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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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殤了? 奕夕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裙子下面空蕩蕩地,有種奇異的空蕩感。明明是泡在冰涼的井水里,卻絲毫沒有感覺。 只是午睡了一會兒,怎地自己掉到井里了? 幾個下人隨著那小太監(jiān)的嚎哭聲沖了過來,七手八腳的把井里泡的發(fā)脹的小身體撈出來,奕夕跟著飄起來,看著皇額娘跌跌撞撞地甩開一眾人的攙扶跑了過來,看著四弟和三妹跟在她的身后痛哭失聲,看著皇阿瑪急急忙忙地趕過來,扶著母后在一旁滿臉怒色。 手指想要觸碰他們淌著眼淚的臉頰,卻只能徑直地穿過去。 那一天是十一月初八,快下雪了。 母后拿著她殤前穿著的衣裳,一手執(zhí)領(lǐng),一手執(zhí)腰,面朝北方拉長了聲音一聲聲地哭念著她的名字招魂。 白無常站在奕夕的身后,卻不能帶她走。 “你退下?!鞭认χ皇堑?,她執(zhí)念太深,不肯就此放手。 黑無常見慣這種不肯往生的孩童,只是囑咐幾句,徑自拉著白無常離開。 他們把她的身體安放在正寢南窗下的床上,角柶楔齒,燕幾綴足,殮衾覆尸,東設(shè)酒食相待亡魂。 奕夕坐在床帳旁給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飲下,滿腔的酸苦。 怪不得母后說自己年紀(jì)小,還飲不得酒。 如此酸辛的東西,為何他們天天喝下? 喪事一一完備,夜色逐漸昏沉,紅燭上上下下布滿了舊室,映得窗紗上都有點點的紅光。 奕夕時時刻刻跟在母后身邊,哪怕不能觸碰也竭力與她靠的近些,看著她痛哭一天,再同那些侍女們送她睡下,自己穿著一身縞素,沿著朱紅的宮墻沒有方向的走去。 來來往往的宮婢,或哭或睡的弟妹,生前的一切,都從此與她再無關(guān)系。 一只手卻突然放在她的肩上。 奕夕回頭一看,卻是生前曾見過的孝慎皇后。 她兩年前崩逝,自己也跟著母后前去哭過喪,沒想到如今還能見到。 “奕夕。”孝慎皇后看著她輕輕眨了眨眼睛。 “那年我離開的時候,你還只有八歲呢?!彼拖骂^,輕輕撫了撫奕夕的發(fā)。 “您,一直都在這里?”奕夕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她不變的容顏,和式樣略有些偏舊的宮服,略有些遲疑地問道:“那那些……亡去的人們,都和我們一樣,變成了鬼魂嗎?” “并不是的?!毙⑸骰屎鬁厝嵝α似饋怼?/br> “老去的人們心中的執(zhí)念越來越小,在死后于世間彌留七日,便也同無常下了陰界,再度往生輪回?!彼┻^她們的提燈婢女,輕輕嘆了口氣:“只有那些不肯離開的靈魂,才會留在世間,獨(dú)作鬼魂?!?/br> “那……我,是怎么死的?”奕夕看著她,猶豫了下問道。 “你啊。”孝慎皇后的臉上露出悲喜難辨的神色,道:“你是因為你娘親死的?!?/br> “什……什么?”奕夕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你額娘,不,應(yīng)該叫皇額娘了?!毙⑸骺聪蜻h(yuǎn)處,輕輕道:“她十四歲入宮,十六歲為妃,十八歲晉為貴妃,這般的待遇,大清之前幾代的皇妃都不曾有過。” “一個妒字,便可以寫無數(shù)的故事?!?/br> 孝慎陪她,走完了之后的十五年。 頭七之后,黑白無常又來找過她一次,最后還是無功而返。 宮里大大小小的冤魂怨鬼無數(shù),卻都忌憚孝慎的身份,不敢造次,也讓奕夕得到片刻的安寧。 奕夕卻不肯信自己便是這么亡了,執(zhí)拗的留在宮城里,溜到御書房陪著兄長們一同讀書寫字,跟著父皇在朝廷上聽著鴉片挑發(fā)的戰(zhàn)事,雖日月精華便可續(xù)她魂魄,卻執(zhí)拗如生人一般也要睡眠飲食。 她漸漸地可以控制自己身體的虛實,卻不敢在母親身邊現(xiàn)身,怕驚著她的病體。 紫禁城的烏鴉太多,奕夕走到哪里,它們就跟到哪里。 滿族人視烏鴉為祥鳥,見皇后娘娘院落里停了一大片,只道皇后果真是祥貴之人。 道光二十年正月十一日,皇后飲了太后送來的酒,于凌晨崩逝。帝親賜謚號為孝全皇后,從此以后,再不立后。 禮部只記述皇后偶感風(fēng)寒,猝然病逝,真相被掩埋在塵埃中,無人得知。 奕夕看著母親面色平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遺體,轉(zhuǎn)身欲跟著黑白無常離去。 白無??粗槐娍薜沟幕视H國戚,略有些動容:“你可以……待幾天再和我們走,不與他們一一道別么?” 奕夕躲在暗處,本想上前一步擁住自己五年未曾抱過的皇額娘,卻看見她望著動容哀哭的太后,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呵,這皇族的人,心都是臟的?!?/br> 黑無常笑了一聲:“你不也是這皇族的人。” “對啊……”皇后喃喃道:“我也是這皇族的人……罷了。” 那三人漸行漸遠(yuǎn),留下奕夕站在原地。 孝慎輕輕撫了撫她的肩頭,轉(zhuǎn)身離開。 圓明園的冰湖,如今開闊一片,晶亮而干凈。 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道光皇帝駕崩。孝全皇后四子奕詝即位,號為咸豐。 皇阿瑪走的時候,笑的安詳。 孝慎皇后看見他的時候雙手顫抖,噙著淚便迎了上去。 “圣上……”她低低喚了一聲,遠(yuǎn)處的老人愣了一愣,顫巍巍的回首。 “等您多時了?!毙⑸餍χ亮瞬翜I,上前一步挽起他:“往后……臣妾來陪著陛下?!?/br> 白發(fā)青絲相差二十年,她容顏如故,他垂垂老矣。 “……孝全呢?”老人卻不看她,左右張望。 “孝全……已經(jīng)走了。”孝慎愣了愣,卻仍苦笑道:“陛下,孟婆湯快涼了?!?/br> 奕夕守著父皇從染病到病逝,如今卻不愿現(xiàn)身最后陪他走一程,任由孝慎攙著他離開。 白無常早已習(xí)慣了紫禁城里的這個獨(dú)行的亡魂,有時碰見到她還會打個招呼。 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之后,戰(zhàn)事便如蝗蟲一般接連而至。 重城要塞接連而至,新學(xué)舊學(xué)相爭,慈禧攜子倉皇逃熱河,任由洋人嬉笑著用腳踩上龍椅。 仿佛做了場大夢,再醒來時,大清已經(jīng)亡了。 愛新覺羅從此成為過往的傳說,一代代皇室的名字被印上了歷史的書頁,曾經(jīng)君臨天下的皇城掛上換了新君的畫像,貴族貧民相繼著出生,再跟隨著時間和宿命的指引相繼著死去。 奕夕留在原地,卻發(fā)現(xiàn)已再無原地。 她跟著卷好細(xì)軟的道士們南下逃亂,又和螭吻一同笑鬧著北上作亂,幻變了無數(shù)的角色,就連名字都隨波逐流,漂泊到何處,便跟著叫什么。 要名字有何用,記住的人不過四五十年便會離開,倒不如隨口一說,以免相互記掛。 百年如一日,一日如百年,只有璀璨如晝?nèi)盏牡哿鳚{七十年一落,讓她想起往事里無數(shù)的故人。 無關(guān)愛恨,都只是故人罷了。 正文被刪掉的一些信息 1、白溪生平 清宣宗第三女,道光十五年十一月初八殤,年十一歲(虛歲)。追封為端順固倫公主。葬陳家門園寢。 2、白溪她娘生平(簡直是瑪麗蘇穿越過來的) 道光元年(1821年),入宮選秀,暫封貴人,年14歲(虛歲,下同);道光二年(1822年),初封為嬪,賜號“全”,年15歲;道光三年(1823年),晉封為全妃,年16歲;道光五年(1825年),晉封為全貴妃,年18歲;道光十三年(1833年),晉封為全皇貴妃,年26歲;道光十四年(1834年),冊立為皇后,年27歲。 3、皇室里的一些事情 ==本來想寫一點的,發(fā)現(xiàn)道光那一代后宮的故事好多……完全可以另開一本了23333 白溪她娘是第三任皇后,歷史上好像真的死于婆媳斗爭,咳不多八卦。 這一章可能會大改,所以把這些信息留在正文,到時候方便調(diào)整=3= 第二十二章 非蠱 回去的路上,玄淳坐在白溪身邊,支支吾吾的想說些什么。 白溪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白爺,之前忙著給珠子定位沒來得及跟你講,”玄粹在一旁揉著狻猊的獅子頭,小心翼翼道:“我哥他把百葉集派來的人吞了半只,人家過來找你麻煩怎么辦?” 狻猊先前為了法陣割爪子放了不少血,如今蜷成一團(tuán)睡的迷迷糊糊,尾巴時不時不安地擺動幾下。 白溪俯下身戳了戳它的臉,平靜道:“人家已經(jīng)在我們家坐著等我們了,你還沒感覺到?” 玄淳一愣:“我道行被封了,真感覺不出來,這是要打架?” 鄭璞在前面支著下巴慢慢道:“不回家得了,今晚陪我去實驗室一宿,蜀黍給你們糖吃喲。” “叮叮叮叮?!彪娫捦蝗豁懥似饋?,鄭璞一看號碼是家里的座機(jī),心想肯定是那幫妖怪:“喂?您好?” “你……你們什么時候回來!”電話那頭出現(xiàn)一個有些膽怯的男聲,遠(yuǎn)遠(yuǎn)地又聽見一個渾厚的聲音哼了一聲,隨即這男聲又急切道:“你你你你們快回來啊!我老大他困了!” “啥?”鄭璞瞇了瞇眼睛:“誰允許你們進(jìn)我家的?” “這這這不是想和你們好好談?wù)劼?!”那男聲急的快哭了,又聽見遠(yuǎn)處那渾厚的聲音又哼了一聲,慌張道:“老大叫你們五分鐘內(nèi)趕緊回家!不回家就撕票!” 撕票? 鄭璞愣了愣,環(huán)顧車?yán)锏膸字环侨祟悺?/br> 都在這兒??? “好嘞,撕吧~”他捏著電話干脆道。 “你忘了邱北?!卑紫街钡?。 鄭璞僵硬的轉(zhuǎn)過頭去:“邱……北?” 門打開的時候,客廳里一點聲音都沒有。 白溪率先飄過去,掃了一眼:“醒醒,起來了?!?/br> 沙發(fā)上幾個左右歪倒的人連忙慌里慌張的爬起來,拍了拍衣裳坐的端端正正的。 一個圓滾滾的大胖子歪倒在一側(cè)的小沙發(fā)上,圓臉?biāo)募t彤彤的。他半夢半醒的睜開眼睛,擦了把口水看向白溪:“喲呵,還記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