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妧還有一肚子話想說呢，見母親下了逐客令，她只能把后面的話咽回去。

    也不曉得是不是懷了身子的緣故，唐妧最近總是話多，有些時候，大半夜睡不著覺，也得把睡在身邊的男人拉起來陪著一起說話。趙騁寵著她，她自然不覺得，可是回了家來，母親就嫌棄她話多了。

    唐妧有些郁悶，但是也不影響她心情，母親不讓她插手，她便自己去花園里逛去。

    恰巧遇到了自己哥哥唐錦榮跟夏明昭，兩人此刻正負(fù)手立在花園一角，頗為嚴(yán)肅地在說著什么事情。唐妧覺得好奇，悄悄走了過去。唐錦榮乃是習(xí)武之人，夏明昭雖則走的是文路，不過身上也是伴著些功夫的。于是唐妧還沒有來得及靠近，那邊兩人便轉(zhuǎn)了頭來，唐妧索性大大方方走了去。

    “你們在說什么？”唐妧小腹?jié)u漸有些顯懷，她本來就腰細(xì)，因而顯得腹部比一般人三個月的時候大些。

    唐妧一靠近，唐錦榮跟夏明昭兩人目光同時落在唐妧小腹上，唐錦榮道：“外面風(fēng)大，怎么不屋里呆著？”

    跟在唐妧身邊的秀禾聽了，連忙縮了腦袋。

    夏明昭看了會兒子唐妧，卻是顧著禮節(jié)，沒有多看，只收回目光看向唐錦榮說：“今兒的事情，錦榮兄也再想想，既然你們兄妹有話要說，我便不打攪了?！?/br>
    唐錦榮沖夏明昭點(diǎn)頭說：“你先回去吧?！?/br>
    “哥，你跟夏公子剛剛在說什么？怎么兩個人表情都這么嚴(yán)肅?！碧茒€實(shí)在好奇，頗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唐錦榮在城防營呆了些日子，有了正規(guī)的訓(xùn)練，整個人身上也越發(fā)有一種凜冽的氣質(zhì)。皮膚黑了些，卻更挺拔硬朗了。唐妧仰頭看著眼前的哥哥，只覺得哥哥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外面涼，去娘那里?！碧棋\榮語氣溫柔了些，輕聲說。

    唐妧道：“我剛剛從娘那里出來，娘嫌我啰嗦，把我給趕出來了。”說罷蹙眉，皺著臉看著眼前的人道，“莫非哥哥也嫌棄我不成？那以后不回來了?！?/br>
    唐錦榮道：“你這說的什么話？有些日子沒有回來了，你還有理了？”

    唐妧說：“那你倒是告訴我，你剛剛在說什么？神神秘秘的，我一來，你們立馬不說話了?？隙ㄐ闹杏泄恚蝗唬粫持?。”

    “男人間的事情，你一個姑娘家，瞎摻和什么？”唐錦榮哭笑不得。

    唐妧回嘴反駁道：“不！我現(xiàn)在不是姑娘家了?！毖粤T將尚且只有那么些鼓的肚子挺了挺，“是婦道人家?！?/br>
    唐錦榮一時間沒有忍得住，笑了出來，然后抬手去輕輕拍了拍meimei腦袋，這才說：“回去吧，回去就告訴你?！?/br>
    “真的？”唐妧有些不太相信他，摸了摸鼻子，到底是跟著走了。

    去了前院唐錦榮的院子，唐錦榮這才說：“娘跟夏夫人有意給我跟夏姑娘做媒，我跟娘說了，只拿夏姑娘做meimei待。剛剛明昭找我，也是為著這件事情?！?/br>
    唐妧“啊”了一聲，倒是沒有想到，竟然是這件事。

    “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一直不成親吧？”唐妧坐著，湊到跟前去，“哥哥二十了?！?/br>
    唐妧有沉默片刻，而后端起一杯茶來喝，喝完抹了把嘴說：“二十不急，先建功立業(yè)，再談婚嫁的事情。”默了會兒，又望向meimei說，“不怪娘趕你出來，你現(xiàn)在話是挺多的?！碧茒€氣得拍桌子。

    過了兩日，離太后壽誕越來越近，唐妧又被宮里派來的轎子接進(jìn)了宮去。

    這回太后壽康宮里人很多，不但諸位妃嬪在，皇上跟諸位皇子公主也都在。唐妧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多人，進(jìn)去的時候，有片刻的晃神。但反應(yīng)過來不能失禮后，又低著腦袋走了進(jìn)去。

    太后喜歡唐妧喜歡得沒有理由，見唐妧來，就將原本坐在她左右的一位皇子跟公主攆了下去，只招手拉唐妧到跟前坐著說話。

    金玉公主本來就不喜歡唐妧，現(xiàn)在見唐妧一來就奪得了她的寵愛，越發(fā)不喜歡唐妧了。見唐妧經(jīng)過她的時候，故意用身子去輕輕撞了她一下。金玉公主也并沒有太壞的心眼，她只是心里不舒服，撞這一下，也沒有用力，不過就是故意撒撒氣。太后見狀，瞪著金玉公主說：“你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改天讓你父皇給你尋個人家去?！?/br>
    “你們都喜歡她，不喜歡我！”金玉氣得在壽康宮里大喊。

    坐在底下的一眾妃嬪，當(dāng)然只覺得金玉可愛，沒有人會認(rèn)為公主驕橫。

    太后也不過就是說了一句，見金玉氣得臉頰通紅，她搖了搖頭，只問唐妧道：“剛剛可有撞了你？”

    唐妧連忙道：“臣婦一點(diǎn)事情都沒有，多謝太后關(guān)心?！?/br>
    太后笑著說：“你如今懷了身子，跟以往越發(fā)不一樣了，可得注意著些。近來胃口可好？”

    太后問什么，唐妧都一一回答了。

    太后壽辰臨近，近來妃嬪們自然都是會議論些送太后什么壽禮的事情，薛惠妃率先對太后說：“太后娘娘，臣妾聽說，如今民間各坊都在精心為太后準(zhǔn)備壽辰賀禮，這一次是太后娘娘的六十大壽，想必比往年還要隆重些?！币娞竽樕闲θ轀睾停蒎鷷缘米约赫覝?zhǔn)話題了，便又看向唐妧問，“趙夫人這回可給太后備了禮？”

    太后道：“她這帶著身子呢？不宜勞累?！?/br>
    金玉道：“哼，皇祖母您對她這么好，她累著些給您備禮物怎么了？這有什么矯情的。喂，你真沒有給我皇祖母備禮。”

    唐妧想了想，實(shí)話說：“之前母親一直感念太后娘娘恩情，所以，這回太后壽誕，是母親親手做的禮物?！?/br>
    “你母親？”太后倒是詫異，“哀家早就說想見見你母親了，如今你母親身子可大好了？”

    “虧得您派了盛太醫(yī)去給母親醫(yī)治，母親身子已然大好了?！碧茒€回答得恭敬。

    太后道：“既然你母親給哀家備了禮物，而哀家也一直對你母親頗為好奇，不若哀家壽辰那日，讓你母親也進(jìn)宮來拜壽吧。剛好，哀家見見她，再問一問她關(guān)于貞貞小時候的事情?！?/br>
    唐妧欲要跪下來謝恩，被太后拉住了。

    到了太后壽辰那日，趙家老太太親自派了馬車去唐府接陳氏，接了人回來了，再一并進(jìn)宮去。

    趙老太太并陳氏帶著兩個大丫鬟坐一輛車，趙騁夫妻坐一輛，另外還有兩輛馬車，分別是二房的人跟小謝氏婆媳坐著。陳氏手中抱著一個偌大的紅木盒子，盒子里面裝著的是送給太后的壽禮。

    趙老太太見陳氏頗為有些緊張的樣子，以為她頭一回進(jìn)宮害怕呢，便說：“太后仁厚，沒什么好怕的?！?/br>
    “是，老夫人。”陳氏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第87章 掌中寶八十七

    八十七、

    陳氏此刻心中的確是有些畏懼的，畢竟，她即將要去拜見的，乃是皇宮里的人。雖則說太后仁厚慈愛，可是當(dāng)年，她到底是做出了欺君罔上的事情來，萬一有人抓住這個把柄不放，連皇上也沒有辦法。欺君之罪，可大可小。陳氏一路上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覺的，就到了宮城門口。

    照例，馬車是進(jìn)不去的，只能下了馬車來，步行進(jìn)去。

    今兒是太后娘娘的六十整壽，早前幾個月，宮中幾位位份較高的妃嬪就已經(jīng)在籌劃著如何給太后老人家過壽辰了。今兒一早，四妃更是領(lǐng)著宮內(nèi)諸位妃嬪早早去壽康宮先行拜壽。

    依著規(guī)矩，一般的世家夫人，若是不得太后娘娘準(zhǔn)許的話，是進(jìn)不去壽康宮的。

    所以，進(jìn)了宮城后，除了趙家老太太跟陳氏母女，旁的世家命婦跟小姐們都被請去了別處。陳氏懷里抱著大紅的木盒子，只低著頭跟著趙老太太，那雙纖細(xì)的手緊緊攥住盒子來。雖則如今天氣涼了，但是她背上早沁出了汗水來。不知不覺中，不曉得又走了多少路，終是在一處宮殿門口停了下來。

    陳氏抬眸看，就見門楣上端正寫著“壽康宮”三個字，一時間，忽然又想到了很多年前。

    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那時候，她還是尚宮局里的一名小宮女，因?yàn)榈锰笙矏?，時常能夠出入這座宮殿。太后老人家那張慈愛的臉，仿佛又出現(xiàn)在了眼前，陳氏呆呆愣神，想了很久。

    “走吧，太后宣咱們進(jìn)去。”趙老太太總覺得陳氏不對勁，她雖則見陳氏的次數(shù)不多，不過，她看人素來很準(zhǔn)。

    這位唐夫人，雖然說是出身市井，不過，看得出來，少時該是受過很好的教育的。她是沉靜的性子，縱是如今進(jìn)宮來，去見太后，也不該這般慌張才是。

    趙老太太不由得多看了陳氏幾眼，卻發(fā)現(xiàn)，陳氏額鬢沁出了汗珠來。

    壽康宮里此刻還坐著諸位妃嬪跟皇子公主，外頭小太監(jiān)報(bào)說趙老太太來了，太后就曉得，是唐妧母女來了。因?yàn)樗恢睂μ茒€的母親好奇，故而連忙道：“讓她們進(jìn)來?！?/br>
    不一會兒，趙老太太便領(lǐng)著唐妧母女進(jìn)了宮殿來，依著規(guī)矩先給太后拜壽。

    太后笑著受了唐妧母女的跪拜，又對趙老太太道：“你還給哀家跪？不必了，你趕緊坐下吧?！蹦抗廨p輕在陳氏身上掃視一圈，見陳氏一直低垂著腦袋也不說話、也不看人，她只當(dāng)這位夫人是因?yàn)榈谝换剡M(jìn)宮害怕，也就沒有多想，只看向唐妧道，“阿妧今兒看起來，好像又胖了些，想來是子默疼愛妻子，照顧得好?！?/br>
    趙老太太笑說：“說出來也不怕太后娘娘您笑話，我那個孫兒，打從有了媳婦兒后，寶貝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他媳婦又懷了身子了，他要當(dāng)?shù)?，現(xiàn)兒見誰都忍不住要說幾句。以前是沉默的性子，現(xiàn)在我都嫌他哆嗦?！?/br>
    太后說：“該是這樣，該是這樣?！?/br>
    薛惠妃看了眼站在大殿中央的婦人，目光在她懷里抱著的紅木盒子上落了會兒，而后趁機(jī)說：“想必這位夫人就是趙夫人的母親陳氏？這位夫人懷里抱著個盒子，里面裝著的是送給太后娘娘的壽禮嗎？”

    因?yàn)樘笾耙恢倍加姓f過想見唐妧母親，所以這回唐妧母親來了，大家無不好奇。

    另有桂淑妃也答話說：“太后娘娘，何不叫這位夫人打開了盒子來看看，到底送了您什么賀禮？”

    “是啊是啊，太后娘娘，臣妾們也想看看呢?！毖蒎鹗珏_了口，后面幾位位份低的妃嬪也就跟著答話了。

    太后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陳氏，才欲開口喚陳氏上前去，外頭便有小太君匆匆跑了來，跪下來說：“太后娘娘，今年民間各珍寶坊給您準(zhǔn)備的賀禮，都已經(jīng)呈送上來了。如今，芮公公已經(jīng)領(lǐng)著諸位娘子候在宮門外，是否要宣進(jìn)來？”

    “讓她們都進(jìn)來吧。”太后笑著，繼而目光朝外面落去。

    陳氏見狀，便默默立在了一旁。

    太后沖陳氏招手道：“你先站到哀家身子來吧?！?/br>
    “是，太后娘娘?！标愂蠎?yīng)一聲，繼而輕步走到了太后跟前去，卻依舊低著頭。

    “你是阿妧的母親，哀家十分喜歡阿妧，對你也早就生了好奇之心。今兒是哀家壽辰，你既帶了禮物來親自給哀家賀壽，哀家心中自然是高興的。也別低著頭了抬起頭來，先叫哀家瞧瞧?！碧蟮?，“哀家知道，你是揚(yáng)州陳家的女兒，想必……陳貞貞你是認(rèn)識的吧？她以前是在哀家身邊的，剛好，也可以問問你她小時候的事情?！?/br>
    提起陳貞貞，太后不由得又嘆息一聲，到底還是想念的。

    陳氏卻突然跪了下來，依舊低著腦袋對太后道：“民婦有話，想單獨(dú)與太后娘娘說?！?/br>
    “放肆！”太后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太后身邊伺候的嬤嬤喊了一聲。

    也的確是陳氏放肆了，以她如今的身份，又是頭一回進(jìn)宮，能夠站在太后身邊已經(jīng)是萬分榮耀了，還妄想能夠與太后獨(dú)處？再說，太后乃是鳳體，不論走到哪里，都是得由人前后伺候照應(yīng)著的，哪里輪得到一個小小的市井婦人與太后獨(dú)處。

    唐妧也不知道母親為何有些反常，但是怕太后怪罪，也跪了下來。

    太后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只朝身后的嬤嬤望了眼，這才看向陳氏道：“你們跟著巧芳先去偏殿，哀家一會兒就來?！?/br>
    那叫巧芳的，便就是剛剛訓(xùn)斥陳氏的嬤嬤，也是跟在太后身邊多年的老人了。

    “是，太后娘娘?！鼻煞紤?yīng)一聲，便帶著唐妧母女先去偏殿。

    陳氏道：“只民婦一人跟著嬤嬤去，請?zhí)笤试S阿妧留在這兒。”

    “娘！”唐妧覺得莫名其妙的，不由喊了一聲，跺跺腳，卻也無濟(jì)于事。

    太后已經(jīng)完全對陳氏起了疑心，便拉了唐妧手來，讓她坐在一旁。她本來是想先見見那些民間珍寶坊獻(xiàn)上來的禮物的，此刻卻完全沒了心思。

    “你跟哀家過來?！碧髮﹃愂险f了一句，便已起身。

    太后起身，底下坐著的所有人都跟著站了起來，都是覺得莫名其妙。

    眼見太后真的要走，沒有皇后在，桂淑妃身為太子生母，連忙勸道：“太后娘娘萬萬不可，這婦人行跡實(shí)在可疑，明明就是一市井婦人，怎可與太后您提出這樣無理取鬧的要求來？”

    蔣德妃也忙說：“是啊，淑妃jiejie說得對?！?/br>
    薛惠妃沉默了片刻，見幾乎所有妃嬪都在跟著桂淑妃說話，她也不敢一個人站一個陣營，也附和著說了幾句。

    太后道：“這里先交給淑妃，哀家一會兒出來。”

    太后轉(zhuǎn)身進(jìn)了偏殿去，才進(jìn)了殿內(nèi)，陳氏便在太后跟前跪了下來。巧芳嬤嬤望了眼陳氏，又看看太后，見太后也不說話，便對陳氏道：“現(xiàn)在這里沒有旁人了，你有什么話，便說罷。”

    陳氏默默抬起腦袋來，看向巧芳嬤嬤。

    巧芳嬤嬤乍一瞧見陳氏，只是覺得眼熟得很，好似在哪里見過，并沒有認(rèn)出人來。

    待得細(xì)細(xì)想了一番后，才恍然大悟，連忙走到太后跟前去，素來穩(wěn)重的老人此刻也頗為驚慌地道：“太后娘娘，您看……這是……這是不是……”

    太后年歲大了，隔得遠(yuǎn)，她瞧不清楚。

    瞇著眼睛望了望，也是模糊不清，看不清楚模樣。

    巧芳嬤嬤說：“既然你已經(jīng)進(jìn)宮來了，又見了太后，便將當(dāng)年的事情都說清楚吧。太后如今年歲大了，你離得近些，她方才瞧得清楚你的容貌?！?/br>
    “是?！标愂蠎?yīng)一聲，心中卻是有些泛酸，想當(dāng)初她還沒有離開皇宮的時候，太后的眼睛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