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放心！”顧九曦忽然出生打斷了她的話，“這兩個孩子是孟家的血脈，我是必定會讓他們兩個記入族譜的！”

    只是怎么記，又該記入誰的名下……我們再好好商量！

    可惜孟夫人沒聽出來顧九曦的潛臺詞，躊躇滿志的離開了，留下行亦和佳萱兩個，對著眾多婦人的或好奇或惡意的眼神，立在那里怎么都覺得不對。

    “要我說府上的太太也太過咄咄逼人了?！闭f話的是趙夫人，她雖然覺得顧九曦名聲若是不好，皇后身上的責(zé)難是不是就能小一些，不過眼下皇后的賞賜還沒到，倒是不能讓任何人將這局?jǐn)嚵恕?/br>
    有了這一句話，眾人總算是敢開口了。

    “這好好的喜慶日子，全讓她攪和了?！壁w夫人不咸不淡說了一句，眼神又往梅嫻身上掃了掃，梅嫻前頭一門婚事不得作數(shù)，孟夫人也想著今日來的全是貴婦，便專門叫梅嫻打扮妥當(dāng)出來的，只是現(xiàn)在孟夫人離場了，還是以這么一個幾乎撕破臉皮的方式離場，梅嫻一張臉上漲得通紅，眼淚馬上就要下來了。

    坐在她身邊的是她已經(jīng)出嫁的jiejie梅淑，也是一臉的難堪，只是她畢竟年長幾歲，見過世面也多，見狀急忙站起身來，草草說了一句，“不小心將酒倒在衣服上去，去洗漱一番?！闭f完便拉著meimei走了。

    顧九曦?fù)]手將露瑤叫來，把孩子放在她手里，道：“風(fēng)大，抱她回去吧?！闭f完便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了下來。

    場面還是有點(diǎn)尷尬。

    這時候大伯母站了出來，她先是微微一笑，臉上帶了點(diǎn)歉意，這才開口道：“這事兒其實(shí)也不能怪九曦?！毖垡娢吮娙说闹饕?，她才繼續(xù)道：“我們顧家的規(guī)矩，是女孩子出嫁上族譜，至于庶子，更是沒有一個，想必她是參照著我們自己家里的規(guī)矩辦了?！?/br>
    這話說的不少人點(diǎn)頭，別說是什么顧家的規(guī)矩，好多人都是這么來的。

    大伯母說完孫氏也起身了，她冷著一張臉問道：“這事兒上孟家可有規(guī)矩，可曾對九曦說過？”見沒人回答，便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孟家是個什么規(guī)矩？我記得將軍還有個弟弟，膝下也是有庶子庶女的，可曾上了族譜？”說著眼神還朝孟家的族譜上看了兩眼。

    自然是沒上的，孟德善娶的是自己上峰的女兒，怎么敢讓庶子庶女上族譜。

    孫氏滿意的坐下了，臨了還說了一句，“孟夫人對我們九曦倒是要求甚嚴(yán)?！?/br>
    這下本就覺得孟夫人好像是在找事兒的賓客們越發(fā)覺得孟夫人是在為難別人找不痛快了。

    太夫人大聲咳嗽了兩聲，外頭絲竹聲響起，清平急忙帶著丫鬟婆子們上菜，總算是將注意力稍稍轉(zhuǎn)開了些。

    興許是剛才見識了這一場后院陰私，在場的賓客們都有幾分心不在焉，又因?yàn)橄胙陲椷@一點(diǎn)，聲音分外的大，話題也極其不走心。

    “這菜做的真不錯?！?/br>
    “簪子是在珠玉閣做的?！?/br>
    只是看著表面上已經(jīng)掩飾過去了，太夫人略略松了口氣，但是這飯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但是轉(zhuǎn)臉一看同她一起坐在主桌上的顧九曦，不急不慢的吃著，似乎沒受什么影響。

    太夫人嘆了口氣，吃不下得吃，強(qiáng)顏歡笑也得笑。

    酒過三巡，眾人的情緒稍稍平靜，只是趙夫人卻有幾分心不在焉。

    她是知道今天這場宴席至少有一半的目的是為了給皇后娘娘洗脫嫌疑的，可是為什么到現(xiàn)在，娘娘的賞賜還沒來呢？

    而且不止如此，因?yàn)槊戏蛉说臄嚲?，現(xiàn)在聊起來的都是菜式，首飾等等完全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挨不到的話題。方才趙夫人開口想夸顧九曦的孩子看著很是健康，坐在她身邊的夫人，只聽見孩子兩個字，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這可不好辦了，趙夫人視線環(huán)繞一周，卻沒一個人敢跟她對上的。

    正當(dāng)趙夫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外頭跑進(jìn)來一個人。

    “宮里來人了！”

    趙夫人抬頭一看，是孟家的嬤嬤，她臉上一笑，正想站起身來說快準(zhǔn)備香案的時候，這嬤嬤說了第二句話，“太子爺死了！”

    怎么會！

    不僅是趙夫人，在場眾多婦人都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一句。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還是早有準(zhǔn)備的顧九曦，她雖然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時候死的，但是她一直知道太子沒兩月可活了。

    “發(fā)生了這等事情，我也不便多留大家了，這便去吩咐給諸位套馬車。廂房還有備好的熱水，若是有想稍稍洗漱一番的，吩咐丫鬟便是。”

    顧九曦的話像是在燒得guntang的油鍋里下的那一點(diǎn)冷水，油立即炸了開來。

    當(dāng)下眾人們紛紛起身，不過好在雖然有點(diǎn)亂，但都是誥命夫人，這些年也總算是有點(diǎn)歷練，不過慌張了一種茶的功夫，便井然有序一個個上來跟主人家告辭了。

    太夫人此刻對這個能在驚慌時刻率先鎮(zhèn)定下來的孫兒媳越發(fā)的滿意了，放心將場面交給她后，道：“我去歇歇，一會德笙回來了，你叫他來找我?！?/br>
    顧九曦點(diǎn)了點(diǎn)頭，太子死了……皇帝年紀(jì)也不輕了，眼看著這京城就要亂了。身為手握兵權(quán)，又身有威名，一呼百應(yīng)的孟德笙，怕是不得不被卷進(jìn)去了。

    顧家?guī)讉€人專門等到最后才走，想是有話要跟顧九曦說。顧九曦也是一樣，特別是孫氏今日那個心事重重的樣子，說是憂愁又不太像，可是誰家遇見好事能有這等表情？所以多半還是出了什么為難的事情。

    等到客人走的一干二凈，顧九曦吩咐嬤嬤抱著孩子，拉了大伯母和孫氏兩個，一行人往東院過來。

    剛坐下，就見衛(wèi)婆子進(jìn)來回報“將軍說有事兒出去了，晚上再回來?！?/br>
    顧九曦本想再問問，不過顧家人還在身邊，便只說一聲知道了，又讓人去廚房吩咐晚上也得備上個爐子，還要安排人守著，這樣將軍不管什么時候回來都能立即吃上熱飯菜。

    衛(wèi)婆子出去，顧九曦道：“外頭現(xiàn)在亂哄哄的，今日請了不少人，現(xiàn)在一窩蜂出去，怕是馬車都要將路給堵了，您兩位再坐坐，等一會清閑了再出去，也不差這一小會?！?/br>
    大伯母點(diǎn)頭笑道：“我們原也是這樣想的?！庇挚漕櫨抨?，“自己當(dāng)家做主之后，待人接物越發(fā)的挑不出毛病了?！?/br>
    孫氏倒是皺了皺眉頭，道：“從來沒聽說太子爺有什么隱疾，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呢？”

    顧家的二老爺在翰林院做事，天天跟在皇帝身邊，所以這個已經(jīng)成年，又能參與朝政的太子也是天天能見到，因此連帶孫氏和顧家也能知道不少關(guān)于太子的事情。

    不過身為首輔女兒的大伯母，手上的消息也不少，她沉吟道：“太子三十余歲，平日里身前體壯，又注重養(yǎng)生?！彼诺土寺曇粲值溃骸斑B后院都沒幾個女子，怎么會忽然就死了?！?/br>
    這一點(diǎn)連上輩子的顧九曦都沒搞明白過，所以她換了個話題，“上回家去，沒瞧見顧沅，不過當(dāng)日事兒多，我也沒想起來她，可是找好出路了？”

    “那倒是沒有?！贝蟛负敛辉谝獾溃骸八盗死滹L(fēng)生病了，老太君跟我們幾個一商量，想著你好要看孩子，便沒提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大伯母又補(bǔ)充道，說完看了孫氏一眼，笑道：“你說不說，不說我可先提了？”

    顧九曦一挑眉，還有什么事兒？

    只見孫氏站起身來，鄭重其事朝顧九曦行禮。

    顧九曦嚇得急忙站了起來，道：“母親這是怎么話說的，好好的——”

    “小鄭氏有了身孕！”

    這個消息可謂晴天霹靂，顧九曦一聽見便愣住了。

    “……過年的時候她胃口就不好，晚上一起吃飯還給吐了，只是當(dāng)時我們一屋子女人誰都沒多想，”說到這兒，孫氏不免也是笑容滿面，“還以為她是過年祭祖的時候給累到了?！?/br>
    大伯母也跟著笑了起來，“一直到四個月，腰身都顯懷了才知道，先前還以為是胖了?！?/br>
    “這可真是……太好了！”顧九曦笑著又沖孫氏鞠了一躬，“恭喜母親！”

    孫氏受了這一禮，道：“多虧你派人送來的藥，沒想這樣管用。可惜將軍不在，我還想著要當(dāng)面謝一謝他！”

    顧九曦道：“回頭我謝他便是，這等事情也不好大張旗鼓的說?！?/br>
    大伯母也道：“就是，你讓她們小兩口好好說去?！?/br>
    只是顧九曦不免又看了大伯母兩眼，她還沒忘了大伯母早先做下的事情。

    大伯母顯然是意會了她的意思，臉上不免有些尷尬，早先她敢動手，無非是因?yàn)槟鞘侨?，老太君看不上三房，她也從來沒把三房放在眼里，現(xiàn)在是正兒八經(jīng)的嫡派有了子孫，她可不敢打這個主意。

    不過顧九曦顯然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許久，“那……顧安怎么辦？”

    大伯母跟孫氏對視了一眼，孫氏起身，看著顧九曦很是嚴(yán)肅的說道：“既然你已經(jīng)被記在我名下了，我想正式過繼顧安，你可同意？”

    顧九曦只略略一想，便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

    現(xiàn)在的形式可跟當(dāng)初不一樣了，二房有了根紅苗壯的子孫，既然二房能傳承下去，自然是多子多福的好。那么有個已經(jīng)成了將軍夫人的jiejie的顧安，顯然就是個很好的選擇了。

    況且現(xiàn)在太子死了，下頭爭皇位的人……將軍就算再不受皇帝待見，說話還是管用的。奪嫡路上的功勞，那是能封侯拜相，傳子傳孫的。

    不過顧九曦知道，孫氏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太子肯定還沒死。

    “這便成了！”大伯母起身，道：“我們也不好多待，太子死了，少說也得安生半年，回去家里還得布置?！闭f著又囑咐顧九曦兩句，“這半年別穿什么喜慶的顏色，府里也別辦宴席，燈籠什么的也不能掛紅色的，夏天的花兒最好也給掐了?！?/br>
    顧九曦跟著站了起來道：“多謝大伯母提醒?！?/br>
    孫氏也道：“若是別人家里倒是不用這么嚴(yán)，不過將軍……多少人看著呢，你可一點(diǎn)簍子都不能捅。”

    顧九曦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曉得?！?/br>
    ☆、第135章

    顧九曦送了兩人出去，回來又看了看已經(jīng)睡熟的女兒，心想趕上這么一遭，倒是沒人能記得起來她這個過于奢華，半個京城都來給她祝賀的百天宴了。

    只是太子就這么毫無預(yù)兆的死了……顧九曦忙叫來衛(wèi)婆子問話，“將軍臨走之前說了什么沒有？”

    衛(wèi)婆子搖了搖頭，道：“將軍在前頭陪著客人們，我也沒見到，是個小廝帶話回來的?！?/br>
    顧九曦想著衛(wèi)婆子既然這樣說，那小廝怕也不是慣常用的那一個，想必是著急隨便拉的，更是不會告訴他什么了，多半就是這一句“有事出去，晚上回來”，便也作罷，又道：“太子沒了，這半年京城里的功勛人家們怕是見不得半點(diǎn)喜慶，一直得素凈到明年過年。別的地方我不管，這兩日你辛苦些，將東院能撤的東西撤了。還有丫鬟小廝們身上都換上沉穩(wěn)的顏色，若是衣裳不夠的，順帶——干脆一人再做兩身?！?/br>
    衛(wèi)婆子一一答應(yīng)，顧九曦想想暫時也沒別的事情，這才放她出去，她還有事兒要忙。

    今日雖然這百天宴沒辦成，但是賀禮是都收了的，還得一一寫了回帖去感謝。將軍怕是沒什么時間了，這事兒得落到她頭上。

    到了下午，宮里的告示出來了。

    同樣沒說太子是為了什么死的，只是安排了太子的下葬事宜，又說了比方功勛人家多少日子之內(nèi)不得娶嫁，多少日子不能設(shè)宴等等。

    顧九曦一一看了，再想想自己吩咐還算得體，便將這件事情拋到一邊去了。雖然外頭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家里的日子還是要過的，女兒才不過三個多月，還要仔細(xì)照看著。

    不過太子死的也挺是時候的，顧九曦不由得想，他這一死，京城大亂，尤其是功勛貴族還有達(dá)官貴人受的影響最大，孟夫人心心念念她兩個親孫子，怕是一時半會上不了族譜了。

    孟德笙忙了三日便不在出門了，跟顧九曦道：“差不多了，太子才死，這些日子我還是待在家里好些，別又入了皇帝的眼?！?/br>
    顧九曦覺得正是這個理，又去約束下人不叫生事。

    太子在宮里停靈二七一十四天，出殯那天孟德笙也去送葬了，回來跟顧九曦嘆道：“陛下已經(jīng)瘦了兩圈，眼底下全是烏青，想必已經(jīng)傷心至極。”

    顧九曦頓了頓，“養(yǎng)了三十年的兒子，還是長子，又是太子……”

    “聽說自打太子去了，皇后娘娘便一直躺在床上沒起來，送葬那天被兩個宮女扶著露了面就又被架回去了。”孟德笙皺了皺眉頭，“我遠(yuǎn)遠(yuǎn)的看了一眼，似乎是完全沒法子自己走了。”

    顧九曦恍惚見想起上輩子她進(jìn)宮時候看見的皇后，整個人瘦的皮包骨頭，卻是精神矍鑠，一雙眼睛別說在夜里，就是白天也是能發(fā)出光來的明亮。

    “虧得你現(xiàn)在不在朝中，”顧九曦嘆道：“總覺得陛下那個脾氣，這會子氣指不定已經(jīng)發(fā)到你身上了?！?/br>
    孟德笙點(diǎn)頭，“辦喪禮的禮部官員已經(jīng)被訓(xùn)斥了好幾次了，還有一個侍郎給免職了?！?/br>
    “也不知道我娘家人怎么樣了。”顧九曦嘆了一聲。

    “你也不用太過擔(dān)心?！泵系麦习参康溃骸耙粋€管著京城兵馬，一個是翰林院的，總是惹不到陛下。”

    顧九曦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也小心，雖然人不在朝上聽安全的，可是架不住有人把你捅上去。”

    孟德笙笑了兩聲，瞇了瞇眼睛，“也得有人敢才是！”

    這話說的豪氣萬丈，讓顧九曦不由得心生向往，這便是那個頂天立地的將軍，能守護(hù)所有人的將軍。

    孟德笙喝了口茶，又道：“太子下葬的時候，我看太子那幾個兄弟都開始不安分了，太子還尸骨未寒呢！一會我也去跟祖母說一聲，跟皇子們千萬不能有牽扯，不然撞在陛下手里，那可不是好玩的?！?/br>
    顧九曦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現(xiàn)在就牽扯到爭皇位里頭，肯定是死路一條，一來他們爭的是什么？是太子這個已死之人的東西，二來……他們爭的是皇位，是天底下獨(dú)一份的東西，是皇帝陛下手里握得最緊，能為之拼命的東西，這時候上去爭，除了死，再沒別的路了。

    不過……顧九曦想了想，又道：“他們總是有僥幸心理的，總得有個人頭破血流了……才能叫剩下的人收斂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