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頭頂有陰影落下來，店長滿臉淚花地抬起頭來，被周笙笙手里的椅子嚇得連滾帶爬多到了桌子下面：“有，有話好說，別打臉！”

    “不是我說，店長你這張臉，打了可能比不打還好看點，形同整容。”周笙笙把椅子擱一邊了，蹲下去盯著桌子下方的人，“你在哭什么？”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本來都被她嚇得止住眼淚的人又開始抽抽噎噎：“沒，沒什么，你你怎么回來了？我讓，我讓大家都下班了，你也，也走吧……”

    周笙笙哪里能抽身就走？那不是太不講義氣了嗎？她嚴(yán)肅地盯著店長：“沒什么？沒什么你為啥哭得如喪考妣？”

    “啥是如喪考妣？”店長有點懵。

    “就是死了爹娘一樣。”周笙笙耐心解釋。

    “你才如喪考妣，你全家都如喪考妣?。?！”店長果然爆發(fā)了，前一刻還哭泣得像是風(fēng)中搖曳的小白花，這一刻就已經(jīng)成了兇殘粗暴的豬籠草。

    周笙笙把他拉了出來，拖了兩把椅子擺好：“我口風(fēng)很嚴(yán)?！?/br>
    意思是，你放心說。

    店里沒開燈，只有兩張桌上的蠟燭還燃著，店長看了她片刻，默默地坐在了她身側(cè)的椅子上，抽噎著開了口。

    他被甩了，被耍了，被劈腿了。

    “我是在英雄聯(lián)盟里認(rèn)識她的，她說我的cao作很炫酷，想和我一起打下路，我ad她輔助。你知道的，難得遇見個妹子，還主動要和我玩游戲，我受寵若驚，當(dāng)然答應(yīng)了?！?/br>
    “……是應(yīng)該受寵若驚。”

    “我給她買皮膚，給她買符文，半個月后就跟她見面了。我當(dāng)時特怕她嫌我……”店長遲疑片刻，謹(jǐn)慎用詞，“嫌我身材不好?！?/br>
    周笙笙：“都是自己人，你敘述的時候能不能就別加工了？”

    “都是自己人，我都這么難受了，你能不能就別火上澆油了？?。?！”店長吼了兩聲，又蔫了，“可我一見她，真沒想到她居然長得那么好看，是真好看，除了琴女跟莫甘娜，我平常從來沒見過那么好看的妹子——”

    “不是，你再好好想想?！敝荏象现钢缸约旱哪槪斑@里，看著這兒好好想想，可能有遺漏也說不定對吧？”

    “我他媽真的想打死你！”

    “……”

    事實就是，店長對她掏心掏肺，而這個漂亮的妹子卻原來只是游戲里的拜金女，看上了他這個咖啡店小老板，把他騙得給她買了無數(shù)游戲里的裝備，現(xiàn)實生活中也吃吃喝喝大肆消費了一番。

    還不到一個月，妹子又傍上了另一個建筑商，店長這個咖啡店小老板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了。

    “她是我的初戀……”他擦著眼淚，抽抽噎噎，“可她耍我就算了，為什么要說像我這種死胖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她說我這種人，這輩子除非找個瞎子女人，要不然誰會看上我，誰會愿意跟我在一起。說完她就跟那個包工頭去看電影了，明明前幾天還說好要和我一起去看《奇異博士》的，現(xiàn)在我就成了哪兒涼快上哪兒待著的死胖子了。”

    店長哆嗦了兩下：“她還把我媽給我的傳家鐲子戴走了，那是留給我媳婦兒的，我媽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br>
    周笙笙看著店長清秀的臉，還有那臉上一片濕漉漉的水漬，嘆口氣，從桌上拿了塊毛巾給他。

    他擦擦臉，擤了擤鼻涕，聲色暗啞地說：“謝了，就是麻煩你下次換點干凈的帕子，別拿擦桌布給我擦眼淚?！?/br>
    周笙笙又笑了。

    傻，真是傻。可傻里傻氣哪點不好了？胖子又怎么了？

    她收起笑容，對店長一字一句地說：“我從來沒覺得你是個死胖子?！?/br>
    店長抬頭望著她，淚眼朦朧。

    周笙笙的眼神很堅定：“你明明是一個堅強樂觀生機勃勃的活胖子！”

    店長掐住了她的脖子。

    周笙笙費力地說：“你看，你這不就印證了我的評價嗎？你已經(jīng)從一個悲戚的死胖子變成了一個火冒三丈充滿生氣的活胖子。”

    她把店長的情緒充分調(diào)動起來，失戀的悲傷完全化作了對她的熊熊怒火，可好說歹說，他不哭了，情緒穩(wěn)定地騎著“寶馬”回家去了。

    周笙笙看他消失在街角，這才轉(zhuǎn)身攔了輛出租車：“師傅，去華宇電影院?！?/br>
    她這輩子沒有在哪里過多停留，對她來說人人都是過客，對人人來說她就更是如此?？墒窃谶@樣走馬觀花的生活里，她也有幸遇見過這樣幾個慷慨給予她溫暖的人，他們在她一無所有時毫不吝嗇伸出雙手，她難以報之以瓊瑤，唯有一片赤誠之心，一身浩然正氣。

    第13章 世界真小

    第十三章

    陸嘉川不是個愛出門看電影的人，畢竟電影院這種地方不適合單身狗，成雙成對的情侶太多，戀愛的酸臭味比帝都的pm2.5殺傷力都大。

    可他下班后驅(qū)車回家，半路上不知怎么就調(diào)了個頭，開到了電影院去。

    好幾天了，眼科的醫(yī)生護士們前所未有地關(guān)注著他。

    “陸醫(yī)生，你還好嗎？”

    “陸醫(yī)生，節(jié)哀。”

    “沒關(guān)系啦，你已經(jīng)做到你能做的了，畢竟生死有命，你也沒辦法幫她更多了?！?/br>
    ……

    他其實真的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脆弱，25床之于他，再特別也不過還是個病人。他既然已經(jīng)做了醫(yī)生好些年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們說的那些道理？

    陸嘉川只是覺得有點疲倦，空落落的一顆心總有些無處安放。

    算了，電影院就電影院吧，虐一虐身心健康，說不準(zhǔn)還能刺激他那仿佛從娘胎起就凋零了的戀愛細(xì)胞。

    他看的是一步華人導(dǎo)演的好萊塢新電影，戰(zhàn)爭劇情片。好不好看說不上來，橫豎也只是打發(fā)時間。進場前還順手買了一桶爆米花，看電影就該有看電影的樣子，他這個人一向做事認(rèn)真。

    只可惜他不太愛吃甜膩膩的東西，電影結(jié)束時，桶里都還有一大半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