棋的趙靜嫻遠(yuǎn)遠(yuǎn)望見裴羽,由衷地笑起來,起身尋過來,親親熱熱地握住了裴羽的手,“早就盼著你過來。我棋藝不佳,一直枯坐著看她們下棋?!?/br> 裴羽一笑,“這不是來了么?一直記掛著你說的好事呢。什么事?” 趙靜嫻故意嘆氣,“也算是好事吧。一個個的,嫁人的嫁人,定親的定親。這會兒我反過頭來一想,自己怕是要落得個孤孤單單的情形——這可就是壞事了?!?/br> “沒正形?!迸嵊疝揶淼溃拔铱墒锹犎苏f,令尊、令堂正在張羅著給你定親,你們?nèi)齻€到底是誰先嫁,可不好說啊。到底門第不同,有些人家能把婚事拖個三五年,爽快的則是一半年就讓女兒出嫁?!?/br> “就你知道的多?!壁w靜嫻此刻全無人前端莊的做派,笑著捏了捏裴羽的臉。 “別吊我胃口了,快說,有什么好事?”裴羽雖然已隱隱猜到,卻不好直言道出。 趙靜嫻笑意更濃,卻將語聲壓低幾分,“是燕怡好事將近,不出意外的話,二月里就要與張國公府的二公子定親?!?/br> “原來是真的啊?”裴羽既不想掃了好友的興致,此刻又不便照實說出張家請自己說項的事兒,只能是這個反應(yīng)。 “你也聽到了風(fēng)聲?”趙靜嫻略一思忖,笑道,“也是,你家侯爺與張國公交情不錯,事先聽說是情理之中?!?/br>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裴羽問道。 “那多容易?!壁w靜嫻笑道,“我和娘親經(jīng)常去燕怡家中串門,去年臘月、今年正月,總共遇見過張夫人三次呢。張家與燕怡家里以前并不怎么來往,眼下卻算是走動得勤了,還能是為什么事?再留心打聽燕怡幾句,心里便有數(shù)了。只是事情到底還沒擺到明面上,我跟誰都不敢說,只能跟你不吐不快?!蹦┝擞侄诘溃澳憧汕f別跟外人提起啊,我們是好姐妹,不能讓人覺著輕浮?!?/br> 裴羽正色點(diǎn)頭,“嗯!我曉得?!膘o嫻比她和燕怡大幾個月,又一向覺得她們兩個是嬌滴滴且全不問世事的性子,便總說她們孩子氣,時常指點(diǎn)幾句。她和燕怡都曉得這是發(fā)自心底的好意,何時都會欣然接受。 趙靜嫻放下心來,一面走又娓娓叮囑道:“平日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一定要回娘家找你娘和大嫂商量。去年你又是生病又在孝期,閉門謝客,我們便連書信都忍著不寫,心里卻真的記掛著。但是,去年好歹是清凈日子,不需應(yīng)承誰,如今卻是不同,我們總擔(dān)心呢,怕你這孩子氣最重的鎮(zhèn)不住府里的人。奈何都在閨閣,別的事情都不大懂,幫不到你,那就只能提醒你,凡事記著,身后還有娘家,你是裴家的女兒,行事一定不能辱沒了娘家的清譽(yù)?!?/br> 這是掏心掏肺為她好的言語,裴羽如何聽不出,再次正色應(yīng)下,之后感激地反握了靜嫻的手,“我都記住了,會照你說的為人處世。” 趙靜嫻舒心地笑了,繼而點(diǎn)了點(diǎn)裴羽的眉心,“再就是把身子骨調(diào)理好,往后可千萬不能小病小災(zāi)不斷。你家侯爺便是手頭再闊綽,總給你買藥材也是不樂意吧?” 蕭錯還真說過這類話,他寧可她敗家,也不愿意長期給她請?zhí)t(yī)抓藥。裴羽莞爾一笑,親昵地攬了攬靜嫻。 這時候,王明芳和魏燕怡發(fā)現(xiàn)了裴羽前來,同時丟下手里的棋子,歡快的小鳥一般笑著迎上來。 “你總算來啦?!蔽貉噔鶕Я藫嵊?,滿目都是喜悅。 王明芳則掐了掐趙靜嫻的臉,“你這個人,阿羽來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自己先跑來跟她說體己話。要罰。等會兒我們?nèi)齻€說話,你一邊兒喝風(fēng)去!” 幾句話惹得其余三人都笑起來。 裴羽引著三個好友去了就近的暖閣說體己話。 言談所及,自是與魏燕怡的姻緣無關(guān),更與裴羽在府里的情形無關(guān),說的都是去年各自遇到的一些喜樂、煩惱。 閑話了小半個時辰,三個人都催促著裴羽快轉(zhuǎn)回前面去,不要怠慢了那些身份尊貴的人。 裴羽便笑著起身,允諾得空就會去找她們,她們得空了就來蕭府小坐,隨即回往內(nèi)宅。 益明來稟:“侯爺在二門外的花廳,有事與夫人商量?!?/br> 裴羽即刻頷首,乘著青帷小油車前去。 下車之后,去往花廳的路上,一陣小風(fēng)襲來。 裴羽忽然停下腳步。 “夫人怎么了?”服侍在側(cè)的甘藍(lán)緊張地問道。 裴羽抬手捂住左眼,“真糟糕……好像是沙塵迷了眼。” “那您快去花廳,用凈水沖洗一下,奴婢這就吩咐下去?!?/br> “好?!迸嵊饛?qiáng)忍著眼睛的不適,捂著左眼款步進(jìn)到花廳。 “怎么了?”蕭錯訝然。 “迷了眼睛?!迸嵊鹁趩实氐?,“怎么偏趕今日?” 有小丫鬟端著一盆凈水進(jìn)門來。 “快沖洗一下?!笔掑e攬著她走過去,擺手遣了下人。 裴羽以前沒有這種倒霉的經(jīng)歷,完全不得章法,忙活一陣子,眼里還是流淚不止,并且連同右眼都被水沖的、被手揉的有些發(fā)紅了,“這可怎么辦???等會兒還要見人呢。” 她總是特別害怕在外人面前丟臉。蕭錯嘆息一聲,取過帕子給她擦凈臉,“笨?!?/br> 都什么時候了?還好意思取笑她。裴羽咬住唇,恨恨地掐了他一下,“誰叫你喚我過來的?”不走這一遭,怎么會遇上這種倒霉的事兒? 蕭錯低低地笑著,捧起她的臉,“自己不會處理,那就用最常見的法子?!彼瞄_她捂著眼睛的小手,“幫你吹一吹,好歹試試?!?/br> “嗯。”她輕輕點(diǎn)頭。 “忍著別眨眼?!?/br> “嗯?!彼宋亲?。 “真乖?!笔掑e忍不住滿心的憐愛,低頭用力吮吸一下她的唇。 裴羽立刻轉(zhuǎn)為氣惱,睜大眼睛瞪著他。 紅著眼睛,更像兔子了。蕭錯笑意更濃,“別逗我?!?/br> 誰逗你了?裴羽悻悻的。 “好了,先解決眼前這事兒?!笔掑e只能柔聲哄她,隨后心里沒底的忙了一陣子——他以前沒有這經(jīng)驗。還好,很幸運(yùn),過了一陣子,她眼睛的不適逐步減緩,不再沒完沒了地流眼淚。 裴羽放松地吁出一口氣,“等會兒回房略略打扮一下,應(yīng)該能掩飾得住?!闭f著話,便想起自己因何前來,“你找我是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