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jié)
阿顧一身鐵銹紅衣裳,福身道,“大王?!?/br> “孤接到父皇旨意,”孫沛恩道,“即將前往遼東剿滅生奚叛亂。” 阿顧聞言,一雙眸子抬起來,荔枝眸又清又亮,隨即垂下,朝著孫沛恩行了一禮,“阿顧在此恭祝大王能夠平安歸來,建立不世偉業(yè),速速歸來?!?/br> “速速歸來。”孫沛恩念著這句話,唇角含起一絲冷笑。此去遼東,歸期不定,但父皇派遣的使者尚停留在北都,卻是催著要自己即刻出發(fā)。 他默然片刻,“多謝你啦?!?/br> “大王稍等?!卑㈩櫤鰡镜溃?/br> 轉(zhuǎn)動輪輿,推到一個針線籃面前,取了幾根紅色絲線編制,“我聽聞古語夫君出戰(zhàn),妻子會贈送平安結(jié),祈禱保佑夫君平安歸來。我不知道你要出征,所以從前沒有備這個。如今你既要走,我就給你現(xiàn)編一個吧!” 孫沛恩聞言愕然,瞧著阿顧雪白的手指運送如梭,鮮紅的絲線在指間翻滾,不過片刻,便打成了一個精致的平安結(jié)。 阿顧低頭,將平安結(jié)系在孫沛恩腰間,低聲道,“往事不可追。如今,我是誠心跟你過日子。盼著你好好的,” 孫沛恩喉結(jié)微微滾動,這一生,他有過很多個女人,但阿顧是唯一一個在他出征前為他編織平安結(jié)的女子。一時間感傷復(fù)雜,頓了片刻,抱著阿顧,低低誓言道,“我會回來的?!?/br> 阿顧身形僵硬,漸漸軟和下來,低聲應(yīng)承,“我知道的。” 輪輿悄悄,阿顧抬起頭來,目視孫沛恩大踏步離去的背影,目光幽微。 陜郡月色如水,遙遠(yuǎn)的長安城中,太極宮金碧輝煌,依舊維持著大周皇城的尊貴華麗。 “二嫂難得進(jìn)宮來探望我,”皇后寢殿延嘉殿中,皇后王合雍一身珠翠華妝,坐在主座上,姿態(tài)雍容含笑,瞧著今日進(jìn)宮晉見的嫂子,太原王氏嫡二房堂兄王敏之妻蕭蘭照。 “許久未見阿兄了,不知阿兄近來如何?” 蕭夫人知道王皇后提的是她的嫡親兄長尚書右丞王頤。聞言垂眸片刻,“堂兄一切安好。只是不大自由,族中長輩發(fā)了話,命人緊緊跟在身后,不得隨意出入?!鼻浦趸屎笤屓荒抗?,笑著解釋道,“大堂兄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還不肯娶妻。七叔公看不過眼,發(fā)話家中諸位嬸嬸定要在今年為他尋一個才貌雙全的世家人選,將婚事辦了。怕堂兄不肯配合偷偷溜了,遣了專人緊緊守著大堂兄,在訂婚之前派人跟著,哪兒也不許去。” “這是好事呀!”王皇后聞言極是高興,作為王頤的嫡親meimei,她自是最關(guān)心嫡親兄長,“七叔公做的好。若擇定了人選,定帶她進(jìn)宮來給本宮親眼瞧瞧。若是明年本宮能抱上小侄子,就心滿意足了!” 蕭夫人含笑應(yīng)“是!” “不獨殿下掛念堂兄,家中人也掛念殿下呢?!笔挿蛉说溃а鄞蛄恐趸屎笃?,見王皇后笑容端莊,身形略顯一絲窈窕,眸子閃過一絲憐憫之色,娓娓道,“夫君與我閨中閑話,總提起殿下幼時在家中,已是姐妹之范。惜乎宮闈宮闈森嚴(yán),家中男丁不好隨意入宮求見,但對殿下都是著實思念著的。殿下也該當(dāng)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妾身瞧著,殿下較從前卻是清瘦了些!” 王合雍聞言搖著紅寶牡丹扇的玉手微微一頓。如今宮廷空虛,她既需統(tǒng)籌管束后宮,又擔(dān)心東都皇帝安危,兼且思及姬澤戀慕顧氏之事,柔腸婉轉(zhuǎn),此時聽聞娘家親人情真意切的關(guān)懷,不由眼圈一紅,嘆道,“多謝嫂子關(guān)懷,也就只有嫂子如今心疼我了!” “瞧殿下說的,”蕭夫人笑道,“我們不心疼你心疼誰呢?殿下也該當(dāng)為自己想想,這世上,只有自己最看重自己,若自己都不珍重,豈不是太可憐了么?” 王合雍失笑搖搖頭,。己何嘗不想清閑度日。但偌大一個太極宮,雖則姬澤如今不在宮中,但其余妃嬪宮人浮于事,自己想要徹底管控,著實要費些心思。如何能放松下來?但感念蕭氏一片心意,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二嫂?!?/br> 殿外傳來孩童的喧嘩聲,頃刻“蹬蹬蹬”的腳步聲,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從外頭奔了進(jìn)來,肌膚白嫩,精致俊秀,眉眼帶著皇室特有的鳳眸特征,撲到王合雍懷中,仰頭笑道,“皇嬸嬸,枚奴想要吃白玉糕?!?/br> 王合雍將姬灼抱在懷中,含笑道,“喲,枚奴這是從哪兒來???” 姬澤御駕親征之前,傳旨命吳王第四子姬灼,魏王十三孫姬煬,寧王三子姬煒接入宮中養(yǎng)育。王皇后年輕膝下無子,對這幾位皇侄都頗為愛護(hù),是以幾位小郡王雖然都是年紀(jì)幼小,閑暇之時很是思念家人,但在王皇后的疼愛下,倒也不至于難過,都開開心心的。 “稟殿下,”姬灼身邊的教養(yǎng)姑姑饒氏上前稟道,“灼郡王與煬郡王,煒郡王幾人在御苑中捉迷藏,本次該當(dāng)是煒郡王尋人,灼郡王在假山中躲了一會兒,想念皇后殿下宮中的糕點,便悄悄的溜了回來,尋您要吃的?!?/br> 王皇后失笑,柔聲對姬灼道,“枚奴,秀奴怕還在御苑辛辛苦苦的找你,你卻偷偷溜到嬸嬸這兒來了。這樣做是不是不好?。俊?/br> 姬灼聞言心虛縮了縮,片刻之后又重新挺起胸膛道,“我只和兩位弟弟約好了捉迷藏,又沒說只準(zhǔn)藏在御苑中。如今我便藏到皇嬸嬸宮中來了呀,只是順便吃兩塊糕點而已。煒堂弟若是聰明找了過來,我也認(rèn)輸。若是他找不到我,那是他自己笨了!”他言畢挺了挺胸,理直氣壯道,“對,就是這樣的!” “喲,”王皇后被逗的發(fā)笑,“如此說起來,你倒是有理了!” “我本來就有理?!奔ё坡曇舾吒?。 “小郡王聰明伶俐,著實令人心嘆!”蕭夫人坐在一旁瞧著這般笑道,在案上攢盒中取了一塊白玉糕,遞了過來,“這是小郡王喜歡的白玉糕,小郡王多吃一點?!?/br> 姬灼接過白玉糕,咬了一口,甜蜜蜜喚道,“謝謝蕭家嬸嬸?!?/br> 蕭夫人出宮后的三日,吳王子姬灼穿過御苑趕路,路遇小宦官路遙沖撞,暴跳如雷,命人拉到行刑房責(zé)打三十仗。路遙身子體弱經(jīng)受不住,進(jìn)了行刑房驚嚇不已。板子沒有挨完便一命嗚呼。周宮中,一個小宦官的性命微不足道,但姬灼八十稚童憤恨之間要人性命,便顯得性情暴虐。不過一天兩夜,此事便傳出宮廷,長安城中大街小巷皆有耳聞。 延嘉殿中,王皇后震怒不已,吩咐尚宮徐謹(jǐn)言,“令人仔細(xì)查看!” 旁人只當(dāng)做姬灼小小年紀(jì),性情暴躁。王皇后掌握宮闈,卻知道這其中必有內(nèi)情。姬灼并非性情刻薄之人,小小沖撞最后至于杖責(zé),其中多半有人挑撥,且行刑之事頗多貓膩,宮中多少宦奴婢打了三十杖,不過歇息數(shù)日便可上宮。這路遙卻輕易死去,將姬灼陷入一場風(fēng)波之中,更不必提短短一日之內(nèi)風(fēng)聞消息便傳出宮,長安百姓眾皆聞之。若說個中沒有魑魅便見鬼了。 這三位小皇侄都是貴重之人,當(dāng)日姬澤命將他們接入宮中養(yǎng)育,便有擇其優(yōu)者為備儲之意。雖然這只是戰(zhàn)時權(quán)宜之計,待得姬澤戰(zhàn)后平安歸來,自然揭過不提。皇帝年輕力壯,日后定然有自己的子嗣。今日備儲之事不過一樁陳年舊事,沒有絲毫再提必要。但畢竟幾位皇侄都是皇帝親近子侄,吳王子姬灼更是聰明機(jī)靈,卻在自己宮中養(yǎng)育之時出了這等差錯,猶如一個狠狠巴掌扇在王皇后面上。且姬澤出征在外,王皇后一力維持后宮穩(wěn)定,宮中居然有人膽敢瞞著她行此等勾當(dāng),王皇后如何肯輕易放縱。 徐謹(jǐn)言領(lǐng)命而去,此后了無消息。 王合雍過的數(shù)日,想起此事,問詢于徐謹(jǐn)言。徐謹(jǐn)言支支吾吾,概不能答。 王皇后頗為不悅,發(fā)狠道,“這點小事,你若當(dāng)真查不清楚,本宮瞧著,這個尚宮你也擔(dān)當(dāng)不起,索性便別當(dāng)了?!?/br> 徐謹(jǐn)言聞言面上閃過一絲激憤之色,隨即凝為復(fù)雜,伏拜在地上道,“談氏自然比奴能干,若殿下當(dāng)真覺著如此,奴自請將此位讓給談氏?!?/br> 王皇后驚眨莫名,直覺徐謹(jǐn)言這等態(tài)度,個中定然藏匿自己不知道的隱情,凝聲問道,“你這話什么意思。給本宮從實道來。” 徐謹(jǐn)言跪伏在地上,平聲報道,“當(dāng)日殿下有命,奴婢便仔細(xì)追查此事。灼郡王身邊有一名信重小宦者施小久,事發(fā)當(dāng)日灼郡王前往千秋亭,重罰路遙皆有此人身影。行刑之人亦有人私下打點過。奴婢查得,施小久行事前曾見過殿下身邊的大宮人丹砂。委托行刑者之人亦有沈姑姑的蹤影?!?/br> 王皇后聞言跌坐在殿中座上,心中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事發(fā)之后,她心疼姬灼稚子無辜,惱怒自己皇后權(quán)威遭到冒犯,命人仔細(xì)查明始末。沒有想到,最后竟查到自己身邊人上來。 也是。 她唇邊苦笑。 自己自忖手腕強(qiáng)干,這些日子掌管太極宮,不敢說將宮闈管的如鐵桶一般,總也自信有一定的掌控力。若非自己身邊信重之人動手,如何能安排下這等事情,瞞的自己無聲無息? 徐謹(jǐn)言乃是自己親自任命的尚宮女官,十分信重。但論及信重,不及丹砂和談氏。此二人乃是自己從太原王氏帶入宮的陪嫁之人,韓氏是自己的教養(yǎng)姑姑,分外親厚,丹砂更是自小陪同自己一道長大,情同姐妹。徐謹(jǐn)言最后竟查到這兩人頭上,不好相報,只得隱匿下來。 王皇后心思紛亂,心中隱約生出一絲不祥預(yù)感,匆匆揮退徐謹(jǐn)言,靜心沉思。 第222章 三八:企想遠(yuǎn)風(fēng)來(之兩難) “殿下,”丹砂舉著一塊帕子過來,笑道,“殿下,這帕子……”瞧見王皇后凝沉如水的神色,不由吃驚收聲。 “丹砂,”王合雍問道,“灼郡王的事情,是你做的?” 丹砂吃了一驚,手中的帕子飄然落下,“殿下?!?/br> “呵呵,”王合雍苦笑,“你我一道長大,我雖然口中不說,但實則視你如同自己的姐妹一般。事到如今,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丹砂滿面驚懼,“砰”的一聲跪下來,面上已經(jīng)滿是淚水,卻說不出話來。 “瞧著這個樣子,”王合雍捏著紅寶牡丹扇柄的玉手緊緊攢著,聲音悠悠,“你是不肯說了?!?/br> “殿下不必逼迫丹砂這妮子,”談氏從外打簾進(jìn)來,“這妮子傻,不知道該說什么,您凡事問老奴吧。老奴盡可回答?!?/br> “姑姑來的正好?!蓖鹾嫌夯羧黄鹕?,帶著一股截然的怒意,“本宮信重于你,將延嘉殿交給你管束,連嫡嫡親的乳娘韓氏都為你退了一射之地。到頭來,你竟是這般回報于我?!?/br> 談姑姑瞧著王合雍,眉眼之中顯出一絲悲涼之色,跪了下來,“殿下對老奴信重,老奴銘記于心。但老奴除了是殿下的掌殿女官之外,也是太原王氏的家生子,談氏一家祖輩六代皆效命于王氏,骨血之中流著效忠太原王氏的因子。主家有命,不得不從之?!?/br> “胡說!”王皇后猛的起身,聲音尖銳,“你犯了事,竟膽敢推到主家身上,好大的膽子。” 談姑姑跪伏在地上,“殿下何必自欺欺人。老奴為人,殿下當(dāng)知道。若非主家有命,如何會出手對付灼郡王一個小小孩子?實是先前蕭氏夫人入宮,傳的家主令。老奴也曾反復(fù)追問,但家主之令無假,不得不從之行事。” 王合雍閉了閉目,雖然感情不肯相信,但私下理智中,已經(jīng)相信了個十成十。蕭蘭照前次進(jìn)宮,暗中命談姑姑和丹砂出手,算計了吳王子姬灼。談姑姑和丹砂對自己忠心并非疑問,能夠讓她們瞞著自己行事的,也只有太原王氏的命令。 太原王氏是自己的娘家,姬灼是養(yǎng)在自己宮中的宗室子,今年不過八歲,天真無邪,雖偶有驕縱性子,卻不至于釀成大禍。做什么太原王氏不肯容下這么個孩子,做出如此齷齪手段,在宮中瞞過自己通過宮人的手悄悄算計了他。 思及此,王合雍打了個寒顫,一時不敢深想。 呵呵冷笑,只覺手足俱涼,心如冰鐵。 她一生循規(guī)蹈矩,自詡是個萬全人兒,每一步都走的穩(wěn)打穩(wěn)扎,縱然是得知丈夫另有所愛,也只是暗傷懷抱,絲毫無別的陰暗報復(fù)心思。是以當(dāng)年太皇太后選后,多番篩選只瞧中了她,雖后來幾經(jīng)疑慮,最終還是選定了她。她以為,自己的人生乃是看的見頭兒的,一步一步皆不會錯亂。卻在這個元月冬日的午后,驟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生陡然顛覆,一時之間,竟茫然不知所措,不知此后何去何從。 “殿下,”談氏勸說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越是這等關(guān)頭,您便該越是冷靜,離清楚事情脈絡(luò),方知下一步該當(dāng)如何做?!?/br> 王合雍低下頭,厭惡道,“下去吧,本宮不想再見到你。” 談氏目光黯然,道了一禮,緩緩?fù)讼隆?/br> 王合雍茫然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紅寶牡丹扇上,一點點的凝住。那一年春日,她與一眾女友參加芙蓉園春會,抽花簽詩。玉真大長公主含笑瞧著她們,后來制了一套十二花寶扇,將其中的紅寶牡丹扇贈給了自己。此后不久,她就接了宮中旨意,被選為皇后。 新婚之際,她卻下寶扇,瞧著面前玉樹臨風(fēng)的帝王,心中充滿了少女含羞的喜悅。 王合雍的心重新跳動起來,砰,砰,砰,為了那個曾經(jīng)懷春傾慕的少女自己,她總該做點什么。心思電轉(zhuǎn),頃刻之間已經(jīng)翻轉(zhuǎn)過了許多念頭。 自己是大周皇后,在皇帝離京出征的情況下,本該統(tǒng)束宮闈。出了此事,自當(dāng)召來家中親長詢問,于此事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但太原王氏是自己的娘家,事態(tài)未明之前,自己總該維護(hù)一番。自己此前不久剛剛召見過娘家嫂子,如今姬灼出事不久,若是再度召見,未免有些反常,落到有心人眼中,難免招到一些懷疑…… 寢殿之中,姬灼坐于榻上,兩個小豆丁堂兄弟,魏王孫姬煬、寧王子姬煒陪坐在一旁、湊著頭說些什么,瞧見王合雍進(jìn)來,連忙起身行禮,“皇嬸嬸?!?/br> 王合雍含笑命他們起來,“你們在做什么?” 姬煒道,“灼堂兄有些不開心,我和弟弟二人勸他,他卻始終緩不過神?!?/br> 姬灼坐在榻上,聞言別扭的轉(zhuǎn)過頭,小小的耳垂泛起紅色。王合雍瞧著他的孩子氣暗暗嘆了一聲,勸道,“灼兒,平心而論,你此事做的卻是有些不妥。但你既已知錯,往事諫矣不可追,一直滯留在過去事情的情緒中不可取?!?/br> “皇嬸嬸教訓(xùn)的是,”姬灼有禮道,“只是我想著那個丟了性命的小宦官,心里總是不得勁?!?/br> 王合雍聞言心中悶痛,頓了片刻,笑道,“你們都是好孩子。這般吧,如今芙蓉園冬景正好,嬸嬸吩咐下去明日帶著你們一起出宮游園。你們高高興興的玩一天,那些不高興的事情許久放下了!” 姬灼等人雖年少老成,到底是個孩子,聽聞有玩的事情登時高興起來,姬煒二人扯著姬灼的胳膊,“灼堂兄,咱們明日一起去芙蓉園玩啊!” 姬灼不忍拂了兄弟情誼,默然片刻,點頭道,“多謝皇嬸嬸?!?/br> 王合雍安置了三個孩子,回到延嘉殿,吩咐丹砂道,“命人回去傳話,本宮明日會前往芙蓉園,命成華公夫人明日入園相見。” 丹砂恭敬福身應(yīng)道,“是?!?/br> 第二日,長安天光情朗。太極宮宮門洞開,一隊宮車行駕迤邐,果然一路往芙蓉園而去。 王皇后攜三位宗室小郡王游芙蓉園,宮中妃嬪和一些一品外命婦侍奉作陪?!敖袢哲饺貓@景色頗盛,”王皇后道,“雖則前方戰(zhàn)事頻頻,但本宮忖度,咱們姐妹若是消沉度日,于己無益,反倒顯得孫賊威風(fēng)。倒不若當(dāng)做沒這回事,該游園的時候游園,該賞玩的時候賞玩??偪蓤D個開心。本宮沒有拘束姐妹的意思,你們便自尋樂子去吧?!?,后宮妃妾受王皇后管束日久,對這位皇后十分服氣,在薛婕妤的帶領(lǐng)下恭聲道,“殿下圣明?!背趸屎蟮懒艘欢Y,方恭敬告退。 “皇后殿下賢名遠(yuǎn)播,”成國夫人含笑奉承道,“是我等婦德楷模。想來,便是文德謝皇后在世,皇后殿下與之相比,也不遑多讓了!” 王合雍心中含著心事,聽著此語,竟覺諷刺,勉強(qiáng)笑道,“多謝夫人,文德謝皇后乃公認(rèn)賢后,我何德何能,如何能與文德謝皇后相比?!?/br> 成國夫人微微詫異,只得稱是。芙蓉園四季景色各有不同,隨時轉(zhuǎn)個角度,又是別有一番風(fēng)景。眾人游園觀賞,只覺美不勝收。過了小半刻鐘,王合雍便扶著頭道,“本宮有些累了!” “皇后殿下昨夜犯了頭疾,入睡的晚,如今怕是精神不濟(jì)?!钡ど八藕蛟谝慌裕劼暽锨胺鲋鹾嫌?,朗聲道,“奴婢瞧著邊上有一座麗景閣,殿下不如在里頭歇息歇息?!?/br> 眾人都勸道道,“皇后殿下玉體重要,還是去歇一歇吧!” 王皇后遲疑片刻,方應(yīng)了下來。 麗景閣雖則是個小小樓閣,倒也頗為獨立,園丞為了討好各位宮妃主子,將四面閣板打開,掛上紗帳,立于其中,可以四面觀賞園中美景。王合雍在閣中備好的躺榻上坐了,靜靜等候。丹砂恭謹(jǐn)立在臺下,瞧著沿著園道緩緩走來的風(fēng)華絕代男子,一雙眸子因為震驚而微微睜大,入內(nèi)稟告,“殿下,大郎君求見?!?/br> 王合雍靜靜道,“宣。” 成國夫人與魏國夫人遠(yuǎn)遠(yuǎn)瞧見王右丞落落往麗景閣去了,對視一眼,俱都明悟:原來王皇后游園中途休息,是為了與兄長相見。心中思慮,免不了都將目光投向玉真大長公主。玉真公主察覺了眾人目光,亦往麗景閣方向瞧了一眼。笑道,“王右丞乃是皇后嫡親兄長,宮闈規(guī)矩嚴(yán)苛不得時時相見,如今在園子中,大可不必這般嚴(yán)苛。私下與親人聚一聚,也是該當(dāng)?shù)??!?/br> 兩位國公夫人笑道,“公主仁善,自是該當(dāng)?!?/br> 麗景閣中,王合雍兄妹相見,一時竟默默無言。 良久,王合雍才開口問道,“我宣的是成華公夫人,為何如今來晉見的,卻是阿兄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