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寒著臉，低頭拂去眼角晶瑩，余光瞥到嘴角淌血的張三，粗魯?shù)耐现p腳，往灶房走，語氣難掩怒氣，“老子將你大卸八塊?！倍嗄陙?，沈聰幫賭場賣命全為了沈蕓諾，兩人從小相依為命，步步維艱，沈聰拋棄名聲，在場子里九死一生的活下來，皆是沈蕓諾撐著他，如今，沈蕓諾毀了，沈聰怕再也不能堅持了。

    沈蕓諾好好活著是沈聰所有的希冀，沈聰受傷，大夫搖頭無奈的時候，沈聰拉著大夫不肯放棄，第一次，沈聰開口求人便是求大夫救他的命，不是他怕死，他說他想活著，他還有meimei，他不能死，他死了，他的meimei就死了，他娘在地下不會原諒他。

    他躲在門后偷偷紅了眼，這么多年，頭回偷偷抹淚痛哭，看著沈聰一步一步挺了過來。很多時候沈聰不在家，有時候是忙場子里的事兒，有時候是在場子里養(yǎng)傷，他不敢回家，讓沈蕓諾察覺他一身傷痛。

    細雨無聲，走廊死一般的寂靜，在場的人被他眼中迸射的冷意嚇得直哆嗦，韓城上前拉著他，眉峰緊蹙，聲音夾著慍怒，“刀疤，等聰哥回來再說，你別亂來，再給聰哥添亂了。”

    頭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刀疤怔住。

    今日，木老爺請沈聰去主要為順風(fēng)賭場的事兒，這當(dāng)口鬧出事情來，所有的事兒都得落到沈聰頭上，和當(dāng)初明月村的事兒相同，哪怕不是沈聰做的，大家議論起來，皆將臟水潑到沈聰頭上，他被仇恨沖昏頭腦時也想殺人解恨，然而冷靜下來，才才后知后覺，真做錯事兒，替他攬事受懲罰的是沈聰。

    邱艷瞥了眼有氣無力的邱勤，他的臉被自己拿掃帚戳花了，細密的紅痕印在臉上，隱隱有血順著臉頰流下，她眼神凜冽，手搭在門上，低頭沉思，半晌，抬起頭，深深吸兩了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光線昏暗，床榻上，沈蕓諾臉色慘白，繾綣著身子，蒼白的手緊緊拽著被子，邱艷心底刺痛，話卡在喉嚨，難吐出一個字。

    “嫂子?！鄙蚴|諾仰起頭，臉頰淌過細密的汗，緊緊蹙著眉，痛苦不堪的望著邱艷。

    邱艷抬腳，大步走上前，趴在床榻上，泣不成聲，“阿諾……別怕，嫂子，嫂子陪著你……”手輕輕落到她額頭，似要撫平她眉梢化不開的愁緒，觸到她額頭，才驚覺一片冰涼，她濡濕的手上，帶著汗都是涼的，擔(dān)憂道，“阿諾?！?/br>
    “嫂子，我冷，再給我抱床被子來可好？”沈蕓諾牙齒上下打顫，嫣紅的唇血色全無，邱艷探向她臉頰，雙手，冷若寒冰，她心下顫抖，哭了起來，“阿諾，你，你別嚇嫂子。”

    “沒事……我來小日子，肚子疼，之后就好了?！鄙蚴|諾縮成一團，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左右調(diào)整著姿勢，身子不安的扭動著，面容略微猙獰，翻過身，背朝著邱艷，緊緊咬著被子，嗚咽出聲。

    邱艷愣在原地，修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水潤的眸子，點漆的瞳仁微閃，有喜悅溢出，驚喜如陽光普照，猝不及防，雙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片刻才憶起沈蕓諾喊冷，急匆匆回屋，從衣柜抱了兩床大紅色被子出來，刀疤和韓城正僵持著，見此，兩人目光刺痛，韓城松開手，低低道，“刀大哥，別給聰哥添麻煩了……”

    聲音透著些許滄桑，刀疤一怔，慢慢松開了手，只聽韓城又道，“這些日子，聰哥未闔過眼，我們再鬧點事兒出來，不待木老爺開口，兄弟們，或許就散了?！?/br>
    其他人動容，最近，來賭場鬧事的人多，出門要債的兄弟諸事不順，大家靠著賭場收入養(yǎng)活自己，賭場生意不好，分不到錢，接下來日子怎么過，大家心里沒個主意，這些日子，若不是有沈聰在后邊撐著，他們?nèi)缫槐P散沙，加之順風(fēng)賭場給錢拉攏他們，或許，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刀疤的目光掃過眾人迷茫彷徨的臉頰，頹廢的松開了張三，他這般痛恨，何嘗不是明白，沈聰一蹶不振，賭場就完了，這么多年，他把賭場當(dāng)成自己的家，和兄弟們并肩作戰(zhàn)，外人誹謗他，侮辱他，他皆無所謂，不在乎，不理會，因為他知道，身旁站著一群和他同樣的人，不懼外人眼光，灑脫恣意活著。

    即使被所有人輕視，唾罵，場子里的弟兄從未自怨自艾，怨天尤人過，只因，有個男人說，靠自己的雙手努力活著就是驕傲，他們不靠爹娘，不靠親戚，自己掙的錢養(yǎng)活自己，至于收到的謾罵，受過的傷，他日必能悉數(shù)奉還，人生，最痛快的便是你活著，于旁人來說是最大的不安，惶惶不可終日，親眼瞧著那些罵過打過你的人在你面前膽戰(zhàn)心驚抬不起頭。

    賭場的人都聽過這番話，這么些年，他們一直這么活著，不理會旁人的目光，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所到之處，另外人聞風(fēng)喪膽，退避三舍，可是，今天，或許那種日子再也沒了。

    沒了沈聰?shù)捻樢赓€場，好似沒了一家之主的莊戶人家，之后，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干。

    一時之間，走廊上針落可聞，驀然鴉雀無聲，大家低著頭，情緒低落。

    “城子……”刀疤張了張嘴，望著韓城發(fā)紅的雙眼，一字一字頓道，“聰子?！?/br>
    “聰哥……”韓城低低呢喃這個叫他引以為傲的名字，嘴中酸澀，“刀大哥和聰哥認識的時間久，該明白?！?/br>
    刀疤怔怔的，“是啊，我認識他好多年了。”哪不明白，沈蕓諾就是他的命，沈蕓諾出了事兒，沈聰不會再待在賭場，他都明白，正是因為明白，才愈發(fā)沒有勇氣面對。

    這時候，一陣略微沙啞的女聲響起，“城子，麻煩你去灶房燒鍋熱水，我出去一趟。”

    韓城抬頭，看邱艷換了身干凈的衣衫，濕噠噠的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手里握著銅板，像要出門的樣子，他頓了頓，立即有人搶著奔去了灶房，“嫂子要出門？”他喉嚨滾動，聲音低沉，猩紅的眼，血絲并未散去。

    “出門買點東西，很快回來?！鼻衿G撐起油紙傘，快步往外走，韓城眼疾腿快的追上前，“嫂子去哪兒，什么事兒吩咐我們就是了?！表n城態(tài)度客氣，邱艷轉(zhuǎn)身笑了笑，“無事兒，去隔壁村買點東西。”

    她小日子來通常悄無聲息，沒多大感覺，看邱艷身下有血，只當(dāng)她被人糟蹋了，沒往那方面想，經(jīng)沈蕓諾提醒，才恍然大悟，沈聰去山里該是找益母草去了，柳芽剛來小日子那兩次在床上痛得死去活來，柳芽娘便是挖益母草熬湯給柳芽喝才慢慢緩解過來了。

    邱艷想了想，將沈蕓諾的事兒說了，他們都以為沈蕓諾被張三給侮辱了，邱艷覺著該和他們說清楚，語聲落下，她的手臂被大力拽住，邱艷蹙了蹙眉，扭過頭，卻看韓城眼眶濕潤，鼻子發(fā)紅，似哭非哭。

    “嫂子，是真的嗎？阿諾妹子……”韓城聲音顫抖，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拉著邱艷手臂，窘迫的抽回了手，尾聲輕顫，“嫂子……”

    “是真的，是我疏忽了，不是阿諾開口，我都以為她……”喜從中來，邱艷止不住掉淚，“阿諾沒事兒，聰子去山里挖草藥，我買紅糖回來……”話沒說完，感覺身側(cè)如風(fēng)吹過，高大的人影飛了出去，“嫂子，我去就是了，你回屋陪著阿諾妹子。”

    沒有什么，比能讓沈聰留下更值得高興的事兒，韓城想，張三并非罪無可恕，至少，他沒毀了阿諾，沒毀了沈聰。不知為何，眼角竟有淚撒落，他粗魯?shù)囊荒?，開心的大叫起來，打滑的小道上，只看韓城健步如飛。

    邱艷咧著嘴角笑了出來，阿諾好好的，是她們所有人的希望。

    韓城回來得快，臉上一掃抑郁，鞋子褲子蒙上了厚厚的泥，他歡喜的把一袋子紅糖擱桌上，如釋重負道，“嫂子，你瞧瞧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去其他村，對了，還要什么，你和我說。”憨厚老實的漢子高興得手舞足蹈，刀疤正郁郁寡歡，見此，以為韓城魔怔了，更是面色如灰。

    一袋子紅糖，一年都吃不完，邱艷心里知道他為何這般高興，敲碎其中小塊，放進碗里，端著進屋給沈蕓諾，韓城拉著刀疤去邊上，小聲說了這事兒。

    刀疤驚訝，聲音透著nongnong欣喜，“真的？”

    韓城點了點頭，卻看刀疤轉(zhuǎn)身走向走廊，拖著張三拽狠狠了兩腳，嘴角浮現(xiàn)起不懷好意的笑，“老子放過張家男女老少，而你，給老子一輩子當(dāng)牛做馬吧?！?/br>
    不知何時，天邊的雨停了，暗沉沉的天依稀露出稀薄的光，縱然微弱，卻如烈日驕陽給人希望。

    身子放松，刀疤瞧哪兒都不太順眼，沖走廊上無事可做的人吼道，“杵著做什么，都啥時候了，嫂子和阿諾妹子還沒吃午飯，還不趕緊做去？”聲音咆哮震天，對上韓城擰眉的神色，急急止了聲，低吼道，“還不趕緊去？”

    眾人不懂刀疤為何還有心情吃飯，可他的話不敢不聽，一堆子人全鉆進灶房，生火的生火，淘米的淘米，大家手忙腳亂，看刀疤從窗戶探進半邊身子，“全在屋里做什么，走廊上一堆死人，嚇著小嫂子和阿諾妹子怎么辦？還不趕緊拖走？”

    幾人又驚慌失措的走出去，拽著一群殘廢往外邊走，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把人放哪兒，沙子訕訕開口問道，“刀大哥，你看人放哪兒？”

    “放哪兒要我說是不是，那你吃飯怎么不問我飯往哪兒塞？”刀疤壓抑著聲兒，虎著臉，氣勢洶洶。

    沙子無奈，知曉這會兒刀疤脾氣來了，順著柵欄堆成一排，走廊上刀疤氣得暴跳如雷，怕大聲嚇著屋里的阿諾，自己走出去，朝沙子屁股上踹了一腳，啞聲道，“擱柵欄邊，是要嚇得小嫂子不敢出門是不是？”

    沙子叫苦不迭，最后，把人扔到外邊路上，眼不見心不煩，出門不往那邊瞧也不會嚇著。

    邱勤也在其中，他臉上火辣辣的疼，從小到大，從未看邱艷如此瘋狂過，到現(xiàn)在，他都不敢相信，如潑婦拿著掃帚戳他臉的是邱艷，如果不是他反應(yīng)快，一雙眼怕就被邱艷戳瞎了。

    做好飯，才瞧著沈聰抱著一堆不知名的野草回來，堆到走廊上，推開門進了屋，很快又走了出來，蹲下身，細細選了其中兩種野草，再次走了進去，大家看得莫名其妙，刀疤一掌打在大家頭頂，“沒事兒做了是不是，雨停了，去山里砍柴，挖野菜，該干嘛干嘛?！?/br>
    幾人心情低落，有腦子轉(zhuǎn)得快的，留意著刀疤神采奕奕的神色看出些什么來，聽話的往外邊走，反應(yīng)慢的留下來又挨了兩拳。

    屋里，邱艷替沈蕓諾換上月事帶，收拾了床上弄臟的褥子，坐在床前守著，沈蕓諾滿臉大汗，雙唇恢復(fù)了些許紅潤，她握著巾子，輕輕替她拭去額頭的汗。

    “艷兒，可是這兩種？”沈聰手里握著兩種，邱艷看了眼，小聲道，“左邊的手里的?！?/br>
    沈聰渾身濕透了，身上黏了許多草屑，略微狼狽，她站起身，眼眶還紅紅的，“聰子，你回屋換衣服，我給阿諾熬湯去?！?/br>
    “不用，你陪著阿諾，我去灶房?！痹捦?，抿唇淡淡笑了下。

    邱艷心口一痛，“聰子?！?/br>
    “我去灶房了?！贝驍嗲衿G，轉(zhuǎn)身，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熬好一鍋湯，卻不見沈蕓諾醒來，這時候，院外走來一行人，左側(cè)男子一身灰色麻衣，撐著傘，為首的男子轉(zhuǎn)著大拇指上的扳指，態(tài)度倨傲，刀疤不由分說沖了出去。

    “刀疤，回來?！?/br>
    刀疤急紅眼，指著門外，“聰子，衛(wèi)洪他……”

    “回來。”沈聰不疾不徐的又說了遍，刀疤抽回手，恨恨的走了回來。

    沈聰從容的站起身，臉上無波無瀾，緩緩走了出來，屋檐滴著水，落入他發(fā)梢，瞬間湮沒，同時，外邊傳來熙熙攘攘的哭喊聲，以及婦人的痛罵，沈聰充耳不聞，站在屋檐下，半垂著眼瞼，輕蔑的勾了勾唇。

    “難怪你在順意賭場多年受人欽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這點，連我都佩服，今早才說過往種種冰釋前嫌，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背過身就朝我手底下兄弟下手，背信棄義，沈聰，你的為人也不過如此?！毙l(wèi)洪站在門口，面帶指責(zé)。

    刀疤撩起袖子，氣得臉紅脖子粗，“老子就沒見過像你這么不要臉的……”

    沈聰回眸，瞥了眼屋子，目光淡淡掃過刀疤，后者如醍醐灌醒，捂著嘴，一臉悻悻。

    抬腳，閑庭信步，悠悠然走了出去，刀疤和韓城追隨兩側(cè)，一人怒目而視，一人沉著不言，衛(wèi)洪暗下皺眉，“怎么，你們自己做的事兒，敢不承認嗎，一群縮頭烏龜。”

    刀疤咬著牙，忿忿瞪著衛(wèi)洪，余光打量著沈聰，只待他一個眼神，立即撲過去打得衛(wèi)洪滿地找牙。

    “衛(wèi)洪……”沈聰?shù)穆曇艉茌p，很淡，若非衛(wèi)洪目不轉(zhuǎn)睛注視他，根本聽不清他口中喚的是自己的名字。

    衛(wèi)洪輕笑聲，“怎么？什么時候，沈聰說話竟和小姑娘似的，你這聲音，在順意賭場說話有人聽嗎？”

    “衛(wèi)洪，你嘴巴給老子放干凈些，信不信老子打得你爹娘都不認識?！钡栋虛渖锨埃豁n城死死拽住。

    沈聰好似沒聽出衛(wèi)洪話里的嘲笑，輕描淡寫道，“衛(wèi)洪，你說，明天我?guī)顺四闳?，再去木老爺跟前認錯，你覺得他會如何處置我，把我交給溫老爺？”

    衛(wèi)洪嗤鼻，他明白自己為何看沈聰不順眼了，永遠裝作副云淡風(fēng)輕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實則，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罷了，“木老爺如何我不懂，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初生牛犢不怕虎縱然不假，可姜還是老的辣，沈聰，你未免太過自視甚高，今日這番話傳到木老爺耳朵里，足以把你踢出順意賭場了?！?/br>
    沈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若不然，試試？”

    衛(wèi)洪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這時，幾個婦人沖了過來，欲和沈聰拼命，刀疤走上前，一腳將人拽開，定睛一瞧，怒斥道，“眼睛瞎了，哪兒都敢往上撞是不是？”

    “天殺的，打了我兒子，我要跟你拼命?！蓖膺呎局簧偃?，個個淚流滿面，目光怨毒，韓城明白過來，虎著臉道，“懷胎十月生下來怎么說也是條命，放出來咬人就別怪人不客氣，你們真要是個分是非的，何不問問他們?yōu)楹蝸硇由酱?，多行不義必自斃，有今日的下場也是自己活該?！?/br>
    一堆人躺在地上，不知多久了，渾身濕噠噠的，何氏瞧著自己面目全非的兒子，癲狂起來，“邱艷，你給我出來，你就是這般對待你堂哥的，你給我出來?！?/br>
    何氏嗓音尖細，聽得沈聰皺眉，刀疤奔過去將何氏拎了起來，“還有臉叫我嫂子，管管你兒子，他真要有爹生沒娘養(yǎng)的，放老子這邊，保管替你教導(dǎo)得服服帖帖?！?/br>
    何氏生性柔弱，加之多年受肖氏壓著，被刀疤一吼頓時沒了聲。

    “衛(wèi)洪，我怕沒告訴過你，如果我妹子有個三長兩短，我不僅要你的命，你全家老少也一個也不會放過。”沈聰?shù)穆曇艉茌p，“當(dāng)年順心賭場的人皆不敢來這邊搗亂，你該知道緣由的，這回，你過了?！闭f完，眼神落在旁側(cè)仇恨他的何氏身上，溫和道，“今日，誰在院子里動了手，稍后，我會挨個挨個詢問，暫時不想多說，都回吧，來日方長?！?/br>
    沈聰耐人尋味的瞅了眼衛(wèi)洪，“場子里的兄弟受傷，都會幫忙請大夫出銀子，順風(fēng)賭場最近生意不錯，想來，不會差這些銀子，往后，錢花不出去，送幾個人過來由我折騰，真是個好法子。”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微微變了臉色，沈聰話里的意思是衛(wèi)洪故意慫恿邱勤他們過來挨打的？

    細雨中，雙方對峙，久久沒人說話，衛(wèi)洪推開頭頂?shù)膫?，眼底閃過不愉，吩咐道，“把張三給我?guī)н^來。”

    張三腿腳受了傷，這會正被人扶著，聽了這話，以為衛(wèi)洪要幫他出頭，揮舞著手，疼得齜牙咧嘴，“衛(wèi)哥，你可要幫兄弟們做主，衛(wèi)哥……”

    衛(wèi)洪緊緊抿著唇，待張三到了跟前，手拉扯他發(fā)髻，陰狠道，“誰讓你過來嚇人的，手底下有幾個人就不懂規(guī)矩了是不是，給沈聰?shù)狼??！?/br>
    衛(wèi)洪態(tài)度轉(zhuǎn)得快，所有人都沒回過神，張三更是不明所以，只見衛(wèi)洪抬手，給了張三一耳光，語氣不明，“我說的話聽不懂了是不是，木老爺乃溫老爺大哥，你行事沖動，壞了兩方情分，被溫老爺知道……”

    張三怔怔的，聞言，身子哆嗦了下，左右兩邊的松開他，他全身無力，身子癱軟在地，仰起頭，痛哭流涕道，“聰哥，小的錯了，還請你高抬貴手放過小的這回吧?！?/br>
    何氏等人愣在原地，明明沈聰動手打傷人，怎么受傷的人還要反過來道歉，何氏臉上恨意更甚。

    沈聰輕哼了聲，不冷不熱道，“之前是覺著你們太弱，有心放你們條生路，沒想著你們成長得倒是快，是適合讓你們瞧瞧何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往后，落到我沈聰手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br>
    風(fēng)吹散了他的聲兒，不太真切，卻足以讓在場的人不寒而栗。

    “張三不分輕重，這事兒我是管教無方，聰子，你向來不喜歡斤斤計較，還請看在我的面子上，給張三一個機會。”衛(wèi)洪語氣帶著商量，再無方才來時的囂張，張三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手底下這么多人，連兩個女人都對付不了，還留下把柄，念及此，衛(wèi)洪一腳踢向張三，沒個好氣道，“還不趕緊給聰哥磕頭求原諒？”

    沈聰面無表情，這樣子的沈聰叫衛(wèi)洪心生膽怯，最后，領(lǐng)著人走了，保證會給沈聰一個交代，刀疤沖著衛(wèi)洪背影呸了聲，“怎么放他走了，私底下花錢收買拉攏我們的弟兄這事兒也該和他清算清算，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說愿意跟著他？”

    衛(wèi)洪舍得花銀子，順意賭場許多人都被衛(wèi)洪塞過銀子，衛(wèi)洪的意思讓大家為順風(fēng)賭場效力，他們同甘共苦，哪是衛(wèi)洪那點銀子能收買的，沒有一個人樂意跟著衛(wèi)洪。

    “回屋吧……”收回目光，沈聰若有所思。

    沈蕓諾前邊受了驚嚇，后又肚子痛，睡得沉，外邊的動靜大都不曾驚醒她，邱艷試了試柜子上的湯，微微有些涼了，她轉(zhuǎn)過身，去灶房換了碗燙的，以便沈蕓諾睜開眼就能喝上，至于院外發(fā)生的事兒，她只當(dāng)不知。

    沈蕓諾額頭的汗?jié)u漸沒了，拱了拱身子，手伸出被子外，邱艷握著她的手，熱烘烘的，挪開了上邊兩床被子，瞅著她面容安靜下來，蹙著的眉頭舒展開，如平日睡覺那般。

    眉目溫和，安靜如初。

    她一顆心才算完完全全落到實處，趴在褥子上，等沈蕓諾醒來，漸漸，她闔上眼，睡了過去。

    陰沉沉的天，又飄起了小雨，屋里，有人哭喊著叫救命，邱艷心口顫動，循著聲跑了過去，卻看一個其貌不揚的男子扛著沈蕓諾往外邊走，沈蕓諾在他肩頭掙扎，抬起頭，淚眼婆娑的喊她，邱艷一動，追了出去，沈蕓諾伸著手，求她救她，邱艷滿臉是淚，揚手牽她，然而，男子步伐快，每當(dāng)她的手快夠著沈蕓諾蒼白的手，便被男子甩出一大截，漸漸，沈蕓諾的哭聲遠了，耳邊的哭聲也模模糊糊聽不真切，她絕望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阿諾，阿諾……”睜開眼，屋里燃了燈，邱艷滿頭大汗，但見被子里的人動了動，邱艷伸手緊緊握住，夢境中，她夠不著她，無能為力，好在，只是夢。

    “嫂子?！?/br>
    沙啞的嗓音叫邱艷眼眶一紅，柔聲道，“阿諾，嫂子在呢，你別怕?！?/br>
    只露出腦袋的沈蕓諾微微一笑，乖巧的點了點頭，邱艷記著柜子上的湯，轉(zhuǎn)身，身上的衣衫滑落，她才意識到身上多了件灰色衣衫，彎腰，拾起來拍了拍上邊的灰，目光一軟，該是沈聰進屋瞧她睡著了擔(dān)心她著涼給她披在身上的，隨手把衣衫放在床上，轉(zhuǎn)而試湯的冷熱，溫溫的剛剛好，里邊多出些許甜味，該是沈聰往里加了糖，“阿諾，喝了肚子就舒服了，現(xiàn)在肚子好些了沒？”

    沈蕓諾點了點頭，坐起身，捧著碗喝了一大口，問起沈聰，“哥哥呢?！?/br>
    “和城子他們在外邊說話，要不要喊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