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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節(jié)

    衛(wèi)將離這下扔得略狠,是往深水區(qū)扔的,任五公子沒撲騰兩下便沉了下去。

    衛(wèi)將離這才讓人把他撈起來,擼起袖子左右開弓扇了兩巴掌,疼得任五想裝暈都不行。

    “皇后娘娘,這可是慧充儀的外甥……”

    衛(wèi)將離沒聽這話,拍了拍一臉驚恐的任五公子,道:“咱們講道理,既然當了太子的伴讀,就算不穿同一條褲子,那也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你是不是叛向了別人家那邊今天我就不深究了,單就故意毀壞御賜之物這條,太子罰你那是在護你性命,信不信慧充儀聽了你今天做的混賬事比我還想打你?明白嗎?”

    打發(fā)了任五后,衛(wèi)將離回頭看向基本上已經(jīng)凝固了的太子,向他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太子回過神,磨磨蹭蹭地走過來,撓著頭道:“那個……你為什么要幫本宮?”

    衛(wèi)將離反問道:“這姓任的小子一直都這樣?”

    太子身邊的小太監(jiān)年輕,一時嘴快便道:“任五公子仗著姑姑是陛下的寵妃,時??桃夥复廊桥钕拢[到了貴人們面前,就喜歡裝乖裝可憐,倒總讓我們太子殿下在太傅那處落得個苛待伴讀的風評。”

    太子拍了一下小太監(jiān),道:“你住口,誰讓你多嘴的!”

    衛(wèi)將離點了點頭道:“我雖然讀書不多,也知道圣人說過‘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的話。你明知他是蛀蟲,卻還放任他倚靠你這棵大樹乘涼,明知其不善而不忍改,現(xiàn)在害你,日后便能害人。你若是還有幾分果斷,便親口去向你父皇要求換個伴讀吧?!?/br>
    太子被說得一愣一愣的,等到反應過來,臉上閃現(xiàn)過一絲驚喜道:“你的意思是……父皇來了?!”

    衛(wèi)將離點頭道:“陛下去給太上皇請安了,等下會來看你的?!?/br>
    太子臉上的喜悅登時淡了下來,小太監(jiān)道:“哎……二皇子也在太上皇那處,又被他搶先了?!?/br>
    衛(wèi)將離大約也覺出這小太子的可憐,親娘走得早,連個伴讀都能用寵妃姑姑的身份壓他,現(xiàn)在明明就很想見父親,卻不知又在顧忌什么。

    太子眼眸暗下來,無精打采地對衛(wèi)將離點點頭:“多謝皇后娘娘今日相助,本宮回去讀書了,稍后再去拜見父皇?!?/br>
    “你站住。”

    太子被叫住,疑惑地回頭看向衛(wèi)將離:“還有事嗎?”

    衛(wèi)將離道:“你是怕二皇子當著你父皇的面和你比投壺嗎?”

    小太監(jiān)道:“那象牙白玉箭桿是太子殿下用順了手的,換了別的,準頭定然比不上二皇子?!?/br>
    “就因為這個怕在你父皇面前出丑?”

    太子咬了咬下唇,擰眉道:“才不是!本宮是不屑——”

    “什么都不做才是真的丑,看你這性子,多半也看不起任五一樣邀寵賣乖之流?!?/br>
    衛(wèi)將離說著,飛快地打開了系統(tǒng)界面,找到一本《投壺奏矢全編》,信息配合著玲瓏心迅速涌入腦中。

    片刻后,衛(wèi)將離露出微笑:“不就是投壺嗎?我教你吧?!?/br>
    ……

    夏宮,三寶殿。

    “博兒是何時來的夏宮?”

    “父皇上月囑兒臣隨孟大儒去江南游學,如今已有所見聞,又念著父皇,所以想快些回宮。路上想起太子哥哥與父皇賭氣跑來了皇祖處,博兒想著勸太子哥哥消消氣,這便來了,誰知這里也能見到父皇,兒臣很是開心呢。”

    皇帝膝下有四個兒子,大兒子十二,二兒子十一,三兒四兒還不會說話,正讓后妃帶著。

    二兒子還好,從小得了武妃的教導,十分會瞧人臉色,從未說過一句讓他生氣的話。可就是大兒子……數(shù)月前和親此事一出,大兒子不知怎么地不由分說跑來問他是不是已經(jīng)忘了他娘,皇帝當時也為了和親的事火大,便與太子吵了一架。

    吵歸吵,皇帝也是個小孩脾氣,事后也沒打算罰他,誰知太子一怒之下跑去了夏宮,一住就是三個月。

    后來皇帝娶了衛(wèi)將離,慢慢地也覺得新后不錯,但也好似覺得自己背叛了兒子一樣,正愁著不知該如何對兒子說。

    二皇子殷博見皇帝不理自己,拽了拽皇帝的袖子,道:“父皇別生氣了,太子哥哥真的不是對父皇有什么怨懟?!?/br>
    皇帝無奈道:“朕不是生氣……”

    “兒臣見過父皇!”

    殿外傳來一清朗地一聲拜見之語,只見太子邁了進來,離皇帝有五步遠時,便跪下行了個大禮。

    “適才見了皇后娘娘,說父皇來了,兒臣迎駕來遲,請父皇莫要見怪。”

    ——這是朕兒子?

    沒想到太子已經(jīng)與皇后見過面了,皇帝心里頓時有些惴惴不安,一抬頭,見衛(wèi)將離也走了進來,只見她左右瞧了瞧,似乎是因為沒發(fā)現(xiàn)和尚,松了口氣,隨后對他笑笑。

    “妾聽說太子殿下與二皇子約了投壺,特來看個熱鬧,陛下不嫌我多事吧?”

    ☆、第十五章 雪川

    “太子哥哥今日怎沒拿慣用的箭桿來?”

    “下人手腳不靈便,不小心摔壞了?!?/br>
    二皇子呀了一聲,道:“我還以為太子哥哥還在生父皇的氣,連父皇賜的箭桿都摔了呢?!?/br>
    見太子臉色微沉,二皇子眼中掠過一絲得色,回頭一看皇帝,卻見皇帝側(cè)著頭和衛(wèi)將離說話,根本就沒注意到這邊。

    二皇子喚道:“父皇!”

    皇帝回頭:“怎么了?”

    二皇子登時有幾分憋氣,道:“太子哥哥不小心把您賜的箭桿弄壞了,父皇會原諒太子哥哥吧?”

    太子咬了咬下唇,垂首道:“是兒臣的過錯?!?/br>
    其實皇帝這會兒知道太子跟衛(wèi)將離處得不錯,心情挺好,愣是沒注意到二皇子言下那點挑撥離間的意思,直接就說:“東西壞了便壞了,朕改日把朕那套漆金龍象箭桿給你?!?/br>
    太子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二皇子愣了愣,道:“父皇……您說的那套漆金箭桿是皇祖父傳給您的嗎?”

    不管是什么物件,祖?zhèn)鞲?、父傳子,隱喻的自然是九五之尊的位置。

    皇帝也覺得二兒子有點反應過度了,皺眉問道:“博兒有意見?”

    “是不大合適?!?/br>
    說話的卻是衛(wèi)將離,她接著道:“太子弄壞了東西,就是做錯了事,不罰反賞,傳出去說陛下溺愛孩子就不好聽了。妾以為既然書要親手翻才能識得個中三味,這好東西自然也要親手爭方顯其貴,不如就以此作彩,讓這二位以投壺定孤……勝負吧?!?/br>
    定孤枝是道上人生死決斗的話,衛(wèi)將離差點管不住舌頭,不過一看大家都同意,想來也是糊弄過去了。

    投壺是源自“射禮”的貴族游戲,會玩的人都有自己趁手的箭桿,上面的裝飾哪怕有著微妙的重量差別,發(fā)揮就有不同。

    二皇子用的也是一副鑲金點翆的好箭桿,想來平日里沒少練,發(fā)揮得極好,八投八中。待司射報出全壺后,二皇子聽見皇帝給面子地鼓了鼓掌,臉上浮現(xiàn)出滿意的神情。

    反觀太子那側(cè),因常用的箭桿壞了,此時用的只是一副普通的柘木箭桿。

    此時太子起身對皇帝拜了一拜,道:“父皇,兒臣是長子,愿多挪四尺?!?/br>
    皇帝點了點頭道:“可?!?/br>
    二皇子眼中微露疑惑,不解為何太子趁手的箭桿都沒有還敢這么賭。

    哪知太子看準了壺口的位置后,不是如一般情狀,一根一根地投,而是一手拿了兩根箭矢,同時擲出,并以一股巧勁,精準地落進壺口中。

    “連中,驍箭?!?/br>
    皇帝年輕時也是會玩的,見兒子頗有自己當年的風范:“戰(zhàn)兒何時學得此等技法?”

    “父皇見笑?!?/br>
    孰高孰下一眼即明,二皇子臉色一青,勉強笑道:“太子哥哥好厲害,莫非平日里連課業(yè)也不顧了,這才玩得如此熟稔嗎?”

    ——荒廢課業(yè)去玩的那是你爹。

    皇帝陡然沉默,太子誤以為皇帝生氣,忙道:“父皇,兒臣并非荒廢課業(yè),乃是皇后娘娘適才說我平日所用箭矢過重,教兒臣換些輕的箭矢兩支并投,這才臨時學會的?!?/br>
    皇帝意外地望向衛(wèi)將離:“你還會這個?”

    衛(wèi)將離道:“都是些以巧施力的玩物,妾看一遍便會了,就斗膽教了教太子。”

    皇帝終于找到了共同點,喜道:“那你試試?”

    衛(wèi)將離點頭接過箭,拿出三根拋了拋,只看了一眼壺口的方向,很隨意地把三根都扔了出去,只聽連聲脆響,三根分別精準地沒入壺口和兩個壺耳當中。

    這大約就是所謂地一通萬事通,皇帝至今還沒有娶了個曾經(jīng)的武林高手的覺悟,此刻才明白過來,一時又覺得這人若不是因為和親,還不知在哪個江河湖海中長風破浪。

    正自我糾結(jié)著時,忽然側(cè)殿里傳出一聲梵唄,三個素衣禪師從屏風后繞出,邊上一位禪師一見衛(wèi)將離的面,當即金剛怒目——

    “陛下莫要被西秦妖女騙了!”

    說著三個禪師便快步走過來,呈現(xiàn)護衛(wèi)之勢把皇帝和兩位皇子納入保護范圍內(nèi)。

    皇帝一臉茫然,這造真、造如、造凈三位禪師他認得,既是高僧也是專門為保護皇室存在的,常年跟隨在太上皇身邊,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不知在后面聽了多久。

    “造真師父,為何這么說?”

    那金剛怒目的造真師父道:“陛下有所不知,此西秦女乃是天隱涯夫昂子門下弟子,夫昂子一門行事放誕不經(jīng),她便曾包庇魔頭打傷佛子,兇殘非常,莫要讓她傷了陛下龍體!”

    衛(wèi)將離見他們警惕非常,不得不放下手里本來就沒箭頭的箭矢,道:“三位大師眼熟,既然是造字輩,不知是那位首座門下?”

    “老衲造真,這二位是我?guī)煹茉烊?、造凈,乃是滅諦院佛子溫衡門下!你可還記得昔日南太荒佛辯會上,因你那梵逆同門妖言惑眾,你不辨是非打傷佛子,老衲還未找你算賬!”

    衛(wèi)將離想起年輕時的黑歷史,的確有這么一出,慚愧道:“年少無知,將離當年已三上佛山向佛子請罪,三位大師若還有不滿,今日自當領(lǐng)受?!?/br>
    二皇子一臉懵逼,而太子則是正值中二年代,不明覺厲之下看著衛(wèi)將離的眼神開始崇拜起來。

    ——雖然聽不太懂,但后媽年輕好酷炫好叼的樣子。

    皇帝也不太明白,不過他現(xiàn)在處于有了媳婦忘了大師的時期,立時本著一顆長歪了的心,有如安慰頑固的老年人一般,道:“造真師父言之晚矣,她雖有些江湖恩怨在身,但如今已放下屠刀,成了朕的新后,朕必會敦促她熟識女則,再不興風作浪?!?/br>
    “?。渴裁??!”造真師父聽了頓時捂著心口倒在旁邊師弟肩膀上,道,“陛下……你可知你娶了個禍害啊,她必為你招來災厄的?。 ?/br>
    皇帝聽了頓時不悅,喚人把兩位皇子帶走,沉聲道:“此事本是父皇所定,她也替朕擋過刺客,也算對朕真心實意。大師縱然與她有些舊怨,就不能看在兩國交好系于她身的份上放下嗎?”

    造真大師還在捶胸頓足:“早知如此老衲就不該去閉關(guān),陛下你有所不知——”

    “大師說的是?!毙l(wèi)將離似是對皇帝的維護之言絲毫不動容,聲調(diào)淡淡道:“還請大師帶我去求見太上皇,西秦公主眾多,比我優(yōu)秀的比比皆是,為何一定要我衛(wèi)將離?”

    皇帝一愣:“你……什么意思?”

    衛(wèi)將離沒有去看他,雙手抱拳,躬身行禮:“請給將離一個理由!”

    江湖人的話,江湖人的禮節(jié)。

    他終于明白衛(wèi)將離身上那種隱約的不安感在哪兒了,后妃傾軋、刻意冷落,不是因為豁達,只是因為她始終不在乎這些。

    她到現(xiàn)在,仍是一身逆鱗未除,還在不甘于被送為他的妻!

    此時偏殿走出來一個內(nèi)監(jiān),道:“今日參禪已畢,三位大師請先回閣中吧,太上皇今日不見客?!?/br>
    衛(wèi)將離上前一步道:“請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