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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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十六早已頭發(fā)蒼白,那一日,她抱著老伴的骨灰壇,一個人輕輕地埋入土中。她坐在碑前看了整整三日,最終忽然離去,等再回來時,已經(jīng)抱了一個小小的飯盒,打開一看,卻是滿滿一盒晶亮甜糯的大米。 “你會讀書……我會做飯。” 一口一口地將這飯吃完后,顧十六一頭撞在了那石碑上,撞得頭破血流,徹底斷了氣。 一切定格成圖畫。 又是四十一年前,顧家村的顧七和妻子生了個孩子,那一年柳樹沒有抽芽,全部因為大旱而枯死,于是兩人給孩子取名為顧愿。只愿以后的日子能越來越好,也愿這孩子可以越來越好。 顧愿從小頑皮,最不喜讀書,每日調(diào)皮得令父母十分頭疼。 這一次,顧家村排名第十六的姑娘胎死腹中,顧愿跟著父母后面去探望了這位剛剛失去孩子的遠(yuǎn)房表嬸,他躲在眾人身后,依舊玩著自己竹子做的玩具。 七歲的顧愿力大無比,父母見他如此好玩,便讓他跟著村里退役的老兵學(xué)學(xué)招式。 十二歲時,顧愿應(yīng)召入伍,臨行前他仍舊貪玩地拿了好幾塊糖走,村子里除了父母外根本沒有人來送他,只有幾個小姑娘每次看到那張俊美的臉蛋時都春心萌動,接著又被父母勒令回去:“那顧家阿愿就是個小白臉,以后沒出息的,早晚死在沙場上?!?/br> 顧愿吃糖砸吧的嘴忽然停了下來,愣愣地望著說這話的嬸嬸的背影。 十三歲時,顧愿第一次上了戰(zhàn)場。在戰(zhàn)火中,他屢立奇功,十七歲時升至千夫長,于一次大戰(zhàn)中救了將軍的命。將軍見他長相俊朗,又身手敏捷,對他十分器用,一直提拔他。 終于,顧愿二十歲時,我軍大敗敵方,勝利之軍班師回朝。顧愿英勇驍戰(zhàn),在慶功宴上被當(dāng)今圣上點名嘉獎,然而顧愿從不喜這種場合,他私下跑到小花園里消消酒氣,忽然便見到了一位使著長劍的英武女子。 那女子正在舞劍,忽然見到顧愿,喝道:“你這無恥之徒,誰允許你進來的?” 顧愿一身痞氣,笑道:“難道這庭院外還豎了個牌子,只許你這等小女子進來,不許我這等英雄進來?” 那女子冷笑一聲:“你還是英雄?” 顧愿揚首:“當(dāng)今圣上欽點?!?/br> 女子眼中閃過一道幽光,她提劍嗤笑道:“那大英雄,可敢接我這小女子一劍!” “有何不敢!” 兩人在庭院中你來我往,最終那女子終于敗下陣來,被顧愿擒住手腕。她扭捏了一會兒后,終于無奈嘆氣道:“你這軍痞,怎得和我爹說的一樣,空有一身力氣,整日里沒個形象?” 三年后,顧愿與將軍的獨生女英娘成親。 圣上欽賜大婚,祝福二人和和美美。 兩人第二年便生了個大胖兒子,五年抱了三個兒子。等到第十年時,英娘怎么說也不肯再生了,痞子顧愿也奈何她無法,只得老老實實地去教自家那六個不成器的兒子好好習(xí)武。 顧愿三十歲時,老丈人戰(zhàn)死沙場。顧愿受到新皇重用,持槍上戰(zhàn)場,取了敵人首級帶回家給妻子,抱住了痛哭的妻子,溫柔安慰。 顧愿五十歲時,手握三軍大權(quán),權(quán)傾朝野,六個兒子各個英勇善戰(zhàn)。 顧愿六十歲時,皇帝年邁,多疑善妒,將他召到深宮中,佯裝設(shè)宴,卻賜下一碗毒酒。 顧愿仰天一笑,問道:“老將不知,到底做錯何事!” 皇帝嘆息道:“顧老將軍,正是因為你什么都沒有做錯,這才是最大的錯?!?/br> 顧愿一口飲盡毒酒,摔碗而去。他騎著快馬向?qū)④姼既ィ局袇s早已毒發(fā),那馬兒仿佛有靈性似的一直背著主人的尸首往家里趕。 當(dāng)頭發(fā)花白的英娘從府中趕出來時,只見清冷月光下,一個鐵骨錚錚的英雄雙目圓睜,穿著一身戎裝,腰桿筆直地端坐馬背,死死地望著家中。 英娘身體顫抖,六個兒子跪地不起,誓要為父報仇。 英娘卻道:“你們父親一生英名,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先帝欽點帝國英雄,又怎可被爾等所連累?” “母親!” “將你們的父親背下來,帶入我的房中吧,我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和他說?!?/br> 那一日,將軍府一夜燈未眠。老夫人坐在床頭,一邊撫摸著老伴的手,一邊輕輕說著:“其實我看到你時我就知道,你是顧愿。父親說,他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苗子,那人十分聰穎,是個天生會打仗的將軍,他希望我能嫁給他,可我卻非常討厭?!?/br> “你讓我嫁我便嫁了?我英娘也是京城中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蹩蓪W(xué)習(xí)那尋常家的小女子一般,只聽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一天你出現(xiàn)在庭院中時,也是穿著這樣一身白色的戎裝?!?/br> “你抓住了我的手,我的心口撲通撲通地跳著,跳得很快?!?/br> “你這痞子,死都要做一個大英雄,可是你是做了大英雄了,對我呢……你就是個痞子。” …… 老夫人的聲音不斷地響起,等到天色將明時,老夫人忽然拔出了自己的劍,來到庭院中,開始舞劍。她英姿颯爽,不輸當(dāng)年,時光漸漸倒流,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她在月下舞劍,那人暗中偷看,兩人一時拌嘴,終究是看對了眼。 當(dāng)這把劍落地時,將軍府終于掛起了白布。 老夫人與老將軍同一天而死,當(dāng)真是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六位將軍齊齊造反,最終卻被早有準(zhǔn)備的皇帝鎮(zhèn)壓下來,滿門抄斬。 多少年后,曾經(jīng)崢嶸帝國的將軍府早已門庭冷落,再也沒有人還記得,曾經(jīng)有一位出生貧寒的少年,一步步成為了帝國的大英雄。 又是四十一年前,這次顧家村的柳樹抽芽了,但是顧七和妻子卻將孩子取名為顧真。他最后經(jīng)商,輸?shù)觅r光了老底,連年邁的妻子都上吊自盡,只留下一個癡傻的兒子。 又是四十一年前,這次他叫顧城。他是一個勤勞的漢子,很會種莊稼,最后取了顧十六為妻,兩人圓圓滿滿地度過了一輩子。 …… 第九個四十一年前,顧七和妻子給孩子取名為顧念生。 顧念生天資極高,長得俊美,他七歲時,有仙人來顧家村收徒。那位白衣長袍的清冷仙人垂眸望他,輕聲問道:“你名喚為何?” 顧念生喃喃道:“我……我叫顧念生?!?/br> 仙人問:“為何是念生?” 顧念生茫然地?fù)u首:“我也不知?!?/br> 仙人淡然揮袖,道:“我名為玄靈子,你與我去太華山,我收你為徒?!?/br> 在父母的帶領(lǐng)下,顧念生茫然地磕頭。臨別時,父母拉著他,強忍著淚水,不斷地叮囑他要好好學(xué)習(xí)仙術(shù)。顧念生卻問:“爹,娘,以后……我還能回來見你們嗎?” 父母未曾回答,身后那玄靈子卻道:“問道求仙,自是要斬斷塵根。你在此與他們斷了父母之緣,從今往后,便一人逍遙世間,可求仙道。” 顧念生卻道:“不!我為什么不要我的爹娘?我要我的爹娘!” 玄靈子斂眸看他,說:“那你可想成仙?” 顧念生慢慢收了臉上憤怒的神情,他抬眸望著飛在空中的清冷尊者,忽然笑了:“師父,我想成仙,但我絕不做無情無愛之徒。這一世的父母之緣,我不斬;這一世的師徒之緣,我也不斬。若是只有無情之人才可成仙,那么當(dāng)年,你為何要千里迢迢地來到洛水,將我抱走,認(rèn)我為徒?” 周圍一切忽然停滯,連玄靈子的身影也忽然停住。 顧念生卻一步步地走上天空,他的身形慢慢變換,最終化為了洛漸清。 九次幻象,每一次都在消磨他的意志。 天道有言:世間紅塵皆是苦楚,為何要它?理當(dāng)去它! 洛漸清伸手撫上了玄靈子的臉龐,露出一抹無奈寵溺的笑容,輕聲道:“你為我來到顧家村,為我的父母逆天改命,只為讓我斬斷塵根。無音啊無音,你就這么希望我能斬斷塵根,你又這么希望……我做那種絕情絕愛之人?可是你卻又為我吐血,那無音,在你心中,我到底是誰?” 手指撫上玄靈子的臉龐,輕輕摩挲著。 洛漸清緩緩低首,吻上了那張嘴唇?;孟胫凶匀蝗翘摷伲墒沁@一刻,洛漸清卻覺得自己親過這張嘴唇。它很軟,它很溫柔,它有著屬于玄靈子尊者的深情,即使終于被封鎖在那玉霄峰上,也如同它的主人所說,從未斬斷塵緣! 下一刻!一切幻象化為虛無! 磅礴雄渾的力量從洛漸清的身上涌現(xiàn),那虛無的力量化作長鞭,鞭笞著周遭空間。在長鞭的鞭打下,空間扭曲變換,似乎被篡改了一般。蒼穹中發(fā)出憤怒的咆哮,一道道雷霆似乎想要砸下,但是卻始終停留在雷云中,沒有劈下。 “混沌初生無黑白,是非對錯誰來分。” “都說絕情才可成仙,絕義才可問道?!?/br> “那到底何為道!何又為仙!” “我命由我不由天,今世父母之緣,我要!今世師徒之緣,我也要!” “《九奪天錄》第三奪,奪對錯是非!” 轟! 兇猛的靈力猛地散逸出去,席卷了整個顧家村,沖進洶涌的洛水。 那力量看似猛烈,卻十分溫柔地?fù)徇^世間萬物,它不傷害任何東西,也未曾奪取任何事物,只是安靜地觀察著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似乎是在不斷學(xué)習(xí),而學(xué)習(xí)的最后是想弄清楚,到底何為對!何又為錯! 誰是誰非?到底又有誰能說得清! 洛漸清站在大雨中,毫無畏懼地抬頭看天,剎那間,雨忽然停了,陰云卻仍舊不肯散去。 一抹之前消失在他身體里的東西,又慢慢浮現(xiàn)了出來。這樣糾葛纏繞了洛漸清一世,生為父母,賜予血rou,此情怎可忘記?就算是恨,那也是屬于他洛漸清的恨!就算是怨,也應(yīng)當(dāng)由他洛漸清來決定是否斬去! 洛漸清在這墳?zāi)骨耙倭⒘苏氖惶?,似乎還盡了過去四十一年的情誼。然而當(dāng)他轉(zhuǎn)身離開時,他仍舊是顧七二人的兒子。因為這二人為他撐了三年,當(dāng)年他們將他拋棄在洛水中,可如今他們也將他從洛水中救起。他們之間少了四十年的親情,他的父母卻也照顧著昏迷的他整整四十天。 回到茅屋后,洛漸清將床鋪下的銀子取了出來,分給了村子里的每戶人家,特意給隔壁村他曾經(jīng)的妹夫送去了一些。那老實的漢子還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洛漸清便拂袖離去。 臨走前,洛漸清剛到顧家村的村頭,一個漂亮的姑娘便不顧矜持地奔了過來。 那姑娘臉上都是淚水,她手中拿著一朵鮮艷的紅花,一邊擦著淚,一邊塞入洛漸清的懷中。 洛漸清低首看她,頓時笑了:“你在顧家村,也是排行十六?” 顧十六聞言一愣,喃喃道:“顧家村只有我一個排行十六的姑娘。” 洛漸清輕笑出聲,笑意釋然,心境好像更加明朗了幾分。 從納戒中取出一支白玉簪,洛漸清輕輕插在這顧十六的發(fā)間,惹得那顧十六高興得顫抖了手指,卻聽洛漸清說道:“我不是你的良人,但以前有個人和我說過,她喜歡我是她的事,和我無關(guān)。所以我如今只想和你說,你的紅線并非在我這里,但你若是執(zhí)意如此,我也不會強硬地洗去你對我的記憶。” 顧十六睜大雙眼:“你……你果然是仙人!” 洛漸清淡然道:“十六,到那一日,等你看到你的良人時,你自會明白,那不是我?!?/br> 話音落下,洛漸清拂袖飛去,徹底離開了這座生活了一年多的小山村。 他的身后,那漂亮的顧十六呆呆地望著,看了足足一整天,才難過地流下眼淚,傷心離去。等到許多年后,當(dāng)顧十六早就嫁了人后,她抱著自己的孫子,笑著說道:“其實很久以前,奶奶真的有喜歡過一個人。只不過那恐怕永遠(yuǎn)只是喜歡,若我是真的愛了,我想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追隨他,絕不愿意只守了一天就放棄?!?/br> 其實世間諸多因果,都在冥冥中早已注定。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一切只是本該發(fā)生。 當(dāng)洛漸清飛身回到太華山后,守在宗門山腳下的年輕弟子一下子呆住,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最后忽然大喊道:“大師兄!是大師兄!大師兄你終于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這個好消息在半個時辰內(nèi)就傳遍了整個太華山,無數(shù)長老和弟子紛紛出關(guān),確認(rèn)洛漸清是否真的回來。對此,洛漸清一一笑著感謝,然后飛向蒼霜峰,向掌門師伯稟告自己這次出外的經(jīng)過。 當(dāng)洛漸清飛身離去時,一位長老驚呼:“剛才……漸清是否已經(jīng)達(dá)到了元嬰期?!” “真的是元嬰期!是元嬰期!” “天哪,大師兄今年才不過修煉四十一年,竟然已經(jīng)達(dá)到了元嬰期?” “玄靈子師尊可是五十六歲才結(jié)嬰的,大師兄才四十一歲,這……這不可能吧!” 在洛漸清回到太華山的一瞬間,那眉間的那道朱砂痣便化為一道金光,忽然飛向了玉霄峰。洛漸清狀若無意地看了玉霄峰的方向一眼,注視著那道金光,并未吭聲。 等到洛漸清抵達(dá)蒼霜峰后,他拜見了掌門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