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敢多話，從后門將兩人送了出去。

    出了門的男子一邊向前走著一邊向身旁的知府問道：“那個姓顧的主簿跟顧家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回二爺，據(jù)說是顧家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窮困潦倒，當(dāng)初連進(jìn)京趕考的路費都沒有。顧通不知從哪兒打聽到了這人的消息，楞是跟他攀上了關(guān)系，給他湊了盤纏，助他謀得了一官半職?！?/br>
    男子了然的點了點頭：“這顧家的家主也有點兒意思，身上的臟污還沒洗干凈呢，就急著想往官家混了？”

    “可不是嗎，”知府一副很是頭疼的模樣，“這顧家仗著自己有錢，又有著股狠勁兒，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想，這些年沒少給我們添亂?！?/br>
    男子哈哈的笑了，抬手按住了他的肩：“區(qū)區(qū)商戶，還是匪盜出身，連鄉(xiāng)紳都算不上，卻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做，究竟是誰給了他們這樣的膽子？”

    知府眸光一凝，額頭上冷汗如瀑，心頭隱隱發(fā)顫，只覺得按在肩頭的那只手重如千斤。

    男子笑了笑，在他肩頭輕拍了兩下，這才將手收了回去。

    “趙大人放心，我既然親自來見你，那就是把你當(dāng)做自己人，自己人自然不會去揭自己人的短，你說對吧？”

    知府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勉強(qiáng)笑了笑：“二爺說的極是?！?/br>
    男子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就奉勸大人一句。那個顧主簿既然與顧家有關(guān)，大人和縣令還是盡早與其撇清關(guān)系才是，不然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怕是出不清楚啊。”

    知府一愣，旋即心頭又是一顫，總覺得自己掉進(jìn)了什么不得了的陷阱。

    “那二爺您的意思是……”

    “殺了他。”

    男子干脆利落的說道。

    知府兩腿一軟，險些大頭朝下栽倒在地上。

    “榮……二爺，顧主簿官職雖小，卻好歹也是正經(jīng)的官身，且還是文官，這……這怕是，不大妥當(dāng)吧？”

    “原本是不大妥當(dāng)，”男子斂眸肅容，聲音沉穩(wěn)如鐘，“不過現(xiàn)在妥當(dāng)了。顧家搶了葉姑娘的生意，殺了葉姑娘的親信。葉姑娘一怒之下滅了顧家滿門，殺了與顧家親近的顧主簿。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合情合理，最終趙大人查明真相，緝拿元兇，葉姑娘被捕歸案，以身伏法，皆大歡喜。”

    皆大歡喜？

    不不不，一點兒都不歡喜！

    知府面色發(fā)白，嘴皮發(fā)抖。

    他當(dāng)初怎么就信了這位爺?shù)脑?，以為他只是看葉姑娘不順眼，想借著鹽井的事給葉姑娘一些教訓(xùn)，但自己又不方便出面，所以才來找他幫忙。

    結(jié)果他不僅幫了忙，還親自出面籠絡(luò)了顧家，縱容了顧家行兇！現(xiàn)在可真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二爺，明年春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歲考了，下官任職的轄區(qū)內(nèi)若是出了這種滅門的慘案，那……那可就……”

    “可就太好了！”

    男子恢復(fù)了淡淡的笑容，轉(zhuǎn)頭看著知府說道：“常州涼州的兩樁滅門慘案一直懸而未決，趙大人以一己之力破解三案，為我大梁除去這等兇惡之徒，明年的歲考勢必評為優(yōu)等，官升兩級入閣拜相指日可待。”

    知府被這一連串的話沖的腦袋發(fā)蒙，隱約似乎聽見了兩樁滅門慘案什么的，但最終停留在腦海里的卻只有那四個字：入閣拜相！

    這幾個字可以說是所有官員的夢想，他早些年也曾盼過，但隨著年歲漸長，漸漸地就把這個念頭放下了。

    畢竟他今年已經(jīng)五十二歲了，既沒有什么突出的政績，又沒有靠得住的人能在京城為他謀劃，想在有生之年進(jìn)入內(nèi)閣幾乎是一紙空談。

    知府滿腦子都是這幾個字，但還是用最后殘存的一絲理智顫聲問道：“那兩樁案子……真的是葉姑娘做的？”

    男子笑看著他：“是不是她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你能由此得到什么?！?/br>
    “……可是，可若不是她做的，那……那今后被人發(fā)現(xiàn)了……”

    “誰會發(fā)現(xiàn)？難不成之前犯案的人會自己跳出來，承認(rèn)那兩件案子是他們做的？”

    這兩樁滅門慘案發(fā)生這么久都沒能偵破，可見犯案之人有心隱藏身份，聽說有人給他們頂罪，只怕高興都來不及。

    “可萬一……萬一有人再次犯案呢？那豈不是……”

    “自然是葉氏余黨作孽，與大人何干？”

    能做下滅門慘案的，一定人數(shù)眾多，有些漏網(wǎng)之魚沒能緝捕歸案也屬正常，這些漏網(wǎng)之魚事后再次集結(jié)犯案自然也很正常。

    知府腦中混沌減消，眼中一片堅定清明，對男子拱了拱手道：“多謝二爺指點迷津?！?/br>
    男子再次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溫和：“那也得是趙大人擔(dān)得起這份指點。”

    兩人說著走到了一座隱蔽的庭院，商議著日后的行事，只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顧主簿竟然沒等到他們動手，當(dāng)天就死了。

    “從葉姑娘的鋪子里離開往縣衙走的時候，就在大街上，一箭穿心，但是卻查不到兇手的任何行蹤?！?/br>
    下人低聲說著打探來的消息，神色凝重。

    □□并不是容易藏起來的東西，在大街上用這種兇器殺人，事后還能全身而退，實力可見一斑。

    中年男子眸光微斂，半晌才無奈的笑了笑：“我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她了，看來還是了解的不夠，她比我想象的膽子還要大。”

    知府此刻可顧不上去欽佩別人，神色慌張的問他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辦。

    男子正要說話，就聽又有下人來報，說是顧家的人急紅了眼，跑到縣衙鬧事去了。

    “沒用的廢物！”

    面對顧家的事，男子顯然沒有對“葉姑娘”的耐心，皺著眉頭嫌惡的輕叱：“人家不過小試牛刀就讓他們?nèi)绱嘶艁y，顧家也就這點兒能耐了?！?/br>
    小試牛刀？

    知府下意識的吞咽一聲。

    一個商戶，殺了一個文官，這還只是小試牛刀？

    第137章

    “阿嚏。”

    徐季安坐在房頂上打了個噴嚏，皺著眉頭揉了揉紅彤彤的鼻子，從京城遙望西方低沉的天空。

    “也不知道jiejie走到哪兒了……”

    他甕聲甕氣的低聲嘟囔。

    “安兒，你快下來。”

    被下人叫來的蘇南抬著頭對他喊道，神情不悅。

    徐季安哦了一聲，垮著小臉從房頂爬了下來，結(jié)果腳丫子剛挨著地，身子還沒站穩(wěn)，腦袋上就挨了一記爆栗。

    “我大姐走前跟你說的什么？你怎么答應(yīng)她的？這才幾天就開始上房揭瓦了？”

    蘇南沒好氣的喝道。

    徐季安抱著頭滿臉委屈：“我想看看jiejie走到哪兒了嘛……”

    蘇南語噎，輕嘆一聲，摸了摸他的頭：“她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你看不到的?！?/br>
    即便是爬到京城最高的山上，也看不到了。

    徐季安聞言情緒更為低落，亮黑的眼珠蒙上一層水汽。

    “jiejie會回來的吧？”

    他扯著蘇南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問道。

    蘇南點頭：“那是自然，她答應(yīng)了你會回來就一定會會回來的，她向來說話算話。怎么，你不信她？”

    “不是不是，”徐季安趕忙搖頭，“我……我就是想她了?！?/br>
    說著抬頭又要跟蘇南說那幾句這幾天一直在說的話，但是還未開口就被打斷了。

    “你休想，”蘇南板著臉拒絕，“你答應(yīng)了她好好留在京城，我也答應(yīng)了她好好地照看你，絕不會帶你去找她的?！?/br>
    徐季安肩膀垮了下去，撇著嘴嘟囔：“你還答應(yīng)了jiejie好好照顧蔣老先生呢?！?/br>
    蘇南脊背一僵，臉色鐵青。

    因為蘇箬蕓今年不會在京城過年，所以蔣墨也決定離開京城回鄉(xiāng)祭祖。

    路上來回顛簸帶著蔣老先生不大方便，他便將木頭留了下來照看蔣老先生。

    蘇南怕蔣墨自己上路沒人照顧，便主動擔(dān)下了照顧蔣老先生的責(zé)任，讓木頭跟著蔣墨一起回鄉(xiāng)。

    蘇箬蕓考慮了一下，答應(yīng)了，離京之前一再叮囑他好好照顧蔣老先生，結(jié)果她前腳剛走，成安侯后腳就背著他帶著蔣老先生追上去了。

    蘇南因為這件事沒少郁悶，聽徐季安提起自然也不會有好臉色。

    “我爹是長輩，他偷偷把蔣老先生帶走，事先又得了皇上的準(zhǔn)許，我不能說什么。但是……你要是敢偷偷跑出去……”

    他哼哼兩聲，冷眼看著他：“我就按大姐走前說的，讓皇上把你抓回去，關(guān)在宮里直到她回來為止！”

    徐季安猛地抬起頭，氣呼呼的繃著小臉，鼓著腮幫子看著他，半晌才憋出一句：“還是jiejie好！蘇哥哥一點兒都不溫柔！”

    說完擦著鼻涕轉(zhuǎn)身就跑了，留下蘇南站在原地滿臉凌亂。

    這話又不是他說的，怎么原本出了這個主意的成了好人，自己傳個話反倒成了惡人了？

    再說了，他一個大男人，就算不溫柔又怎么樣？有錯嗎？

    蘇南郁悶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半路收到下人帶來的消息：成安侯帶著蔣譚抄近路去追趕送親的隊伍了，雖然速度依舊不快，但應(yīng)該能在送親隊伍抵達(dá)陳郡前與之匯合。

    蘇南將信上的內(nèi)容看了一遍，便轉(zhuǎn)手把信遞給了青禾，對來人道：“我知道了，讓青石繼續(xù)跟著，不把人跟丟了就行。”

    下人領(lǐng)命而去，青禾把信紙疊起來收入袖中，隨口說道：“世子爺既然這么不放心，何不派人跟大姑奶奶說一聲，讓她直接派人截住侯爺，把蔣老先生送回來？”

    在他看來嫁入了定國公府的大姑奶奶比侯爺要厲害多了，大姑奶奶要做的事侯爺沒一次能攔住的，那她要把蔣老先生送回來，侯爺也一定沒辦法。

    蘇南微不可查的嘆息一聲，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抬腳繼續(xù)向前走去。

    他與父親雖然算不上親近，但多少對他還是有些了解，知道他對蔣老先生并沒有惡意。

    不僅沒有惡意，而且對蔣老先生的事他都十分上心，也十分縱容，似乎想要補(bǔ)償什么一般。

    蔣老先生每每聽他喊岳父就會情緒激動脾氣暴躁，他便從此改口不再喊這個稱呼。

    蔣老先生喜歡閔先生的字畫，他就把家里珍藏的唯一一幅真跡送給他，還不惜重金四處搜尋其他的真跡。

    所以這次，蔣老先生喊著要見小滿，他就帶他去找他的小滿。

    畢竟這次不像以前，即便當(dāng)天見不到，隔個三五日也總能見到。

    這次至少半年，蔣老先生都將見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小滿。

    蘇南自然可以給蘇箬蕓送信，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但是就像青禾說的，她一定會派人半路攔截，把蔣老先生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