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宮為妃，容貌最為重要。后宮嬪妃無不想要永葆年輕，誰都不愿意過什么生辰。尤其是丹妃今年已經(jīng)是四十歲了。

    小宮女抬起頭偷偷瞟了一眼美人榻上的丹妃，又匆忙低下頭不敢去看。

    她們的丹妃瞧著頂多二十出頭的年紀(jì)，就是和長公主站在一塊兒，也像姐妹似的?？烧媸遣幌襁^了四十的女人。

    丹妃看著窗口矮桌上擺放的一盆芍藥花，面沉如水。

    不多時，又進(jìn)來一個小宮女，手里又捧著一盆怒放的芍藥。她小心翼翼地將懷里的芍藥花擺放在窗口那盆芍藥花的旁邊，然后恭敬地回話。

    這一盆芍藥是長公主送來的賀禮，而窗口那盆原本就有的芍藥是陛下一早就送過來的。

    正是寒冬臘月，想要養(yǎng)活這么嬌貴的花十分不易，更何況如今送過來的這兩盆芍藥都是花中絕色，想必照顧這兩盆芍藥也是花了不少的心血。

    丹妃看著窗口這兩盆由丈夫和女兒送過來的芍藥，臉上卻并沒有什么喜色。

    “收起來?！?/br>
    小宮女似沒有聽懂。

    丹妃娘娘院中栽植芍藥，往常每一年壽辰的時候，陛下和長公主都要費盡心思送一盆最名貴的芍藥。丹妃娘娘也甚至喜歡，今年這是怎么了？

    “拔了也好，扔了也好，不要讓我看見它們?！钡ゅf完，緩緩合上了眼。

    小宮女不敢耽擱，急忙將兩盆開到極致的芍藥搬下去。這可是陛下和長公主送過來的東西，她們可不敢隨意扔了，只好先送到庫房收起來。誰知道是不是丹妃娘娘一時心情不好，過一會兒又要尋呢。

    兩個小宮女抱著兩盆芍藥往外走，隱約聽見丹妃的空飄飄的聲音傳開：“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

    兩個小宮女不敢多聽，匆匆離去。

    寒丹宮里靜悄悄的，毫無慶生時的喜慶。唯有一美人，斜倚美人榻，腳踝半赤，玉腕輕垂。

    “娘娘，李嬤嬤回來了！”一個小宮女腳步匆匆卻悄無聲息地走進(jìn)來。

    丹妃猛地坐起來，那雙前一刻還帶著倦意的眸子霎時明亮起來。明亮之中似有一團(tuán)火焰在跳動。

    李嬤嬤緊跟著小宮女進(jìn)來，她年歲與丹妃差不多，可鬢發(fā)已經(jīng)花白了大半，不茍言笑的臉上帶著一種奔波的滄桑感。

    “查到了嗎？”丹妃的聲音再無半點平時的溫和，嚴(yán)厲中帶著一股不易覺察的顫音。

    “娘娘！”李嬤嬤跪下行禮，丹妃急忙上前把她扶起來。李嬤嬤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殿里的幾個小宮女。

    小宮女們被李嬤嬤的目光掃到，身子一顫，在丹妃的默認(rèn)下悄悄退下。

    “回娘娘，有眉目了！”

    “快說！”

    “當(dāng)初蘇嬤嬤和王嬤嬤剛回鄉(xiāng)，就遭到了全家被屠殺的噩運。可是那王嬤嬤的父親卻逃過一劫。老奴查到那王嬤嬤的父親年輕的時候曾在御林軍當(dāng)過一陣的差事，刀法很是了得。很可能是憑借一身武藝逃過了一劫?！崩顙邒呃浜吡艘宦暎爱?dāng)初為王家收尸的時候王家老父的尸體應(yīng)該是用家中老管家頂替?！?/br>
    “我不要聽這些！”丹妃提高了聲音，“我只問你這唯一的活口到底在哪兒！本宮要證據(jù)！”

    李嬤嬤立刻收起了原本的解釋，急道:“娘娘莫急，那王家老父親也知道他女兒做的事情是死罪，皇后那邊又絕對不會允許他活著，自然要東躲西藏?？墒鞘窒碌娜耸钦娴挠邢⒘?！十多年前曾在一座小村子見過他的行蹤，并且他的身邊跟了個小男孩！”

    “你說什么？”丹妃的聲音愈顫，她整個人都站不住，要靠李嬤嬤攙扶。

    李嬤嬤眼中含著淚，笑著說:“恭喜娘娘！那個孩子應(yīng)該還在！這是意外之喜?。　?/br>
    熱淚從丹妃眼中涌出。

    那一種徹骨的疼痛從她心口蔓延。仇恨一直被她埋在心底。她曾經(jīng)鬧過，哪怕和那個女人魚死網(wǎng)破，她也有信心將那個女人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來！

    可是后來她有了玄兒。

    她不得不蟄伏！

    她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第二個兒子也遭到那樣的對待！她甚至自小教壞肖允玄，讓他成為一個頑皮任性的小殿下。她明白玄兒還小，毫無自保能力，她不得不從牡丹葳蕤的華盛宮搬到這冷宮一般的寒丹宮。

    只等玄兒長大，她會親手將那個女人拉進(jìn)深淵，貫耳貫鼻、車裂剝皮、鑊烹醢刑！

    她如被打入冷宮的嬪妃一般不再爭寵，甚至多年未曾踏出寒丹宮。只待這幾年那個女人放松了警惕，她才開始搜尋當(dāng)年的罪證。

    她以為能夠找到那些罪證就是萬幸，卻沒有想到那個孩子還活著！

    只要一想到那個孩子當(dāng)初從她懷中奪走時的場景，她就恨得心肺劇痛！

    丹妃緩緩?fù)崎_李嬤嬤的手，“來人，服侍本宮更衣?！?/br>
    幾個小宮女魚貫而入，只聽丹妃涼涼的聲音——“那套正紅色的宮裝?！?/br>
    丹妃托著繁復(fù)的紅色宮裝的踏進(jìn)鐸帝寢宮的時候，皇后正在那里。皇后娘娘望著丹妃正紅色的宮裝怔在那里。宮中妃嬪在平日里所穿顏色要求并沒有特別嚴(yán)格，只有在祭祖等重要日子時才會對妃嬪宮裝顏色、花紋和款式有著嚴(yán)格的約束。

    當(dāng)年后位空缺之時，適逢丹妃有孕，皇帝曾親言她最宜正紅色。因他這一句夸獎，讓多少妃嬪眼紅。

    “你來了?！辫I帝望著丹妃這一身宮裝也有些恍惚。

    丹妃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沒有踏入他的寢宮了。

    鐸帝想要站起來，可是他上了年歲，腿上的傷還沒有好。他想了想，還是坐在那里，沒有起身。只是那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眼前的丹妃。

    “給陛下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钡ゅ煨鞆澫?，唇畔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用多禮，不用多禮，今日你的生辰……”

    丹妃略略彎眉，道一句：“難為陛下還記得……”

    皇后娘娘的臉色十分難看，她攥著帕子的手，借著帕子的遮掩狠狠剜進(jìn)掌心的rou里！她知道那個女人回來了！為什么！她為什么突然回來了？

    皇后娘娘離開皇帝的寢宮，她大步回了朝鳳宮，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她狠狠摔了桌子上的玲瑯寶玉。

    “那個蛇蝎心腸的人女人從來都沒有死心！我就知道她是裝的！都是裝的！”銅鏡摔到地上，破裂的鏡面映出皇后猙獰的面容。

    “華流公主到——”

    “母后……”華流站在朝鳳宮門口有些驚慌地望著滿地的狼藉。

    皇后雙手摁在梳妝臺上，聽見女兒的聲音，她慢慢閉上眼睛，直到眼中的恨意全部消散，才恢復(fù)正常的神情。她挺直身子，甚至帶著一抹平日里的端莊笑容望著華流。

    “聽說你去見了驍王，但是他并沒有理會你?！?/br>
    華流咬了一下嘴唇，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竟然會就這么直接說出來。她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語氣卻仍舊平緩地說：“驍王本來就是這個性子。”

    “華流，本宮改變主意了。”皇后娘娘跨過滿地摔死的寶玉珍品，她走到華流面前，摁住她的雙肩。

    “是母后一時糊涂，沒有考慮清楚。那蕭且不僅是衛(wèi)國公的義子，也是衛(wèi)國公的未來女婿。義子終究不是親生的，可女兒卻是他衛(wèi)國公夫婦的掌上明珠。之前因為云安在進(jìn)宮的事情已經(jīng)和云家的關(guān)系略不合，倘若今日再搶了他的女婿，這……”

    “母后不必說了?！比A流難得出言打斷自己一向敬愛的母后。她抬起頭，冷靜地看著自己的母后，平靜地說：“母后不需要與我說這些。等到他日，母后何時覺得把女兒嫁給誰更能為太子哥哥的江山添磚加瓦直接賜婚就是！”

    華流公主轉(zhuǎn)身，大步跨出朝鳳宮。

    “華流！”皇后娘娘在后面喊她，可她再未回頭。

    大年三十的那一天上午，楚郁從牢中放出來，他直接去了云家，感謝衛(wèi)國公搭救之恩。他雖從牢中放出，卻不能再回史部。但是云闊為其在遙遠(yuǎn)的博聊莊謀了個官職。只要做個三五年，且其間無過便可再回豐東。

    楚郁再三拜謝。

    云闊得知楚家人具不在豐東，便邀他留在府中過年?？沙粢辉偻妻o，不僅沒有留在云家過年，甚至馬不停蹄在大年三十這一天的下午就啟程去了博聊莊。

    得知楚郁的事情，云安在著實松了口氣，這結(jié)果她還是比較滿意的?？墒且灿性瓢苍谠阈牡氖虑椤捛液孟裾娴纳鷼饬?，而且不見了人影。

    ☆、第45章 【不可以】

    正月初四這天早上，天還沒亮云安在就醒了。等丫鬟婆子們進(jìn)來為她梳妝的時候，瞧見她早就起了，正坐在窗口望著外面發(fā)呆。

    “姑娘，該梳洗了?！迸氩枧踔t梳。

    云安在這才回過神來，任由丫鬟、婆子們給她梳洗打扮。直到大紅的嫁衣穿到身上，云安在才轉(zhuǎn)過身來問烹茶和煮雨：“今天真的是初四了？”

    “是呀，今天就是姑娘出嫁的大喜日子呀！姑娘您糊涂啦！”煮雨甜甜一笑。

    那給云安在梳長發(fā)的老mama也目光漸柔。

    其實云安在心里很沒譜。

    這都是她第幾次打算出嫁了？自從上次蕭且生氣以后竟真的沒有再回來，這一眨眼都好幾天了也沒再見到他的蹤影。雖然蕭且一向行蹤不定，之前也干過幾次突然不見好幾天的事兒?？墒墙裉焓撬麄兂捎H的日子，他不會把日子給忘了吧？

    云安在有點擔(dān)心。

    可總不能什么都表現(xiàn)在臉上，云安在瞧著銅鏡中盛裝的自己，也勉強笑起來。

    不多時，孫氏就領(lǐng)著云家的幾個女兒過來說話。連一些表親家里的姐妹們也都過來了。一時之間，整個露破院倒是變得熱鬧起來。

    云安在也跟著她們一起說笑，一起開心。

    她很想問一句蕭且回來了嗎？可是看著周圍姐妹們的一張張笑臉，她就是沒問出口。撐著吧，要是到了吉時他還沒回來再說吧。大家能樂一會兒就多樂一會兒吧……

    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婚事出變故了。

    可是她心里頭還是亂著的，雖說表面上看是和其他姑娘們一起說笑，可是她都沒怎么在意她們說的是什么，只是胡亂跟著笑。反正……她是嬌羞的新娘子，就算沒聽清她們的話，也可以用這個借口擋回去。

    外面的喜婆高喊“吉時到——”

    緊接著，云安在就被人用喜帕遮了臉，扶出去。心里忽然顫了兩顫，跟著緊張起來。等到她稀里糊涂被扶上了花轎，她才一下子抓住扶著她的煮雨的手。

    “煮雨、烹茶！”云安在小聲而急切地喊她們兩個。

    “姑娘，我是煮雨，我在這里。烹茶在后面抱著喜盆，怎么啦？”煮雨微微彎下腰，半探進(jìn)花轎，小聲詢問。

    “蕭且他在前面嗎？”云安在聽見了馬蹄聲，她知道新郎是要騎著馬走在花轎前面的。前面馬背上的人真的是蕭且嗎？

    “蕭……”煮雨話還沒說完，就禁了音。

    “煮雨？煮雨？”云安在感覺手中一空，她心中就是一慌。云安在急忙將遮著容顏的喜帕掀開一個角，從花轎前面還在飄蕩的紅簾子縫兒，瞧見蕭且的側(cè)臉。

    蕭且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云安在急忙放下喜帕，端端正正坐好，再不敢亂動、亂看。不過她這心里倒是一下子變得踏實了。

    云安在本來以為蕭且沒有父母，在豐東除了云家也沒有什么相交的好友，所以驍王府的喜宴會很冷清。但是等到了她才發(fā)現(xiàn)喜宴的熱鬧程度遠(yuǎn)比她想象的還要厲害。她自小就跟著孫氏在豐東權(quán)貴圈兒應(yīng)酬，對于豐東有名望的人家都有印象，聽著烹茶和煮雨的回話，竟是整個豐東權(quán)貴到了個齊全。

    知道蕭且恐怕要應(yīng)酬許久，甚至可能會喝醉，云安在更是松了口氣。她坐在八仙小桌旁正吃著煮雨剛端過來的燕窩粥。

    早上她因為不確定蕭且會不會回來而有些心情緊張，就沒有吃東西。這又折騰了一天，可是真的餓壞了。她本來想讓廚房多做幾道小菜送過來，可是煮雨說今兒個沒有那么胡吃的道理。于是她就只好捧著這一碗燕窩粥，仔細(xì)地吃。

    當(dāng)初云家說好了她和云安酒的嫁妝要一分一厘都不差，可是最后云安在的嫁妝還是多了一樣，這還是她親自跑去跟母親要的——她把宋廚子要來了。

    等云安在剛把一小碗燕窩粥吃個干凈，就從口外看見蕭且往這邊走來的身影。云安在仔細(xì)觀察了一下他的腳步，聽煮雨說外頭的賓客可是灌了他不少的酒?？墒撬@腳步怎么瞧著一點都不像喝醉了呢？

    任憑煮雨和烹茶怎么給云安在使眼色，云安在還是坐在那里沒動。煮雨沒法子，悄悄湊到云安在耳邊說：“姑娘，您應(yīng)該回床上坐著去！”

    “哦……”

    云安在剛起身，就聽見蕭且問：“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