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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銅錢龕世在線閱讀 - 第84節(jié)

第84節(jié)

    薛閑道:“你不是膽子大了,在我身上種無名蛛么?我花了幾天時間,啃了你竹樓里那冊書,逐字弄明白了無名蛛的效用。若是我沒理解錯,只要種了那無名蛛,我碰上的災禍,都會轉到你身上?!?/br>
    說著這話時,他面色沉沉地瞥了玄憫一眼。

    不過玄憫似乎能猜到他的眼神,所以已經垂下了眸子。

    薛閑說到這處,心想著以后必得想法子把這勞什子玩意兒給解了。他話音頓了頓,又道:“我便想了個法子,以前也干過兩回這種事,略有些經驗——我把劫期引得提前了,這無名蛛若是真有用,天雷一劈,我便能知道你在何處。在天雷剛落時,我又強行把劫期推后了。”

    玄憫:“……”

    同燈:“……”

    九天玄雷,尤其是渡劫淌厄時的玄雷,絕不是rou體凡胎之人敢隨意藐視的。可這位祖宗卻說提前就提前,說推后就推后,搞出那么大的陣仗,就只為尋個人……

    這種引天雷跟玩兒似的能耐,著實有些嚇人。

    薛閑引劫的時候便想好了,雖說他曾經因為時機不恰當,難以避免人間災禍的問題,強行改過劫期,也算是有經驗。只是終究不能保證完全不出岔子。若是真出了岔子,他化為龍形,將玄憫所在之處罩得嚴嚴實實,他就不信那雷還能九曲十八彎地繞過他,拐彎抹角地劈到玄憫身上去。

    不過這些話他自己心里想想便罷,沒必要同玄憫說,否則跑不掉要被一本正經地訓上兩句。

    薛閑在這大澤寺落地前,曾想過,若是真找到玄憫,必定半刻不耽擱地把他抓回去!但是現今在這處飄飄蕩蕩的不止玄憫一人,還有同燈,而照他倆的相處來看,似乎這對師徒感情還不錯。

    這夜是除夕,于凡人來說是個舉家相守的圓滿日子。這時候將徒弟拽走,撇下師父一個人,怎么也有些說不過去。

    于是薛閑從抬腳進屋起便打定了主意,陪玄憫盡一些徒弟的情。

    誰知他這想法剛冒頭,那同燈便又想起什么般問了一句:“先前你還不曾系繩時,似乎就瞧見他了?照理說,這不鬼不神的誰也瞧不見吶……”

    薛閑心說沒準兒是執(zhí)念太深或是緣分太深的緣故,但他向來矜驕,這話又哪里說得出口,便頗不要臉面地拍了拍玄憫的肩,沖同燈抬了抬下巴,信口胡謅:“興許他太想見我了,亦或太想被我瞧見了呢?!?/br>
    同燈:“……”

    最要命的是,這酸得倒牙的話,他那冰霜不化的悶罐子徒弟聽了,居然一聲不吭,全然沒有要否認的意思。

    大過年的,同燈覺得這倆在面前莫名瞎眼,抬手指了指屋門,云淡風輕地背手轉過身去,冷冷淡淡道:“慢走不送?!?/br>
    說的是“走”,聽在耳里,同“滾蛋”也差不了多少了。

    第96章 發(fā)發(fā)糖(三)

    薛閑和同燈你來我往, 玄憫在一旁無可奈何。這其實是一幅極為奇怪又少見的場面。

    他們三人曾經都是獨來獨往的作風, 雖然脾性并不相同,骨子里卻又有一些相似——一個創(chuàng)立了“外人一概不得入內”的天機院,一個天寒地凍三天蹦不出兩句話,還有一個活了千百年和人世都無甚瓜葛。

    大約沒有人能想得到,這樣的三個人湊在一起, 居然能和“熱鬧”牽扯上關系來。而且這熱鬧在后來還更上了一層樓, 因為玄憫豢養(yǎng)的那只黑鳥也來了。

    隨著兩聲幽幽的瘆人嘆息, 它張著雙翅, 掛著一只精巧的竹籃直沖進屋里,并且在半途緊急改了方向, 準確地滾進了玄憫懷里。

    薛閑挑了挑眉:“怎么哪兒都有你?”

    黑鳥挑釁地沖他張嘴嚷嚷了一聲。

    同燈淡淡插了一句:“這鳥還活著呢?”

    “你認得?”薛閑有些訝然的問了一句,轉而想到黑鳥先前叼給他的那串銅錢, 猜測到了大半。

    “這鳥的歲數比他還長呢?!蓖瑹舫懫沉艘谎? 不咸不淡道:“倒是會裝嫩撒潑?!?/br>
    黑鳥本不該聽見他,也不該看見他。然而這鳥崽子從來就不能以尋常禽獸的標準來衡量,它似乎是個成精的,在同燈說完話后,它有意無意地朝同燈的方向張望了一番,腦袋歪著,似乎聽見了一些響動,又似乎隱約覺察到了那里還有個故人。

    玄憫聞言抬眼:“數十年前,它蜷了半邊翅膀落在天機院角落里,被我拾了回來。你見過?”

    自打成了這不人不鬼的狀態(tài),又碰上了同燈,玄憫對前一世的印象便偶有浮現,然而模糊得很,就好似做了一場夢,醒來之后似乎記得一些,又似乎忘了。

    是以他對著黑鳥的初印象依舊停留在六七歲時候,他一度以為這黑鳥落在天機院只是機緣巧合,而他難得生出了一絲豢養(yǎng)寵禽的心,這才一養(yǎng)數十年。

    現在聽同燈的意思,似乎這黑鳥和他的淵源遠沒有這么短。

    同燈道:“何止見過?!?/br>
    這只黑鳥初入天機院時,同燈還是國師,上一世的玄憫也才剛滿十歲。那時候的同燈略有些愁,因為他養(yǎng)大的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不愛搭理人,從小就是個雪娃娃,一直凍到大也沒有要化的跡象。

    盡管他自己也不愛搭理人,但他冷不丁從凍人變成了“被凍”的那個,就有些意見了。況且那時候的他擔心玄憫太過冷心冷情,大了之后難以體味人間疾苦。

    為了把玄憫捂熱一些,他試過許多法子,最終覺得還是要給這小徒弟尋個伴。

    那黑鳥初來天機院時,還是一枚蛋。它破殼的時機十分巧,不早不晚,就在同燈給玄憫看它的時候。

    它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玄憫,從此便認準了主,撒潑打滾凈沖著玄憫一個人來。

    它小時候長得跟雞崽子似的,一身軟軟的絨毛,也不會飛,只會抻著兩條細細的短腿跟在玄憫腳后跟蹦跶。玄憫走到哪里,它便一跳一跳地跟到哪里,玄憫若是坐著看書,它便跳個陽光曬得到的地方團起來,蹭著玄憫的衣角瞇眼打盹兒,或是滾來滾去。

    這雞……鳥崽子比尋常鳥兒生得慢,蹦跶了很久很久才學會飛。從此,便由“跟在玄憫后頭踮著爪子亂蹦”變成了“繞著玄憫撲楞著翅膀亂飛”。

    玄憫性子冷淡歸冷淡,時間一久,還是默認了這只黑鳥為自家寵物,會定時給它備些吃食和泉水,其他時候則多為放養(yǎng)。這崽子浪蕩得沒影也好,繞著他掉毛也好,他都是不管的。

    連這鳥崽子甚至還養(yǎng)成了一個怪癖——時不時會偷啄那么一兩枚大補的丹藥,屢教不改。但只要它沒把自己啄出毛病來,玄憫也都是不管的。

    在同燈看來,玄憫的“不管”里摻著“不嫌棄”的意味,勉強算得上一種“縱容”了。畢竟就他和玄憫相處的十來年里,他也沒見過玄憫更“縱容”過哪個活物。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在自己過世百年之久的今日,他居然能看見自家結了冰的悶罐子徒弟以更為放任的態(tài)度對待一個活生生的人。

    見到了薛閑,同燈才明白,玄憫真正縱容起來能到什么程度。

    也正是因為見到了薛閑,同燈才發(fā)現,自家徒弟大約天生就招架不住這種“生命不止折騰不息”的玩意兒。

    他甚至一度懷疑對著薛閑,玄憫除了“好”就沒有旁的態(tài)度了。

    當然,他若是看見玄憫還會治住薛閑,半是慣著半是正經地問上一句“還鬧么?”,大約會覺得自家徒弟吃了臟東西中了邪。旁人興許看不出來,但玄憫是他養(yǎng)大的,這種語氣于玄憫來說,絕對是極為罕見的“逗弄”了……

    這黑鳥幾乎是個要成精的。

    玄憫從它掛著的那只精巧竹籃里拎出一壺溫酒和一只瓷盞,約莫料到薛閑今夜能順利找到玄憫,不知摸去哪里搞來了這些酒,以供他慶祝用。

    玄憫是從不沾酒的,他拎出精致的豆青瓷酒壺愣了一下,又十分自然地遞給薛閑。

    薛閑接過酒壺,哭笑不得:“你這黑鳥喂什么長大的?”

    “仙丹。”同燈言簡意賅。

    薛閑:“……”

    他拎著酒壺微微搖了搖,一股清冽的酒香便幽幽散了開來。

    “秋露白?”同燈淡淡問了一句。

    薛閑點頭,“聞著味道應當沒錯,你對酒香倒是熟悉?!?/br>
    “只熟悉這一種罷了?!蓖瑹羲坪跏窍肫疬^往了,順口道:“有位故人獨愛秋露白,年年除夕都要讓我陪他淺酌一盞?!?/br>
    現今提起,只簡簡單單一個“陪”字,仿佛輕輕巧巧,可實際當年那位故人為了給他斟滿一小盞,總是半哄半騙,找盡借口……

    “不是,等等……”薛閑挑眉看向同燈,重復道:“淺酌一盞?秋露白?你?”

    同燈“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一旁的玄憫倒是并不意外的模樣,盡管他并不曾真的記起上一世的師徒相處,但聽見秋露白這酒名從同燈口中說出時,依然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這一切他早已習慣。

    薛閑疑惑道:“和尚能喝酒?”

    同燈面色坦然地單手打了個佛禮,道:“我當年還未曾受戒,大澤寺便不在了?!?/br>
    還未受戒,便沒有戒體,自然也不用持戒。薛閑雖然對寺寺廟廟的細致規(guī)矩不大清楚,但基本的這些還是有些認知的。他聞言便癱了臉,麻木不仁地盯著同燈和玄憫看了許久,終于忍不住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不僅你跟你徒弟仇挺深,你徒弟跟他自己仇也不淺。”

    敢情你們師徒滿門都不是正經禿驢,破不破戒壓根沒有約束,全憑自虐?

    薛閑簡直要嘆一聲佩服,國師就是國師,有病得如此清奇。

    他轉頭便是一指玄憫:“騙子。”

    玄憫:“……”

    他頗為無言地看了薛閑一眼,而后偏頭掃向同燈。

    “反了,你這模樣似乎對為師很不滿啊?!蓖瑹衾淅淝迩宓貨_屋門抬了抬下巴,“門在那里,自便?!?/br>
    說到底,還是想讓玄憫和薛閑快滾。

    “不要瞎長輩的眼,走罷?!蓖瑹粢稽c兒也不想跟這不孝徒弟以及他那真龍一起過除夕,“秋露白留下?!?/br>
    薛閑嗤了一聲:“說來慚愧,我大概比你長了八百來輩?!?/br>
    同燈:“……”

    眼看著自家?guī)煾刚娴囊荒橙艘蚜?,玄憫總算有了點正經徒弟的模樣。他沖同燈一點頭,而后順手拍了拍薛閑正對他的后腦勺,道:“走吧?!?/br>
    那模樣雖然一本正經的,卻莫名讓人覺得他似乎在說“我先把這嘴不饒人的領回去了,見笑?!?/br>
    薛閑卻毫不計較,轉頭沖他確認:“跟我一起回去,不在這里賴著了?”

    什么叫賴著……

    玄憫“嗯”了一聲,沉沉靜靜地看他。

    同燈默默揉了揉眉心,連人帶鳥一并轟了出去。

    薛閑和玄憫回到竹樓時,夜色剛深。興許是手上系著的繩子渡過去的靈氣愈發(fā)多了,又興許是此時的玄憫離自己的rou身近了。幾乎剛挑亮燈芯,薛閑就發(fā)現這“非人非鬼”的玄憫頸窩里終于后知后覺地顯出了一枚淡淡的血痣印記。

    就好似那同壽蛛的效用在經歷了這么些天后,終于緩緩地在靈體上也生了效。

    就在他靈體頸窩的血痣徹底形成時,無聲躺在床上的rou身也發(fā)生了變化——頸窩那枚血痣原本黯淡無光,此時像是終于走完了最后一程,到了終點一般,以雙眼可見的速度鮮亮起來,活似剛沾上的血點。

    玄憫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覺得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陣狂風之中,天旋地轉間,有一股極大的吸力在拉拽他。

    他一陣暈眩,兩眼前驟然一黑。待到他重新再睜眼時,便發(fā)現自己不知何時變成了平躺的姿勢。

    “總算成了……”薛閑嘆息般的話音在他耳邊響起,好像至此才真正安了心。

    玄憫愣了片刻,倏然坐起身來,卻發(fā)現自己手腳沉重,同先前那飄然的狀態(tài)全然不同。他坐在竹床上,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又抬眼看向薛閑,“我——”

    “你從此以后,可就和真龍同壽了?!毖﹂e“啪”地兩手撐在竹床上,湊近了玄憫,靜靜盯著他的眸子,一字一頓道:“反悔也來不及,你大約是要跟我搭伴活上百年千年甚至更久了,即便某一天厭煩了,也無可更改。”

    玄憫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他似乎想說些什么,最終卻是毫不避忌地看進薛閑的眼里,許久之后,靜靜道:“求之不得?!?/br>
    這是薛閑頭一回從玄憫口中聽見這樣直白的意愿,當即愣了一會兒,又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容顯得有些任性又有些壞,“怎么說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你打算怎么報,嗯?”

    第97章 發(fā)發(fā)糖(四)